秦不渡意识到后面的话自己不该说,“啊”了一声,闭上了口。
但宁燃已经推测出了他想说什么——这才在金宝卖给自己的丹炉上动了手脚!让自己的丹炉把炼器宗的房子炸了个大窟窿!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宁燃脸色不太好看,秦不渡却没注意到,他正在念诀卸下自己的易容,又换上了自己常穿的黑衣,他继续说道:“唔,但本尊也没亏待过你,不是还喜欢上了你吗?你既然发现也好,本尊就不用再费心伪装了,以后每十天本尊自己拟一份文件交给委员会,提前和你对好口供,你若被问起,不要露馅就是。”
“喜欢上我?”宁燃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被秦不渡设局、欺骗、利用所产生的愤怒感充斥着他的胸腔,连带着说出的话都尖利了起来:“你怕不只是在拿我当乐子看。”
秦不渡缓缓皱起眉:“宁燃,你这话什么意思?”
宁燃冷笑:“我贪生怕死得要命,既然打不过你,你老人家说什么,我照办就是了,无需再违心地说什么喜不喜欢,也不用再哄我。”
“违心?”秦不渡听明白宁燃话中的意思后,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宁燃狠狠抽了一巴掌。
秦不渡狠狠磨了下后槽牙:“出去。”
宁燃再不从他面前消失一会儿,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臭脾气,此行附近都是修士,他不想闹得太大。
却见宁燃转头就走。
秦不渡重重喘了口粗气。
他之前觉得自己比不过那个短命的行归,后来看见宁燃对自己脸红,对自己笑了,就觉得自己其实赢过他了。却原来并没有。
他想说什么,却只是紧闭着嘴巴。他是掌管魔域的尊者,是骄傲的,也是高高在上的,可对宁燃说了无数次喜欢,却原来宁燃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只当他是在哄他。
他以为宁燃也也喜欢自己,不然又为什么像对行归笑那样对他笑,对他脸红?
他看着宁燃像是毫无留恋的背影,突然再次出声:“等等。”
宁燃回头看他,那双黑色的眸很平静,面色也很平静;而就是这份平静让秦不渡胸口隐隐作痛着,他像是要把这股痛楚,这份被误解的委屈发泄出来一般:“你喜欢行归,却不喜欢本尊,你却不知道,行归正是本尊的第二世。哈哈……”
宁燃的神色终于变了,他变了几番脸色,最终又恢复了冷静:“原来如此,尊上看贫修的笑话也该看够了,如果没事,贫修先走了。”
说完,不等秦不渡再说什么,径直出了房门。
秦不渡想着宁燃最后那惊讶中带着难过的表情,报复性地低笑了数声,脸色却沉得吓人。
*
翌日熠刀来叫他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尊上,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还有,怎么是站着的?怎么还是昨天的衣服?尊上您身上好冷!发生什么了?”
秦不渡冷道:“本尊无事。”
熠刀还想说什么,但既然秦不渡说了没事,就不敢再逾越,这八十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秦不渡脸色沉到几乎能滴墨,在这股强大的威压下,熠刀甚至连“那属下先下去了”都说不出来,默默走出了房门。
他来到宁燃门口,敲了敲宁燃的门。
……既然宁燃与尊上是那种关系,尊上心情不好的话,还是亲近的人来哄会更好一些吧?
可敲了半天的门,却没有听到房内有任何动静。
秦不渡不知何时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不用敲了,他走了。”
“走?”熠刀不明所以:“走去哪?”
秦不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冷的嗤笑来:“不知道,和本尊无关。”
反正也不喜欢他,反正把他的喜欢当笑话,这种人,谁在乎他去哪里,走得好,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以后这数千上万年的道途中两个人再也见不到!
这么想着,秦不渡却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个黑色耳钉,昨晚两人亲昵时许是他太折腾,宁燃的耳钉落在了枕头边儿,他昨晚回房后本想顺着窗户扔掉——他那一瞬间是真的恨宁燃恨得牙痒痒,可要脱手的瞬间却鬼使神差地将其收了起来。
乱丢垃圾不好,有违人间的道德标准,秦不渡对自己说。
第21章
做白先生的时候对秦不渡来说有些难顶。
倒不是因为易容费劲,而是当初他因为好玩而从魔域来到凡间时,见时代改变太多,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给白先生捏造了一个冷静、话少的人设。
但他实力太强,瞒都瞒不住,一眼被人猜测出大佬身份,被引荐到人间的修者委员会。
接着,他竟然步步高升起来,逐渐成为委员会核心人物一般的存在,还有了个“顾问”的身份,主要负责处理修士间的事务,小到门派预算申请、大到论道大会的举办,都有他参与定夺。
他唐唐一个魔尊竟然在人间勤恳打工,说出去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但最近,当白先生对秦不渡来说又多了一份另外的痛苦。
……宁燃。
宁燃面对身为白先生的他的时候,问过不少问题。
“也不知这卧底工作什么时候能结束?”
“秦不渡究竟有什么打算?”
“我又发现了秦不渡一处可疑的地方!”
……这些问题,当时他只觉得宁燃因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很有趣,可现在一回想,前一秒他还和宁燃耳鬓厮磨,可后一秒宁燃就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不就是证明了他根本就是一直在防着他,疏远着他,想着尽快从他身边离开。
秦不渡深吸了口气,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咬了一口一样,疼不说,还缺了一块儿。但随即,他脸上却浮现出不服输一般的冷冷笑意。
金宝进入白先生办公室的时候正见到这一幕。
他几乎从没见过那个冷淡的白先生露出过生动的表情,猛然见到白先生脸上有些狰狞的冷笑,愣是被吓了一跳:“白先生?”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白先生便恢复如常:“金宝?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来取个文件,”金宝看着白先生,虽然觉得白先生方才那笑容有些笑容,可,他虽年龄小,却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金宝装作没看见一样,将笑容挂在脸上:“话说回来,白先生,好久不见呀!我感觉都有好几个月没见到您了!您这段时间去哪里忙啦?”
自从上次和宁燃吵架后,秦不渡所扮成的白先生足有三个月没有在凡间露过面,四季轮换、由夏转冬,浓浓绿荫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漂亮的雪景。就连今日他也是不想来的,可他在凡间勤勤恳恳打了这么多年工,总不能说放弃就放弃,不然万一这帮修仙的脑子突然错乱了,拍拍脑袋决定攻打他的魔域怎么办,他却没有得到一手消息怎么办?
秦不渡淡淡道:“闭关了几月,悟到了一些心得。”
“哇,恭喜您修为更精进了!”金宝笑眯眯的:“从时间上来算,是不是宁燃完成了卧底任务,您也松了口气?所以去闭关了?”
完成了卧底任务?宁燃是这么和金宝说的吗?
金宝扬了扬手里的文件:“那白先生,我就先走了,我哥还在等着要这份儿文件呢,”他咧了咧嘴:“要是送晚了,我哥又要捶我了。”
“嗯,去吧。”
金宝和秦不渡道了声再见,转身朝门口走去,就在他的手伸向门把手,再有几秒钟就要彻底离开秦不渡视线的时候,秦不渡突然出声:“等等。”
金宝回头:“怎么啦白先生?”
秦不渡沉声:“……宁燃回来后可有说过什么?”
金宝摇了摇头。
秦不渡的心往下沉了半截,他又想冷笑了。
明知道,还要问。
这下好了,又一次证明了他心里真的没有一丁点的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么?
却听金宝长叹了口气说:“唉——说到底魔域的魔气对修士的伤害还是太大了一些,原以为宁燃前辈是半魔之体,能抵御住魔气的侵蚀,谁知宁燃前辈也没遭住,回来后生了场大病,每日里缠绵病榻,到现在还没好呢。”
秦不渡一愣,缓缓抬头看向金宝。
*
修者门派,大多建立在灵气充沛之地。
但丹霞山除外。
这破地方,冬凉夏暖不说,还小,每个师兄弟分到的洞府也就鼻屎大点的地方。
炼丹的从祖上十八辈起就穷,倒不是因为没赚到过钱,而是因为赚到的钱都要去买炼丹的材料,且师祖有训,炼每颗丹药的卖价需公正,不可求财。
宁燃此时正窝在自己狭小的洞府内。
前几月从魔域回来后,许是气急攻心,宁燃本就糟烂的身体竟像是一下撑不住了般,生了场大病。
说是病,倒也不准确,师弟们替他看过了,只道是宁燃的身体现在空虚得厉害,就算他已步入修炼之途,身体却比凡间病床上的百岁老人还要差,若不是宁燃体内还有修为撑着,只怕……
宁燃自己炼制的强效版大补丹也都被师弟们没收了,师弟们怕药性太大,宁燃万一被毒翻过去就不好了。
但也正是因为没有药吃,就算宁燃叫小师弟在旁边帮他点了火,他也还是手脚冰凉。
宁燃恹恹地靠在床头,两床大厚被子把他裹得很严实,露在被子外面的头脸也被他用一个毛茸茸的大围巾给围住了,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在外面。
他师弟们不让他下床,只许他在床上躺着,宁燃手捧一本足有砖头那么厚的一本名叫《鬼话夜谈》的小说看着,但看着看着就有些昏昏欲睡了,他也懒得重新躺下,书一扔,一歪头,把头枕在自己脸侧的大围巾上打起了瞌睡。
睡得和往常一样,并不是很舒服。
修者混到他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一道奇观了。
宁燃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解开自己洞府的禁制走了进来。
这几天他的洞府师弟们早已进进出出了不知道多少趟,宁燃索性也懒得睁眼,要不然是给他诊脉,要不然就是添火,或者拿点什么书啊游戏啊过来给他解闷。
果然,进来那人先是靠近了侧方的火炉,添了些灵气进去,洞府顿时更暖了一些,宁燃觉得自己方才被冻僵的手指有了要解冻的迹象,舒服得叹了一声。
那人缓缓朝宁燃的床边走来,一步一步,逐渐靠近,宁燃心中却突然莫名警铃大作——通俗点说,像是被狗接近的猫一样,有点炸毛了。
他突然睁开眼睛,看向那人的方向:“……你来做什么?”
站在宁燃面前的人黑衣红发红眸,正是三个月不见的秦不渡。
秦不渡摊开双手,笑得很吊儿郎当:“本尊听说你生病了,特意来看你的笑话。”
宁燃:……
秦不渡曾是行归……秦不渡竟然是行归……秦不渡怎么可以是行归?
那个执拗又别扭的小皇子,竟然就是秦不渡。
他挪开目光,只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多看一秒钟秦不渡的眼睛。
宁燃这几个月的静养本来还有些成效,但一见到秦不渡,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咙处传来腥甜的感觉:“咳……看够了么?看够了就出去。”
听到宁燃这话,秦不渡的脸色变了几番,却又恢复成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这幅样子倒不多见,本尊的确还未看够。”
宁燃:……
宁燃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睛。
却听见秦不渡向自己走来。
“……你靠近我做什么?”
秦不渡摊了摊手:“都说了,本尊还没看够你这幅病弱的模样,所以想再凑近些瞧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