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莛就知道老娘是个顶级花痴,二十多年前就能因为一个马夫长得好看下嫁,哪怕为了老爹风餐露宿、当个农妇、既当男人的去修城墙又当女人的去织布,可见这古往今来花痴的力量都无限强大。
“准。”顾宝莛笑着附和。
虽然现在还说不准到底造反能不能成功,可从一个马夫到如今统领七十万人马,已然是很不得了的事业,所以出息肯定是很出息,大大的出息。
顾宝莛只希望这个出息持续得久一点,千万不要失败啊,失败的话他们全家肯定满门抄斩的!
“你姨父以前也和你小姨感情好得很,哎……”说到这里,顾杨氏免不了总要嘘唏,“可惜你小姨命苦,这么多年都没个孩子,传承不了香火,要是换做别的男人,早就休妻了,可你姨父却等了这么多年才纳妾,哎……只希望这次一举得男吧,那妾的娃子当然是要养在福子的膝下,日后她也就不会这么苦了。”
顾宝莛对此表示怀疑,就她小姨那个窝里横的样子,在娘家对着他和老娘才敢大声说话,在夫家不知道多窝囊,那个郭瑞文姨父估计根本不是顾念什么夫妻情谊才这么多年都不娶,而是因为老娘和老爹现在势大啊,他一个没了染布房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家伙,当然不敢随随便便的纳妾。
不过这些也都是顾宝莛的猜测就是了,那姨父顾小朋友见过,长得也算人模狗样,成日在城里面仗着自己和老爹是连襟,很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好像他多能耐一样。
顾宝莛对姨父没好感,可突然又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那狐假虎威的姨父也算是个周正的模样了,老娘当年都看不上,那他老爹得多帅啊!
可惜家里的几个哥哥都还小,没张开呢,三哥哥又长得估计像老娘,虽然气质潇洒,丹凤眼,却又颧骨高,薄嘴唇,最喜欢歪着嘴讽刺别人,所以也看不见老爹的影子。
他自己的话就更不用说了,还是小孩子呢,和霸气侧漏的枭雄老爹完全不沾边嘛。
母子两个在里屋说悄悄话,屋外头整理萝卜的三兄弟也说悄悄话。
前头两个哥哥不在,老三便成了假的老大,一边洒脱的蹲在地上将萝卜丢到簸箕里面抹平,一边吊儿郎当的对自己的两个双胞胎弟弟说:“晚上跟着老子出去小姨家,去不去?”
向来是老三跟屁虫的顾燕安当即拍腿叫好!
一旁较为沉默的顾逾安抿了抿唇,摇头问说:“三哥,你要干嘛?”
名叫顾温的顾家三狗儿从来不会像自己的名字那样温柔,他大抵是因为生在火年火月火时,所以处处都尖锐着,脾气绝爆,谁他妈敢欺负他家里的人,那都不想要命了!
“你说老子想干什么?”三狗儿仰了仰尖下巴,眼神冷漠的看着这个总是喜欢和自己唱反调的老四,说,“你和老五虽然是双胞胎,但你连他的一半骨气都没有,你既然不去,就我和老五去,但你若是告状……”
三狗儿已经十七岁了,按照当地的习俗,应该早就成亲生子,得是两个娃的爹了,可三狗儿至今也没有被老娘张罗这些事情,他自己也不急,权当自己还小,所以也好意思和才十三岁的老四发狠,眼底掠过暗芒:
“我就把你给剁了,反正你也是个没血性的东西,活着还不如给狗吃!”
第3章 大鹅┃把小七当娘了。
三狗儿顾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看老四顾逾安不太顺眼。
虽然这也是他的老弟,可和老五这个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弟弟来说,自然是老五顾燕安更加讨他喜欢。
记得老四和老五出生的时候,是个大雨天,老爹被带领着全军一路北上,在此之前因为吃了有史以来第一场败仗,因此众人都十分消沉,驻军在距离阳谷一百里开外的泊县。
城中百姓早已弃城而逃,于是他们也终于能够住上稍微好一点的房子,不至于在半夜被冻醒。
那时候顾温也不过四岁,正是调皮捣蛋狗都嫌弃的年纪。
可军中气氛低迷,顾温也就莫名的自我安静起来,等到了半夜老娘突然发作,也是第一个惊醒,猛地跑出去找正和师爷还有众位将军商谈的老爹。
他大喊大叫,生怕没人听见老娘要生了,弄得院子里鸡飞狗跳,许多将军的随军夫人更是连忙起来帮忙,院子里瞬间灯火通明,将每一滴砸下来的夜雨都染上炙热的红。
顾温是男孩,自然不能跟着进去看生孩子,于是跟在大哥二哥的后面,一起背着手,来回踱步,可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好不容易里屋喊了一句‘生了!’可紧接着又没了声响,只有婴孩的啼哭响彻夜空。
后来顾温好不容易仗着自己人小又贼,跟着老爹还有匆忙赶来的云庐神医进了里屋,当即便看见脑袋连在一起的两个弟弟!
红彤彤的两个小人,头顶着头睡在桌子上,下面仅垫了一块儿花布袄,哭声震天,里屋好些个将军夫人都避嫌的离开,最终就剩下顾家人和云庐神医。
老娘则在一旁哭,却又没有哭出声。
顾温已经不记得当时老爹是什么表情,但是却记得老爹那极度沉稳冷静的声音:【先生,您看,我的这两个儿子,如何是好?】
云庐神医高龄八十,但看起来却还和五六十岁的老人一样精神奕奕,双瞳极亮,稍微检查了一下两个连体婴的状况,便说:【回禀主公,二位公子似乎只有一层皮缺失,头颅互相完整,老夫有一计,可有一定风险,不能保证……】
【先生只管去做!我这两个儿子,若是活下来便是他们的造化,倘若不能活也只当他们没有福气,但决不能一辈子这样躺在这里,不人不鬼!】老爹仿佛是很冷血,连考虑一下都没有,便让神医动手,更不要说和老娘商量了。
于是顾温便和两个哥哥被赶出里屋,大概等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才被允许进去。
再进入里屋,里屋一股子血腥味,两个没毛猴子一样的弟弟分别被老爹抱在怀里,一手捏着一个,对神医说【多谢神医。】
还不等顾温看上一看两个弟弟的头现在怎么样了,两个头顶上包裹着厚厚纱布的弟弟就被老爹抱了出去,等第二天,顾温就听见军中都在说他那两个连体弟弟的事情,说老爹生的儿子尚且奇异命大至此,老爹定是当之无愧的真命天子!
顾温还记得,第二天,大雨就停了,整个泊县上空架了一座极大的虹桥,整个军营里的人当时便开始欢呼,好像已然取得了最终胜利的样子。
如此传奇的两个弟弟,怎么如今长成了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老四顾逾安沉默寡言,擅长打退堂鼓,他和老五干什么事情只要是老四知道,定然要阴沉着一张没甚表情的脸去告给老娘听。
老五和老四混不一样,莫说性格,就是长相两人也是完全不同的。
老五顾燕安从小和他走得更近,跟着他上山打虎,下河摸鱼,就连捅蜜蜂窝也是抢着当前锋,从不怕这怕那,瞻前顾后。
顾温怀疑,当时老四的名字就取得不好,逾越的逾,安定的安,连在一起岂不就是让老四即便想要做些出格的事情,也最终会偃旗息鼓的放弃吗?
老五的名字多好呀,燕安,即便是没读过几年书,老三顾温也知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老五的名字便是取自此处,多好的寓意?要的就是这份狂傲!
至于小七……
顾温对才五岁的团子一样的小七暂且不知道怎么评价,除却小七如今被老娘养得比小姑娘还漂亮,顾温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七很少跟他这个三哥哥出去混,但又挺喜欢找他今天要蜂蜜,明天要地皮菜,像个永远不知足的小家伙,知道家里现在有能耐的男人就他一人,所以也算黏他。
曾经顾温也对小七那奶白奶白的皮肤看不过眼,捞着走路还跌跌撞撞的小七就跑去晒太阳,正面晒完晒反面,非要将小七晒成男子汉的模样才罢休!
可刚晒了一天,小七回家就开始出疹子,身上大片大片的红疹,一抓便出血,弄得老娘心疼得要死要活,把他狠狠打了一顿,顾温从此才不敢太过地折腾小七。
对顾三狗儿来说,家里统共也就这么些人让他挂记。
其余的他都不怎么在乎,比如老大的媳妇儿和还在吃奶的侄儿,比如总是透明人一样的老六,这些顾温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些人在他这里,比小七养的大鹅地位还要低就是了。
小七两岁的时候,大家就早已驻扎在这个稻梁县了,稻梁县周边环境复杂,四周都是深山,唯有一条路可以进出,易守难攻,作为大后方的根据地,用一个‘固若金汤’都不为过。
小七的大鹅便是在此处得来,那是只野鹅,大约是因为老不破壳所以被父母抛弃,结果又被小七从池塘的泥巴里面刨出来,当夜在火炉旁边烤了一夜,第二天竟也没熟,反而破了壳,和小七那嫩崽子感情好得不得了。
依照云庐神医的话,那就是大鹅估计一出生看见的就是小七,把小七当娘了。
可不正是当娘了么?
每天那长得又大又肥的大鹅子都会从池塘里捉些鱼虾回来,回来后还要小七给它洗脚,擦毛,偶尔晚上睡觉也要和小七一个被窝,就连拉屎都和别家的畜生不一样,自己会去固定的地方拉屎,绝不弄脏家里面。
说起这个大鹅,鹅就晃晃悠悠的从外面耍高兴了回来。
跨过院子门便‘鹅、鹅’的开始叫,将嘴里叼着的肥美大鲢鱼凶残的甩到厨房门口,然后一边扇动翅膀,一边等小七出来给他洗脚擦毛。
蹲在仓房门口的三个哥哥大约都挺喜欢看小七出来和大鹅相处的样子,于是方才的剑拔弩张也暂且收敛了起来,俱是表情不一,眼神藏笑的看着堂屋的大门。
果不其然从里面哒哒哒跑出来个小矮子,眉目清秀,皮肤雪白,哪怕穿着哥哥们的旧衣裳也掩不住那周身的灵动。
“我来啦!白将军!”小矮子一边跑一边笑,等跑到大鹅身边,便抱着鹅脑袋亲了亲,在外逮着调皮小孩能将人家屁股咬出血的大鹅也温顺的蹭小矮子的脸蛋。
“你今天回来的好早,洗了脚和毛毛以后就不要出去玩了知道吗?”
“鹅!”大鹅竟也当真懂得回应一下。
小七摸了摸大鹅的脑袋,说:“真乖。”随后屁颠屁颠跑去厨房端了一小盆水出来,又拿着大鹅专用的帕子丢进去打湿、扭干,给大鹅擦毛。
“真是当宝贝儿养了,小七,你怎么从来不给你三哥哥端洗脚水啊?可见这鹅是留不得了,明儿等你还在睡懒觉,我就把它做成烧鹅吃!”三狗儿笑着逗小七。
顾宝莛当即和三哥哥急了,指着那蹲在仓房门口模样欠打的三哥哥就对大鹅说:“白将军,三哥哥要吃你,你去和他比试比试,看谁吃谁吧!”
此话一出,大鹅立即扑腾起翅膀朝蹲在那里的三个哥哥冲过去!
顾温哈哈大笑,撒腿就跑,紧跟着顾温的是老五那跟屁虫,老四则浑身僵硬的蹲在原地瞪着那鹅朝自己扑来。
一时间院子里热闹极了,里屋的老娘也推开窗户笑骂老三是个混账,连弟弟的宠物都要招惹。
刚从外面跟着老神医采药回来的老六顾平安站在老顾家摇摇欲坠的土墙外面,听着院子里鸡飞狗跳的热闹,低垂着脑袋,任由长长的乱发遮住他那丑陋的脸,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进去,好像里面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有那眼底的艳羡躲躲藏藏。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顾家七个葫芦娃,暂时分不清楚不要紧,记不得名字也不要紧,过几天就记得了哈哈哈哈~
小七的白将军是非常凶悍的公鹅,跟狗差不多,能看家护院的233
第4章 智茼┃嫁个女儿过来改善一下未来皇室血统?
一下午的时光慢吞吞犹如老妪的绣花针,不慌不忙的穿过那塞了纸的鞋垫。绣花针从正面慢慢顶入,拉着清风一般的细线往鞋垫里面缓缓钻入,一整个下午,也不过绣一朵花瓣。
顾宝莛小朋友拽着大鹅的翅膀,坐在院子里等开饭,树冠摇摇晃晃把斜阳漏下,将老顾家泥土糊的三间老房子笼罩在红金色的夕阳下。
他一会儿跑去看家里最大的三哥哥劈柴,一会儿又跑去看四哥哥和五哥哥坐在灶台的里面一个卷干稻草,一个拉风箱,正在煮汤的老娘撸起袖子单手抄着一个大木勺在清汤寡水的锅里面搅和过来搅和过去,见娇儿跑来,便对娇儿招了招手,说:“小七,过来帮娘尝尝咸淡。”
老娘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自己旧衣裳侧面擦了擦,蹲下来吹了吹那大木勺子上面鲜白的鱼汤,一边笑眯眯的哄道:“一会儿我再丢一些小虾进去,那些小虾都是你老李叔叔他们去捞的,说是你爱吃,特意让我拿呢。”
顾杨氏说完,就看见娇儿丢下自己的小伙伴白将军跑来捧着大木勺张着秀气艳红的小嘴巴喝汤,喝完还十分讲究的像个小大人一样品味了一番,最后仰着一张极为可爱的脸蛋,抱住她说:“超好喝!”
“哈哈哈,好喝一会儿就泡着黑馍馍吃,可不许说苦了!”
顾小朋友乖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烧火、拉风箱的两个哥哥,立即又端着大木勺子走过去,说:“哥哥也尝尝。”
老顾家的厨房可不兴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说法,所以厨房倒也是顾宝莛和哥哥们常来的地方。
厨房不大,除了一个灶台就是一个看起来很结实的木架子。
那木架子用来放书都是使得的,可老顾家家里没什么书,顾宝莛嚷嚷着要三哥哥做了这么个东西后,特意放在厨房里,让老娘将堆在地上的那些蔬菜、篮子、鸡蛋分类放好。
用顾三狗儿的话说,那就是‘屁讲究’,现在稻粱城内物资紧缺至此,有吃的就不错了,谁还管这些摆放好不好看的事情?!
可顾三狗儿到底是给弟弟做了个漂亮的木架,跟着弟弟一块儿献给母亲。
话说回来,此刻被小七走过来喂鱼汤的,是坐在稍外面一些的老四顾逾安。
老四顾逾安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小七的木勺子凑过来磕在牙花子上面,原本就不怎么光滑干燥开裂的唇立即便出血!
但顾逾安也只是眨了眨眼睛,就着小七的动作抿了一口鱼汤,点了点头,对老娘说:“好喝。”
“五哥哥也来!”
坐在老四里面的五哥哥连忙摇头,笑道:“快把勺子还给娘,你这吃来吃去,你尝一口我尝一口的,等端上桌子可就没多少了!”
顾宝莛‘哦’了一声,把勺子还给其实根本不介意的老娘,趴在坐在外面的四哥哥背上就晃啊晃,仗着自己是全家最小的崽子,可谓是受尽了宠爱。
老四不停的舔那破了皮的嘴唇,并不怪小七鲁莽,反而在小七习惯性往自己背上一趴的时候,单手返到身后托着小七的光屁股,说:“别摔着了。”
“嗳,我知道啦。”
大约天空渐渐转为蓝色,但还亮堂堂的时候,顾家开饭了。
自诩自己家里还是农民的顾宝莛自从结束婴儿生涯,就不能再随时随地哭了就有奶吃,开始和家里人一起进入古人的一日两餐时代。
第一餐是干完活后,大约八九点的时候吃,也有晚一点的,十点钟吃早饭。
第二餐便是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吃饭,冬天在下午四五点,夏天由于天黑得晚,所以就在六点左右。
吃完饭,大部分人家就要准备休息了,因为这个时候蜡烛与油灯都是奢侈品,谁家都是有急用的时候才会点,平常可没人舍得点灯。
顾宝莛活了五年,至今总觉得有些矛盾,一面是老爹声名赫赫带兵造反的壮举,一面是大后方吃杂菜,节衣缩食,人人农民的现状。
好歹他们也算是挤入封建社会的高等阶层了吧?没有个什么丫鬟,没有什么三庭六院也就算了,起码让他吃顿饱饭吧!可是这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