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迎娶一条男龙 作者:山河不倦 简介: 1 应向沂,业余剪纸手艺人,一朝穿越,成为修真界第一剪修。 剪纸虽好但会做梦,梦里他剪的纸人都活了,嚷嚷着喜欢他不说,还想攻他。 应向沂每晚被迫忍受各种无下限的追求方式。 终于,他忍无可忍,拿起了剪子。 2 迟迢是一条小白龙,妖界最尊贵的王。 飞升时,被天雷劈伤脑子,陷入无限循环的噩梦。 梦里的他有无数身份,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得到一个男人。 即将得手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梦里的他似乎……不能人道?? 3 应向沂误入妖界,在水潭里捞了条小蛇,小蛇雪白软糯,十分讨人喜欢。 应向沂被萌得不行,把小蛇揣怀里带走了。 小蛇又乖又讨喜,应向沂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给它剪衣服,一人一蛇相处得极其愉快。 直到有一天,小蛇打翻了他放纸人的盒子,突然化形了。 【小剧场】 剪修应向沂回顾自己一生,谈道。 “我这辈子干过最疯狂的事,就是‘阉’了自己老婆。” “老婆身高腿长性格娇,出身高贵脾气好,对我情根深种,非我不可。” “谢谢,不是做梦。” “我亲老婆。” ●1v1,HE,应攻迟受。 ●原名《剪修》,正剧,前期“梦中恋”,饲养即见面。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应向沂,迟迢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立意:遇到困境不要放弃,努力就可以发光 第1章 纸嫁衣(一) 熙明元年,廿七日禺时,天有飞星隆隆,伴有龙吟,起于昭南,少时坠,不见踪迹。只余火光煊然,山林焚之数里,后有黑云起,天雨雪,数日方休。 ——《异闻录·昭南》 昭南的雨一连下了半月,从廿七到下月中旬,还淋淋漓漓的。 阴云密布,午后时辰尚早,却已不见天光。 深山里的竹篱小院被连日的雨洗刷一新,瓦片上水痕蜿蜒,聚起的水珠从屋檐滚落,砸醒了藤椅上熟睡的人。 急促的喘息声困在唇齿之间,粘稠的亲吻愈演愈烈,一时半刻停不下来。 雨打屋檐,滴答滴答。 刚睡醒的脑子不利索,应向沂懵了许久,直到舌尖被吮得发麻,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身上的人。 牵连的银丝落在下巴上,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妖冶的湖绿色眸子。 那双眼好似一方湖泊,盈满了月光,折射出勾魂夺魄的美。 “你终于醒了。” 是个男人,脸很普通,唯独一双眼睛出众。 他一条腿跪在藤椅上,趁着应向沂在发呆,压低身体,舔了舔两人唇齿间勾出的水丝,轻佻至极。 一想到被个男人强吻了,应向沂就浑身恶寒,抬脚把身上的人踹下去,抹了抹嘴:“滚!你是谁?别过来,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一边质问,他一边在身边摸索手机,打算报警。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阴鹜,仿佛盯着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他:“你又不乖了。” 应向沂被尬得头皮发麻,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打量起四周。 “别看了,你逃不掉的。” 男人一步步走过来,或许是刚刚被踹了一脚,目光谨慎不少。 应向沂看看他的穿着,忙不迭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衣服时,又愣住了。 袖子宽大到能放东西,布料上绣着工整的云纹,玉带垂绦,分明是一身汉服。 应向沂自己开店,空闲时候喜欢剪纸,偶尔也会去逛逛国风圈子,见过不少穿这类服饰的人。 他在衣着上没有偏好,从未想过尝试,了解仅限于知道名字。 出神的工夫,男人已经靠过来了,掐着他的下巴,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别想反抗我,你逃不掉的。” “做梦做梦,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应向沂使劲掐了把大腿,小声嘀咕,“快醒过来!” 雨下得更大了,雷声轰隆隆的,将所有声音都掩盖住。 没有痛感,但眼前的男人确实消失了。 应向沂看着家居服上的logo,松了口气。 果然是做……卧槽,什么情况?! 眼前是一片树林,入目尽是郁郁葱葱的草木,空气清新,环境宜人,是个出游的好去处。 只是和他刚装修好的新家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兜头的雨落下来,淋得应向沂瞬间清醒,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在大腿上掐了一下。 “嘶——” 应向沂揉着腿蹲下身,脑袋里一团浆糊。 他明明应该在家里吹着空调睡觉,怎么会来到这深山老林里? 有东西从家居服口袋里掉出来,应向沂扫了一眼,是一本书和一把剪子。 书很破旧,是昨晚在地摊上淘来的,上面没有字,只有剪纸纹样。 他剪纸已经有五六年了,民间的绝大多数剪纸纹样都了然于胸,可从未见过书上的纹样。 最开始的几页里都是人形纹样,对他而言不难,没多久就剪出不少。 再往后的纹样都很复杂,像是古老部落的图腾,他剪了大半宿,才剪出一个相对不那么复杂的。 另一边口袋露出点毛边,应向沂掏出来一看,是一打纸人。 正是他昨晚对照书里的人形纹样剪出来的。 应向沂一边念叨着「是做梦吧」,一边去捡书和剪刀。 刚碰到剪子,就有一道白光闪过,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淋淋漓漓的雨停了,雷却更重,狰狞的雷柱兜头劈下来,劈在白光之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下一秒,白光散开,悉数钻进应向沂身体中。 雨后初霁,天空一碧如洗。 耳边一阵嗡鸣,应向沂手里的剪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灵台清明,耳目一新,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念头:筑基成功。 …… …… 应向沂抹了把脸:“还筑基,整得跟穿越了一样,穿越好歹给把剑吧,没听说拿着剪子也能修炼,叫剪修吗?” 地上的剪子闪起金光,仿佛在响应他的话。 应向沂沉默片刻,痛苦地捂住了头:“不会吧?!” 每个人都幻想过穿越,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时,显然是没那么容易接受的。 应向沂蹲得腿都麻了,才勉强接受现实,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虽然来了这个鬼地方,但以后飞升成仙,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妥妥的男主剧本。” 林子绵延百里,有人声从远处传来,其中夹杂着凌厉的破空声,「唰唰唰」的。 筑基之后耳力目力都有所提升,应向沂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隐约见着几个囫囵的人影。 应向沂迟疑了一下,揣着剪子和书,悄悄向那边靠近。 树林里,三个男子围在一起,其中一个拿着鞭子,不停地甩下去。 那鞭子不知是什么材质,黑黢黢的,每每抽下去,都会带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微弱。 地上躺着一个小丫头,被鞭子抽得左右晃动,衣服也破破烂烂。她哀哀地呼着痛,一声接一声,咿咿呀呀的,没发出完整的音节。 应向沂瞳孔一缩,握紧了剪子。 离得不算太近,从男子们的空隙中看过去,小丫头手臂上一片深红,隐隐泛着幽暗的光泽。 血是不会发光的。 二十七年的生活阅历令应向沂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谨慎压倒了内心的同情,他止住脚步,没有贸然上前。 “快看,鳞片冒出来了!” 稍矮一点的男人惊呼出声,蹲下身,抓起小丫头的手臂,仔细端详着。 拿着鞭子的男人身形最魁梧,应当是三人之中的首领,他停下手,捋了捋鞭尾:“刚抽了十几鞭就现形了,还保持着人身,力量这么弱,应该是半妖。” 另一人插嘴道:“人话都不会说,年纪应该也不大。” “这种没断奶的小妖不好好在妖界躲着,怎么敢跑来人间的,这不是找死吗?” “前些日子不是有大动静吗,据说结界松动,妖界八成出了什么岔子,这小妖怕是倒了霉,才被九宝阁逮着了。” “奇了怪了,就这么一半妖,九宝阁竟然花那么钱悬赏。” 妖界和人间一样,有血统之分,半妖是人与妖生下的,相当于混血种。半妖无法完全继承父母的血脉,大多力量低微,像眼前这小丫头,就连控制自己身体形态都做不到。 应向沂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继接受自己穿越到异世界,并且成了修仙之人后,应向沂的承受能力已经有了质的飞跃,看到这种传说中才会存在的生物,并没有蠢兮兮地发出声音。 男子们被小丫头身上的变化吸引,停止了鞭打,兴致勃勃地猜测起来。 “红色鳞片,看样子是鲤鱼妖。” “九宝阁里法阵密布,区区鲤鱼妖能从里面逃出来吗?” “你自己瞧瞧,这不是鲤鱼鳞是什么。” “九宝阁的阁主出身仙州,总不能看走眼吧,这鲤鱼妖身上指定其他秘密。” 两人掐着小丫头覆满鳞片的胳膊议论不停,拿着鞭子的男人手一挥:“行了,她有什么秘密都不是咱们该探究的,剖了妖珠,拿去九宝阁里换赏钱,这才是咱们该做的。” 话音刚落,他便收起鞭子,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匕首。 匕首半尺长,通体灰白,没有一点装饰,刀刃看起来有些钝,可却莫名透着寒光,仿佛轻轻划一下就能剔骨削肉。 男人二十多岁,故意吓唬小丫头,拿着匕首在她胳膊上刮了两下,玩闹似的剐擦着鳞片,发出刺耳的声音。 三人大抵是见惯了这阵仗,仍旧笑嘻嘻的,小丫头吓得抖若筛糠,紧紧闭着眼睛,缩着脖子偏过头。 她面朝应向沂的方向,身上滚满了泥,侧脸覆盖着一簇簇鳞片,昭示着她并不是普通人的事实。 妖在书中的形象大多不是正面的,那一瞬间,应向沂脑海中冒出无数妖挖人心剥人皮的电影画面,理智告诉他应该视而不见。 匕首无法刺透鳞片,男子们玩够了,目光落在小丫头的咽喉上。 半妖血脉不纯,死亡后不会保留妖的特征,换言之,只要她咽了气,身上的鳞片就会逐渐消失。妖珠由妖力和血脉凝结而成,与心脉连接在一起,届时剖开心脉,就能得到妖珠。 意识到死亡的危险,小丫头惊慌地睁开眼,猝不及防,和躲在远处的应向沂四目相对。 她的瞳仁是白色的,像一颗琉璃珠子,澄澈干净,仿佛一眼能望进人心里。 脑袋里嗡的一声,深埋记忆中的脸一点点变清晰,和面前的小丫头逐渐重合起来。 应向沂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秒,身体就自发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应哥是攻。 此时的应哥:我拿了男主剧本。 以后的应哥:惊!剧本竟是双男主! 预收《可爱鬼老婆每天都想吓我》求收藏—— 阴阳通吃腹黑大佬攻×白切黑切白甜软小鬼受; 1; 谈秋生是地府殡仪馆的老板,进能火化鬼魂,退能帮鬼索命,阴阳通吃,在人间和地府混得风生水起。 没人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可爱控,喜欢一切可爱的事物。 搬进新家当天夜里,门被敲响,浓郁的阴魂气息钻进屋子。 谈秋生兴奋不已,已经很久没有鬼送上门了,然而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长相奶乖的少年眼泪汪汪,声音温软:“我被家人赶出来了,请问可以借住一晚吗?” 谈秋生面无表情,收起勾魂索:“可以。” 内心os:可爱鬼,我可以! 2; 陶程作为小鬼被养大,一直被困在陶家老宅的方寸之地。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变大了,一直到隔壁的房子。 陶程迫不及待逃出囚牢,敲开了邻居家的门。 成功进入邻居家,接下来就是逼迫他帮自己报仇,计划完美。 几秒后,企图吓人的陶程被邻居抱出厨房,放在吧台凳上。 陶程张牙舞爪:“我是鬼,你不怕我吗?” 谈秋生把热好的甜牛奶递给他:“怕,乖乖喝奶,不许乱跑。” 陶程:“哦。” 虽然牛奶很甜很好喝,但邻居害怕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1v1,HE。 《陨石》:治平元年,常州日禺时,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月,见於东南。少时而又震一声,移著西南,又一震而坠在宜兴县民许氏园中,远近皆见,火光赫然照天,许氏藩篱皆为所焚。 出自沈括《梦溪笔谈》,开头第一段有借鉴。 第2章 纸嫁衣(二) 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受控制。 应向沂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树后跳出来,举着剪子冲了出去,心里崩溃不已。 三个男人迅速站起来,拿着匕首的男人警惕地看着他,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控制住小丫头。 “什么人?!” 无形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应向沂脚步一顿,僵立在原地,和三人大眼瞪小眼。 两秒后,他默默转过身。 “站住!” 应向沂穿着家居服,一头短发,形象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三人心中又惊又疑,视线如火炭一般,要在他后背上灼出几个大洞。 应向沂硬着头皮转过身:“我不小心迷了路,无意打扰你们。” “迷路?”男人鬓角有一条细小的刀疤,拧眉看过来,很不好惹的样子,“这鹿袖山位于昭南北部,距离城中百里有余,周遭荒无人烟,迷路能迷到这里?说,你究竟是谁,来此处有什么目的?” 被钳住双臂的小丫头眼含希冀,看到救星一般,对着他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 应向沂对上她含着泪的目光,耳边响起一道细弱的声音:“救我,求你救救我……” 其他人置若罔闻,应向沂瞬间明白过来,这声音只有他能听到。 想到刚才那股控制他身体的古怪力量,应向沂心头沉了沉。 这不是普通的小丫头,她是妖,拥有传说中操控别人的力量,他刚才差点就着了道。 男人见他一直盯着小丫头,面色一沉:“你是冲着她来的?” 身后的人暗戳戳道:“大哥,这半妖关系着九宝阁的赏钱,可不止我们在找她,万一消息传出去……” 九宝阁的悬赏令面向全天下,有能之士趋之若鹜,他们三人常年混迹昭南一带,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线索,赶在别人前头逮着了这半妖。 保不准,这人也是冲着九宝阁的赏钱来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益相对的时候,他们就是仇人。 只有死人不会通风报信。 男人给两个同伴递了眼色,三人纷纷拔出佩刀。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冲着她来的,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对什么赏钱没兴趣。” 见他们一言不发地靠近,应向沂暗暗叫了声不好。 他手上还拿着剪子,说话间,剪子闪了两道光,带起一阵凌厉的风,撞在三人手中的刀上,发出一阵阵嗡鸣声。 三人看看手上的刀,又看向他手里的剪子,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为首的男人表情错愕,惊骇异常:“你,你是修士?” 经他提醒,应向沂才想起自己已经筑基的事,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里:“普普通通的修士,不值一提。” 好歹是修士,有灵力在身,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仙界灵气充足,共分为十四个州,统称为仙宗十四州,凡人无法进入。 为防修士扰乱人间秩序,十四州州主联手设下结界,将仙界与人间阻隔开来,只有持有令牌的人才能在两界出入。 修士并不稀罕,但能来到人间的修士就不同了,大多是仙宗中排得上号的人物。 这些人不仅修为高,背后的势力还强横,总之不是凡人能得罪起的。 应向沂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巨大等级差异,也没想过这短短的一句话,会给他们造成怎样的冲击。 三人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态度立马变了:“原来是仙州来的仙君,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仙君不要和我们几个凡人计较。” 应向沂:“?” 你们刚才可不是这副嘴脸的。 看出三人对他的忌惮,应向沂心神微动,心里有了数。 他咀嚼了一下「仙君」这个称呼,微一颔首:“无碍,我从仙州过来,有要事在身,不便告知身份,不是你们的错。” “求求你,救救我……” 那道声音又来了。 应向沂下意识看向小丫头,眉头紧锁。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偷偷向自己求救,如果没有之前被操控心神的事情,他应该会毫不犹豫伸出援手。 但现在……说他冷漠也好,没有同情心也罢,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应向沂接触到的人、遭遇的事情中,有很大一部分都不是那么善意的。 他不介意为别人撑一把伞,前提是这把伞不是用自己的命来做伞骨。 “仙君方才说自己迷路了,要不要我等护送您离开?” “有劳。” 见他一直盯着小丫头,三人福至心灵:“她是只半妖,仙君可有兴趣?” 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更何况有再多的钱,也比不上和仙宗来的修士搭上线。 凡人求之不得的仙缘,往往只需要仙君的一句话。 应向沂有些纠结,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九宝阁要找她?” 多说多错,他只问了方才偷听到的事情。 “没错,九宝阁发了悬赏令,这半妖值一千片金叶子。” 从男人向往的表情来看,这应当不是一笔小数目。 应向沂暗自咋舌,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小丫头身上。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身价上亿? 仙界用灵石交易,人间用金银,相当于两种不同的货币,但灵石价格比金银要贵上许多。 修士们不缺钱,男子后知后觉地挠挠头:“我都忘了,仙君从仙州而来,自然看不上这点小钱。” 不,当然不。 应向沂心说这要是个死物,我早就拿她去换金叶子了。 可惜这半妖非但不是死物,还是个活生生的女娃娃形象,并且还会跟他求救。他再冷漠,也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做一个「人」贩子。 其中一个男子走在前面,指引着下山的方向。 应向沂思忖着发生的事,偶尔瞥一眼小丫头,却发现她早已失去力气,晕了过去。 照这半妖能操控他身体来看,不应该这么虚弱才对。 “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下山的路了,这鹿袖山荒芜已久,不熟悉的人到了这里,很容易迷失方向。” 应向沂不动声色的记下信息,转而问道:“你们捉这半妖,可有受伤?” 为首的男人摇摇头:“没有,她只有一半妖的血脉,妖力低微不说,现在还没有学会怎么运用自己的力量。” 那方才是如何控制住他身体的? 应向沂在脑海中罗列表格,将自己的境况和以往看过的修真流小说剧情对比。 托年少轻狂的福,他在大学时也曾沉迷于此,熬夜通宵。随着这些年一步步成长,逐渐接近三十岁的门槛,心境才慢慢沉淀下来。 “仙君,仙君?” 应向沂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最矮的男人嘿嘿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仙君的头发和衣服很特殊。” 应向沂:“……” 他这身现代装束,放在这个世界自然显得突兀。 应向沂言简意赅:“最近流行这样。” “这是仙州最近流行的装束吗?”男人兴奋不已,对着另外两个同伴比了比大拇指,“仙君这样果真……果真好看!” 另外两人忙不迭附和:“好看好看!” 应向沂:“……” “仙君在鹿袖山迷路,可是对昭南一带不熟悉?我三人从小在这里长大,什么地方都门清儿,正好接下来也没有事,您若不嫌弃,我们可以为您带路。” 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有人带路自然是好的。只是眼前三人把他当成了从仙州来的仙君,继续待在一起,恐怕会露馅。 应向沂不确定自己的修为放在这个世界里是什么水平,没有贸然答应下来:“再说吧。” 下山路上,小丫头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两声,依旧殷切地注视着应向沂。 她脸上的鳞片褪去了一些,痕迹变得浅淡,不仔细看的话,与常人无异。 许是之前被操控心神的缘故,应向沂越看她,记忆中的脸越清晰,惹得他心里生出点微妙的怜惜。 应向沂有个妹妹,妹妹患有先天性遗传病,从小体弱,常年要靠药物和机器维持生命。 父母意外去世后,两人被送去了孤儿院,当时有人要领养应向沂,被他拒绝了。 领养人只想领养一个孩子,妹妹身体不好,他不放心把她自己留在孤儿院。 两人相依为命,应向沂每天都想快点长大,赚很多很多钱,带妹妹治病。 可惜,妹妹永远留在了小时候,没等到他长大。 眼前的半妖小丫头,和记忆中的妹妹差不多高,一样的瘦弱,一样的让人心疼。 如果眼睁睁看着她被剖出妖珠,死在自己面前,和帮凶又有什么区别? 应向沂为自己的恻隐之心叹了口气:“能把她交给我吗?” 九宝阁发布悬赏令,一定有很多人都在追查她的下落,应向沂心知肚明,自己能救小丫头一次,不一定次次都能救她。 但一想到没来得及救的妹妹,他就没办法袖手旁观了。 如果死亡不是终点,妹妹的离开会不会也是另类的穿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应向沂心头就涌起一阵身为兄长的责任。 小丫头听见他的话,疯狂挣扎起来,要往他身边靠。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很快反应过来:“仙君都开口了,我们怎么会拒绝。” 小丫头被拎到应向沂面前,男人迟迟没有松开手,暗戳戳地提醒:“我们追了许久才捉到她,仙君打算怎么处理她?” “还没想好。”应向沂思索了下,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人,“这是我做的灵符,带在身上可以挡灾,用来换她,可好?” 他全身上下的家当只有书、剪子和纸人,他拿到书之后才穿越,显然不能交出去。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剪子八成就是他的本命法器,能拿出来诓人的只有纸人了。 确实有能挡灾的法宝,大多价格高昂,人间少见。 三人不疑有他,只觉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了,顿时喜笑颜开:“谢谢仙君。” 出于微妙的愧疚心,应向沂只留下一张,把剩下的纸人都塞给了他们:“算是你们为我带路的费用。” 反正只是纸人,他随随便便就能剪出一堆来。 三人感动不已,执意要送他,盛情难却,应向沂只好答应。 鹿袖山距离昭南城百里有余,步行赶路的话大概需要两天,天色渐晚,三人带着应向沂来到附近的村子,打算歇息一夜。 村子不大,散落的房屋中一大半都是空的,屋主已经作古,几人找了间相对宽敞的借住。 小丫头身上的鳞片褪得差不多,精气神也恢复了,睡得小脸红润润的。 应向沂在她身上寻找妹妹的影子,怀念似的看了许久,才离开屋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日的雨停了,土地微泞,一脚踩下去暄暄软软的。 应向沂坐在小木凳上,借着月光翻书。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来来回回翻了三次,应向沂无比确定,这本书上全是图案,没有一个字。 夏天晚上,他闲着无聊的时候,会在广场上摆地摊卖剪纸。 价格不贵,还会搭送,不为赚钱,纯粹打发时间。 昨晚摆摊的时候,旁边来了个衣着破烂的老人,背着一包袱的书。 书很破旧,虽然定价低,但摆了一晚上也不见卖出去。 广场里的乞丐一晚上都收入不少,唯独老人这边无人问津。 应向沂和老人商量了下,搭着书卖剪纸。 他剪纸有些年头了,技艺很好,买的人很多,不一会儿就卖完了。 应向沂把赚的钱都给了老人,老人十分感激,给了他这本书。 老人信誓旦旦,说上面都是剪纸纹样,很适合他。 书确实很不错,应向沂沉迷剪纸,凌晨才睡着,结果醒过来就穿越了。 应向沂想起刚装修好的房子,准备开业的新店,心中一阵悲痛。 现在这些都没了。 成年人极具韧性,应向沂把书盖在脸上,消沉了一会儿,很快整理好心情。 剪子和纸人也被检查了一番,没有异样。 这把剪子跟了应向沂很多年,整体是银色的,为防磨手,手柄上缠着细细的红线。 应向沂试着和它对话,可剪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院子里放着浅水缸,里面蓄满了雨水,绿油油的浮萍几乎要溢出来。 应向沂想起之前做的梦,那双湖绿色的妖冶眸子,还有那个粘稠的,湿润的吻。 舌尖隐隐作痛,他不自在地抹了把脸。 这样的亲吻太超过了,应向沂活了二十七年,从未有过。 要命的是,接吻的对象还是男人。 还好是梦。 应向沂直了二十七年,不敢深究这荒唐的梦暗示了什么。 房间里充斥着阴雨过后的霉气,应向沂吃惯了苦,不怎么介意。 这一天心神俱疲,他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窗纸破了大半,月光从孔洞中漏进来,在床头打下一片阴影。 枕头旁边的剪子毫无预兆地亮起来,诡异的光映在应向沂脸上,照出一张安然的睡颜。 应向沂沉浸在梦里。 潮湿的霉味变淡,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熏香。 脸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应向沂下意识推拒,却被抓住了手。 那种痒意顺势转移到了手上,从指尖蔓延到指根,一寸都没有放过,最后包裹住指腹。 温热中带着一股暧昧的潮湿意味,热烘烘的,湿润润的。 紧接着,轻微的刺痛印在指腹上。 应向沂猛然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邪肆眸子。 熟悉的湖绿色眼睛,妖冶又勾人。 不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眼睛。 男人重新含住他的指尖,舌尖轻佻地勾了勾,在咬出来的牙印上画了个圈:“你醒了。” “你看我的目光真热情,像是要把我吃了。” 应向沂:“……” 应向沂:“?” 哪里来的骚男人? 真以为换了张脸,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应哥气气:这变态咬,咬我手手! 评论多多有二更—— 第3章 纸嫁衣(三) 应向沂一把抽出手,嫌弃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指尖还残留着濡湿的感觉,妈的这骚男人,竟然咬他的手! 他们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男人半压着他,翘起的唇角彰显着愉悦:“你果然对我情根深种。” 应向沂:“……” 应向沂:“你眼瞎了?” “我知道你是在欲擒故纵,想引起我的注意力。”男人迅速低下头,在他唇上啾了一口,“你成功了,我确实有被你吸引到。” 吧唧一下,带响的。 应向沂瞳孔地震:“……” 他脏了,他不是一个干净的直男了。 上次的亲吻是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还能用不知情来安慰自己,可这一次他清醒着,依旧没能阻止对方对自己下口。 这让他如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男人指尖修长,从他的衣领上抚过,摩挲着衣料边缘的流云暗纹。 “虽然不是我一贯喜欢的类型,但我愿意为你破例。” “我管你喜欢什么。” “好,让你管。”男人从善如流,从衣领往下,勾住了他的腰带。 应向沂内心里有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握着他的手往下一带:“你是不是有病?感觉到了吗,我是男的!” 男人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你是想告诉我,这里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吗?” 应向沂:“……” 应向沂:“!!” 变态! 应向沂汗毛都炸起来了,怀着悲愤的心情抬起脚,想把这骚男人踹死。 “小家伙又翻脸不认人了,刚才还对我那么亲热。”男人握住他的脚踝,“别这么凶,难不成你想守寡?” “我想守……啊呸!”应向沂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抽筋了,“守寡个屁!我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别过来!” 男人歪了歪头:“哦-你在埋怨我没有娶你。” 应向沂:“……” 应向沂:“你耳朵也有问题?” 男人并不生气,把旁边的托盘拿到他面前:“别生气,我早就准备好了,你看看喜欢吗。” 红彤彤的衣服,隐约能看到金色绣线。 应向沂被熏香熏昏了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男人邪魅一笑:“是我对你的爱。” 应向沂表情痛苦:“……” 我是造了什么孽,要听变态说爱我? 托盘放在床中间,男人倾身靠近:“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嫁衣,穿上它,做我的新娘。” 红绸料子上乘,金丝绣线针脚细密,勾勒出精美的凤图云纹,大朵的牡丹花为底,织就一套女儿家最喜爱的嫁衣。 应向沂:“……” 应向沂牟足了劲推开他:“滚啊!!” “砰——” 一身云锦白衣的男人从床榻上滚下来,湖绿色的眼瞳里浮动着凶戾。 门外的侍卫听见动静,一股脑冲了进来:“尊主,发生什么事了吗?” 妖界最尊贵的王狼狈地坐在地上,众人面面相觑,看直了眼。 迟迢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都给我滚出去!” 金碧辉煌的寝宫里镶嵌着无数拳头大的夜明珠,纵然是在夜晚,也将宫殿照得透亮。 迟迢的五官很精致,柔和的光晕落在他脸上,勾出一片惑人的美感,像是堕落凡间的幽兰花,极具冲击力。 侍卫们怔在原地,被他轻轻瞟了眼,就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迟迢靠在床榻上,揉了揉眉心。 梦中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的眼底涌动着莫名的情绪,最后凝成一片寒冰。 已经是第二次了。 自他飞升失败后,第二次梦到那个男人了。 妖界笃信缘分,虽然迟迢很不想承认,但连着两次梦到同一个男人,对方和自己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次,他把对方按在藤椅上亲。 这一次,不仅亲了,还发生了更加亲密的事情。 回忆起摸到的轮廓,迟迢的脸黑了个彻底,一时怒上心头,轰碎了寝宫大门。 侍卫们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尊主,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滚远点!” 迟迢攥紧了拳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隐秘的羞恼和不甘。 刚才的一瞬间,他不仅想起了那梦中人的大小,竟然还将之和自己做了对比。 结果,结果……这就是个噩梦! 侍卫们一边往外撤,一边小声议论。 “尊主的脾气越来越差了,从上个月到现在,寝宫的门已经被砸坏两次了。” “唉,大概是到了蜕皮期吧,蜕皮期的蛇都很暴躁的。” “站住,滚回来!” 侍卫们连忙闭紧嘴巴,表情惊恐。 全妖界都知道,妖尊虽然是条白蟒,却极其反感别人说他是蛇,听见了准会发脾气。 刚刚一时嘴快,侍卫们以为自己死到临头了,脸上一片灰败。 低沉的声音从寝宫里传出来,带着一丝恶意:“去人间,找绣娘做一套成婚用的嫁衣。” 侍卫们:“?” 迟迢:“要女子穿的式样,身高大约五尺半。” 侍卫们:“??” 殿内,妖尊大人微眯着眸子,轻轻笑了声。 他活了这么多年,被无数男男女女求过爱,虽然不喜欢梦到的男人,但他更不能接受有人拒绝他。 那人不是不愿意嫁吗,那他偏要娶! 待嫁衣做好,纵然掘地三尺,他也要将那男人找出来,跟他大婚。 他要让那个男人喜欢上他,非他不可,然后他再告诉对方,一切都是假的,自己从未爱过。 想想就很爽,迟迢阖上眸子,心满意足地睡起回笼觉。 —— 应向沂从床上滚下来,摔得七荤八素,一点睡意都没了。 扎眼的嫁衣不见了,变态男人也消失了,身下是潮湿的被子,散发着令人心安的霉气。 “是梦,是梦。” 话音刚落,应向沂就变了脸色。 耳边回荡着暧昧低沉的声音,像是提醒也像是嘲讽。 “这里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吗?” 应向沂表情难看,不想承认自己做个梦竟然有了反应。 还是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变态骚男人! 天已经亮了,有人来敲门,叫他起床赶路。 应向沂简单解决了一下,把床头的剪子和书揣进口袋,出门后洗了好几遍手。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被救命恩人黑沉的脸色吓了一跳,不敢上前。 其他三人也被吓到了,小心翼翼地问:“仙君没睡好吗?” 应向沂心里烦躁,没多说:“快赶路吧。” 清晨日光初透,给村落洒下一片灿烂的金粉,田间的湖泊上晃动着浮萍,绘出一幅生机盎然的乡野画卷。 应向沂瞥到绿油油的一潭,恍惚之间,觉得那湖泊好似化作了闪着幽光的眸子,要将他勾进水里。 他被自己的荒唐的想象吓到了,脚一软,差点栽进草丛里。 另外四人纷纷看过来,应向沂咬了咬牙根:“路上石头太多,我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那变态骚男人就是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连续两天的荒唐梦境,让他摔了个大跟头。 差点把他这直溜溜的身板给摔成弯的。 “仙君小心一点,下了半个多月的雨,路上湿滑。” 应向沂应了声:“这一带多雨?” 连续半个月都下雨,赶得上江南地区的梅雨季节了。 为首的男人摇摇头:“昭南鲜少下雨,大家都说最近的雨和妖界有关。上个月有陨星坠落,不少人说见到了大妖,自那以后,就一直在下雨。” 应向沂颇感兴趣,转头就将做噩梦的事抛之脑后了:“可知道是什么样的大妖?” 最矮的男人压低声音:“据说是龙。” 背着小丫头的瘦子抬起手,对着他后背就是一巴掌:“别胡说八道,四大凶兽为祸人间,百年前就被灭族了,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 矮个子撇了撇嘴,小声嘟哝:“那么多人都听到了龙吟声,保不准是条漏网之龙。” 应向沂皱了下眉头:“四大凶兽?” 龙不是神兽吗?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大家伙都这么叫,难不成仙君不知道?”刀疤脸狐疑道。 应向沂心里一紧:“我当然知道,刚刚在想修炼的事情,一时听岔了。” 几人顿时肃然起敬,好奇地问起与修炼相关的事情,就连半妖小丫头也翘起了耳朵。 应向沂提炼了一下修仙小说的精髓,随口说了几句,引得几人看他的目光更加殷切了。 中午摘了些野果充饥,应向沂怕暴露身份,没敢要。 矮个子咔嚓咔嚓啃着果子:“仙君修的是辟谷功法吧,听说这类功法比不辟谷的厉害,非寻常人能修炼的。” 呵呵。 应向沂心想我要是知道这个世界能不辟谷修仙,就做个普通人了! 从昨天下午穿越过来,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身体上的饥饿尚能忍受,面对着四个捧着果子的人,精神上越发饥饿了。 应向沂不得不借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他想到路上的闲聊,这个世界和现实之间存在细微的差异,四大神兽竟然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四大凶兽,很有可能还有更多不同的地方。 应向沂下定决心,快点和三个人分道扬镳,以免被他们发现自己在撒谎。 下午赶路的时候,应向沂提了分开的事,三人没说什么,只提醒道:“仙君如果不想把这半妖交给九宝阁,最好不要进城。” 九宝阁位于昭南城,势力遍布人间,传说阁主是从仙界来的,与仙宗十四州的州主关系密切。 纵然是修士,也要给几分薄面,如果这半妖的踪迹被发现,没人能护得住她。 应向沂早已想过这一点,不过这三人会提醒他,出乎他的意料了:“你们把她交给了我,还帮忙隐瞒,不心疼那赏钱?” 为首的男人笑了笑,脸上的疤都柔和了几分:“钱财乃身外之物,仙君给了我们那么多灵符,不知能救我们多少次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应向沂一噎,想到那些随手剪出来的纸人,心虚地移开了眼。 说起来,成为修士之后,他还没有好好研究过自己的招式。 别的主角一剑动九州,他用剪子入道筑基可是万中无一,怎么说也得能以一敌十吧。 应向沂怕自己太膨胀,默默把十修改成了五。 从小没打过架,一打五已经符合乖学生的心理预期了。 远远能望见昭南城的城墙,几人道了别,应向沂目送他们三人离开。 昭南城在南边,三人往东边去,应向沂带着小丫头往西边走。 没走多久,看到一间破庙,瓦片掉了不少,只有墙壁还完整。庙里供奉的石像毁损大半,只剩下及膝高的石基,断面平整,看起来像是被故意毁坏的。 穿越之后,无神论者应向沂不再坚定,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上帝祝福我」,末了又郑重地说了句「打扰了」,然后才带着小丫头进了破庙。 应向沂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相关的信息,看不出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小丫头抱着膝盖,视线黏在他身上。 “想问什么直说。” 小丫头咿咿呀呀,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应向沂皱眉:“你之前不是还跟我求救了吗?” 他以为这丫头是为了降低男子们的警惕,才装的哑巴。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一道细弱的声音在应向沂脑海中响起:“谢谢你,我不会说话,但是可以和你在识海里沟通。” 应向沂默默记下关键词:识海。 “你家在哪里?” “在妖界落枫海,你要送我回家吗?” 九宝阁在追踪她的下落,要保护她,最好是将她送回家。 应向沂在她旁边坐下:“知道怎么回去吗?” 小丫头满脸沮丧:“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妖界,下海去玩,突然就被卷到了这里。” 之前那几个人也说话,她来到人间可能和上个月的异动有关。 现在事情就麻烦了,应向沂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妖界。 “我不想死,恩公,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小丫头扒着他的胳膊,满脸恳求,“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一时心软,就惹了个大麻烦。 应向沂暗叹一声,拍拍她的手:“别叫恩公了,你要是愿意,可以叫我哥哥。” 小丫头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哥哥!” 应向沂恍惚一瞬,苦笑:“我尽力而为。” 报答不报答是其次,希望他能有主角光环,带着小丫头逢凶化吉。 “你有名字吗?” “有的,我是鱼妖,大家都叫我阿鱼。” 应向沂指尖一颤。 他的妹妹,名叫应向虞。 “阿虞。” 两个字读音相同,小丫头没听出差别,弯着眼应了声。 像极了应向沂记忆中的妹妹。 小丫头很快睡下了,应向沂拿出书和剪刀,准备研究一下怎么修炼。 聚气丹田,凝心会神,应向沂闭目打坐,试了一会儿,还是没找到所谓的丹田。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哗啦啦一遍,哗啦啦又一遍,书上干干净净的,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等等。 应向沂拎着书抖了抖,忽然眉心紧蹙。 他夹在书里的纸人怎么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恭喜应哥解锁新身份:妖尊的小娘子。 解答两个问题:①梦里真阉梦外假阉,迢迢是完整的男龙,但会因为梦有一点点小后遗症。 纯情男龙在线暴躁:说真阉的做个人叭! ②应哥的本命法器是剪子,打架用的一般都是剪纸,可以理解成召唤系,超酷的! 感谢在2022-06-15 00:23:47-2022-06-18 14: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禹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方无隅光风霁月 10瓶;七十二时 8瓶;三重月 6瓶;路迩遐 2瓶;清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纸嫁衣(四) 他把纸人都分给了三个男人,只留下一张夹在书里,明明昨晚睡觉时还在的。 书一直随身带着,他确定没人动过。 连日的诡异遭遇令应向沂心生怀疑,他此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诓骗那三个男人纸人能挡灾,却没有想过纸人是否真的有特殊的用途。 能跟他一起穿越到这里,应当不是简单的剪纸。 应向沂撑着下巴,仔细思索。 方才用剪子试了很久,都没有出现想象中的修炼情况,会不会是他一开始研究的方向就出了错? 他摩挲着剪子上缠绕的红线,把手伸向了面前的书。 这本书比摊子上其他书要新一点,封面没有破损,平心而论,封面的纸张柔韧,薄而松,质地结实,不适合印刷书籍,反而十分适合剪纸。 封面是暗红色的,没有图案,应向沂越看越觉得这张纸不用来剪就是暴殄天物。 应向沂一向爱书,若非手头没有其他可用的剪纸材料,他也不会把魔爪伸向书籍。 他的手很稳,一剪子下去,线条平直,裁出半个巴掌大的标准长方形,约占封面的六分之一。 材料有限,得节省着用。 应向沂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下了剪子。 剪的是传统纹样中很常见的五道娃娃,由五个圆头束发,手拉手的男孩组成,寓意着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驱邪送病。 应向沂剪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放下剪子后,他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胳膊也有些抬不起来。 身体上产生的异样情况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想,他虽然用剪子筑基,但他的武器可能不是剪子,而是剪出来的东西。 应向沂有一种迷之自信,如同当初脑海中冒出「筑基成功」的想法,这一次,他应该猜对了。 修炼的方式就是剪纸。 应向沂举起五道娃娃,对着高悬的月亮。淡乳色的月光蒙在娃娃脸上,隐隐约约,似乎有光华在纸面上流转。 民间传说,生了病的人将五道娃娃带在身上,过几天烧掉,病就会慢慢痊愈。 应向沂以前不迷信,剪什么纹样全凭心情,可现在看着这娃娃,他却犯了愁。 身后的破庙里就睡着一只半妖,指不定哪里会冒出什么鬼啊怪啊,他对邪门的剪纸传闻了解不多,也不知道这娃娃会不会具备某些特殊的功效。 “早知道就随便剪个小动物了。” 扔还不能扔,应向沂闷头嘀咕,将剪纸娃娃夹在了书里。 破庙里有一些陈年的干草,受了半个月的雨,有些潮湿。 所幸现在是夏天,不冷,应向沂把家居服拉高,和衣躺在干草堆一侧。 小丫头蜷缩在石像堆旁,怀里抱着块石头,睡得很安稳。 应向沂对她这种行为表示不理解,怕她弄伤自己,想把那石头拿出来,结果失败了。 难不成女孩子睡觉都得抱点什么东西? 应向沂想起妹妹好像也是这样。 小应向虞总喜欢抱着他给买的胡萝卜抱枕,还经常说抱着胡萝卜就能梦到小兔子,因为兔子喜欢吃胡萝卜。 应向沂努力把阿鱼怀里的石头想象成抱枕,不再多管闲事。 连续做了两天的梦,诡异得不像是巧合。 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双妖冶的湖绿色眸子,应向沂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个问题:今晚会不会做梦? 剪纸消耗了太多精力,还没有思考出答案,他就睡了过去。 被放在一旁的剪刀又亮了起来。 这一次,剪刀上散发出来的光并没有飘到应向沂身上,而是钻进了被它压着的书里。 破庙里荡开一层薄纱般的流华,书缝中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慢慢的,有什么东西从书中滑出来。 若是应向沂此时醒着,准会大吃一惊,那不是别的,正是他刚剪出来的五道娃娃。 夜风簌簌,从破门中穿过,好似呜咽声,回荡在破庙周遭。 阴森森的,莫名带着凉意。 轻微的「吱呀」声伴随着红光,一点点浸透干草堆,从书里「逃」出来的五道娃娃被风吹动,竟慢慢立了起来。 薄薄的一层纸,就这样立在干草里,被风吹得来回摇晃,却始终没有倒下。 处于两边的小娃娃各有一条单独的手臂,活过来了一般,小幅度地上下挥动着。 它们身上笼罩着一层暗红色的光芒,乍一眼看过去,好似这纸人是由血凝固而成。 呜咽声越来越响,冲破破旧的庙门,猛然袭来。 睡梦中的应向沂似有所觉,皱了皱眉头。 五道娃娃一跃跳到他的胸口,不知被哪里来的力量推了一把,「啪叽」一下倒了下去。 胸口一痛,好似被拍了一巴掌,应向沂瞬间睁开眼睛。 头顶悬着一块比他脑袋都大的石头,阿鱼抱着石头站在他旁边,双目紧闭,脸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鳞片,在月色下格外扎眼。 下一秒,她松开手,石头掉了下来。 “砰——” 床榻被砸塌了,从中间裂开,向下倾斜。 迟迢站在一旁,表情阴鹜,浑身散发着「谁来谁死」的气息。 角落里放着一面宽大的铜镜,镜面被夜明珠照亮,朦朦胧胧的。 迟迢的身影映在上面,修长的脖颈和胸膛上都覆满了白色的鳞片,鳞片边缘是银色的,散发着锋利的光芒。 “尊主,有什么吩咐吗?” 寝宫的门刚换好,门外的侍卫们细声询问,不敢贸然打扰。 迟迢死死地盯着镜子,阴沉着脸,摸了摸自己头顶。 左右两侧各有小小的鼓包,指尖一碰到,就痛得他皱紧了眉头。 那道天雷就劈在这里。 伤口已经痊愈,但留下的疼痛却始终没有消除,他已经头疼了半个多月了。 妖族处在休眠状态中,对痛苦的感觉会大大降低,故而他最近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了。 在梦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痛感比其他时候低,他还有一个不太确定的发现:越靠近那个男人,疼痛越轻,产生肢体接触的时候,就跟没事一样,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梦里不仅能躲清静,还可以寻寻乐子,迟迢满心欢喜地准备会男人,可今天的梦……那个被他视作乐子的男人竟然没有出现! 妖尊大人气得鳞片都炸了,愤怒地捶碎了自己最爱的床榻。 迟迢拢了拢衣领,淡绿色的眼眸注视着镜子,像是透过镜面,看向未知的梦中人:不会放过你的。 身上的鳞片褪去后,迟迢将侍卫叫进寝宫:“嫁衣做得怎么样了?” 侍卫「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回禀尊主,我们的人去找了绣娘,她们都以最近没时间为由拒绝了。” 迟迢一掌拍在桌子上:“怎么回事?!” 「咔嚓」一声,桌子裂开无数道缝。 侍卫哆嗦了下:“我们找遍了昭南城,绣娘们前些日子都接了同一份工,没有时间。” 妖界和人间之间也设有结界,为了维护六界的平衡,妖不能随意伤人,在人间能活动的范围也有限制。 昭南城不仅靠近仙宗,还临近妖界,小妖们一般只能进入昭南城。 “同一份工,是谁?” 迟迢磨了磨牙。 “对方行踪诡秘,并且有刻意遮掩,查不到具体的身份信息。” 半晌没听到声音,侍卫偷眼去瞧,却见他们的妖尊大人垂着眼皮,神色莫测。 指节扣在桌面上,敲击声缓慢,有如金石玉碎。 忽然噼里啪啦,桌子四分五裂,碎成了无数块。 迟迢负手而立,睥睨着脚下的桌子残骸:“她们没有时间,和我有什么关系?” “准备好银钱,问她们是要钱,还是要命。” 侍卫们目瞪口呆,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领了命就要退出去。 迟迢突然叫住他们:“绣娘们接的工,是做什么?” “嫁衣。” —— “这是嫁衣,成婚时穿的衣服。” 殷红的嫁衣铺在干草堆上,料子不算上乘,上面绣着鸳鸯图案。 嫁衣上面放着巴掌大的五道娃娃,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张纸,却在嫁衣上压出了深深的轮廓。 应向沂和阿鱼并排蹲在一起,头挨着头,表情如出一辙的严肃。 阿鱼看看嫁衣,又看看应向沂,目光担忧。 “我没事,不是说了吗,那石头没砸着我,被它挡住了。”应向沂指指五道娃娃。 左右两侧的娃娃胳膊没了,变成了独臂娃娃。 应向沂一阵唏嘘,方才他睁开眼,就看到阿鱼抱着石头砸过来。本以为这下玩完了,谁知那剪出来的五道娃娃竟然挡在他身前,接住了石头。 救命恩娃因此负伤。 不仅如此,引得阿鱼失控的幕后黑手——嫁衣也被娃娃们制服了。 就在刚刚,这空荡荡的嫁衣成了精一般,大摇大摆地飘进了破庙。 它背对着门口,也背着光,一眼看过去,好似一只无头鬼。 应向沂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人都吓傻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嫁衣已经被五道娃娃镇压在干草堆上了。 剪出来的纸人这么强,应向沂震惊欣喜之余还有一丝肉疼,他那该死的愧疚心,害他丢失了一大半身家。 “阿鱼,你刚才被控制住,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阿鱼一想起自己差点伤到应向沂,就沮丧起来:“哥哥对不起,我当时做噩梦了,有很多人围在我身边,按着我的胳膊,要我穿上这种嫁衣。” “没关系。” 应向沂知道她一直在抵抗,鳞片都冒出来了,无奈最后不敌那股力量。 “有没有看清楚按住你的人长什么样子?” 阿鱼回忆了一下:“他们有男有女,高矮身形不一,都穿着这种衣服……对了,他们都没穿鞋!” 应向沂扫了眼嫁衣过长的下摆:“他们有没有脚?” 阿鱼语气迟疑:“应该没有吧,当时我被按到地上,挣扎了两下,好像卷起过他们的衣摆,都没看到脚。” 在民间传说里,鬼是没有脚的。 会是穿着嫁衣的鬼在作祟吗? 折腾了一夜,天已经蒙蒙亮了,晨光熹微,驱散了破庙里的昏暗。 五道娃娃在嫁衣上压出的痕迹慢慢消失,被风吹到了一旁,不等应向沂捡起来,纸片就化成了粉末。 挡完灾之后,剪纸功成身退。 应向沂拿起嫁衣,仔细检查了一遍。在嫁衣胸口的位置,朝内侧,有一个用朱砂画出来的圆形图案。 应向沂皱眉盯着那个图案,眉心拧紧。 阿鱼眨巴着眼睛:“哥哥,怎么了?” “这个图案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应向沂顺着图案的线条抚过,越看越觉得熟悉,他最近一定看到过。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应向沂将嫁衣藏在石像后面,剪了个纸人放在上面,然后用石块压得严严实实。 他把剩下的四小块封面都剪了,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饿不饿,先去找点东西吃吧。”应向沂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家居服,“顺便找件不这么扎眼的衣服。” 阿鱼的妖族特征已经褪干净了,应向沂在她的脸上和身上抹了些灰,带着她一起出去。 “为什么要把我弄脏?” 阿鱼是水里的妖,从来都干干净净的,没这么脏过,皱巴着小脸有些不自在。 她刚到应向沂的腰,衣服还是破破烂烂的,抹脏了脸后,更像是小叫花子了。 应向沂一本正经地揉乱她的头发:“这样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阿鱼想被人抓走抽鞭子吗?” 小丫头想起了前两天的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抓了把灰就扬到自己身上,恨不得就地滚两圈。 应向沂好笑地制止她:“行了,已经认不出来了。” 两人没敢往昭南城的方向走,继续往西边去。昨天到破庙的时候,应向沂有观察过,西边不远处有个村落。 两人一个半妖,一个修士,身体素质都很好,很快就走到了村子。 村子比想象中要大,房屋也比他们之前住的好,有几座宅子很像是古装剧中的祠堂。 应向沂环顾四周,带着阿鱼去了最豪华的宅子。要化缘,自然得挑最富裕的人家。 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已近晌午,日头毒辣,不仅感觉不到热,反而有些冷。 应向沂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阿鱼摇摇头,神情欢快:“没有,很舒服,我喜欢这里!” 应向沂:“?” 面前是被选中的宅子,黑色的双开木门,散发着古朴厚重的气息。 秉持着优良传统,来都来了,应向沂不再纠结,带着阿鱼上前。 还没敲,门就开了。 不对劲。 应向沂默默捏紧准备好的剪纸。 进入宅子后,大门自动关闭。 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等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应哥:变强秘籍加载中ing; 迟迢迢:恋爱脑加载中ing; 上章改了一晚上,今天要补觉,没精力码二更,暂定每晚九点左右日更。 感谢在2022-06-18 14:19:18-2022-06-19 05: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槐、浪里个浪 10瓶;只是个读者 7瓶;路迩遐 3瓶;黎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纸嫁衣(五) 突然响起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应向沂后颈一凉,反手就把准备好的剪纸甩了出去。 他扶住阿鱼的肩膀,往院子里跑去,和大门拉开距离。 “吼!” 凭空出现了一只大老虎,仰着头嘶叫。 它明明是活生生的,却像是精怪鬼魅一般,皮毛呈现出赤红色,怪异至极。 应向沂和阿鱼退到了院子里,和大门的老虎之间拉开距离。 “那是哥哥变出来的大老虎吗?!” 阿鱼瞪大了眼睛,她满脸灰尘,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透着股古灵精怪的气息。 应向沂摸摸她的头,没说话,看向老虎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喜。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他的剪纸可以变成实物! 经过这几天的实验,他渐渐能够肯定,比起剪子,他的武器更像是剪纸。 昨天晚上,看到五道娃娃活动胳膊的时候,他就有了猜测:剪出来的图案也许能活过来。 剩下的四张小纸片,被他剪成了四个不同的纹样,这老虎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没想到,老虎不仅活了,竟然还变得和真老虎一样大。 老虎体型庞大,堵在门口,挡住了说话的人。 从它后面,露出一片青色的衣角,那是很贵的料子,微微透着点金色,寻常人穿不起。 妖魔鬼怪穿衣服就罢了,料子还这么讲究。 还让不让口袋空空的人活了? 穷鬼应向沂拍了拍家居服上的灰,心里酸的要命。 “上,咬他!” 剪纸听从应向沂的命令,朝前扑了过去。 “诶诶诶!” “不,你们误会了,快让它停下来!” “我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不是坏人,我是个探灵师,来这里驱邪平灾的。” “乖乖,再不停,这家伙真的会咬死我,大侠好汉,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还不到二十岁,不想英年早逝哇!” …… 青衣男子躲过老虎的血盆大口,拔腿就朝着两人跑过来。 他那张嘴就没停下来过,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吵的人脑瓜子嗡嗡的。 阿鱼拽了拽应向沂的衣袖,和他在识海中交流:“哥哥,他身上没有阴邪之气,好像真的是人。” 她不提醒,应向沂也看出来了。 没有这么碎嘴子的鬼。 青衣男子哭丧着脸,被老虎追得满院子跑,上蹿下跳。 阿鱼心性善良,虽然被人抽过鞭子,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哥哥,他只是和我们开个玩笑,要不别让老虎咬他了吧。” 他绷着脸,没说话。 倒不是他不想让老虎停下来,只是他还没弄明白怎么让老虎停下。 眼看着男子朝他们冲过来,应向沂拉着阿鱼就往屋子方向跑。 为防老虎伤及无辜,还是躲起来比较安全。 屋门紧闭,应向沂一把推开门。 男子挥舞着手臂:“等等我!别关门!” 男子和老虎之间隔的距离很近,如果等他来了再关门,老虎也会冲进来。 应向沂抛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你别怕,那老虎咬不死人的,再说你不是什么探灵师吗,应该能制服它吧。” 男子看着「唰」一下关上的大门,气了个半死:“骗子!它咬不死人的话,你们跑什么?” 门外气急败坏的骂声忽远忽近,一直没停下。 应向沂暗自咋舌,心道这小子的体力和口才都挺好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传销人才。 “哥哥不喜欢他吗?” 应向沂差点被口水呛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双湖绿色的眸子,神经紧绷:“不,不喜欢!我不喜欢男人!” 阿鱼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哥哥不喜欢他的话,那我也不喜欢他,我们不救他。” 应向沂:“……” 好像不太对劲。 不等应向沂解释,阿鱼就转过身,一路小跑:“哥哥快过来,这里有好东西。” 房间里靠墙摆着一张长桌,长桌左右各放着一座黄铜烛台,中间的瓷盘上落了一层灰,黑漆漆的。 蜡烛燃烧的程度不同,一根还剩三分之二,一根已经燃到了底部。 嫩红色的烛泪溢满了烛台,凝固成一整块,经过长时间的岁月侵袭,颜色黯淡了不少。 桌子很高,阿鱼踩着凳子爬上去,抱住了还剩下三分之二蜡烛的烛台。 应向沂眼皮一跳:“阿鱼,快下来!” 他四处搜寻剪纸纹样,为了寻找灵感,读过不少古书,也亲自去过古老的建筑。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张桌子应该是供桌,顾名思义,就是供奉用的桌子,那几个空盘子是放供品的。 供奉祭祀之事,在传说中都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与之相关的东西都邪门得很,最好不要轻易去碰,容易犯忌讳。 小丫头身手还挺敏捷,应向沂制止的时候,她已经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桌子,一脸懵:“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应向沂暗暗松了口气,张开双臂:“没事,怕你摔着,小心点,我抱你下来。” 阿鱼跳进他怀里,把烛台递给他:“这个是好东西,给哥哥。” “好东西?”应向沂挑了挑眉,目光在烛台上打了个转。 阿鱼以为他不相信,急了:“这就是好东西,哥哥别不信我,我感觉得到,是宝物!” 应向沂失笑,将她放到地上:“好好好,我当然相信阿鱼。” 他接过烛台,正准备再哄哄小丫头,神色突然变得凝重。 烛台的重量不对。 这种尺寸的黄铜烛台,加上蜡烛,再怎么样也不会超过三四千克,可这个烛台,他拿着都觉得重。 粗略估计,起码得是普通烛台的几十倍。 应向沂对上阿鱼纯澈的目光,蹲下身:“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吗?” 阿鱼眨眨眼:“我只能感觉到这里面有宝物,靠近它,让我很舒服。” 说着,她抬起手,脏兮兮的掌心蒙着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晕:“力量也变强了。” 应向沂将烛台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特殊的东西,他看了眼供桌上燃烧殆尽的蜡烛,眯了眯眼。 屋外,男子的骂声和老虎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活泼又热闹,驱散了这座宅子带来的阴森寒意。 应向沂抿紧了唇,将蜡烛从烛台上拔下来。 左手烛台右手蜡烛,本来应该沉重的左边陡然变轻,他握住蜡烛的右手感觉到一阵下坠的力量。 问题果然出在蜡烛上。 应向沂掰了掰,没掰动,拿出兜里的剪刀,对着蜡烛剪下去。 一层层的蜡烛被剪掉,藏在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应向沂将那指甲大小的青色鳞片扣出来,掂了两下,重量基本吻合。 “你说的宝物是这个?” 阿鱼直勾勾盯着他掌心的青色鳞片,目光痴迷,又充满虔诚。 鳞片入手温凉,好似一块质地上乘的玉石,其中涌动着强大的力量,即使是刚筑基的应向沂,也能感觉得到。 阿鱼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应向沂拽着衣角,将鳞片上面的蜡烛清理干净,然后递给阿鱼。 她疑惑抬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你不是想要吗?” 小丫头眼里的渴望都要溢出来了,这宝物本来就是她找到的,应向沂无意占为己有。 阿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摇摇头:“要给哥哥的。” 应向沂愣了下。 阿鱼摸了摸鳞片,认真解释道:“我答应过要报答哥哥,这上面有强大的力量,带在身上能够保护你的安全。” 救下阿鱼,不过是爱屋及乌。 应向沂心里明白,自己会揽下这个麻烦,是将阿鱼当成了已故的应向虞。 或许有被操控心神的影响,他在阿鱼的身上寻找应向虞的影子,也像保护妹妹那样保护她。 应向虞的人生停留在五岁那年,在小孩独占欲最强的时候,她却会把最喜欢的东西分给哥哥。 就在阿鱼决定把鳞片让给他的时候,应向沂似乎真的感觉到了,来自妹妹的回应。 那些虚假的,缥缈的,自私的想法,突然就变得真实起来。 院子里的吵闹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门被拍响,男子气呼呼地叫嚷:“老虎消失了,现在可以开门了吧?” 阿鱼合拢他的手,语气焦急:“哥哥,快收下,不能被别人看到!” 应向沂回过神来:“我答应过送你回家,就一定会尽力,这太贵重了,你确定要给我?” 小丫头迟疑了两秒,伸出手,刚碰到鳞片,她就猛然抽回手:“我不要,给你。” 妖族的感知力天生强于任何种族,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不简单。 在树林中第一次看到他,她就知道应向沂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吸引人靠近。 所以她从绝望中睁开眼,挣扎着向他求救。 没人不喜欢宝物,见她心意已决,应向沂没有继续推让:“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哥哥,我从小就是孤儿,无名无姓,可以跟你姓吗?” 应向沂开门的手一顿,眉眼低垂:“好,那就叫……应鱼吧。” 应向沂的应,阿鱼的鱼。 这个名字会提醒他,她不是应向虞。 门一打开,青衣男子就冲进来,愤愤地控诉:“都说了是和你们开个玩笑,竟然见死不救,要不是我跑得快,今日就要葬身虎口了。” “我们也是和你开了个小玩笑。”应向沂瞟了眼院子,空荡荡的,“你把老虎打死了?” 青衣男子夸张地比划着:“怎么可能,老虎那么大,两个我都不够它吃的。” “说来奇怪,我跑着跑着,身后突然没了动静,那老虎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对了,你们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生得很俊秀,眉目张扬,若是再拿上一把折扇,活脱脱一个书中走出来的少年郎。 应向沂敷衍地吐出两个字:“路过。” 青衣男子一拍手:“原来如此,你们两个倒是福大命大。这地方邪门得很,藏着不少机关,我比你们来得早,把机关都破坏了。” “啧啧啧,若不是碰上我,你俩可能就得死在这里了,竟然对救命恩人见死不救,真是两个白眼狼。” “刚才那老虎是你放出来的吧,你是修士?” …… 可惜了,少年郎太聒噪。 应向沂默默腹诽,给他打了个标签:话痨。 “我不是修士,那老虎是一种灵符,我花钱买来的。” 从三个男人的态度来看,人间似乎并没有太多修士,树大招风,应向沂不想惹麻烦。 青衣男子一嗤:“骗鬼去吧,灵符多贵,就你这穿得破破烂烂的样子,能买得起就怪了。” 应向沂:“……” 听到应向沂被骂,应鱼对着他的腿就是一巴掌,气势汹汹。 青衣男子「诶呦」一声:“小丫头打人可真疼,年纪轻轻的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哥哥这么好看,你也舍得下手?” 应向沂:“……” 他将应鱼拉到身后,默默给男子打下第二个标签:自恋。 “你要不是个姑娘家,我准得把你屁股打开花。”青衣男子拱了拱手,“相逢即是缘,本公子复姓百里,单名一个舒字,是昭南城最厉害的探灵师,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自恋话痨,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从衣着打扮来看,是个富家公子。 总结起来,好骗。 应向沂对百里舒的印象不错,学着他拱了拱手:“在下应向沂,这是我妹妹应鱼,她小时候生了病,不会讲话,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见应向沂不想说,百里舒也没继续追问老虎的事,热情地拉着他聊天,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末了又问到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到午后了,应向沂有些饿,随口道:“来找吃的。” 百里舒一噎,神色古怪:“来这里找吃的?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地方……” 应向沂一头雾水:“这地方怎么了?” 午后的日光很毒,他们离开了宅院,正好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 脚底的影子被拉长,和树影模糊成一团,像是宣纸上的泼墨色块。 百里舒垂着眼皮,压低了声音:“这地方啊,闹鬼。” 话音刚落,就有阵阵阴风袭来,寒意生凉,好似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腿,抬不起脚来。 应向沂低头一看,小腿之下,只余一片刺目的殷红。 衣襟之内,青色鳞片上闪过一道暗光。 与此同时,隔着妖界七十二峰的崇山峻岭,越过波诡云谲的江河湖泊,浓白的雾气弥漫在谷崖沟壑,被笼罩住的干瘪松针焕发生机,枯萎的红莲重新绽放。 静卧潭底的人猛然睁开眼睛,从潭中一跃而起。 银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动着夺目的流光,他拢着眉心,淡绿色的眸子穿过松涛和红莲,望向更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求求评论,或许会掉落二更! 应哥:我不喜欢男人。 迟迢迢:哦,你喜欢男龙。 应哥:?? 感谢在2022-06-19 05:59:57-2022-06-20 18:1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naissanc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菱 5瓶;黎蝉、千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纸嫁衣(六) 应向沂瞳孔紧缩,然而不等他做出反应,那片殷红就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露出他的鞋和地上被覆盖住的影子。 “鬼,鬼啊!地上有鬼,红衣女鬼!” 百里舒在旁边不停跺脚,应向沂和应鱼站在一起,他离他们稍远一些,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没有鬼,你睁开眼睛看清楚。”应向沂把他拉到身旁,随口玩笑道,“就是有鬼,也被你吵死了。” 百里舒一边往他身后躲,一边弱弱地提出疑问:“为什么是吵死?”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你太能唠叨了呗。 为防被他追着念叨,应向沂只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 衣角被拽了拽,应向沂低头看去,只见应鱼指着百里舒刚才站的地方。 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块红布,被踩得满是灰尘,隐约能辨认出原本是红色的。 应向沂抬眼看向身旁哆嗦的人:“刚才忘了问你,探灵师是做什么的?” 百里舒清了清喉咙,解释起来:“偶尔会有邪祟祸乱人间,仙界与人间隔绝,修士们没办法时时关注,就催生了探灵师这一职业。” 应向沂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所以探灵师和修士差不多,也是平灾除厄的,这么说来,能成为探灵师的人都很厉害。” “那当然!”百里舒挺胸抬头。 应向沂含笑:“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昭南城最厉害的探灵师,怎么会怕鬼呢?” “谁说我怕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百里舒的表情诡异的僵了瞬,支支吾吾,“我就是听说这里闹鬼,才特地过来的,要是我怕的话,早躲得远远的了。” 应向沂没争辩,将他往前推了推:“既然如此,你去把那块红布捡起来。” 方才一瞬间看到的殷红,其实细想起来,很像是一层布料。 应向沂想到昨晚那件大红嫁衣,环视四周,这莫不是阴差阳错,找到了嫁衣鬼的老巢? 百里舒脸色难看,碍于自己夸下的海口,最终还是弯腰去捡那块红布了。 握住,一拽,拽……不出来。 再往外拽,还是拽不出来。 露出来的红布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埋在地下。 百里舒不信邪,两只手攥紧布料,猛地往后一扯。 后冲劲太大,被拽出来的布失去了稳固身体的作用,百里舒仰着头朝后倒去,红布带起的土扬了他一身。 应向沂看着露出完整样貌的红布,下意识带着应鱼往后退了两步。 那不是红布,而是一件嫁衣,一件和昨晚出现过的,一模一样的大红嫁衣。 嫁衣埋的不算深,硬扯出来,带起一层土,同时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应向沂盯着那坑看了一会儿,突然捡起旁边的树枝,顺着刨下去。 百里舒灰头土脸,头发上满是土粒子:“呸呸呸,这什么破玩意儿?” 他穿的青衣料子精贵,是最近城中流行的,哪哪都好,就是不耐脏,沾了灰和土之后,越拍越脏,怎么都弄不干净。 他把手中的布料展开,狐疑地打量了几眼,又对着一旁的应鱼比了比:“这好像是一件姑娘家的嫁衣,小鱼妹妹真矮,还没这衣服长。” 应鱼:“……” 小丫绷着脸,抓了把土扬过去。 “诶诶诶!你干什么!”百里舒挪到应向沂旁边,“你看你妹妹,她欺负我呢。” 应向沂懒得搭理他俩,拧眉看着挖深了一倍的坑,坑底有一点红色衣角。 百里舒自讨没趣,揪住衣角往外一拽:“嗬,怎么还是姑娘穿的,新郎官的衣服呢?” 应向沂又循着四周挖了挖,又挖出一件嫁衣:“你之前说这地方闹鬼,是怎么回事?” 百里舒咧嘴一笑:“那都是随口胡诌,吓你们的。” 应向沂:“……” “好吧好吧,确实也有点传闻,昭南城最近有不少姑娘失踪,有人说晚上听到了哭声,我从城中一路查过来。” 百里舒翻来覆去的检查三件嫁衣,小声嘀咕:“这不就是普通的料子嘛,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应向沂拿过一件嫁衣,翻开靠近心口的位置,果不其然,又看到了用朱砂画着的图案。 他有一种预感,问题就出在这图案上。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应向沂将嫁衣翻过来,指着胸襟上的刺绣,“这衣服看着成色新,应当是刚做的,上面的刺绣细密精美,你可知城中何人有这等技艺?” 百里舒摸了摸下巴,蹭了一脸灰:“这等品阶的刺绣,据我所知,昭南城中只有三名绣娘可以做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应向沂站起身:“你可以拿着这嫁衣去找那三位绣娘,兴许能有收获。” 百里舒蹲在地上,仰视着他:“应兄,你不一起去吗?” “不了,我还有事。”应向沂牵着应鱼离开,走了两步回过头,“百里,既然怕鬼,就躲着点吧。” 离开村子后,两人去了附近的树林。 小丫头晃晃他的胳膊:“哥哥,你不去城里,是因为我吗?” 正值夏季,树林里结了不少果子,脆生生的,带着一点红。 应向沂接了几个,递给应鱼,两人坐在树下吃起来:“不是因为你,别多想。” 百里舒鬼话连篇,出现在村子里太过蹊跷,他没办法相信。 另外,他很确定自己见过嫁衣上的图案,从昨晚到现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将他拉进这件事中。在不确定敌友的时候,他不想将自己暴露在别人面前。 果子能充饥,不能做衣服,两人灰头土脸,又回了破庙。 被压在石像下的嫁衣还在,应向沂对照着图案,画在地上。 这样能帮助他回忆。 画完抹平,重新再画。 应鱼蹲在旁边,看着他动作:“哥哥怎么不剪了,这样画出来的东西也能活吗?” “这不是剪纸纹——” 话音戛然而止,应向沂扔下树枝,把书拿出来,一页页地翻起来。 他就说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应向沂将书翻到其中一页,放到嫁衣旁边,两个图案并排在一起,看不出一丝差别。 “是一样的,这是哥哥画上去的吗?” “当然不是!” 应向沂脸色发沉,心不停地往下坠。 这本书不简单,他会穿越到这里,大概和当初剪出来的图案有关。 如果每一个纹样都有特殊的作用……应向沂想到那些送出去的纸人,指尖微颤。 他深吸一口气,将书收好。 不能让人知道他见过这纹样,否则他们就会和应鱼产生相同的反应,将嫁衣一事归到他身上。 “哥哥,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应鱼满脸担忧,“是不是暑气太重,要不要休息一下?” 应向沂抹了把脸,一手的汗:“可能是,我睡一觉,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张剪纸,递给应鱼:“拿着防身。” 巴掌大的红色剪纸,是只活灵活现的盘尾巨蟒,蛇头在中间,牙锋齿利。 应鱼手一抖,差点没拿稳,蛇吃鱼,蟒蛇对她有着血脉上的压制。 应向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手里剩下的两个剪纸。 不巧,都吃鱼。 应向沂一时有些同情小丫头,她在妖界,怕不是在食物链底端。 应鱼抖着手将巨蟒递过来:“如果有危险,我就把哥哥叫醒,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也行,那我睡一会儿。”应向沂收起剪纸,欲言又止,“我今晚会再去一趟村子,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 应鱼想也没想:“跟你一起。” 应向沂打了个哈欠:“好,那你也休息一下,省得晚上没有精神。” 他昨晚刚睡下,就被嫁衣鬼闹醒了,一直没再合过眼。一沾干草,很快就睡了过去。 应鱼随手捡了块石头抱在怀里,闭目养神。 山林间的风穿过叶丛,带起一阵簌簌的声音,吹得绿叶与山花摇曳生姿,一同坠入梦乡。 太热了。 又热又潮。 整个人像是被禁锢在浴桶里,热流冲刷着脸和胸口的每一寸皮肤。 水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味道略有些腥,不像是花木,总之十分难闻。 应向沂被熏得差点吐出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推拒,却触碰到一片略微粗糙扎手的硬毛。 睁开眼,入目一片黄黑白间隔成的斑纹,巨大的虎头悬在上空,濡湿的舌头热气腾腾,对准他的脸舔下来。 这是一只东北虎,和应向沂在动物园里看到的别无二致。 老虎不知是将应向沂当成了食物还是敌人,巨大的虎爪按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双兽瞳熠熠生辉。 正常的东北虎眼睛是黑色的,这只老虎的眼瞳深处却呈现出一点幽深的绿色,并不明显,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被大型肉食性动物压制在身下,应向沂心惊胆战,根本冷静不下来,自然也没有发现眼睛的异样。 他试着动了动胳膊,老虎不满地吼了声,虎爪下压,脑袋也垂下来,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能感觉得到,老虎收拢了爪钩,似乎只是为了压制住他的身体,没有弄伤他。 “你想做什么?” 应向沂硬着头皮开口,努力忽略颈侧尖利的齿牙。他的身体很僵硬,血液几乎要停止流动。 活了二十多年,应向沂思考人生时也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去,但着实没有被老虎咬死的方式。 庞大的虎躯将他严严实实压住,兽瞳中闪着妖冶的光,满是恶劣和兴味。 “猎物,如果你主动亲我一下,我就考虑不吃你。” 应向沂:“??” 熟悉的BGM恍若惊雷,把应向沂劈得动弹不得: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二更,今晚还有更新。 应哥:这特么也太重口了吧?! 迟迢迢:刺激。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动物世界》 感谢在2022-06-20 18:12:45-2022-06-20 23: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naissance 5瓶;千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纸嫁衣(七) 这都是什么破梦,前脚逼他搞基,后脚开始人/兽,他拿的不是龙傲天剧本,是十八禁吧。 还是会被举报的重口类型。 应向沂下意识往老虎身下看去。 厚实的虎毛掩映下,一点尖尖露出来,随着老虎身躯的抖动,晃了两下。 应向沂的脸彻底黑了。 不会吧,这老虎竟然是公的,为什么他梦到的生物都是这个性别,逼他……快住脑! 连着做了几天的梦,应向沂觉得自个儿都不正常了,被传染得满脑子废料。 主动亲一下什么的,一定是他听错了。 “你是老虎精吗,精怪伤人可是会妨碍修炼的,你应该不想因此毁损道行吧?” 愤怒的吼声在耳边炸开,带着明显的不爽:“本尊才不是老虎精,那等废物,怎可与我相提并论。” 呦,气急败坏了,动物内部还有鄙视链呢。 恐惧骤然消散,应向沂啼笑皆非:“你顶着一身黄黑皮毛,不是老虎是什么,吃胖了的大猫?” 老虎:“……” 应向沂费力地抬起胳膊,捋了捋它爪子上的毛:“猫猫乖哈。” 老虎:“……” 巨大的毛脑袋僵了两秒,恼怒地对着他张开嘴,像是要一口吞了他。 “猎物,你僭越了!” 应向沂笑了笑,不知哪里来的自信,笃定这只老虎不会吃了自己:“你能说人话,能不能变成人?” 见没吓到猎物,老虎愤怒地哈了口气。 呼出的热气喷了应向沂一脸,此时他终于明白了,那股很腥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妈的,好臭。 应向沂满脸嫌弃,恨不得把这大家伙摁到河里,里里外外洗个干净。 衣领被虎爪抓破,老虎伸出舌头,从他的胸口舔过。舌头上的倒刺剐蹭着皮肤,虽然没有破皮,但还是带起了一大片红,黏糊糊的。 又刺又疼,应向沂浑身战栗,恍惚间听到略带得意的询问:“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不要亲我一下?” 舔都舔了,还问这个,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挺礼貌的? 应向沂气得够呛,一巴掌拍开它的脑袋,仰着脖子在老虎的脖颈上碰了下:“亲完了。” “敷衍!你得亲我的脸!” 应向沂一脸真诚:“你有脸吗?” 老虎:“……” 老虎呜了声,垂着脑袋松开按着他的爪子,满是毛的脸上有些许的幽怨。 像一只大猫。 草地旁边就是河流,应向沂起身后,立马跳了进去。 老虎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果然很爱我。” 应向沂:“?”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你们人类就是这么别扭,那本尊姑且等你把自己洗干净吧。” 洗干净。 干净。 净。 …… ……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老虎伏在河边,脑袋搭在前爪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对他的怔愣很不满,催促道:“你洗澡怎么不脱衣服?” 它的视线过于灼热,以至于应向沂都生出些羞涩感:“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老虎眸光微闪:“我有脸吗?” 应向沂:“……” “别愣着了,快洗。” “……” 应向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禽兽催着洗澡。 这谁洗得下去? “磨磨蹭蹭的,你连脱衣服都不会吗?”虎爪在水面上拍了下,纡尊降贵一般,“若是你求求我,本尊可以考虑帮你洗。” 应向沂:“……” 眼看着它要跳下来,应向沂连忙转移话题:“你之前说自己不是老虎,那你是什么?” “本尊的真身,岂是你可以知道的。” 应向沂满脸狐疑:“那你怎么会变成老虎?” “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幅鬼样子。”老虎愤怒地刨着水,“这种丑不拉几的蠢东西,怎么能配得上我。”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应向沂沉默了下,随口道:“老虎可是四大凶兽之一,还配不上你?” “哼,整得像谁不是一样。” 应向沂目光一凛:“那你的真身是什么?” “我的真身当然是……”老虎一下子扑进水里,溅起大片的水花,它锐利的目光穿过水幕,锁定在被淋得湿了衣服的男人身上,“待你我成婚,我便告诉你。” “我已经为你做好了嫁衣。” 几近入夜,星光疏淡,应向沂躺在干草堆里,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那句话如同魔咒,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他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自己被虎爪划开衣服,套上红色嫁衣的画面。 他是撞邪了吧?一定是撞邪了吧? 不然怎么会遇到对他动手动脚,还说骚话的变态老虎? “你的身体很漂亮,我很喜欢。” “我想和你交/配。” “你是我看中的猎物,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 他就没见过血统这么纯正的禽兽。 应向沂痛苦地捂住了脸。 应鱼把石头扔下:“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应向沂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天色:“还早,我们先去找点吃的。” 嫁衣鬼是后半夜出现的,去早了可能会打草惊蛇。 附近的村子只有闹鬼那一处,没其他化缘的选择,两人只好又去摘果子了。 许是摸透了应向沂的性格,应鱼变得越来越活泼:“哥哥,你剪的东西都能活吗?” 应向沂擦干净果子,递给她:“老虎活了,其他的还不确定。” “哦。”应鱼眼睛一亮,“那要不要多剪几只老虎?” “咳咳。” 应向沂呛得脸都红了:“不,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剪老虎了!” 他隐约有个猜想,梦里出现的生物和剪的纹样有关。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对老虎产生心理阴影了。 应鱼拍拍他的背:“其实大蟒蛇也挺不错的。” 应向沂:“……” 脑海中冒出一幅画面:巨蟒将他盘在中间,粗长的身体一圈一圈绕住他,蛇信子嘶嘶作响,尖牙上粘满能麻醉人神经的毒液。 应向沂心肝一颤,觉得口袋里剩下的剪纸有些烫手:“再说吧。” 填饱肚子后,两人就去了上午去过的村子。 晚上的村子被白天更阴森,云层遮蔽了月亮,房屋仿佛摇曳的鬼影,阴风阵阵,呜咽声经久不绝。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应向沂还是有些发怵,低头看了看应鱼,却见小丫头满脸好奇,竟有些莫名的期待。 “你不怕吗?” 应鱼摇摇头:“这里令我很舒服,好像回到了家一样。” 凡人身负阳气,人群密集的地方,阳气也重。妖邪精怪属阴,大多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应鱼觉得舒服,说明这村子里阴气很重。 纯种人类应向沂咽了咽口水:“不怕就好,我们今天上午拿到的东西,我研究了一下,好像是鳞片,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妖会长那样的鳞片?” “不是鱼的鳞片,它和我见过的鳞片都不一样。”应鱼如实道。 路过上午挖出嫁衣的树,应向沂瞥了眼。就在这时候,天际劈下一道利光,澄白的光正好打在树冠上。 这棵树很茂盛,树冠很大,呈放射状向外散开,乍一看,好像一把遮阳伞。 树枝是伞骨,密密麻麻的影子悬挂在上面,光束照在上面,影子全部面朝着他们,慢慢凝聚出人脸和五官。 应向沂倒吸一口凉气,脚下如同生了根,无法挪动。 影子是黑色的,可一眼扫过去,却是大片刺目的红。 好似粘稠的,干涸成片的血。 金色绣线组成的鸳鸯浮在半空中,明明是吉祥的象征,此时却变得无比诡异。 那些影子全都穿着嫁衣。 红色的,绣了交颈鸳鸯和大片牡丹花的嫁衣,与他们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哭声一瞬间炸开,震耳欲聋,好似一道声波,朝着他们攻击过来。 应向沂注意到,那棵树上并不完全是穿着嫁衣的影子,还有四道影子光秃秃的,漆黑的一片,在红色背景中极为突兀。 他们挖出来三件,加上跑到破庙的那一件,一共是四件嫁衣。 数目正好能够对上。 怨戾冲天,在呜咽声中,夹杂着无数道女声,在苦苦哀求:“救救我,救救我吧,让我离开这里,让我离开这里……”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在帮他询问:“要怎样救你?” 凄厉的哭喊声回答道:“穿上我的衣服,代替我,留下来。” “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 嘈杂的恳求声萦绕在耳边,令人窒息。 应向沂意识沉坠,嘴唇翕动,讷讷道:“我愿意。” 在被黑暗彻底吞噬之前,应向沂恢复了一点意识,他想到了自己刚才的回答,心中一阵发凉。 完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留下的时候,胸口突然被烫了一下,耳边的呜咽声顿了顿,惊诧异常:“不行,你不行!” “已经有人为你穿上了嫁衣。” 应向沂猛然惊醒。 眼前是无数飞扑过来的黑影,他从兜里摸了一把,将准备好的剪纸扔了出去。 眼前炸开剧烈的火光,有痛苦的哀嚎声穿透耳膜,他捂住应鱼的眼睛,看着左手佛珠右手屠刀的高僧劈开树冠,度化怨鬼。 佛印冲天,照亮了整个村子,方圆百里之内,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昭南城的结界突破震荡起来。 仙宗渡微州。 一袭白衣的仙君们站成一排,遥望着人间的方向,面色凝重。 “是福不是祸,终究还是躲不过。” “上个月妖界异动,而今人间就出了祸端,接下来,不知又是哪里要出事。” “妖界之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迟迢说谁敢进妖界,就一口吞了,摆明了不想让人插手这件事。” “是他能做出来的事,罢了,妖界的事先放一放,着人去人间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说: 【结尾有增删修改。6.23留】 凶兽间的鄙视; 迟迢迢:老虎那蠢东西不配和我们龙相提并论! 应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he tui,禽兽! 感谢在2022-06-20 23:28:42-2022-06-21 16:0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打卡的秃头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纸嫁衣(八) 佛光普照之下,鬼影的哭喊声更甚。 隐约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应向沂循声看过去,只见东边树林里有无数火光,如同鬼目幽灵,迅速往这里飘来。 昭南城来了人。 应向沂环视四周,拉着应鱼躲进一旁的房屋里。 屋门拉开,有人头朝外,从里面倒下来,擦过应向沂后撤的膝盖,摔了个仰倒。 “诶呦,我的脑袋!” 应向沂愣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百里舒撇了撇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还是不是朋友了,刚才你要是不往后躲,我也摔不着。” 屋子很久没人住了,灰尘很多,积了厚厚一层。 桌椅家具倒是齐全,生活用的基本都有。 衣柜上挂着蛛网,应向沂看也没看,拉开门,颇为惊喜地拿起里面的衣服。 终于能换下这身家居服了。 衣服很旧,胜在干净,应向沂和应鱼都换了一套。 百里舒搬着板凳坐在一旁,掰着指头数落:“早说啊,没有衣服我借给你们,这里的衣服都是死人穿过的。” “早死晚死都得死。”应向沂瞥了他一眼,“待到百十年后,你的衣服也会是死人穿过的。” 百里舒:“……” “说说吧,你偷偷摸摸的躲在这里干什么?” 百里舒抓了抓头发:“谁偷偷摸摸了,我比你们来的早多了,身为探灵师,我当然是来抓鬼的了。” 应向沂朝窗外看了一眼,来人未到,树下仍有鬼影飘摇:“还有一树的鬼在等着你呢,快去抓吧。” 百里舒:“……”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怕鬼。这太邪门了,刚才那鬼一哭,我就眼前发黑,一头栽到了地上。我刚清醒过来,门就被你们打开了。” 百里舒累极了一般:“不信你摸摸我脑门,现在还有一大包呢。” 一旁的应鱼突然凑上前,对着他的脑门拍了一巴掌。 百里舒眼睛瞪得溜圆:“让你摸,不是让你下死手,小鱼妹妹,我哪里得罪你了?” 应鱼躲在应向沂身后,拽住了他的衣角,悄悄用识海传递信息:“哥哥,他脑门上确实有个包。” 包不包的看不出来,反正红了。 火光透过破碎的窗纸,百里舒脑门红得出奇,和鬼影穿的红嫁衣有的一拼。 “对不住,我妹妹从小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碰见了就想接触接触,刚才打疼你了吧,我代她跟你道个歉。” 马屁拍着了,百里舒笑得傻乎乎的,随意地摆摆手:“算了,我才不会和姑娘家一般见识,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人,人美心善!” 应向沂:“……” 说话的工夫,已经有一大群人围住了挂着鬼影的树木,佛光渡厄,众人齐刷刷地仰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应向沂剪的不仅仅是猛兽,还有邪祟恶鬼的天敌——佛祖。 刚才情况紧急,没时间辨认,没想到歪打正着扔对了。 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应向沂突然皱起眉头。 好像少了一张剪纸。 趁着嫁衣鬼们被牵制住,昭南城来的人迅速拿出驱邪的法宝,将他们一一捉了起来。 应向沂收回思绪,扫了眼屋外的人:“你和外面的人是一起的?” 外头来的人里有八成都和百里舒穿了一样的衣服。 百里舒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摇摇头:“我就是觉得这衣服好看才穿的。” 应向沂福至心灵:“他们是昭南城来的探灵师?” “嗯。” 同为探灵师,别人在外面捉鬼,这小子被鬼吓得躲在这里,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见他情绪不对,应向沂换了个话题:“绣娘那里有什么发现?” 百里舒叹了口气:“别提了,三名绣娘都失踪了。” 应向沂皱了下眉头:“失踪?” —— “尊主,您要的绣娘我们带回来了。” 迟迢斜靠在软榻上,仰头饮尽杯中的酒:“将她带进来。” 他刚睡醒不久,头发没有束起来,散乱地披在肩头。素白的薄衫随意地交叠着,露出冷白的锁骨和颈窝。 左边锁骨窝正中央的位置,有一粒红痣。 绣娘跪倒在地:“大人,见过大人,求求大人放了我。” “你很怕我?” 刚刚还躺靠在软榻上的人,此时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垂地的长衫微微卷起,露出一点赤/裸的足尖,好似玉雕出来的一般,透着冷寒气息。 “不用怕,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嫁衣,做完之后,我就把你送回去。” 绣娘懵了一下:“又是嫁衣?” 她已经连续做了十几件嫁衣了,被带过来之前,还在绣交颈的鸳鸯。 妖尊大人蛮横专断,从来没人敢对他表现出质疑,绣娘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令其他人都胆战心惊,生怕下一秒就看到血溅三尺的画面。 迟迢的反应出乎众人的意料,他似乎心情不错,不仅没生气,反而露出点笑模样:“没错,我要你做一件女子穿的嫁衣,尺寸照着男子的身形来,可以吗?” 绣娘哪敢拒绝,答应后就被人带下去了。 迟迢伸了个懒腰:“昭南城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下属道:“回禀尊主,找绣娘们做嫁衣的人行踪都被抹干净了,还没查到,不过我们查到了这些嫁衣的去向。” “昭南城中最近有不少女子失踪,她们都被杀了,尸体埋在城西的树下。不知幕后之人做了什么,这些女子都变成了怨鬼,每夜都会在昭南城附近游荡。” 迟迢暗暗将「昭南城西」记下:“昭南城的人没有置之不理吧?” “城中的探灵师都集结起来了,我们上午带走绣娘的时候,听说他们准备今晚去解决此事。” “有意思。”迟迢摸了摸下巴,“带人看好那绣娘,嫁衣没做完,不准离开。” 话音刚落,他便哼着调子离开了。 今晚的梦十分不错,两人亲切交流了一番,还在同一条河里「泡澡」了。 虽然那男人还没有死心塌地的爱上他,但他估摸着,差不多了。 唯一令迟迢不满的是,他这次在梦里不是人形。 这本来没什么,毕竟他的真身俊美无双,迷倒了无数男男女女,已蝉联妖族最想嫁的妖多年。 可偏偏他用的不是真身原型。 那笨重的四肢,长满毛的身体,蠢兮兮的大脸……果不其然,令他被男人嘲笑了。 “简直欺龙太甚!” 迟迢不爽地嗤了声。 改天去猎只老虎,剥了皮做成裙子,等将人娶回妖界,就逼着他穿给自己看。 那一定很有趣,记仇的妖尊殿下想到。 作为妖界最尊贵的王,迟迢修为高深,普通妖族往返人间需要一天的时间,他只需一刻钟就能穿过妖界与人间的结界。 一落地,他便略过昭南城,直奔城西而去。 越往西,烧焦的气味越浓,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阴邪之气,以及令人厌恶的……灵力的味道。 迟迢生性好斗,经常去仙界、魔界和人打架,对相关的气息非常敏感。 他敢确定,这里不仅有怨鬼出没,还有修士。 并且这位修士的力量很强大。 残留的力量痕迹给他一股很强的压迫感,能拥有这等修为的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在仙宗十四州排的上名号。 能和这位修士打一架就好了。 好斗的妖尊大人活动着手腕,面前尽是兴奋。 树枝和叶子全被烧干净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迟迢在树前站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曲指叩了叩树干。 清脆的咚咚声在夜里格外明显,两秒后,树干从中间裂开,内里中空,画着密密麻麻的血色图案,阴邪至极。 图案交叠在一起,迟迢越看越不舒服,一挥手,将树干轰成了渣渣。 现在舒服了,迟迢心满意足。 这里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莫名有种亲切的感觉。 视线一瞥,迟迢挑了挑眉,捡起了脚边的红色纸片。 活灵活现的盘尾蛇,比他见过的任何剪纸都要精美,最重要的是,上面附有一道熟悉的力量,让他想到漫山遍野的松针,与水潭中摇曳的红莲。 他想泡池子了。 迟迢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时,头顶突然落下一张金灿灿的网。这种网是灵力凝成的,只对妖邪显现。 四位修士从天而降:“妖孽,你滥杀无辜,为祸世间,如今竟还敢来毁尸灭迹,还不束手就擒,与我等回仙界受罚!” 眸中深绿如墨,迟迢嗤笑一声:“雕虫小技,怎敢在本尊面前献丑?” 他随意地挥挥手,那金光便如同受到巨大冲击,轰然逸散开来。 修士们目露惊愕:“你,你是谁?” “太长时间没去仙界活动筋骨,竟没人认得我了。”迟迢款款而来,睨着他们腰间的弟子牌,“原来是渡微州的人,我要是杀了你们,流尘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你,你不要过来!” “你为祸人间,若是继续大开杀戒,仙君不会放过你的。” …… 白色的利光一闪,狂暴的力量凝成刀刃,从四人颈间穿过,留下一道极细极长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迟迢垂着眸子,洁白的衣袖上没有沾到一点血:“不会放过我,正合我意。” 修士们还没有彻底死去,生命一点点流逝的过程中,恐惧被眼前人挑高到极点。 迟迢弯着眸子,眼睫轻晃,抖落一片月光,温柔得不像样:“正好,我也想要他的命。” —— 丢了。 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蟒蛇剪纸。 身家少了二分之一,只剩下一张剪纸的应向沂肉疼不已。 唯有睡觉解千愁,应向沂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 百里舒声泪俱下,飞扑到他身上:“应兄,咱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作者有话说: 【本章已修改,剧情走向与第一版不同,建议重看。6.24留】 迟迢迢:想和那位修士打一架。 应哥:床上打架行吗? 迟迢迢:…… 感谢在2022-06-21 16:02:36-2022-06-22 02:0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是个读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纸嫁衣(九) 应向沂下意识抬起脚,将扑到身上的人踹了出去。 百里舒满脸不敢置信:“你干脆直接踹死我呗。” 应向沂:“……” 应向沂:“抱歉,我不太喜欢和别人靠得太近。” 梦做多了,他现在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排斥男人过分亲密的举动。 这一下摔的挺重,百里舒疼得龇牙咧嘴。 应向沂认命地从床上下来:“你过来趴一会儿吧。” 百里舒重重地哼了声:“算你还有点良心,看在咱们是朋友的份上,你把我救出去,我就原谅你。” “这地方不好吗?”应向沂喝了口水,“有吃有喝有床,我觉得挺舒服的,一直住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 百里舒以为他在开玩笑,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发现他一脸认真。 “不是吧,他们怀疑咱们和城中女子失踪一事有关,这就是个不太像牢房的牢房,你想被一直囚禁在这里吗?” 老话说得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在村子里躲开了昭南城的人,结果回破庙后又遇上了。 探灵师们翻出了他收的嫁衣,怀疑他们和此事有关,便强行「邀请」他们来昭南城中做客了。 应向沂不以为意:“身正不怕影子斜,待他们查明真相,定会放我们离开。” 百里舒快急死了:“你可真是我的祖宗,万一他们抓不住幕后凶手呢?咱俩住在一起还能说说话,小鱼妹妹怎么办?” 应鱼确实是个问题。 剪纸展现出来的巨大威力令应向沂有了底气,当着他的面,没人能强行带走应鱼。可如今他们和应鱼被分开关押,若是九宝阁的人悄悄找过来,他可能来不及救小丫头。 应向沂揉揉眉心,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不也是探灵师吗?” 百里舒脸埋在枕头上,闷声闷气:“我,我……” “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没有!”百里舒支支吾吾道,“我早晚会成为探灵师的。” 应向沂:“……” 哦,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 “探灵师有专门的测试,除此之外,解决一桩灾祸事件,也能破例成为探灵师。”百里舒脸憋得通红,小声嘀咕,“我本来想借这件事成为探灵师的,谁知道竟然被当成嫌疑犯抓起来了。” 应向沂不解:“当探灵师有什么好的?” “那好处可多了。”百里舒掰着指头数。 “王朝设立了专门管理探灵师的组织——探灵司,探灵师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加入,加入探灵司的探灵师每月都可以领取俸禄,但要听从灵司长的统一调度。” “探灵司是不受官府辖制,凌驾于所有权力之上,何方势力都要避之一二。像大名鼎鼎的九宝阁,也要给探灵司几分薄面。” 应向沂眼睛一亮。 这探灵司就像是一个特别的行动组,直属中央管辖,管理警员探灵师,黑白通吃,地位高面子大。 “探灵师的俸禄多不多?” “多吧?” 钱多事少,还能抗衡九宝阁,一箭三雕的好工作。 应向沂的睡意一扫而空,意气风发地走到门口:“我要见灵司长,我知道凶手是谁!” —— “从伤口上残留的气息来看,凶手应当是迟迢。” 长身玉立的流尘仙君皱了皱眉:“他向来深居简出,怎么会突然跑来人间?” 另一着蓝袍的人道:“昨晚人间异动,他恐怕也听到了动静。这迟迢跑到人间不说,还滥杀我仙州弟子,究竟安的什么心?” 流尘苦笑:“问舟师叔,你还不了解这位妖尊吗?性情乖张,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他大张旗鼓出了手,还留下了尸体,此事大抵只是个引子。” “你是说……” “仙州恐怕很快就会传来消息。”流尘将四具尸体收起,“眼下当务之急,是查清昨晚的异动,趁他还没发作,我们先去昭南城走一趟吧。” 话音刚落,两人便化作两道流光,往东边昭南城而去。 昭南是王城边陲,却比京都上陵更加繁华。 此地靠近仙宗,是凡人求仙问道的必经之所,每日都有数不尽的生面孔,从世间各地赶来,意图谋求一份成仙的机缘。 近日来,昭南城中发生了不少事,前有多名女子失踪,后有昨晚天生异象,弄得城中人心惶惶。 流尘与问舟隐了身形,悄悄进入昭南城。 问舟:“从何处查起?” 流尘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玉牌,指尖轻抹了下,玉牌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图案。 那图案与嫁衣内绣着的别无二致,也正是应向沂所持书中的一个剪纸纹样。 “这是他们昨晚遇害前传来的,与昭南城女子失踪一事有关,昨夜异象也起于此事。那人插手了此事,我们只需顺藤摸瓜,就能找到他。” 问舟恍然大悟:“探灵司!”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昨晚的事情,探灵司大张旗鼓,有不少人听到动静。 探灵司对昨夜捉回来的冤魂进行了清点,和失踪的女子数目正好符合,他们没瞒着,将此事如实告知。 探灵司地位特殊,不掌人命官司,只与妖魔鬼怪等邪祟打交道。 父母们一时间无法接受,哭倒一片,灵司长杜临昼冷面无情,叫人把他们都送去了官府。 “大人,昨晚在破庙带回来的人说他知道凶手是谁,要见您。” “将他带去议事堂。”杜临昼顿了顿,低声问道,“拿回来的嫁衣可查过了?” 属下点头:“查过了,嫁衣可能出自城中三位绣娘之手,这三位绣娘如今下落不明。不过询问她们的家人和邻居,有了新发现。” 杜临昼眯了眯眼:“什么发现?” “有人看到百里舒曾出现在她三人家附近。” 探灵司,议事堂。 应向沂环视四周,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有人大步流星走来,持刀站在他面前:“凶手是谁?” “你就是灵司长?”应向沂把茶杯撂下,“骗你的,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杜临昼:“……” 应向沂:“但我能帮你找到凶手。” 杜临昼:“……” “探灵司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你——” “昨晚的佛光异象看到了吗?”应向沂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是我做的。” 杜临昼摩挲着刀柄:“你是修士?” 金光佛像的威力,他们有目共睹,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将鬼魂捉回来。能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定然是修士无疑。 应向沂点点头。 他还没摸索清楚剪纸的使用控制,当场演示很容易出问题,必须给出足够有诚意的回答,才能让对方相信。 杜临昼面上不显,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探灵师与修士都能祛邪除灾,但二者的地位截然不同。 若是有修士帮忙,查明真相一定会事半功倍。 “帮忙找到凶手,你有什么要求?” “我要加入探灵司。” 议事堂里一片寂静。 杜临昼拧眉:“开什么玩笑,你是修士,仙宗会同意你加入探灵司吗?” 应向沂也懵了:“跟仙宗有什么关系?” “只有在仙界才能修炼,修士在仙宗十四州挂了号的,怎么没关系?” 杜临昼面色难看,他怀疑对方在开玩笑,故意耍他。 修士都隶属仙宗,这一点是应向沂没想到的,他无奈地摊摊手:“那我大概是漏网之鱼,我没去过仙宗,是自己修炼入道的。” 杜临昼:“怎么可能?!” 应向沂挑了挑眉:“谁说只有在仙界才能修炼,修行取决于人,而不是地方。” 杜临昼心头微震:“既然你并非来自仙宗,那先证明给我看,你是修士。” 应向沂:“……” 绕来绕去,又回到原点了。 “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是修士,我不仅会破例将你收入探灵司,还可以帮忙隐瞒你的身份,如何?” 应向沂思索了两秒,点点头:“行,那你给我找一张纸来。” 杜临昼命人送来一沓纸,另外还有笔墨:“还有需要的东西吗?” “只要纸就够了。”应向沂拿出剪刀晃了晃,“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杜临昼瞥了眼墙上的探灵司图腾:“鹰。” 应向沂手一顿:“没什么喜欢的死物吗?” “死物?”杜临昼仔细想了想,“魂魄归于地府的尸体,可以正常腐烂,不会变成邪祟,祸乱人间。” 应向沂:“……” 应向沂:“还是鹰吧。” 好歹是个活物,他可不想梦到尸体,冰恋达咩。 他的手很快,剪子在纸片上穿梭,不一会儿,就剪出了一张鹰形的剪纸。 应向沂不想暴露自己的法器,扯了个慌:“这是最简单动物灵符,如果我让这只鹰活起来,是否能证明我是修士?” 杜临昼掌心微微汗湿,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要见证不可思议的事情:“当然。” 应向沂装模作样地念了几句词,将剪纸往门外一丢。 一秒,两秒……无事发生。 杜临昼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诓我?” 应向沂心里有些慌:“我……” 呼啸风起,落在地上的纸片突然膨胀起来,变成了几丈有余的巨鹰,占据了整个院子。 巨鹰双翅展开,长啸着冲上天空,如同巨大的黑影,在云间穿梭。 杜临昼与探灵司的人都傻眼了,怔怔地看着在天际翱翔的巨鹰,做不出一点反应。 应向沂长舒一口气:“相信了吗?” 他不知道怎么把剪纸化成的物收起来,暗暗在心里祈祷,巨鹰赶紧飞走,别飞回来了。 杜临昼心情激动,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有失态:“你准备用什么办法找到凶手?” 应向沂点点一旁的纸:“给我三日时间,一张灵符足矣。” 巨鹰在天空盘旋,引起了城中人的注意。 正赶往探灵司的流尘和问舟对视一眼,立马追了上去。 “确定是他吗?” “十有八//九,那鹰身上没有活气,人间能做出这等栩栩如生的假物的人,应当是他无疑。” 问舟笑了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跟着这鹰,定能找到他。” 巨鹰绕着昭南城飞了几圈,忽然调转方向,朝南飞去。 流尘和问舟紧紧跟在后面,见它飞到了仙界与人间的结界所在地时,面上浮出一丝惊讶。 问舟满脸错愕:“他去了仙界?” 流尘眉心紧蹙:“不可能,若有人通过结界,我不可能不知道。” 结界附近热闹非凡,日日都有企图寻求仙缘的人在附近守候,见巨鹰掠过,徘徊不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嘹亮高亢的叫声经久不绝,一道白光闪过,片刻之后,巨鹰背上已然多了个人。 那人负手而立,指尖夹着一张红色纸片,眸光微暗,声音中夹着一丝兴奋:“找到你了。” 问舟和流尘在不远处停下,表情有些难看,前者语气愁闷:“怎么就撞见他了,要不咱们还是避一避吧。” 流尘沉默了两秒,沉沉地叹了口气:“避不了了。” 鹰背上的人抬眼看过来,湖绿色的眸子里闪着妖冶的光:“流尘,本尊还没上门,你倒是赶着来送命了。” 流尘:“……” 他和问舟对视一眼,迎上去:“许久未见,妖尊还是老样子。” 迟迢瞥了眼他身后默默移动的人,一掌轰在旁边的结界上,懒洋洋地笑:“你也还是原来的死样子。” 结界震动,周遭的人作鸟兽状散开。 白衣仙君挥手设下一道结界,将两人与外界隔开:“不要伤及无辜,昔日之罚还没让你记住教训吗?” 迟迢眼底淬了冰,周身气势凌冽:“仙宗十四州何等仁义,趁本尊渡劫时偷袭,当日剜鳞断骨之痛,你以为本尊会忘记吗?” 流尘呼吸一窒,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偷袭确实有违道义,当日之事也不光彩,但面对心狠手辣的妖族,手段并不重要。不过他们运气不好,非但没将迟迢斩杀,还让他逃掉了,仙界与妖界也因此结下了仇怨。 迟迢抬脚点了点鹰背,巨鹰驮着他向前飞去:“本尊记得,你曾执剑断本尊三根肋骨,今日,你便还了这债吧!” 强横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掀起了冲天的巨浪。 其他五界的事情都归探灵司处置,围观群众见势不妙,连忙赶去报信。 应向沂成功加入探灵司,应鱼和百里舒也被一并放了出来。 他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就被杜临昼从床上拎了起来:“大人,不是说好了给我三天时间吗?” 杜临昼焦急道:“不是嫁衣之事,结界异动,仙君和妖尊打起来了!” 应向沂一脸冷漠:“哦,都说了我与仙宗无关,他们打他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灵符巨鹰参战了。”杜临昼表情古怪,“它给妖尊当坐骑去了。” 应向沂:“??” 作者有话说: 应哥:我为老婆加战力,先给老婆送坐骑,老婆贴贴! 昨天修改了第七和第八章 ,哪个小可爱还没看?【探头】 应哥事业线很重,我打了强强标签哦—— 感谢在2022-06-22 02:04:11-2022-06-24 18:3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656264、清粥 3瓶;千念. 2瓶;遇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纸嫁衣(十) 凡人一般不会插手其他五界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也插手不了。 保持中立态度是一门学问,杜临昼作为昭南城探灵司的灵司长,深谙此道,他在任这些年,一直没出过错。 今日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还没等他激动,就发现这馅饼里头包着铁板,砸得他人都傻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鹰是从探灵司飞出去的,它现在被妖尊踩在脚下。” 应向沂情真意切:“要不,我再给仙君剪一只?” “你能保证它会跟着仙君吗?”杜临昼狐疑道,“别剪出来了,又凑到妖尊面前。” 应向沂无话可说。 这他还真无法保证,他还没摸明白怎么让剪纸听话。 杜临昼一边拉着他往外走,一边嘀咕:“它怎么就找妖尊去了。” 应向沂望天,随口道:“大概妖尊的人格魅力比较大吧。” 杜临昼脚步一顿,面色沉重:“小应,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仙宗有什么矛盾?” 应向沂:“?” “不然你怎么一直帮着妖界说话?”杜临昼福至心灵,警惕地打量着他,“难不成,你和妖界有什么关系?” “没关……”应向沂心神微动,话锋一转,“有那么点关系吧,曾经有妖救过我一命,我一直想找到恩人亲口道谢,奈何找不到入口,大人可知道如何进入妖界?”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应鱼送回妖界,除了危险之外,带着她一个姑娘家家,终归会有些不便。 “妖界与人间亦有结界,也在昭南城附近,但前些日子妖界异动,结界也有毁损,还不知能不能用。” 应向沂不以为意:“既然妖尊来了人间,那结界定然是可以使用的,待得了空,我去瞧瞧。” “解决嫁衣一事之前,你可不能走。”杜临昼命人牵来两匹马,“事情紧急,我们骑马过去。” 应向沂沉默了两秒:“或许你有没有想过,我不会骑马。” 杜临昼:“?” 杜临昼:“……” 临时借了辆马车,应向沂十分不好意思:“劳烦大人了。” 杜临昼对他的修士滤镜快碎光了,冷漠吩咐:“赶紧想想,怎么把那只鹰收回来。” “灵符效力有限,会自动消失的,仙君修为高深,纵然多了只鹰,想必也不会落於下风。” 当初那只老虎也是,比鹰的攻击力大多了,还不是没伤着百里舒一根头发。 杜临昼抬眼:“什么时候能消失?” 应向沂摊了摊手:“这种动物灵符寿命各不相同,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寿终正寝。” 杜临昼:“……” 结界位于城南,和探灵司正好在相对的方向,中间隔着一整座城。 远远能看到南边爆发的巨大亮光,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激烈。 “仙君和妖尊,哪个更厉害?” 杜临昼思索两秒:“仙君吧,仙宗十四州曾围攻妖尊,剜其鳞断其骨,令之仓皇逃命,休养近百年才恢复。” 应向沂挑开车帘,遥望踏巨鹰而动的人:“剜鳞断骨啊,想想都疼,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很容易被波及,你确定咱们要现在过去?” 杜临昼拉紧缰绳,转头看着他。 应向沂撞撞他胳膊:“探灵司从鹿袖山猎了只巨鹰,不慎让它逃走,大人连忙派人寻找,赶到结界的时候,仙君和妖尊已经打完架了。” “仙君宅心仁厚,届时忙着处理手下败将,说不定都想不起来还有那只鹰的事。” 杜临昼思忖两秒:“好像也不是不行。” 两人坐在马车上,一边盯着南边的战况,准备胜负出来后立马赶过去,一边胡天海地地闲聊。 越聊越投缘,两人见分出胜负,随即驾车赶过去。 杜临昼驾车,应向沂实时播报:“妖尊被斩落了,嚯,好多血,真的好像下了一场血雨。” “仙君拿着剑砍妖尊呢,一刀两刀……他这是砍人还是切菜,那妖尊都快被他剁成馅了。” “大人,再快点,要赶不上了,仙君已经把剑扔了,他现在站在巨鹰上,摸了摸它的脑袋……嗯?” 应向沂和杜临昼面面相觑,同时变了脸色。 应向沂一脸复杂:“你不是说仙君比较厉害吗?” 他还疑惑来着,砍起人来有如砍瓜切菜,很不符合他对仙君的认知,合着是搞错了,这位剁馅的狂野boy是妖尊。 杜临昼一拍大腿:“不好,我给忘了,当时仙宗十四州州主趁妖尊渡劫时围攻,才伤了妖尊。” 应向沂:“……” 好家伙好家伙,仙界真是好不要脸。 “自那以后,妖尊就很少离开妖界,几乎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出来。”杜临昼叹了口气,“时间太久,我都快忘记曾经的传闻了。” “什么传闻?” “妖尊曾单挑仙魔两界,传闻应天命而生,有朝一日必将拨乱反正什么的。” “噗。” 应向沂一时没忍住,妖尊这是妥妥的升级流男主啊,从剜鳞断骨来看,可能还有美强惨属性。 杜临昼:“你笑什么?” 应向沂仍带着笑意:“没什么,妖尊叫什么名字?” “迟迢,姗姗来迟的迟,千里迢迢的迢。” 迟迢。 应向沂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 两人赶到的时候,巨鹰和妖尊都不见踪影了。 地上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带着仙界渡微州的身份牌。一个血淋淋的,浑身没一块好皮肉,一个只唇边带血,伤势较轻。 附近的人早就散尽了,周遭寂静无声。 两人都还活着,杜临昼松了口气:“没出人命就好,我给仙界传个信,让他们来将人带走。” 阳光洒在地面上,土里不知有什么东西,反射出银白色的亮光。 应向沂心中好奇,顾不得脏直接下手,将掩在血与泥土中的东西挖了起来。 是一枚鳞片。 纯白色的,像雪一样,边缘闪着银光。 “你蹲在那里干嘛,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我就是站累了。” 应向沂把鳞片收好。 莫名的,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枚鳞片的存在。 —— 妖界。 迟迢卧在水潭里,殷红的血从他肩膀上流出来,染红了潭水。 流尘是渡微州的州主,修为高深,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小角色。 他断了对方全身的骨头,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战斗一结束,他便回了妖界。 潭水微凉,浸着伤口,痛意蔓延到四肢,迟迢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肩上受了流尘一剑,深可见骨,最要命的是,连鳞片都被剐了下来。 这种伤极难痊愈,加之上个月被天雷劈了脑袋,自我修复功能减弱,估计得几个月才能恢复。 水潭中遍布着红莲,迟迢躺在水里,任由花瓣在身旁浮动。 红艳似血的莲花衬得他皮肤白皙,仿佛一尊雪凝成的人,每一寸皮肤都泛着莹润的冷光。 他痛得厉害,连睡觉都做不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会痛醒。 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 迟迢想起在人间捡到的剪纸,那条盘尾蛇上带着澎湃的力量,与他遇到的巨鹰力量相同,应当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人定不是凡俗之辈。 他将印象中的高手都数了一遍,也没找到能对得上的。 迟迢忍着痛捏了道传音符,吩咐属下按他要求行事。 那人现在在昭南城中,一定要快点找出来,带回妖界,不能被其他人抢先。 痛感模糊了意识,迟迢又想起做过的梦。 不知梦里的男人会不会想他。 啧,肯定会的。 他想。 上次见面,那个男人已经快被他的魅力折服了。 对方一定会很思念自己,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就令迟迢心情欢快。 妖尊大人眯了眯眼,淡绿色的眸底漾着欢快。 看在那个男人想他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给对方准备一个惊喜吧。 —— 应向沂哼着小曲,心情不错。 连续两天没有做梦,睡得特别好,整个人神清气爽,别提多舒坦了。 三天的自由时间只剩下一天,要尽快找出嫁衣鬼事件的幕后凶手,吃过早饭,他就拿着书和剪子进了书房。 他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这两天将嫁衣鬼的事捋了捋,应向沂觉得书上的图案可能不是剪纸纹样,而是功能不一的法阵。 托杜临昼调了探灵司中与法阵有关的书,这些书大都是千百年前留下来的,那时仙界与人间还没有分开。 应向沂将图案与各种法阵对比,一上午下来,虽然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图案,但看到了差不多的。 大致相同,比嫁衣上的图案简化些,少了一部分线条。 根据书上记载,这是一个基础法阵,与魂魄有关,名字是魂阵。 在基础法阵上进行调整,会得出不同作用的法阵,书上列举了几个常见的。 应向沂提笔把搜魂法阵画了出来,拿着去找嫁衣鬼。 路上遇到百里舒,一见到他就凑了过来:“应兄,你能不能让他们别跟着我了。” 他身后跟着两个探灵师,日夜不离,比被软禁在房间里还要命。 两名探灵师都是杜临昼的得力助手,应向沂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又看向身旁皱着眉头的少年郎:“跟着保护你还不好,嫁衣一事还没了结,你一个人小心被鬼缠上。” 百里舒脸都绿了,小声嘀咕:“我看他俩比鬼还吓人。” 三名绣娘全都失踪了,在把百里舒放出来之前,杜临昼旁敲侧击提醒过他,百里舒可能与此事有关。 应向沂觉得不然,将百里舒问来的事如实告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杜临昼最后还是决定试探一番。 “他二人可是探灵司内的佼佼者,你不是一直想成为探灵师吗,趁机会跟他们好好学习,不比自己琢磨好?” 百里舒醍醐灌顶,盯着两名探灵师眼冒绿光,好似盯上了两块大肥肉。 探灵师:“?” 应向沂瞅着他屁颠屁颠地凑到两人面前,无奈地摇摇头,去了关押嫁衣鬼的地方。 嫁衣鬼被收在锁魂袋中,应向沂把画好的搜魂法阵贴在上面。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想象中的画面出现。 应向沂福至心灵,拿着剪子把法阵剪出来,重新贴上去。 光晕升起,将四周照得透亮,半空中的光点缓缓凝聚在一起,组成一条庞大的兽影,背景是城西的村子。 身长千丈,头生双角,爪上带血,一双兽瞳闪着凶光。 在它四周,躺着无数个身穿嫁衣的女子,胸膛被剖开,心脏所在的地方是利爪撕开的血洞。 “凶手是……龙?!” 作者有话说: 成功交换定情信物。 应哥:鳞片收集进度+1 第11章 纸嫁衣(十一) 应向沂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杜临昼凝视着面前的映像,“确定凶手是它?” 掳走女子并杀害,将魂魄囚禁起来,手段残忍,阴邪至极。 探灵司一开始就将目标定在妖魔邪祟身上。 “不确定,只是看看这些鬼魂中有没有线索。” 应向沂抬手按住胸口,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从映像形成开始,在村子里捡到的青色鳞片便开始发烫。 就像是在提醒他一样。 应向沂想起那天晚上,他被嫁衣鬼控制住的时候,这枚鳞片也发烫过,然后他就能动了。 比起眼睛看到的东西,他更相信直觉。 “再说了,龙族不是灭绝了吗,如何能伤人?” 杜临昼目光沉沉:“上个月天生异象,有很多人听到了龙吟声。发现鬼魂的村子我派人查过了,是曾经供奉青龙的地方,龙族被灭绝之后,便荒废至今。” 应向沂指尖一缩,好似被烫到了。 如此说来,那鳞片莫非是上古龙鳞? “此事涉及妖界,不是探灵司能解决的,我会向上级禀明,将之移交给仙宗处理。” 仙宗与王朝之间有约定,有关妖界魔界鬼界的事情,仙宗可以越过王朝管辖,直接进行调查。 应向沂抬起头,形成龙的光点落在他脸侧,照出一片明暗交织的冷厉:“有人不让探灵司继续查下去了?” 杜临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凭你如今的身份,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应向沂知道他是好心提醒,但依旧无法说服自己。 九十九条冤魂仿佛围绕在他身边,一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那些被残忍杀害的女子,觉都睡不踏实。 百里舒往嘴里丢了颗葡萄:“应兄,你知不知道那两个跟着我的探灵师去哪里了,我好几日没见到他们了,攒了一堆问题。” 他从应向沂的提议中获得灵感,整日找两位探灵师问这问那,力求摸清楚与探灵师检测相关的事宜。 应向沂神情恹恹的:“不知道。” 百里舒打了个饱嗝,将堆成小山的葡萄籽推到一旁:“应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脸色这么差?” “这几天太热了,我没睡好。”应向沂揉揉眉心,突然问道,“百里,你为什么想成为探灵师?” 百里舒愣了下:“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觉得探灵师做的事情很有意义,能驱邪平厄,保护百姓不受伤害,你不觉得很厉害吗?” 杜临昼从中周旋,应向沂是以特殊的身份加入探灵司的,并不算探灵师,也没有公之于众,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应向沂扯了扯嘴角,微哂:“听起来是挺厉害的。” 百里舒压低声音:“那当然了,常言道,天下女子千千万,一半都倾慕探灵师,试问哪个男人能经得起这诱惑。” 应向沂:“……” “听说了吗,那些失踪的女子是被妖族害死的,现在仙宗已经接手了这件事。” “妖?怪不得呢,咱们带回来的那些鬼怨气深重,生前定然遭受了好一通折磨,也只有妖族丧尽天良,才做得出这种事。” “听说妖尊最是残暴,前几日要不是仙君出手制止,恐怕又要有无辜的人被杀害。” …… 两名探灵师越走越远,议论声变得模糊不清。 最近几日,昭南城中流言肆起,称女子失踪一事与妖界有关,仙宗将派人进入妖界,调查此事。 决策是杜临昼直接做下的,探灵司不再插手这件事,但内部还有不少人在议论。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悦。 百里舒喝了口茶,啧啧:“妖族横行,伤天害理,可算要受到惩罚了,最好是像四大凶兽一样,全部灭绝。” “何至于灭绝?”应向沂沉声道,“况且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究竟是不是妖族所为,还有待查明。” 百里舒惊诧不已:“应兄,你是在替无恶不作的妖族说话吗?” “就事论事罢了。”应向沂站起身,“我和应鱼约好了,先走一步。” 他准备明天去看结界,今日要和应鱼说一下。 小丫头情绪不高,这几天一直闷在房间里,见他来了,才露出点笑模样:“哥哥。” 应向沂摸摸她的头:“想家了?” 应鱼点点头:“哥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明天我去看看结界的情况,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送你回家了。” 杜临昼帮忙找了合适的衣服,应鱼梳洗打扮过后,变成了俏生生的小丫头,有着少女该有的明媚气息。 她很黏应向沂,揪着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有心事?” 应鱼纠结了一下,试探道:“哥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我家很大,你可以住很久。” 应向沂挑了挑眉:“是不是妖界有人欺负你?” “不是,没有人欺负我,族里的人都对我很好。”应鱼认真地解释,“我不想让哥哥留在这里,这里的人很坏,明明不是妖害了人,他们却污蔑给妖。” 应向沂笑意凝住:“你怎么知道不是妖?” 应鱼闷闷不乐:“我能感觉到,那个村子和那些鬼魂身上都没有妖的气息。” 她最近听到很多人议论,说此事是妖族下的手。 “他们不想找出凶手,却要无辜的人来承担罪名,我讨厌他们。” 回到房间之后,应向沂还在出神,应鱼的话像一根刺,刺破了他筑起的表面平静。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的始末,理所应当,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探究真相。 做了决定之后,几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好像消失了,一身轻松。 这回总能睡个好觉了吧。 应向沂想。 夏日的空气潮湿,布料和衣服贴在一起,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应向沂脱了外衫,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感觉自己要被热化了。 七月的雨说下就下,滴滴答答打在瓦上,房门「吱呀」一声,不知是被人推开了,还是被风吹开的,紧接着润湿的凉风涌进来。 应向沂沉浸在凉爽的气息中:“是谁?” 没有脚步声,应当是风……一条胳膊突然伸过来,强横地揽住他的肩,将他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紧接着,冰凉的掌心捂住了他的眼睛。 “终于见到你了。” 含着热气的声音钻进耳孔,应向沂浑身僵住,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手已经被绑在身后,眼睛上也多了一条绸布。 冰凉的指尖点在他眉骨,刮了下眼皮,又不轻不重地揉在眼尾上。 “等我很久了吧,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不同于指尖的柔软触感落在眼皮上,即使隔着一层布,也能感觉到呵出的热气。 应向沂一个激灵:“是你!快放开我!” 那个变态! 他的噩梦又回来了! 窗外雨丝斜织,下得更大了,密密麻麻的,如同鼓点一般,敲击在耳膜上。 “不要闹脾气,我前几天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没来陪你。” “……” “我昨天有等过你,可是你没来。” “……” 男人小声嘀咕:“也幸亏你没来。” 昨天他变成了一只鹰,比之前的老虎还要丑,没被看到实属幸事。 应向沂怎么也没想到,噩梦还是连续的,他深吸一口气:“你想做什么?” “你不专心,我刚才就说过了,要给你一个惊喜。稍等一下,不要心急。” 男人的皮肤很凉,像冰块一样,贴在身上很舒服。 应向沂想到冰宝宝,他很怕热,一到夏天,家里就会备上很多。 温凉的触碰令应向沂冷静下来,迅速扯开话题:“前几天,你去忙什么了?” 他可不想要什么惊喜。 “你在关心我吗?”男人得意地哼笑,“你果然很爱我。” 应向沂:“……” 应向沂能感觉到,自己现在被人抱在怀里,后背贴着胸膛,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通过骨骼和血肉传递过来。 “我受伤了,很严重的伤。” 男人可怜兮兮的,下巴垫在应向沂的肩膀上,一边说,一边蹭他的颈窝。 应向沂怔了下:“怎么回事?” 梦太过真实,每一次都能连得上,他没办法不去探究,对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是真实存在的人。 “遇到了仇人。”他顿了顿,不无骄傲地补充道,“我和他打了一架,他比我伤得重,浑身的骨头都被我敲碎了。” 应向沂听得头皮发麻:“你和他有什么仇什么怨,要下这么狠的手?” “狠吗?”男人声音微沉,带着冷意,“他算计我,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碎他一身骨头,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应向沂沉默不语。 以牙还牙,倒也说得过去。 “不说这些了,你想我吗?” 男人似乎并不期待他会回答,微凉的指尖落在他耳骨上,有一种尖锐的锋利感,像刀一样,起于后颈,向下延伸。 裂帛声令应向沂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错觉,有温软落在他的肩骨上,一寸寸铺满后背。 后颈微痛,被咬了一口,血腥气中夹杂着其他气息,从伤口钻进皮肉,脖颈一凉。 应向沂隐隐有种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你做了什么?” “一个小惊喜。”男人抬起他的胳膊,慢条斯理地帮他穿上准备好的衣服,“我的小新娘,期待与你相见。”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应向沂盯着被淋湿的窗纸,后颈似乎还残留着痛意,他摸了摸,没有伤口和血迹。 他又做梦了。 虽然没有看到梦里的人,但他确定,对方有一双勾魂夺魄的湖绿色眼眸。 天还没有亮,应向沂披着衣服来到窗前,看着一旁桌上摞起来的剪纸,心情复杂。 连着几天没有做梦,他自然而然就将剪纸和梦境的关联抛之脑后了,剪了一堆。 这该不会都变成梦吧? 应向沂默默叹息,决定把应鱼送回家之后,就将解决做梦一事提上日程。 第二天一早,应向沂便去找了杜临昼,让他带自己去结界。 杜临昼正在看卷宗:“之前那事移交给了仙界,他们最近可能要有动作,你要不要迟些日子再去妖界?” 应向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先去看看结界的情况吧。” 两人刚出探灵司,就有人追上来:“大人,东边城郊出了怪事,动静闹得很大。” 杜临昼眉头一紧:“出人命了?” “没有。” “行,你带人先过去查一查,有消息通知我。” 依旧是驾车前往,应向沂回头看了眼,几名探灵师策马离去:“大人不担心吗?” “没闹出人命都是小事。”瞥见他略有不赞同的表情,杜临昼意有所指道,“尽人事听天命,在探灵司,这样的情况你会遇到很多次,慢慢就习以为常了。” 应向沂抿了抿唇,觉得他话里有话,“这样的情况”指的可能不仅仅是东郊怪事,还有嫁衣一事。 通往妖界的结界和仙界的距离不远,附近十几里就没有人了。 杜临昼停下马车:“我不能靠得太近,你自己进去吧,妖族结界霸道强横,切记不要乱碰乱摸。” 应向沂答应下来。 越靠近结界,波动的力量越明显,贴身收着的青色鳞片又开始发烫,应向沂将之攥在掌心,对于这是上古龙鳞的猜测又深了一分。 结界像一面模糊的水镜,妖力如同波纹一般震荡,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 应向沂看了一会儿,有种莫名的力量吸引着他走上前去,杜临昼的嘱咐被抛诸脑后,他试探着伸出手,触碰结界。 预料中的排斥情况并没有发生,波纹亲昵地托住他的掌心,能感觉得到,结界很欢迎他。 应向沂不由得扬了扬唇,就当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面前的水镜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映出他的身影。 应向沂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结界之上,他一身绯红如火的嫁衣,颈上扣着一条二指宽的银白项圈,好似被人刻意打上的标记。 后颈隐隐作痛,想起那人说过的惊喜,应向沂生生被气笑了。 很好,干得漂亮。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Surprise! 应哥:逐渐变态ing; 五好直男逐渐进化成变态腹黑攻,迢迢就是作死典范,现在有多得意,日后就有多后悔。 感谢在2022-06-24 22:52:32-2022-06-25 23:1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naissanc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心、4049055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纸嫁衣(十二) 梦境里发生的事情渗透到了现实生活中,应向沂没办法再将一切当成单纯的梦。 杜临昼还在等他,应向沂怕耽搁时间,并没有真的进入妖界。但在收回手之前,他试着感受了一下,通过结界似乎并不困难。 回去的时候换了条路,去东郊调查的人传来消息,杜临昼打算亲自去看一眼。 应向沂惦记着在结界看到的画面,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结界出问题了?”杜临昼安慰道,“等等吧,总有修好的一天。” 应向沂没有解释,偏头看向窗外,目光微凝:“等一下!” 马车停下,杜临昼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一惊一乍的?” 应向沂掀开车帘,指着一旁的高楼:“那是什么地方?” “九宝阁,这条路会经过九宝阁的后街。”杜临昼一边驾车,一边和他搭话,“听说过几日要上一批好东西,你若感兴趣,可以去逛逛。” “九宝阁究竟是做什么的?” “卖东西的,阁主宣称只要有钱,可以在九宝阁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应向沂攥紧了车帘,声音发哑:“能买到人命吗?” 杜临昼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答案不言而喻。 应向沂呼吸发紧,胸口一阵灼烧之意。 到了东郊,应向沂没有随杜临昼一起进村,独自坐在马车上。 青色鳞片静静地躺在他掌心中,已经散去了方才滚烫的灼意,触感温凉,好似一块质地坚硬的青色玉石。 应向沂抚摸着鳞片上的纹路,若有所思。 刚刚路过九宝阁的时候,鳞片毫无征兆地发起烫来,像是在提醒他注意这个地方。 他想得太出神,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跑过来的探灵师,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跑到了他面前:“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应向沂迅速将鳞片收起,跳下马车:“走吧。” 东郊的村子比较大,马车停在村口,走过去花了一会儿工夫。 到的时候,杜临昼和提前来调查的探灵师站在一户人家门口,正在和对方交谈。 探灵师喊了声:“大人。” 杜临昼头也没回,招呼道:“小应,你过来一下。” 应向沂挑了挑眉,走过去:“怎么了?” “村里不少人生了怪病,无缘无故就浑身疼痛,有时像被针扎了,有时像被火烤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大夫也看不出原因。” “听上去是有些奇怪。” 杜临昼将手上的纸递给他:“有人在村子里高价卖这种平安符,买了符的人病很快就会痊愈。” 应向沂皱眉:“大人怀疑这平安符有问题?” 杜临昼没直接下定论:“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是猜测,你先看看这平安符有没有特殊之处,能不能想办法做一些出来。” 平安符的价格高昂,一张符只能给一个人用,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倘若真有效果,可以在调查清楚怪病起因之前,先解村民的病痛之急。 手上的纸张很粗糙,歪七扭八地写着三个大字——平安符,看上去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也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 应向沂以自己半吊子的经验推断,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怎么样?” “这东西是假的,没用。” “怎么可能没用!”一旁的村民焦急道,“大杨说了,这是仙人做的,我儿子的病也确实好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 杜临昼解释道:“大杨就是卖平安符的人,在这村里住了十几年,说自己遇到了修士,平安符是修士给他护身用的。” 应向沂越听越觉得像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骗局:“大人先将卖平安符的人带过来吧,怪病八成与之有关。” 他一开始听杜临昼的描述就觉得熟悉,检查过平安符之后就更确定了,所谓的怪病,很像是民间的巫蛊诅咒。 最常见的是扎小人,将名字和生辰八字写在木偶娃娃身上,以此诅咒别人。 杜临昼给属下去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立马去找卖符的人。 应向沂最近看了很多和法阵修炼相关的书,颇感兴趣,很好奇卖符的人是怎么令村民生病的。 然而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卖符的男人鬓角有条疤,正是当初追捕应鱼的头头,一见到他,男人的表情就变了。 “仙君?!” 杜临昼皱眉:“你认识他?” 应向沂想起曾经给他们的纸人,表情难看:“我知道怪病是怎么回事了。” 将人带回了探灵司,路上应向沂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杜临昼心情复杂:“灵符价格高昂,那么多全都送给他们,你也够大手笔的。” 不,我都快心疼死了。 应向沂心说要是我知道那纸人真的有效,给他们一张就算多的了。 探灵师只抓到了一个人,应向沂怕有漏网之鱼,将他们同伙有三人的事告诉了杜临昼。 谁知调查后才发现,因为分赃不均,另外两人都被刀疤给杀了。 纸人只剩下几张,刀疤都交了出来,作为证物,被探灵司收走了。 应向沂回去后就拿出书和纸,准备操起自己的老本行——摆地摊卖剪纸。 要在这世道混下去,只依附于探灵司不够,还得有钱。刀疤给了他启发,人间灵符稀少,他可以剪一些无害的安宅平安符来发家致富。 刚碰到剪子,就感觉到从中散发出的强大力量,应向沂突然想到之前收起的鳞片,连忙去找,却发现鳞片不见了。 就在这时,识海中响起一道声音:“开始结丹。” 眼前一黑,周遭就变了幅光景。 —— 妖界。 识海中一阵波动,恍惚间好似被人侵入一般,转瞬即逝,像是错觉。 迟迢按着眉心揉了揉,有些头疼。 属下正在汇报事情。 仙界以人间失踪女子一事为由,想要进妖界调查,现下人正堵在结界处。 迟迢冷嗤一声:“不过借口罢了,什么腌臜事都往我们头上扣,简直欺人太甚!” 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前些日子拒绝了修士进入妖界调查异动的要求,仙宗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人间已将此事移交给了仙界,恐怕不好拒绝,尊主,我们要怎么办?” “来了多少人?” “仙宗十四州各出一人,由一位州主带队,总共十五人。” 迟迢眸光冷厉:“好大的阵仗,不像是来调查的,更像是兴师问罪。” 殿内鸦雀无声。 前些日子迟迢重伤渡微州流尘州主的事已经传开了,仙妖两界新仇加旧恨,此事恐怕无法善了。 一名妖族道:“尊主,依我看,此事应当从根源下手。” 迟迢微扬眉:“哦?你且说说根源在何处。” “仙界之人借口人间一事,我们只需要查明真相,将女子失踪的真凶揪出来,就可反驳他们。” 有人附和道:“先前我们曾因嫁衣之事查过一二,昭南城那位绣娘如今还没送回去,加以询问,不必找到幕后凶手,只要证明此事与我妖族无关就好。” 迟迢应了声:“那你们便去那绣娘处查一查,至于仙界的人,先晾几日再说。” 所有人都离开后,大殿内一片寂静。 迟迢靠坐在座位上,指腹轻捻,拉出一道细细的银丝。 银丝盘在他指尖上,绕了几圈,活似一枚指环。 他从人间话本里看到,要送心仪之人首饰来求爱,越贵重,越能证明真心。 那人穿了他的嫁衣,便是他的娘子,于情于理,他都该给一份礼。 迟迢自诩大方,当即抽了自己的血脉,融在首饰中送给了对方。 他使了个障眼法,使那首饰和血肉相连,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显现出来。 他的血脉高贵,即使脱离梦境,也能在现实中产生作用。 那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保不准会遇到什么危险,有了这份血脉,便可逢凶化吉。 迟迢从未沾染过儿女情谊,一遭被天雷劈坏脑子,才在噩梦之中生出些别样的心思。 在他看来,那人已经属于他了,无论最后是休弃还是如何,他都有责任保护好对方。 他随着心意行事,根本没有想过,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了报复的范畴。 银白的戒环套在指根处,迟迢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突然身形一滞。 指间的银白色化作乱糟糟的一团,那股被侵入识海的感觉卷土重来。 不是错觉。 迟迢瞬间明白了一切,那份送出去的血脉,带着对方入侵了他的识海! 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迟迢差点气吐血,骂了两句后,凝神进入识海之中。 他的识海是一方水潭,四周青山环绕,松涛如翠,潭水中红莲灼灼,晴空万里。 然而此时,天空中雷云密布,他最喜欢卧着的水潭被雷劈得水花迸溅,一团如火的殷红被牢牢护住。 隔着水波,熟悉的嫁衣和面容映入眼底。 迟迢化成原形,一头扎进了水潭里,布满银白鳞片的尾巴卷起水里的人,盘了几圈,将之牢牢圈在怀里。 应向沂被甩出水潭,轻呼出声。 入目尽是银白,淡绿色的幽光一闪而过,熟悉的懒散笑声在耳边响起:“这就开始给为夫惹麻烦了?” 应向沂:“!” 是梦里的变态!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老婆”可真能惹麻烦。 应哥:浅浅抱一下老婆大腿。 这条男龙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在身上。【指指点点】 感谢在2022-06-25 23:16:14-2022-06-27 01:5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方无隅光风霁月 40瓶;蓝海松茶 7瓶;随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纸嫁衣(十三) 银白的鳞片冰凉,带着潭水的湿润,贴得近了,才能感觉到鳞片之下的柔软温热。 青紫色的雷柱劈下来,应向沂满脸错愕:“不要!” 闷哼声敲在耳膜,血腥气钻进鼻腔,他被裹得紧紧。 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劫雷一道一道劈下来的震感,带得心脏鼓擂。 “放,放开我。” “小娘子,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这明显不是普通的雷,而是渡劫时的天雷。 迟迢前不久刚被劈过,现下不由苦笑,自己的运气还挺差。 境界不同,劫雷的强弱也不同,小娘子带来的劫雷明显比不上自己的,被劈第一下的时候,迟迢就确定自己能扛得住。 更何况,在他自己的识海里,如何能袖手旁观。 应向沂下意识挣扎:“放开我,你会受伤的,此事与你无关。” 前面几道劫雷都被潭水挡住了,偶然波及到他身上,现在还疼着。 能够想象得到,被直接劈中会有多疼。 “就你这小身子骨,放开你,看着你被劈死吗?” “……” 迟迢紧了紧鳞尾:“乖乖的,天塌下来本尊也能帮你扛住,等这渡劫的天雷结束,你再给我好好交代。” 应向沂哑口无言。 缠着他身体的鳞尾更加用力,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他梦到了一条白蟒,与丢失的剪纸一模一样,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假的。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停止,一个念头在识海中浮现:雷劫已渡,结丹成功。 应向沂呼吸一窒,侥幸被打破。 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紧紧盘着自己的鳞尾松开,应向沂看到了印象中的湖绿色眼眸,带着调笑与不屑,依旧美得勾人心魄。 即使不是人形,即使外表具有很大的威胁力,应向沂依旧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惧怕。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抵着鳞片的手有些抖:“你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区区雷劫,哪能伤得了我。” “你哭丧着脸干嘛,本尊好好的,你不用守寡。” “莫非是太感动了?” “你已经以身相许了,再感动也没办法重新嫁一次了,干脆叫声相公来听听。” “小娘子,意下如何?” 应向沂:“……” 心里头那点感动散了个干净,他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拍开凑到面前的大脑袋。 “闭嘴吧你!” 结成金丹后,应向沂便无法再留在这里,被一股力量拉扯着越飘越远。 白蟒略有不满,却没有试图强行留下他:“用完就丢,小娘子,下次见面记得好好补偿我。” 在彻底脱离这里之前,应向沂看到了水面上荡开的血色,以及对方藏起来的尾巴尖尖。 银白的鳞尾上一片猩红,刺得他眼睛生疼,鼻尖突然有些酸。 清醒过来,应向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怔忡出神,垂头盯着自己的手,低声呢喃:“骗子。” 尾巴都被血染成红的了,还说自己没有受伤。 虽不至于真的喜欢上对方,但被人如此保护,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应向沂叹了口气。 忘了道谢,下次见面要补上,还要告诉对方他是直男。 恋人不可能,说不定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打定主意后,应向沂拿出剪子。 他对「修炼」二字的感悟比结丹前更深刻了,冥冥之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理解自己拥有的力量。 剪子的颜色变深了,透着一股青色的光泽,与消失的鳞片无异。 不等应向沂纠结原因,识海中就浮现出了答案:法器淬炼升级。 除此之外,应向沂惊奇地发现,他知道如何控制灵力了,并且一下子通晓了许多剪纸的用法。 摊开手掌,一簇灿烂的光芒在他掌心闪烁摇曳,手收起来的时候,光芒也消失了。 如此一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更有把握了。 应向沂没有耽搁,剪了一些纸人,然后换上夜行衣,趁着天黑,悄悄往九宝阁的方向走去。 九宝阁每月有两次拍卖会,今晚恰好碰上一次。楼里热闹非凡,客人络绎不绝,隔着十几米就能听到从中传来的丝竹声。 应向沂不想露面,走了上午经过的后街,相较于正门的热闹,后门守卫不算太严,只有一个人。 他丢出一张猫咪剪纸,小猫蹲在后门喵喵叫个不停。 守卫走过来赶猫:“滚开,哪里来的猫,滚远点。” 应向沂捏了个隐身诀,趁机潜入楼中。 那枚鳞片的力量强大,不仅让他突破了境界,还使他突然之间精通了很多法咒法诀,隐身法诀就是其中之一。 九宝阁共有九层,一二三层是自由区,四五六层是贵客区,七八层是收藏区,外人不得擅入,第九层是绝密区,只有阁主能进。 今夜有拍卖会,一到三层里挤满了人。 一直上到六层都很顺利,到第七层的时候,守卫的人骤然增多。 此处已经没有下面几层的嘈杂喧哗了,黑漆漆的走廊里一盏灯都没有,透着一股憋闷的气息。 守卫在楼梯两侧,目不斜视。 应向沂瞧着中间的空隙,有些心动,默默计算着不发出一丝声音,悄悄溜过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楼下的拍卖会开始了,音量降下来。 再拖下去就没时间了,应向沂屏住呼吸,从守卫人员中间穿过。他对藏品不感兴趣,没有去走廊,自顾自地往楼上爬,运气不错,第八层也没有被人发现。 灵力消耗比想象中大,通过第八层后,应向沂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极限,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 第九层只有阁主能进入,没有人守卫。 听闻九宝阁阁主出身仙宗,与十四州州主关系密切,神秘莫测,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已经到了第九层,就这样回去,未免太可惜了。 来都来了,应向沂咬了咬牙,解开隐身术,悄悄进入了第九层。 一迈进第九层,金铃声便响起来,脚下法阵光芒大盛。 铃声警示,楼下守卫喊道:“戒备!” 怪不得第九层没有守卫,原来设了法阵,应向沂暗道失策。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阁主现身,对方大抵不在九宝阁中,守卫们不敢上来,只要在阁主回来前离开就好。 走廊被法阵的光芒照亮,应向沂一眼锁定尽头处被封印住的门,拔腿就冲过去。 怀里的剪子开始发烫,应向沂举起它,对着封印戳下去。 光芒刺目,强横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发麻,右手顿时没了力气。 应向沂用左手扶住右手,慢慢摁下去,青黑色的利光一寸寸破开封印,反噬力将他掀翻。 封印消失了。 应向沂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踹开门。 房间里的东西一览无遗。 应向沂瞳孔紧缩,喘不上起来,感觉到一阵沉抑的悲鸣声自灵魂深处响起。 他倒退几步,一不小心撞开了旁边的房间,登时头皮都麻了。 房间里悬着灯,烛火诡谲,映出了密密麻麻的骸骨。 骸骨都站立着,骨架很新很完整,也很小,上面不知涂了什么东西,在烛火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见过阁主!” “阁主,有人闯进了第九层,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他现在还没离开。” 楼下的声音拉回了应向沂的思绪,他走到楼梯口,看了一眼楼下的情况。 传说中的阁主被簇拥着,一身黑袍,衣袖边缘用金线绣着法纹,黑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 应向沂立马将准备好的剪纸扔出去,楼梯上凭空多了一堆猫猫狗狗,正在喵喵喵汪汪汪的叫个不停,阻拦住了来人。 今日拍卖会,九宝阁中的客人太多,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用杀伤力太大的剪纸。 头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向沂抬头看去,与从天而降的黑衣人面面相觑。 应向沂:“……” 应向沂:“好巧,你们也是来闲逛的?” 黑衣人们杀气腾腾,举着武器冲过来,大有灭口之意。 屋漏偏逢连夜雨,应向沂捏紧了手里的剪纸,正准备扔出去,对方突然停住了脚步,表情有些错愕。 应向沂:“?” 楼下的人追上来,为首的黑衣人一把抓住他:“快走!” 直接从屋顶冲出去,应向沂一脸懵逼,莫名其妙被带离了九宝阁。 身后九宝阁的人紧追不舍,黑衣人有条不紊,兵分两路朝城外而去。 路过探灵司的时候,应向沂一掌劈在黑衣人手腕上:“多谢搭救,后会有期。” 他从空中掉下去,坠入了夜色之中。 其中一个黑衣人问道:“怎么办?” 身后的人追过来,为首的黑衣人摇摇头:“下面是探灵司,我们进不去,先离开城中再说。” 黑衣人离开,九宝阁的人紧随其后,夜半三更,两波人先后冲向城外。 应向沂摔在探灵司的院子里,恰好被巡逻的人发现:“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样?” “劳驾,先扶我起来。”摔得骨头都散架了,应向沂倒吸一口凉气,“嘶,大人在哪里,我有要事禀报。” 作者有话说: 憨憨应哥把老婆真身当成了剪纸。 迟迢迢:没有角的本尊依旧帅得一塌糊涂。 应哥:我剪的东西真牛。 小猫咪play即将送达,应哥快摸到剪(yan)纸(ren)的规律了。 感谢在2022-06-27 01:54:56-2022-06-27 22:5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蹲墙角看热闹201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纸嫁衣(十四) 迟迢微阖着眸子,神色难辨。 殿中跪了一地的人,尽皆垂着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长指敲在座椅扶手上,他声色如冷玉,带着股子似笑非笑的意味:“你们刚才说,见到了我的族人?” “是,那人身上确实有尊主您的气息,我们本想将他带回来,见他进了探灵司,方才作罢。” 迟迢扬扬唇,笑意不达眼底。 除他之外,他们这一族早就死光了,哪里来的族人。 “因为我的族人从中作梗,才致使你们被九宝阁发现,暴露了身份,是这个意思吗?” 众人叠声附和:“是,请尊主恕罪。” “是个屁!”桌上的青玉盏被扔到地上,溅起一片翠色,“任务没完成还敢找借口,都给我滚去领罚。” 迟迢揉揉眉心,回了寝宫。 他头疼得厉害,天雷留下的伤还没养好,又替人挡了雷劫,旧伤叠新伤,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素白的衣袍被血迹染透,刚刚发了一通火,伤口又崩裂了。 雷劫造成的伤无法用药物愈合,他耐着性子包扎好,躺倒在软榻上。 下属不敢骗他。 那人身上有他的气息,他们见到的恐怕不是他的族人,而是他那位极能惹祸的小娘子。 知道对方是修士之后,迟迢的心情很复杂。 仙宗十四州算计偷袭他,他素来将仙界之人视作仇敌,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对方修为不高,名不见经传。不成想,现下对方就跑去了人间。 修为不高,能离开仙界去到人间,想必是名门之后。 如今的仙宗名门,哪家都和他当年被剜鳞断骨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自己可能救了仇人之后,迟迢就不爽。 倒不是后悔出手相助,纯粹是不满他家小娘子的出身,在他看来,与其生于那等不讲道义的家族,还不如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生了半天闷气,迟迢冷静下来,准备去探灵司见见真人。 嫁衣都穿了,对方还对他情根深种,便是仇人,断然没有不见面的道理。 出了寝宫,猝不及防就被人拦住了:“尊主,仙界的人嚷嚷着要见您,说如果您继续阻挠搜查,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了。” “呵,就凭他们?”迟迢一甩袖子,换了个方向,“本尊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非常的手段。” 走了两步,他转过头来:“去给我找些话本来,还有男欢男爱的图册。” 侍者愣住,脱口而出:“春宫图?” 迟迢随意地摆摆手:“我们妖族是交/配,人间好像管这叫男欢男爱,总之就是成了亲的人要做的那档子事。” 侍者呆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妖尊大人不近女色,认为情爱会影响自己拔剑的速度,遂将宫殿中所有侍者都换成了男子。 春宫图和情爱话本,更是不能入妖族宫殿百里之内。 如今迟迢竟主动要他找这些东西,还特地说明是男欢男爱,加上前些日子不合尺寸的嫁衣,事情已经明了了。 侍者心肝俱颤。 不近女色,最后竟沾了男色! 究竟是何等能耐的野男人,能勾得不通情窍的妖尊动了心? 野男人打了个喷嚏,身上骨头疼,出口的话都带着吸气声:“大人真要袖手旁观?” 杜临昼叹了口气:“我说过此事已经了结,你又何必揪着不放。” “那是九十九条活生生的人命,她们的魂魄至今仍被困在探灵司中,日日夜夜的悲泣,如何能坦然了结?” 应向沂眼底一片沉郁之色,指尖绷紧,手背上浮出淡淡的青筋。 有人进来,对杜临昼耳语几句,他登时变了脸色:“当真?” “动静闹得很大,拍卖会被毁了,很多人都在现场。” 杜临昼皱眉看着垂头不语的人:“妖族闯入九宝阁一事,可与你有关?” 应向沂惊诧:“妖族?” 莫非是那些黑衣人? 见他不像装出来的,杜临昼缓了语气:“没关系就好,你去九宝阁的事,可还有别人知道?” “没了,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 他从始至终没和九宝阁的人正面交锋,回探灵司的时候也没被人发现。 应向沂身份特殊,非万不得已,杜临昼不想和他闹得太僵,斟酌着劝道:“你说九宝阁是谋害女子的幕后凶手,是一面之词,没有证据啊。” “证据?”应向沂攥紧了拳头,“九宝阁第九层有个房间,里面放着一具具尸骨,大人只需要派人去看看,便是铁证如山。” “应向沂,此事牵扯重大,仅凭你一人所言,探灵司不能贸然出手。” 人死之后,魂魄无法长久居于世间,没有封印桎梏,至多能撑七日。 今日是他们将冤魂从村子带回来的第六日了,明天还不能取回骸骨,她们入不了轮回,就会魂飞魄散。 房间里点着烛灯,夜风从窗户吹进来,烛火摇曳,晃动出一大片张牙舞爪的魑魅鬼影。 “大人不愿与九宝阁为敌,我能理解,但咱们至少得把女子们的骸骨取回来,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灰飞烟灭。” 杜临昼背对着窗口,大片阴翳落在他背后:“你能理解就怪了,现在事情的关键并不在九宝阁上,这也早已不是人间的一桩命案了。仙妖两界借着此事较劲,此时有所动作,势必得罪他们。”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说,是活着的人重要,还是死了的重要?” 应向沂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杜临昼离开时没有关紧门,风吹得木门吱呀作响,像一柄钝刀子。 后半夜,应向沂紧绷的心神终于被刀子磨断了,压抑的怒火催化了冲动,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去了书房。 书房里备着纸,应向沂握着剪刀,面无表情地动作,不消多时,就剪出了几十张相同的剪纸。 是普通的衣服纹样,剪出了精巧的鸳鸯和牡丹图案。 应鱼推开门,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哥哥」。 应向沂头也没抬,专注手上的动作:“睡不着了?过来帮哥哥一个忙,来,把这些衣服涂成红的。” 应鱼拿着朱砂笔,一点点将剪纸涂成红色:“哥哥,这是嫁衣吗?” “不。”应向沂在每一张剪纸上添了一个小法阵,“这是长明灯,指引方向的东西。” 应鱼似懂非懂地点头,片刻后,突然开口:“哥哥,不要难过。” 应向沂愣了下,摸摸她的头:“嗯,我不难过。” 天亮了,阳光照进房间里,为红色的剪纸蒙上一层灿烂的光辉。 应向沂提笔写了几个字,收进信封,然后又在信封纸面上写了「杜临昼亲启」。 应鱼看着他收拾书籍纸张,表情决然,隐隐有些慌:“哥哥,怎么了?” 应向沂对着她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没事,去收拾一下,今晚带你回家。” —— 百里舒破天荒睡了个大懒觉,直到傍晚才从房间里出来。 他照例去找应向沂,敲了半天门发现对方不在,经过的探灵师看到,招呼他:“别敲了,一早大就带着小丫头出去了。” “往日都赖在房间里,今日怎么舍得出去了?” 一队探灵师跑过,方才提醒百里舒的探灵师迅速追上去。 百里舒小跑跟在后面:“兄弟,你们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九宝阁呗,听说昨个夜里有妖族去九宝阁闹事,大人让我们把附近仔仔细细地搜一遍,看有没有线索。” 百里舒:“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想凑热闹就自己去。” 凑热闹的百里舒远远跟在探灵师后面,不等到九宝阁,就听说又出事了。 天光混沌,议论声纷纷。 一行人赶到九宝阁的时候,附近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穿着嫁衣的女子们魂魄正缓慢地燃烧着,她们无知无觉,齐齐地指着九宝阁。 杜临昼听闻消息立马赶了过来:“找到人了吗?” 他在路上听了个大概,当时就让属下回探灵司找应向沂。 “没有,房间都空了,只在书房里找到了这个。” 是一封信。 杜临昼拆开信封,借着魂魄燃烧的光亮,看清了上面的字:都重要。 ——“你说,是活着的人重要,还是死了的重要?” ——都重要。 杜临昼攥紧了信,眉头拧的死紧。 那些女鬼不知被动了什么手脚,任凭探灵司做什么,她们都没有消失,静静地围着九宝阁。 魂魄作灯,这九十九盏长明灯,将亮满一夜。 与此同时,探灵司中。 迟迢环视四周,没见到一个人影。 仙界的人胡搅蛮缠,浪费了太长时间,他现在才脱身,来见小娘子。 谁知竟扑了个空。 难不成提前跑了? 妖尊大人面色不虞,一掌轰塌了几间房子。 远处怨戾之气冲天,令人无法忽视,隐隐带着熟悉的力量。 迟迢捻了捻贴身收着的剪纸,眼底浮起一丝兴味,以最快的速度腾云赶去。 所有人都去了九宝阁,探灵司大门紧闭。 应向沂驻足不前,看着这个住了七天的地方,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带着应鱼朝城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写到猫猫,下一章开撸! 迟迢迢:虽然我亲过他,还给了血脉挡了劫雷,但我知道我不爱他。 应哥:虽然亲过摸过,但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知道我是直男。 注:《纸嫁衣》是引出剧情的小副本,暂告一段落,并没有完全结束,后面还会提,恶有恶报。 感谢在2022-06-27 22:50:57-2022-06-28 23:2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欢喜棺(一) 大荒七百四十五年,七月半,月既隐,鬼门洞开。天大寒,行人数总起之无名处,见百棺拔地,途寰宇涉忘川,少时归,两两行对,时人谓之「欢喜棺」。 ——《妖魔志·卷十九·欢喜棺》 七月中旬,暑气还未散去,夜里突然冷下来,雪片纷飞,好似一夕之间折叠了几个月的光阴,到了数九隆冬。 人间一行,并未见到想见的人,还被迫和死对头打了个照面。 用迟迢的话来说:简直倒霉到家了。 昨夜他飞奔赶去九宝阁,找了几个时辰,既没有找到留下剪纸的人,也没有见到小娘子。 愤而离开之际,又碰见了死对头,鬼界十殿阎王中的一殿和六殿,两人带着近百的棺椁入城,在天明之前,带走了九宝阁附近的冤魂。 被仙界暗算之前,迟迢时不时就去各界下战帖,自然也去过鬼界。 十殿阎罗同进同出,打个架也一起上,那一次对抗十人落了下风,迟迢就把这十位阎罗当成了此生仇敌,平时绕着走。 一殿和六殿见到他挺惊讶,正准备搭话,迟迢就忙不迭走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九宝阁四周的冤魂上有剪纸人的力量,两位阎罗同时出动,此事恐怕也与对方有关系; 冷静下来后,迟迢越想越觉得那人不简单,只可惜走的太快,没从一殿和六殿那里套到话。 “尊主,仙界的人已经启程去往落枫海了,要派人跟着他们吗?” 仙界打着幌子来查上个月的异动,迟迢心知肚明,将计就计,把他们打发去了七十二峰中最偏僻的地方。 “择两人跟着,别被发现。”迟迢饮尽冰茶,“我要闭关半月,有事传信。” 离开大殿之后,迟迢去了闭关的地方。 红莲盛放,松林回青,一切都比几日前更加有生机。 此处正是迟迢识海中环境的起源,其中的水潭是他最喜欢泡的池子。 设了重重结界之后,迟迢化出原身,一头扎进了水里。 他的角被天雷劈上,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又长出了几寸,两个小鼓包正幼嫩,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沉眠是养伤的最好方法,近来怪事频出,他必须快点恢复,才能应对突发事件。 依旧是无限循环的噩梦。 迟迢站在湖边,看着水里的倒影,突然开始后悔沉眠的决定。 “果然变成猫了。”一双手抱起湖边的猫咪,不怀好意地揉了揉肚子,“和我想象中一样,是大橘猫。” “喵?” 你什么意思? 应向沂抱着猫咪坐下,对上一双淡绿色的猫眼,笑意愈浓:“上次的事,我还欠你一声谢谢。” “喵喵喵。” 区区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不行,你替我受了雷劫,我欠你一条命,他日一定还给你。” 迟迢略有不爽,举着爪子挠了挠他的衣服,结果被抓住肉垫,不紧不慢地捏了两下。 应向沂瞧着他一脸憋屈样就想笑:“之前总被你压着,现下总算能报仇了。” 迟迢:“……” 呵男人,你刚才还说要报恩的。 小猫咪没有杀伤力,应向沂如愿以偿地吸了半天:“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是个直男,不喜欢男人。” 迟迢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你不喜欢男人,关我男龙什么事? “你别再入我的梦了,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毕竟是自己的恩人,应向沂不想闹得太僵,言辞之间留有余地。 猫咪被抱在怀里,两只前爪搭着他的胸口,十分冷漠地喵了声。 话本不是白看的,迟迢当即就给对方的行为贴了个标签:撒娇。 小娘子就是小娘子,即使性别为男,依旧改不了撒娇的本性。 猫咪的反应出乎意料,似乎没有对他的话感到意外。 应向沂思来想去,还是把想好的经典台词说出来了:“你是个好人,我配不上你。” “喵喵。” 确实。 仙妖不两立,对方一定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觉得高攀不起,所以才欲拒还迎。 迟迢抬起爪子,费力地拍了拍他的肩:“喵喵喵。” 不要妄自菲薄。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能配得上本尊的人,你不算太差,比起其他人,也算看得过去。 应向沂撸了撸猫咪:“你听明白了吧?” 迟迢:“喵喵喵。” 明白了。 你已经彻底爱上我了,但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所以跟我撒娇呢。 思及此,迟迢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都怪我太强了。 说服行动进展得异常顺利,应向沂心情不错:“那我们以后见面,还能做朋友吗?” 平心而论,他对对方的印象不错,刨去强人锁男的举动,他们肯定可以成为好朋友。 小娘子太粘人了,现在就想着跟他见面了。 迟迢扒着他的衣服往上爬了爬,在他颈窝蹭了蹭,蹭完嫌不够似的,又仰着一张猫脸,在他嘴巴上亲了亲。 小猫咪一脸正经,粉舌舔了舔应向沂的脸。 看在你这么爱我的份上,勉强安慰你一下,赏你一个吻吧。 “你这是同意的意思,对吗?”应向沂笑了笑,教育道,“下次不能随便碰嘴巴,知道了吗?” 迟迢:“……” 男人,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表达善意的话,蹭蹭脸就可以了。” “……” 迟迢垮起一张批脸。 刚进门就开始争风吃醋了,要是知道本尊只亲过你一个人,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讲开之后,应向沂没忍住,抱着猫咪埋了埋肚子。他一直很喜欢猫,可惜不招猫待见,这还是第一次有猫咪主动让他抱。 都是朋友,埋一下肚皮肯定没关系。 迟迢毛都快炸了,猫咪和龙一样,腹部都是敏感地区,尤其他还是公的,更受不了刺激。 温热的呼吸扑在肚皮上,迟迢体内一阵瑟缩,下意识扑腾起来。 猫咪的爪尖锋利,应向沂反应过来的时候,闪着厉光的爪子已经挠过来了。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软乎乎的肉垫拍在他脸上,小猫咪收起了爪钩:“喵喵喵!” 不知道那里不能乱碰吗,要不是本尊反应快,就挠得你满脸血了。 “抱歉抱歉,我太开心了。”应向沂笑了笑,“下次一定提前告诉你一声。” 猫咪一脸冷漠:“喵喵喵!” 没有下次! “你是公猫,应该没有绝育过吧?” “喵?” 绝育是什么? 迟迢回忆了一下,话本中并没有出现过这个词。 应向沂捏着猫爪,扒开猫咪的尾巴:“别动,让我看看。” 作为一条千年单身龙,迟迢没做过那档子事,但也知道有些地方不能乱碰。 即使是猫咪的身体也一样。 “喵喵喵!” 快住手! 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如此饥渴难耐?! 没有绝育的猫咪被戳了蛋蛋,迟迢整条龙如遭雷劈,他的爪子都被按住了,挣脱不开。 应向沂潜藏的恶趣味上头,又戳了戳,把猫咪戳得自闭起来:“好了好了,都怪你这样太可爱了,我没忍住。” 迟迢:“……” 骗子,你分明就是在暗示本尊,想与本尊云雨。 迟迢将猫脸埋在他怀里,愤愤地咬了口腰带,在心里将学习男欢男爱提上日程。 再过几日,他定要让这不知羞的大胆男人下不了床! 进入梦境的次数变多,在要醒过来的时候,应向沂已经能察觉到一二了。 他抱着猫咪,突然开口:“去哪儿能找到你?” 已经迫不及待要和本尊见面了吗? 迟迢还沉浸在被戳了蛋蛋的悲愤中,没回话,这种恃宠而骄的性子一定要晾一晾,不然就骑到他头顶了。 应向沂笑笑,也没恼。 也罢,有缘自会相见。 都说清楚了,对方应该不会再来梦里找他,应向沂叹了口气,莫名生出一点怅然若失的心情。 “哥哥,你怎么睡醒后就唉声叹气的?” 回到妖界后,不必再担心被人抓起来,应鱼活泼了不少。 应向沂随口提了一嘴:“想到一个朋友,以后可能很难再见面了。” 应鱼安慰道:“哥哥不要不开心,一定可以再见的。” 落枫海距离遥远,两人问了路之后,在城中买了些吃食。 应向沂有心想逛一逛,但惦记着送应鱼回家,没有久留,出城后立马拿出剪纸。 步行赶路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他思量之下剪了坐骑。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应鱼看到剪纸变成活物,还是会惊叹:“哥哥好厉害,这是?” “豹子,世界上跑得最快的动物。” 应向沂已经摸索到如何操控剪纸了,带着应鱼骑上豹子。 后续还要行水路,得提前想好换什么坐骑。 应向沂在心里列了几个选项,一边赶路一边思考剪哪个。 猎豹在林间穿梭,惊起一片鸟雀,正在天上赶路的仙界一行人被吸引了目光。 仙界此番来调查,带队的是上清州的州主清垣仙君,他是十四州中新一代的佼佼者,也是唯一没直接参与百年前那场偷袭的人。 流尘的下场在前,换了其他州主,哪个都没办法安然无恙从妖界离开。 清垣是最合适的人选。 “快看下面,那是妖吗?” “不太像,那股力量像是修士。” “妖界怎么会有修士?” …… 清垣略一思量:“我们下去看看。” 一行人落入林间,循着踪迹追去,一直追到一片宽广的江海,没了方向。 “人呢?” “不见了,那股力量也消失了。” 就在众人四处搜寻的时候,一道巨大的影子悄悄从水里爬上岸,高耸入云,遮天蔽日。 作者有话说: 应哥:说清楚了。 迟迢迢:他好爱我。 【不负责任小剧场】 迟迢迢:不能让他骑到我头顶上。 应哥:跪着来也行。 大家有想看的形态play吗? 感谢在2022-06-28 23:21:16-2022-07-01 18:1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羊不吃草饼 30瓶;洛尘 5瓶;AI尔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欢喜棺(二) 日光隐匿,在林间投下一片阴翳。 巨大的蟒蛇爬上岸,慢慢挺直身体,吐着信子的蛇头高过树木,俯视着地面上的人。 清垣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蛇,蛇?!” “妖界的白蟒,莫非是?” 世人皆知,妖尊迟迢原身是白蟒,通体没有一丝异色,雪白透亮。 清垣举起手,打断了众人的慌乱议论:“他若是要动手,不必等到现在,也不会让我们看到他的真身。” 迟迢与流尘在昭南城大战,流尘身负重伤,在这一战中,迟迢有世外高人相助,获得了坐骑。 临出发之前,几位州主有提点过清垣,为迟迢提供坐骑的人力量强大,且擅长召唤,拥有「创造」活物的能力。 清垣冷嗤一声:“都冷静点。” 白色巨蟒一半身体匍匐在水里,鳞片沾了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绚丽的光彩。 和应向沂想象中的画面相同。 他剪下白蟒的时候,想的就是渡雷劫时,梦里那个男人化身的样子。 趁白蟒挡住他们,应向沂带着应鱼骑上海路坐骑,迅速远离了战场。 在鲸鱼和海豚两种水生生物之间,他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海豚。 鲸鱼体型庞大,这小江小河,不一定放得下,便是海豚,也显得逼仄。 两只海豚在水里翻腾,优雅地远去,直到看不见岸了,应向沂才默默操控海豚,从水下航行变成了在水面上跳跃前进。 应鱼一脸新奇:“哥哥,这是什么?” 应向沂:“是海豚。” “海豚?” 这个世界没有海豚,应向沂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解释:“一种海洋生物,你把它当成特殊的鱼就行了。” 作为鱼妖,应鱼对鱼类充满了好奇,一直对着海豚坐骑摸摸抱抱。 应向沂看得好笑:“至于吗?妖界里应该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种族吧,像什么美人鱼……啊不,鲛人?” “鲛人确实称得上稀奇,他们居住在妖界最南边的忘林岛,我只是听说,并没有见过亲眼见过。” 鲛人在小说中的出镜率很高,尤其是落泪变珍珠的设定,致使他们经常带有美强惨的属性。 应向沂好奇:“鲛人长什么样子?眼泪能变成珍珠吗?算是厉害的妖吗?” “听族长爷爷说,鲛人大都容貌出众,能将声音当成武器,流泪确实会变成珍珠,在妖族中算是排的上号的厉害妖,颇受修士坏人的觊觎。” 这一点倒是和他认知中的别无二致。 应向沂思忖着,什么时候剪一只来玩玩。 “哥哥,刚才那群人是在跟踪我们吗?”应鱼刚放松不久的心情又紧绷起来,“是不是九宝阁的人追了过来?” 这段时间里吃了太多的苦,她现在草木皆兵,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提心吊胆。 渡过江河,两只海豚变回了剪纸,在水中消失。 应向沂拿出坐骑二号:“他们都是修士,且修为高深,应当与九宝阁无关。” 虽不是九宝阁的人,但也来者不善,还是避着点好。 坐骑二号四不像,是猎豹剪纸翻车作品,一眼看上去像猫,但细瞧起来,又很健硕。 应向沂也不知道能变出个什么玩意儿来,小声嘀咕:“总不能是猫猫plus吧?” 剪纸落到地上,嘭的一声,竟真的变成了一丈有余的……大橘猫! 应向沂满脸不敢置信,左看右看检查了一番,确定这只坐骑和他想象中一样,是加大版橘猫,没有任何属性。 plus猫咪的爪子比他的头都大,喵起来气壮山河,一点都不娇弱。 别的猫是甜心小可爱,这只猫是壮汉大猛男。 应向沂哭笑不得。 壮汉猫和昨晚梦到的小甜心猫咪一样亲人,猫咪绝缘体应向沂看着它用巨大的脑袋来蹭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plus猫猫,可爱也加倍了。 谁能拒绝猛男撒娇呢? 二号坐骑一上线,赶路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日暮时,两人一猫还在山上,距离原定计划的城镇还有几十里路程。 水陆并行赶了一天路,两人都很疲惫,找了个山洞暂作休息。 应向沂生了火,晚饭就是在城中买的干粮。 大猫占据了半个山洞,应向沂和应鱼靠在它毛茸茸软乎乎的身体上,正好省了找床。 “哥哥,送我回落枫海后,你有什么打算?” 吃饱喝足,应向沂窝在猫咪身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具体的还没想好,我准备先赚点钱。” 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长,他的心境变化越大,岁月带走的年少轻狂,似乎在一点点恢复。 若不是死去的满腔热血突然复活,他肯定不会冲动之下一走了之,还对九宝阁动手,给探灵司留下了烂摊子。 应向沂盯着掌心里的茧子,突然有种受命于天的中二感,也许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有一番作为。 与其做咸鱼,不如做能扭转乾坤的人。 想成事,钱是不可或缺的。 他准备在妖界先捞一笔。 “哥哥可以先住在我家里,等想好了再做打算。” 应向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而问道:“妖界最繁华的地方是哪里?” 应鱼思索了一会儿:“妖界七十二峰里,最繁华的当属第一峰,那里是妖尊居住的地方,据说繁华程度可比人间的上陵,仙界的无妄州。” “妖尊……是迟迢吗?” 火光温柔,照亮了小丫头眼里的惊慌:“尊主脾气不好,不要直呼他的大名。” 应向沂眉梢轻扬,想起在昭南城中砍人如剁馅的妖尊:“名字都不能叫,看来这位尊主积威甚重。” 应鱼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阿鱼,你跟我讲讲他呗。”应向沂蹭了蹭猫咪柔软的毛皮,轻缓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笑意,“我对他挺感兴趣的。” 小丫头眉心拧成了川字:“哥哥,你能不能换个感兴趣的人?” 妖尊实在不是好相与的,一不小心就容易把命搭上。 “晚了,换不了了。” “……” 应鱼没离开过落枫海,很多事都是听族里人说的,难免多了些以讹传讹的成分。 应向沂听得津津有味,待听到迟迢发怒后吞了半条河里的妖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连水带妖,他也不怕撑着?” 应鱼皱巴着一张脸,颇为心悸。 这事对她一个鱼妖而言,简直就是恐怖故事。 “尊主没有撑着,传说妖界里的江河湖泊,就没有他没去过的,水里的一半妖族,都死在他口中。” “看来他消化系统不错。” 应向沂越想越觉得好笑:“就这么个吃法,他得是个胖子吧?” “不。”应鱼连连摇头,“妖魔鬼三界每隔十年就会投票,选出世间最美的人与女子最想嫁的男人,尊主次次都是两项首名,倾心他的男男女女能从第一峰排到第七十二峰。” “不过尊主醉心修炼,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也不知谁能入主第一峰。” 这整的,跟霸道总裁似的。 应向沂想起从杜临昼那里听来的事,对这位妖尊的兴趣愈发大了。 龙傲天、美强惨、天下第一美人、霸道总裁、守男德……buff叠满了。 在应向沂的印象里,类似的人设还有一个人——东方不败。 应向沂在猫咪柔软的怀里睡去,也在猫咪柔软的身下醒来。 巨大的猫脸出现在面前时,他下意识呼噜了一把,抱着猫爪子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回笼觉。 猫眼是淡绿色的,像翡翠珠子。 被磋磨的屈辱还未忘却,迟迢看着今日威武雄壮的身躯,恶向胆边生,对身下的人伸出了爪子。 爪钩尖利,轻轻一划就将布料划开了,裂帛声悦耳。 他对力量的掌握十分精准,爪钩只划破了布料,并未在皮肤上留下伤痕。 应向沂是很漂亮的身材,薄薄的一层腹肌,并不太夸张。 大猫眯了眯眼睛,对看到的一切十分满意。 “喵喵喵?” 你在装睡吗? “喵喵喵!” 那我就不客气了! 猫咪的舌头上有倒刺,碰到皮肤不会太痛,反而痒痒的。 迟迢是龙,和猫妖接触甚少,并不知道这一点。 倒刺很软,刮过皮肤的时候,有一阵轻微的摩擦感。 应向沂腰腹紧绷,一个激灵,陡然惊醒。 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迟迢瞄了眼泛红的皮肤,被毛毛覆盖的脸上有些热:“喵。” 你醒了。 应向沂:“?” 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要我怎么面对伤感过的自己? plus猫咪的身体快有应向沂两个大了,厚厚的爪垫按在他肩上,完全挣脱不开。 他们的姿势很不妙,自己现在的形象也很不妥,应向沂愁得脑壳嗡嗡作响。 “你怎么又来了?” 大猫对他的崩溃视若无睹,近乎乖巧地低下头,用耳朵蹭了蹭他的脸:“喵?” 你想我吗? 应向沂:“……” 堂堂猛男猫咪,竟然撒娇卖萌,简直丧心病狂! 风吹在皮肤上,有些冷,应向沂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毛茸茸的猫咪就矮了矮身,像一条毛毯,将他严严实实地盖住。 不等他欣慰,猫咪就动了两下。 应向沂表情僵住,脑袋嗡的一声:“你他喵的,想绝育是不是?” 大猫置若罔闻,活似聋了一般,变成一张会轻微晃动的猫毯。 一边晃,一边掩耳盗铃地喵喵喵乱叫。 “喵!” 你还没有补偿我! “喵喵!” 说好的叫相公,也没有兑现! “喵喵喵!” 识相一点赶紧叫,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应向沂又气又好笑:“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大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银白色的巨蟒。 如同渡劫时一样,巨蟒长长的鳞尾缠住应向沂的腿,一直盘到腰间。 应向沂懵了。 迟迢也傻眼了。 水中倒影出画面,迟迢眸光沉了几分。 褪去了猫咪的乖软,冰冷的蛇信子碰了碰应向沂的唇角,顺势向下,在脖颈上游走,几次触到喉结,强势又霸道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叫相公,不然我亲死你。” 作者有话说: 评论里的形态会尽量安排上。 迟迢迢:命苦,没钱娶老婆,每天在梦里演情景剧,一天晚上要演好几个角色。 应哥:娶一条戏精男龙,等于娶了一整个动物世界。 第17章 欢喜棺(三) 应向沂:“……” 亲死?做梦呢? 有种你试试,看我踹不踹死你。 虽然被气得不轻,但应向沂到底没彻底失去理智,将心里话说出来。 他耐着性子,好脾气地问道:“我之前说的话,你不记得了吗?” 作为一条洁身自好的纯情男龙,迟迢在某些方面有着过分的羞耻心。 抱着人家偷偷蹭腿太超过了,失去了毛毛的遮掩,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他色厉内荏,恶声恶气地吼道,企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别转移话题,别人家的娘子都要叫的,不许再害羞了!” 应向沂:“……” 白蟒有一双绿色的竖瞳,瞳仁幽深,给人一种锋利的感觉。 迟迢眯了眯眼,分叉的蛇信子在应向沂唇边流连:“难道你是故意的,想勾引我亲你?” 应向沂:“……” 我可去你的吧。 直到这时,应向沂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他和这变态无法沟通。 不用问,上次的话一定也白说了,指不定这骚男人想歪到什么地方了。 “果然被我猜对了,既然如此,就如了你的意吧。” 蛇头猛地下压,拳头大的竖瞳怼在面前,令人遍体生寒。 尽管心里明白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但本能的恐惧还是无法完全消泯,应向沂身体轻微地颤抖,手臂酸软,没能在第一时间推开他。 或者说,也根本推不开。 应向沂活了二十多年,只在梦里和人亲过。 现在梦里的人变成了巨蟒,还不停地用蛇信子舔他的唇缝,企图来个跨越种族的人蛇湿吻。 应向沂咬紧牙关,虽然没什么卵用,但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推拒。 这绝对比以往的亲吻来得更刺激,更令人战栗。 入目尽是白色的,巨蟒和白天用来解决追踪修士的一模一样,庞大而充满威慑力。 说起来,这也是他照着对方的样子剪的。 提起剪纸,应向沂突然分心,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渡劫的时候不是做梦,他看到的白色巨蟒会不会就是男人的真实样貌? 两个结论同时浮现在脑海中:一,变态可能不是人,是蛇妖;二,他现在正在妖界。 总结一下,他和这条变态蛇可能要在现实中见面了。 唇上一痛,打断了应向沂的思路。 迟迢有些不满:“这都能走神,世间难道有比我更具吸引力的存在吗?” 应向沂:“……” 看不出来,还是条自信的蟒蛇。 “尾巴缠得太紧了,我喘不过气来,你松开一点。” “你说谎,我只缠着你的腿,又没缠着你胸口,怎么可能喘不过气?” 嘴上反驳着,迟迢还是下意识松了松长尾,只虚虚地盘在应向沂身上,怕弄伤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还是太近,划破的衣服挂在身上,裸露的皮肤和冰冷的鳞片贴在一起。 应向沂怕激怒他,忍住了:“你的真身是蛇吗?” 迟迢顿时炸了:“本尊怎么可能会是蛇!” 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的人,坟头草早就两米高了。 这人真是恃宠而骄! 罚,必须得罚! 应向沂浑然不觉他的愤怒,一心想着刚才听到的回答。 本尊,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如此自称了。 难道对方在妖族地位不俗? 应向沂正在思考,猝不及防被举了起来,蛇尾缠在他腰间,故意上下抛动,令他整个人一直保持悬在半空中的状态。 “再敢在本尊面前提起「蛇」字,本尊就对你不客气。” 亲也亲过了,应向沂的心境有所改变:“除了亲死我,你还想怎么对我不客气?” 迟迢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更严重的惩罚。 这人是他扛了雷劫救下来的,一口吞了或者一掌拍死都很亏。 应向沂暗暗松了口气,他特别怕这变态来一句「让你下不了床」,好在对方还没有他想象中的油腻。 “你就仗着我宠你!”迟迢气急败坏,“赶快哄哄我,不然我把你扔到湖里。” 话音刚落,应向沂就被挪到了旁边的湖上,腰间的尾巴松了松。 应向沂心里一紧,拍了拍蛇尾:“哄你哄你,快把我放回——” “噗通!” 缠着他的尾巴消失了,应向沂直愣愣地掉进了水里。 骗子! 虽然很敷衍,但也哄了,至于不打一声招呼就把他丢下来吗? 应向沂会水,三两下就浮出水面,浸湿的破烂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还没开口,就又被扑了一身的水。 他看着面前的海豚,哑口无言。 “嗬,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动物只会发出原本的叫声,通过识海的沟通,应向沂能够听懂对方的意思。 他有些心虚,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世界没有海豚的存在,从声音语气分辨,对方对变成这幅模样很惊恐。 海豚的杀伤力锐减,应向沂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怕,很可爱。” 迟迢炸毛:“谁说本尊怕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种鬼样子,但小娘子的反应令他很满意。 话本里说了,只有喜欢对方,才会接受对方的一切。 他都变得这么丑了,小娘子还觉得可爱,一定是爱惨了他。 应向沂撑着身体坐在岸边,因为海豚粘着自己,没把腿收上来,依旧浸在湖里。 “我和你说过了不喜欢男人吧?” 迟迢又甜蜜又烦恼,甜蜜的是小娘子又在和他表忠心,烦恼的是他装不出吃醋的模样。 他深信对方说这句话是在暗示他,按照话本里说的,他应该表现出占有欲。 海豚沉重地点点头:“说过,我明白你的意思。” 应向沂有些怀疑:“你真的明白?明白的话你为什么还会来我的梦里?” 迟迢也很委屈:“明明是你来我的梦里。” 一直到梦醒,应向沂还在想这句话。 对方不可一世,想也不会乐意在他梦里上演《动物世界》,关于入梦一事,他大概误会了。 为了减少梦里的羞耻PLAY,应向沂带着应鱼加快了速度,后面几天的坐骑一直是猎豹。 日有所骑夜有所梦,连着几个晚上都梦到豹子,应向沂慢慢习惯了。 不同于猫咪,猎豹十分强势,每晚在梦里必然亲亲蹭蹭,跟成了精的大型泰迪一样。 今天晚上,又被摁在地上蹭腿舔胸口。 应向沂默默计算路程,明天就能到落枫海了,这日子总算要结束了。 猎豹舔了舔他的锁骨:“你舒服吗?” 应向沂撩起眼皮:“蹭完了?” 对方经验欠缺,花了好几个梦才学会自给自足蹭出来。 这意味着不会发生人与动物的非正常交流活动,应向沂松了口气,说服自己不和宠物一般见识,打算等他变回人形再好好谈谈。 迟迢用圆圆的耳朵蹭了蹭他的脸,语气羞涩,支支吾吾:“我,我想进去。” 应向沂没反应过来:“进去哪里?” 豹尾又细又长,十分灵活,顺着小腿慢吞吞的往上移动,隔着粗糙的布料,似有若无地暗示着。 应向沂:“……” 应向沂:“?!” 是他太天真了,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宠物。 尾巴被掐住,应向沂挤出一丝骇人的笑:“尾巴不想要了?” 他一直温温和和的,骤然冷下脸,迟迢被吓得一哆嗦,后腿一塌,下意识做出臣服的姿势:“想,想要。” 过了两秒,妖尊大人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放肆!谁准你对本尊这样说话的!” 应向沂推开他坐起来,视线扫过他的下半身,眸色愈深。 迟迢刚看完男欢男爱的春宫图,知晓了那方面的事,今日蹭得昏了头,才忍着羞臊问了一句,没成想会被拒绝。 这会儿也生气了,调整姿势趴在一旁,把情动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别看我!” 太尴尬了,太羞耻了。 直到梦境结束,两人都没说过话。 侍者来送搜集到的话本图册,迟迢因为梦境兴致缺缺:“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侍者:“鬼界十殿阎罗送信过来,黄泉的彼岸花开了,想邀请尊主前去观赏。” “彼岸花不是一直开着的吗,他们又想闹什么幺蛾子?”迟迢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变了,“回信给他们,我下个月过去。” 关于昭南城欢喜棺的事,他得去问问。 “清垣他们到落枫海了吗?” “跟着的人传来消息,今日就该到了。” 侍者说完又想起一件事,补充道:“尊主,跟踪清垣他们的人前几天传来消息,发现了与您很像的妖族。” 迟迢从水潭里出来,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依旧是鳞尾:“和我很像?” “是一条很大的银白……”怕惹恼他,侍者没敢说出那两个字,“不过那好像是障眼法,清垣等人与之缠斗,最后它变成了纸片,消失了。” “变成纸片?!” 迟迢想起昭南城的巨鹰,还有捡到的蛇形剪纸,碧绿的眸子里涌动着兴奋。 那个人来了妖界。 侍者侍奉他已久,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当即问道:“要派人查查那……的来历吗?” “查!”迟迢扬了扬唇,“查清楚施展障眼法的人是谁,将他带到我面前,重重有赏。” 待侍者离开后,迟迢变回原形,鳞尾兴奋地甩动着,在水潭里打了好几个滚。 要不是伤还没有完全痊愈,真想去和他打一架。 看到岸边的图册,迟迢又拉长了脸。 这世上竟然有人会拒绝他的求欢! 想他堂堂妖尊,何曾受过这种气,无数人都排着队想与他发生关系,那男人简直不知好歹!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迟迢巴巴地看着图册,突然灵光一闪:对方拒绝,是不是因为他不是人形? 人族的廉耻心是其他种族都比不了了,让一个人和动物交/配,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迟迢捏了个诀,将刚走的侍者叫回来:“把全妖界里与入梦有关的古籍都给我找来。” 他要尽快解决在梦里变成各种动物的问题,然后才能好好教训那胆大包天的小娘子。 —— 落枫海。 赶了几天路,终于到了。 应鱼的族人居住在这里,他们找她很久了,看见她回来都很高兴,对应向沂的态度也很好。 尤其是族长,神色激动又敬畏。 听应鱼说了这段时日的经历,族里的人都很心疼,族长对着应向沂连连道谢,硬要他留下来,好好休息几日。 应向沂客气地婉拒了。 他早已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赶着去实现赚钱大业。 “那吃个饭总行吧,你救了阿鱼,我们做长辈的,理当好好招待你。” 应鱼眨巴着眼睛,有些可怜:“哥哥。” 应向沂叹了口气:“好,那就有劳族长了。” 应鱼的族人很好客,一听他松口,都忙着去准备拿手的菜肴。 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从外表和行为上来看,他们也与凡人无异。 应鱼带着应向沂回家,让他休息一下,自己去帮忙准备饭菜。 分离之际,不免有些伤感。 应向沂又想起应向虞,拿出纸,开始剪保平安的灵符,好歹给小丫头留个礼物。 这些日子里,应向沂没少琢磨剪纸,书上的纹样也看了无数遍。 剪完平安符后,他翻到烂熟于心的一页。 上一张剪纸纹样令他穿越到了这里,这一个纹样不知会带来什么。 是穿回去?还是其他祸事? 人不能裹足不前,应向沂思忖许久,郑重地下了剪子。 落枫海里热热闹闹,流水宴席摆在村子里,一长串,十分夸张。 清垣带着修士们到的时候,宴席差不多摆好。 “妖族这么好客的吗?” “州主,他们准备的东西能吃吗,会不会下了毒?” “别说,我还真饿了。” “妖族的东西都敢吃,你也不怕中毒?” “你们修辟谷道的根本不会明白,再说了,妖族敢正大光明地毒害仙宗修士吗?” …… 一行人动静很大,族长带着人过来。 应鱼落在后面,看到清垣等人时,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跟踪他们的人吗? 清垣止住议论,对族长微微颔首:“吾等来自仙界,今日来此的用意,想必妖尊已经告诉了诸位。” 他扫了眼宴席:“吃食方面,就不劳烦了。” 族长面色沉抑,完全没有对待应向沂时的和颜悦色:“谁说这是给你们准备的,仙界的修士,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落枫海不欢迎。”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清垣面皮发紧。 一众修士也表情难看。 清垣:“是妖尊让我们来此处调查的。” 族长冷嗤:“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想进落枫海,除非尊主当着我等的面亲口应允。” 就在这时,村子里爆发出一道冲天的血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准备霸王硬上弓! 应哥:磨刀霍霍向j儿。 第18章 欢喜棺(四) 应鱼心一紧,悄悄拉了拉族长的衣袖,眼底浮现出担忧。 血光出现的方向,正是她家所在的地方。 清垣面色一厉:“看来落枫海真有可查之事,还请诸位让开。” 仙界众修士纷纷祭出了法器。 族长神色自若,拍拍应鱼的手,上前一步:“怎么,你们要硬闯不成?” 族中的人也气势汹汹,互不相让。 自从进入妖界,三番五次碰壁,如今在其他州修士的面前被下面子,清垣心里也窝火。 想他位居仙宗十四州中一州之主,何曾受过这等气。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吾等今日就闯一闯落枫海!” 就在双方要打起来的时候,两个人从天而降:“且慢,打打杀杀的,不是伤了我们两界的和气吗?” 这二人奉迟迢之命,一直跟着清垣等人,见真要打起来了,方才现身。 “青老,确实是尊主答应他们来落枫海转一转的,我二人脚程慢,没来得及告知您,实在是抱歉。” 落枫海的族长姓青,对迟迢有救命之恩,妖界中人尊称其为「青老」。 青老与他们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数。 这二人名为无影和无踪,是迟迢身边的得力干将,妖力深厚,以追踪著称,断然不会发生来不及的事。 如此言辞,是告诉他不必阻拦清垣进入落枫海,但也不必太客气,只让他们转一转就好。 “尊主有命,那老夫自然不会阻拦。” 族长率领族里的人让出一条路。 清垣冷着脸收起法器:“妖界竟还不会飞信传音,真叫吾等开了眼界。” 无影老神在在:“仙界诸位修士大驾,怎可飞信敷衍,尊主可是特地命我们前来,给足诸位面子。” 一拳打在棉花上,清垣表情难看,带着众修士愤愤离去。 应鱼心急如焚:“爷爷,哥哥他……” 族长摇摇头,安抚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整栋房子都被血光笼罩住,形成巨大的屏障,将一切隔绝在外。 青老落在人群后面,和无影无踪并排而行:“二位突然现身,可有什么事?” “瞒不过青老。”无影瞄了眼血光,“我二人奉尊主之命,要将一人带回去。” 他们接到命令,要找出使用剪纸障眼法的人,跟踪清垣的途中,发现了应向沂和应鱼。 血光动静太大,清垣已经起疑,若不是要保应向沂,他们也不会贸然现身。 青老皱了皱眉:“尊主这是何意?” 无踪意有所指:“我们不敢揣测尊主的意思,但尊主吩咐过,要将人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言下之意,并非仇敌,亦无杀心。 青老松了口气:“他救了阿鱼,是我们落枫海的恩人,还请二位帮老夫捎一句话给尊主:昔日所谋,不日则成,尊主欠老夫一诺,今可兑现。” 二人对视一眼,答应下来。 清垣等人率先到达院门前,血光未散,却感受不到一分一毫的力量波动。 有修士伸出手,想要推开门,却见血光突然膨胀扩张,如血盆大口,朝着院外吞过来。 站在最前面的修士躲避不及,触碰到血光的皮肉开始腐烂,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众人骇然大惊,朝后退了十多步。 清垣惊怒:“这是怎么回事?屋子里是谁?” 族长和其他人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面上不显,内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我们落枫海的人和事,还轮不到仙界插手,尊主只允许你们来转一转,看完了就离开吧。” “妖族包藏祸心,前有祸乱人间,如今还养了这么个邪魔,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胡说八道!” …… 双方吵个不停。 隔着血色屏障,房间里一片寂静,被衬出几分安宁祥和的氛围。 应向沂手中拿着剪出来的纹样,颇为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眼里,房间已经变了一幅景象。 宽广的河流从头顶奔涌而过,身旁全都是盛开的赤红花蕊,乌木棺材成双成对,上头贴着大大的红色喜字,两棺并排,正好凑成一个「囍」。 他站在花丛之中,远望河流中有一尾小舟飘摇而来,舟上站着一个人,着滚金边的玄衣,面色苍白病态,未有活气。 小舟从河流飘下,悬在花海上方,为首的男子款步落到他面前:“吾应召而来,共九十九道棺,配九十九道亡魂,于今日花期之时,结为连理,共成欢喜。” 花海摇曳,仿若红烛万支,映得棺木也多了几分吉祥之色。 听到九十九道亡魂,应向沂瞬间想起昭南城无辜枉死的女子们。 他有些不知所措:“你是谁?” 男子往身后瞧了眼,河流倾落,花海被淹没,小舟化作一本书,落到他手中。 他随手折了一朵花,夹在指间,细细地在书页上描画。 待男子停笔,周遭的棺椁陡然掀开,无数绯红如火的嫁衣缓缓飘至半空。 这九十九道棺,竟都是衣冠冢。 “受命于天,今册改尔等命簿,虽不可入轮回,但允留于此地侍奉。” 话音刚落,那些嫁衣就慢慢变成光点,散落在花丛之中。 应向沂越看那些嫁衣越觉得眼熟,正出神的时候,那支被当成笔的花递到了他面前。 男子声色冷寒,是与生俱来的死板:“他日若想赏花,可来做客,冥府十殿恭候大驾。” 万籁俱寂。 应向沂看着手中赤红的花,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冥府? 十殿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阎王爷吧? 屋外的嘈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应向沂朝窗外看了一眼,一群人围簇在一起,除了村里的人,还有一些穿着白衣的人,似乎在争论打斗。 手里的剪纸消失了,他收起剪子和书,从房间里出来。 在他醒过来的时候,笼罩住屋子的血光也消散殆尽了。 应向沂一眼就认出了清垣,眉头一紧,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追着他们来了落枫海。 应鱼一看见他,就急忙跑过来:“哥哥!” 应向沂身上有灵力的气息,清垣惊愕出声:“你是修士?” 族长沉声道:“这位是我落枫海的贵客,你们方才诬陷我落枫海藏匿妖邪,不该道个歉吗?” 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应鱼把发生的事讲了一下,忧心忡忡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应向沂摇摇头:“放心吧,我没事,就是研究了一个小玩意儿。” 清垣目光审视,打量着应向沂:“你姓甚名谁,是哪一州的修士?” “你误会了,我并非仙宗修士。”应向沂从容不迫,“我只是一介凡人,机缘巧合之下,自行修炼入道。” “怎么可能?!” 一众修士的反应与杜临昼别无二致。 应向沂挑了挑眉:“为什么不可能,修炼在乎心,与环境方式无关。” 一句话说得众人陷入了沉默,就连妖族都有些惊讶。 族长最先反应过来,招呼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应向沂摸了摸肚子,是有些饿了,遂跟着妖族的人离开了。 清垣等人站在原地,有修士问道:“州主,就这么放他离开吗?” “师出无名,不放又如何?”清垣眯了眯眼睛,“他们都走了,我们正好将落枫海仔细搜一遍。” 无影和无踪分开,一人跟着应向沂,一人跟着清垣等人。 宴席早已摆好,应向沂被近百道菜的阵仗吓了一跳:“这也太破费了吧。” 族长笑意和善:“对待贵客,自然要用最高的礼数。” 菜肴多是海鲜,浓油赤酱和清蒸小炒,样样俱全。 应鱼许久没好好吃饭了,兴高采烈地拉着应向沂,给他介绍:“这道鲈鱼,是卢大叔的拿手好菜,这道蒸螃蟹,是谢大婶的得意之作……哥哥你快尝尝,这世间没有比他们更明白如何做这些菜才好吃的人了。” 应向沂吃了两口,突然想到一件事:“阿鱼,你说的卢大叔和谢大婶都是妖吗?” “对啊,卢大叔是鲈鱼妖,谢大婶是螃蟹精。”应鱼吃相不淑女,十分豪放,“哥哥怎么不吃了?” 应向沂:“我先缓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拿手好菜是做同族可还行? 吃到一半,族长走过来:“阿鱼,去把爷爷珍藏的酒取来。” 应鱼擦擦手:“好咧。” 应向沂咽下虾仁:“族长有话要和我说?” “嗯。”族长沉吟片刻,问道,“你可见过我们妖界的尊主?” “迟迢?” “对,你们认识?” 应向沂摇摇头:“不算认识,只在昭南城远远见过一次,没打照面。” 族长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他想见你。” 应向沂怔了一会儿:“啊?” 他与迟迢素昧平生,硬要扯上什么联系,就是巨鹰坐骑,难不成对方想感谢他? “尊主为人并不似传闻一般心狠手辣,他……”族长似乎是想夸一夸迟迢,但没找到合适的词。 应向沂想起砍人如剁馅的妖尊,不由失笑。 确实和传闻中不像,迟迢本人比传闻更加凶残。 族长叹了口气,为难道:“你救了阿鱼,将她送回落枫海,我们本应好好报答,但尊主派了人过来……” 应向沂瞥了眼桌尾的无影,心下了然:“我明白,多谢族长告知。” 吃过饭之后,应向沂主动找到无影:“不知妖尊大人想让你将我带去哪里?” 无影看到他身后的青老,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第一峰。” 应向沂眼睛一亮:“什么时候出发?” 要搞钱,势必要去最繁华的地方,巧了,第一峰就是他的下一站。 无影被他的兴奋弄懵了,讷讷道:“现在就可以出发。” “行,我去和阿鱼道个别。”应向沂乐呵呵地离开了。 无影沉默一瞬,对走过来的族长鞠了一躬:“多谢青老帮忙劝说。” 族长:“?” 应向沂把剪好的平安符给应鱼,小丫头舍不得他:“哥哥,要不我跟你一起走吧?” “你年纪还小,跟着我,族里人难免会担心。”应向沂摸摸她的头,“等你长大了,有自保能力了,再来找我就是。” 应鱼扁扁嘴:“那哥哥要注意安全,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以后保护哥哥。” 应向沂笑了笑:“好,我等你。” 离开的时候,清垣等人也搜完了村子。 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大有跟着应向沂的架势。 无影客气道:“我奉尊主之命,要带客人回第一峰,清垣仙君还要跟着吗?” 清垣:“……” 他们刚从第一峰离开,若是回去,更不用查线索了。 众人止住脚步,清垣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应向沂拱了拱手,一本正经:“在下龙傲天。” 应鱼瞪大了双眼,落枫海的人也面色古怪,他们都知晓应向沂的真实名姓。 清垣客气寒暄:“好名字,后会有期。” 应向沂笑笑:“后会有期。” 仙宗十四州同气连枝,他剪的巨鹰到底掺和了妖尊和仙君的争斗,报真名被报复怎么办,还是躲着点好。 应向沂转过身,清垣垂在身侧的手微动,一道灵力悄悄打过去。 没人发现他的动作,但那道灵力还没触碰到应向沂,就被反弹回来,其中还夹杂着狂暴凶悍的力量,令清垣胸口闷痛。 族长目送应向沂离开,满脸不敢置信。 方才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应向沂一身红衣如火,后颈暗纹浮动,隐隐透出熟悉的血脉力量。 那是,尊主留下的烙印。 族长哭笑不得,他原本还担心应向沂的安危,现下看来,是他多虑了。 和无影一起赶路,不需要坐骑,应向沂也没再剪纸。 夜里入梦,果不其然见到的是人,相貌平庸,唯一双眼睛出众。 对方每次都比他更早入梦,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已经被扒得差不多了。 应向沂额角青筋直跳:“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迟迢咬了口他的锁骨,撩起眼皮:“矜持是娘子的特权,作为相公,我越坏,你才越爱。” 应向沂:“……” 四下无人,他们在一片田野中,幕天席地,晴空万里无云。 应向沂努力反抗,发现同为人,自己和对方实力悬殊,根本推拒不开。 艹,还不如剪只小猫小兔子了,软萌且没有杀伤力,能够任他揉搓戳蛋蛋。 应向沂心中万分后悔。 “现在的我是人,你可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迟迢迫不及待,想体验一下刚学会的男欢男爱。 应向沂警铃大作,扣住他的后颈:“无名无分,做这种事不好吧?” 迟迢一挥手,他身上的衣服顿时变成了嫁衣:“你早就穿了我的嫁衣,忘了吗?” 应向沂欲哭无泪:“你这是强娶民男!” 迟迢哼笑:“本尊不仅强娶民男,还要霸王硬上弓!” “强扭的瓜不甜,有情人才能做风月事。”应向沂急中生智,抱住他亲了一口,“不若我们先来谈个恋爱。” 先把这个梦拖过去,他就让对方变不成人! 迟迢浑身僵住:“你刚刚亲我了?” 这是小娘子第一次主动,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比自己主动更舒服。 他指指自己的嘴:“亲这里。” 应向沂:“……” 无比纯情的啾了一口。 迟迢呼吸一窒,感觉心跳都快了。 “再亲一口,时间长点。” “……” 好难伺候。 亲都亲了,应向沂破罐子破摔,一口咬住他的下唇。 呼吸间尽是青草的芬芳香气,应向沂有一搭没一搭地吮着他的舌尖,诱哄道:“舒服吗?谈恋爱后再做那种事,会更舒服。” 迟迢呼吸错乱,整个人都软了:“谈,今日谈恋爱,明日再行风月之事。” 应向沂轻笑,捏捏他后颈:“乖。” 明天就让你手无缚鸡之力! 作者有话说: 今日妖界头条:妖尊霸王硬上弓不成,反被亲到身体发软! 迟迢迢:你要和我谈恋爱,你主动亲我,你真的好爱我。【萌龙转圈jpg.】 应哥微笑:对,我爱死你了。【磨剪子jpg.】 感谢在2022-07-02 23:29:25-2022-07-04 18:3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xiami 6瓶;柏淮的小松鼠、清粥 2瓶;是二三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欢喜棺(五) 一睡醒,应向沂就拿着剪子和纸,比划来比划去。 无影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剪东西。”应向沂抬眼看过去,一本正经地问,“你觉得,兔子和猫咪哪个更弱?” “啊?” “我想剪个最弱的宠物玩玩,有些纠结。” 无影见过他剪出来的蟒蛇,威力巨大,还没听说哪位仙君有如此精妙的手艺。 “兔子更弱一点吧,妖界的猫妖大多凶悍,兔子精倒软糯,胆子也小。” 应向沂脑补了一下软乎乎的小兔子,心中微动:“行,那就兔子吧。” 巴掌大小的兔子,毛皮顺滑,摸起来跟细绒毯子似的,圆圆的尾巴像小毛球,耳朵是粉色的,尖尖上带一点灰毛。 只是想想,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兔子剪起来很容易,应向沂三下五除二就剪好了,剪纸在他掌心化作想象中的白软小兔子。 无影围观了整个过程,目瞪口呆:“这也太像了。” 他有些疑惑,应向沂有这般能耐,分分钟就可以逃跑,为什么会答应跟他去第一峰。 “因为我对你们尊主很感兴趣。” 无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应向沂将兔子塞到他怀里:“拿着玩吧。” 比起剪纸兔子,他还是对梦里会出现的兔子更感兴趣。 无影跟着迟迢打打杀杀,头一回托着这种软乎乎的生物,浑身都透着不习惯:“你认识尊主?” “不算认识。”应向沂随手揪了根草叶,拿在手上把玩,“对了,你们尊主的原形是什么?” 无影沉默了一下,小声道:“是蛇。” 迟迢最反感别人谈及他的原形,为此不知弄死了多少人,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更是讳莫如深。 “蛇?!” 应向沂愣了下,嫩生生的草叶被直接掐断。 梦中那自称「本尊」的白蟒,该不会是妖尊吧? 无影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吗?” 应向沂丢掉草叶,眉心紧拧:“妖尊要见我,是因为什么?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无影哭笑不得:“你想多了,虽然不知尊主见你所为何事,但我能确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向我们尊主献殷勤的男女不在少数,他醉心修炼,从未在风月之事上浪费时间。” 如此冷心冷情,想也不会是梦里那个急色的变态骚男人。 应向沂松了口气,笑笑:“那就好。” 方才他也是上头了,才问出那句话,一开口就冷静下来了。 应鱼曾说过,倾慕妖尊的人数不胜数,对方什么美人没见过,自己顶多算是一表人才,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除了妖尊,妖界还有什么厉害的角色吗?”应向沂特地补充道,“原形是蛇的。” 虽然曾经问过梦里的人是否是蛇,对方十分嫌弃地否认了,但渡劫那日的白蟒无法作伪。 应向沂笃定,对方是故意撒谎。 “蛇妖很多,妖力深厚的也不少,第三十三峰又被称为「蛇峰」,那里全都是蛇妖。”无影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兔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应向沂皮笑肉不笑:“我要找一条小白蛇,他是个流氓,三番五次欺辱我……的朋友,害得我朋友心力交瘁,还险些被……强占身子。” “淫蛇?!” 应向沂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咬牙切齿:“没错。” 确实是淫蛇,整日亲亲蹭蹭,满脑子黄色废料,无时无刻不想着霸王硬上弓。 “原来如此。”无影不无同情地叹了口气,“这可是冤枉我们尊主了,他对妖男妖女的追求躲避不及,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白蛇,姓淫,依我之见,大抵是蛇峰的十三少白御,他是妖界出了名的浪荡子,人如其名,夜御多人。” 装得那么纯情,亲一下就软,原来是夜御多人的浪荡子,干得漂亮。 怪不得否认自己是蛇,原来是怕被他发现真实身份,干得漂亮。 真是,非常棒呢。 应向沂眯了眯眼睛,在心里将「白御」这个名字念了两遍,笑意冷厉:“多谢告知。” 无影默默抱紧了兔子,替白御捏了把冷汗。 总觉得有人要倒大霉了。 入夜。 应向沂以往都是熬到睁不开眼才会睡觉,今天破天荒早早躺下,闭上了眼睛。 无影照看着火堆,给无踪传了个信,两人总合了一下各自的位置和信息。 清垣等人在落枫海没搜出什么东西,已经想着悄悄去查其他峰了。 青老给附近几个峰的人传了信,嘱托他们加强防卫,把仙界的人挡得死死的。 无影瞟了眼睡着的应向沂,把今日听来的事告诉了无踪,两人幸灾乐祸,猜测着白御会有什么下场。 “白御这次可算是踢到铁板了,这位仙君能裁纸化灵,修为深厚,定然会给他一个教训。” “那我们要将此事报告给尊主吗?” “不用了吧,尊主只让我们将人带回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不用说了吧。” “也对。” …… 两人聊了半天,作为主人公的应向沂早已沉入了梦乡,根本没有注意到。 梦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绿茵茵的草地,河流清澈见底,岸边的柳枝垂落河面,荡起圈圈涟漪。 应向沂站起身,环视四周,没有看到人。 他冷着脸搜寻,终于发现了一簇藏在草丛里的白软毛皮。 挺机灵,知道变成兔子后躲起来。 可惜了,躲得了前半夜躲不了后半夜,今日他们必须得算算账。 迟迢正在骂天骂地,猝不及防被人揪着耳朵提溜起来,整个悬空。 应向沂拍了拍不停蹬空气的兔腿,冷笑:“再乱扑腾,就把你烤了吃。” 迟迢:“……” 迟迢:“大胆!” 昨儿个刚你侬我侬的谈完恋爱,今天就暴露真面目了。 好一个负心汉。 应向沂看着兔脸上萌生出的怒意,勾了勾唇角:“我这人向来说话算数,不信你就试试。” 兔躯一僵,迟迢不敢动了。 今日的小娘子冷冰冰的,莫名有种骇人的威慑力。 兔耳朵一直被揪着,有些充血,愈发红了,粉艳艳的。 应向沂大发慈悲,把兔子托在掌心,可劲儿地揉搓:“往日都要抱着我蹭个不停,今日怎么安分了?” 迟迢眨巴着眼睛,有些惊讶。 小娘子是在暗示他吗? 昨天还口是心非要谈恋爱,今天就迫不及待想这档子事,他都变成兔子了也不放过。 迟迢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好饥渴的小娘子。 应向沂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变成了「饥渴」,若有所思地捏着小兔子耳朵尖尖上的灰毛:“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这只兔子不同于白天的剪纸兔子,眼珠子是诡异的绿色,妖冶勾人。 耳朵也不一样,倒是和应向沂想象中相同,带着一点点灰毛。 应向沂动作一顿,有些激动。 以前出现在梦里的动物,老虎、白蟒、豹子、海豚、兔子……似乎都和他想象的一样。 难道梦里的生物形态,取决于他的想象和设定? 小兔子迟疑了一会儿,用行动代替了语言。 两只短短的前爪搭着他的手腕,后腿一趴,在他掌心上蹭了两下。 应向沂:“……” 应向沂:“?!” 迟迢动了动兔耳朵,骄矜道:“我蹭了。” 小兔子仰着脑袋等待夸奖,眼珠子滴溜溜的,透露出一丝期待,仿佛在说「看我多宠你,让蹭就蹭」。 应向沂又气又好笑:“我是不是还得夸你听话?” 迟迢理直气壮:“难道不应该夸吗?” 小兔子摇晃着脑袋,兔耳朵一摆一摆的,神色可怜又无辜。 吃完了不认账,迟迢觉得自家小娘子不是恃宠而骄,是娇纵过头了。 应向沂沉默了一会儿,呵呵一笑:“你可真是好棒棒。” 迟迢不爽地用爪子拍他腕骨凸出的骨头:“这就夸完了?太敷衍了吧?” 应向沂:“……” 应向沂无语望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陪对方玩哄来哄去的游戏,他今日可是要让这浪荡多情,满口谎话的淫蛇知难而退的。 他不再废话,单刀直入:“你知道白御吗?” 迟迢今日才发现,自己很不喜欢从小娘子口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知道,你问他做什么,该不会对他有兴趣吧?” 还装。 应向沂眸光愈冷:“听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是挺有兴趣的。” 蛇峰十三少白御,浪荡之名广为传播,他生了一副好样貌,又会甜言蜜语,祸害了不少女子。 迟迢愤愤地挠了挠爪下的骨头:“不许对他有兴趣。” 都是他的人了,怎么能惦记着那条小白蛇? 应向沂以为他在担心暴露身份,心中更为气恼,愤愤地揉着兔子肚子:“听闻他能夜御多人,你觉得厉害吗?” “不厉害!” 这是暗示他做的不够多? 迟迢暗暗咬紧了牙,待他变成人,定要让这不知死活的男人下不了床。 应向沂揪着耳朵,把兔子搓扁揉圆:“夜御多人还不厉害吗?是不是上百人才能叫你满意?” “你在胡说什么?住手,快给本尊住手!耳朵要掉了!” 迟迢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松了口气。 还在,没有被揪掉。 他浸在池子里,思考要怎样弄死白御,勾引谁不好,竟然敢勾引他的人。 迟迢内心中浮现出几百种酷刑,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小娘子怎么会知道白御,难不成他来了妖界?!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阉。 迟迢迢:我要一夜n次,震惊所有人! 应哥:变态进度50%,剪子已磨好,一定让你惊艳众人。 白御:我招谁惹谁了,还没出场,一个两个就都想弄死我。QAQ; 本来想写兔子假孕,但搜了一下,发现公兔子好像不会假孕。 第20章 欢喜棺(六) 迟迢心绪不宁,泡池子都泡不安心,急匆匆传了个信,将侍者叫来。 池子外有他设下的结界,世上除了他没人能够开启。 迟迢变回人形,姗姗来迟,侍者已经在结界外等候了许久。 “尊主,您闭关结束了吗?” “没有,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件事吩咐你。” 迟迢接过纸笔,皱着眉头,认真地描画着。 妖尊大人以往看不上舞文弄墨,最近不仅派人四处去找话本和春宫图册,今日还特地嘱咐他带着纸笔过来。 侍者十分好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动作迅速,迟迢没有丝毫迟疑,很快就画完了。 他随手扔了笔,将纸递给侍者:“画上的人来了妖界,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侍者心中大惊,战战兢兢地接过画像,只瞧了一眼,就呆住了。 纸上潦草地画着一个人影,囫囵个,勉强能看出是人形,五官糊成一团,根本无法辨认。 “切记,不可伤他,若他有一点闪失,本尊要你们陪葬。” 迟迢志得意满地想,本尊真是体贴。 侍者:“……” 侍者几近崩溃:“尊主,还有其他的画像吗?” 迟迢横眉一扫:“嗯?” 侍者语气晦涩:“没事,尊主可知这人名姓,或者他身上还有什么特点。” “他……” 迟迢有些挫败,嫁衣都给人家穿上了,血脉烙印也种下了,他却还不知道小娘子姓甚名谁。 他们在梦中相遇,每每都是忙着卿卿我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事。 闺房情趣,不足为外人道。 迟迢沉声道:“他是个修士,为人很羞涩,喜欢口是心非,但对我情根深种,爱意深浓。” 侍者:“……” 别让我找人了,你还是让我去大海里捞针吧。 当着外人的面聊起小娘子,还怪令人害羞的。 迟迢耳根发烫,故作镇定道:“还有问题吗?” 侍者一口气哽在喉咙:“没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嗯。”迟迢负手而立,“我还要闭关几日,这段时间不要来此处打扰,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侍者叩首:“属下遵命。” 拿着这画像找人是个苦差事,但迟迢没有限定时间,倒也不急。 侍者离开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思很快就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前些日子尊主一反常态,做嫁衣找春宫图册,今日又下了这道命令,莫非,这要找的是准妖后? 尊主对妖界的万千美人视若无睹,竟然喜欢上了一个修士! 仙妖两界速来不和,那修士竟然为了尊主来妖界! 这就是真爱吧! 能入尊主法眼,想必对方一定艳冠天下,貌绝六界。侍者激动不已,展开手中的画像,沉默两秒后缓缓合上。 一定是尊主没有画出妖后的姿容。 刚出结界不久,侍者收到了无影传来的消息,他带着使出剪纸障眼法的人很快就会到达第一峰。 迟迢闭关期间,消息都由他安排传递,侍者回头看了眼关闭的结界,给无影回了个信,让他先将人安置好,等尊主出关再做打算。 无影看完消息,瞥了眼旁边一脸沉重的人:“你又要剪东西吗?” 应向沂拿着剪子,对着纸比划,随意地「嗯」了声:“急着赶路?” “不急,你先剪,此处距离第一峰不远,今日我们就能到达。”无影坐在一旁,拔了根草叶,叼在嘴里嚼了嚼,“尊主正在闭关,届时我先带你去妖殿外住下。” 应向沂抬起头:“闭关?” 难道是在昭南城打架时受了伤? 无影没多说,挑开了话题:“今日还要剪兔子吗?” 应向沂这两天一直在剪兔子,每天一只,剪完就塞给他,他抱兔子都快抱习惯了。 “不,今天不剪兔子,剪人。”应向沂意味深长道,“剪一个不男不女的人。” 无影:“?” 经过这几天的实验,应向沂已经确定了,白天他剪了什么,晚上就会梦到什么,并且梦里的东西都与他想象中相同。 这几天他有在兔子剪纸上加几剪子,让兔子这秃一块那秃一块,结果不出所料,梦见的兔子会莫名其妙变秃。 当不做具体的设定时,梦里的生物都和正常的无异,只要他心中做了特殊的设定,并且在剪纸上明确体现出来,梦里也会相应生效。 这段时间一直被那个绿眼变态骚男人骚扰,应向沂忍无可忍,决定拿起剪子捍卫自己作为钢铁直男的尊严。 他流畅地剪了个人形纹样,以往忽略的两腿之间留有凸出,乍一看,就像是第三腿短一些的腿。 应向沂心中冷笑,一剪子下去,将第三条腿给咔嚓掉了。 无影惊得眼睛都大了一圈,后腰一抖,有些腿软。 应向沂把纸人丢进他怀里:“拿着玩吧。” 无影:“……” 无影:“??” 这他娘的又不是兔子,这个人要我怎么玩?! 应向沂现在已经可以控制施加在剪纸上的灵力了,纸人出现了没一会儿,就化成纸片消失了。 无影松了口气,心道好在那纸人还没注意到自己的下半身,简直惨绝人寰。 应向沂伸了个懒腰,急匆匆地催促:“快赶路吧,早点到住的地方,我要睡觉。” 成败在此一举,他迫不及待想入梦了,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在应向沂的迫切要求下,无影带着他加快了步伐,两人下午就到了第一峰。 第一峰热闹繁华,城镇和人间无异,店铺摊贩比比皆是,卖的货物琳琅满目。 唯一不同的是,路上的人不全是人样,有人长着尾巴,有人长着兽形的耳朵,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妖族特征。 应向沂好奇地四处张望,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我会不会显得不太正常?” 无影失笑,解释道:“妖力低微的妖无法控制气息,掩饰形态,我们妖族崇尚武力,他们不会觉得你怪异,只会认为你很强。” “妖力可以根据修炼提升吗?” “可以,但提升的程度有限,能决定妖力的还是血脉和天赋。” 这在妖族不是秘密,无影也没隐瞒:“妖族中,不同的种族也分三六九等,血统高贵的妖天生妖力强,像大荒时期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降生时就带有神格。” 应向沂听得直皱眉:“血统为尊,那岂不是终其一生也无法改变地位?” “非也,绝对尊贵的只有青龙白虎等种族,随着越来越多的混血种妖族出现,天赋已经成为决定妖力的关键。” 无影顿了顿,神色中带着一丝向往:“像我们尊主,虽是血统不高的蛇妖,但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打败了上一任妖王。” 应向沂挑了挑眉,对于这位真实版龙傲天的妖界尊主更加好奇了。 他又想到应鱼,小丫头是个半妖,除了被鞭打后暴露妖族特征,其余时间都和常人一样。 应鱼的妖力应当很强,也怪不得九宝阁不惜花费重金,要将她捉回去。 时辰尚早,不到睡觉的点,应向沂打算先在城中逛一逛。 无影没有阻止,命人打点好住处,远远跟在他后面。 沿街有叫卖的摊子,除了人间能见到的东西,还有很多妖界独有的小玩意儿。 狐狸精卖自己的毛织成的围巾,蚌精在卖珍珠,各种妖卖的东西也独具特色。 蚌精卖珍珠的同时,还会帮忙做手串项链,应向沂围观了一会儿,心中微动:“可以不买珍珠,帮我做个饰品吗?” 蚌精老板脑袋上缀满了珍珠,后背上背着两扇壳,正忙着给珍珠钻孔,头也不抬地回道:“东西我看看。” 应向沂拿出之前捡到的白色鳞片:“这个。” 鳞片莹润光滑,其上流光湛湛,比摊子上的珍珠还要华美。 蚌精扫了一眼,登时愣住:“这个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应向沂迅速合拢掌心,生怕被他抢走鳞片一般:“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就说能不能做。” “能做,但手工费很高。”蚌精压低声音,“这鳞片比不得珍珠好看,算上手工费不是小数目,我吃点亏,你挑个摊子上的饰品,我跟你换,如何?” 应向沂掉头就走。 蚌精连忙追上来:“不考虑考虑吗?” “你不想做生意,那咱们也没得谈。” 应向沂攥着鳞片,莫名上火,有种自己的宝贝被觊觎的不适感。 “开个玩笑,不换就不换,拿钱,我立马就给你做。” 见他还要走,蚌精赔笑:“公子,这第一峰里可就我做这买卖,你再走下去,也找不到人了。” 一路走来,确实没有这样的摊子了,应向沂思忖道:“手工费多少?” 蚌精伸出一根手指,睨着他的脸色,试探道:“给你打个折,一百两银子。” 应向沂回头张望,喊了声:“无影,我知道你跟着呢,借我一百两银子。” 悄悄跟踪的无影无奈现身,表情冷峻,冲蚌精抬了抬下巴:“手工费多少?这位是尊主的客人,账记在妖殿。” 蚌精认出了无影,整只妖都吓哆嗦了:“原来是尊主的客人,手工费不要了,不要了。” 应向沂忍着笑,将鳞片递过去:“堂堂妖界尊主,定然不会吝惜一百两银子,届时你去找他要便是。” 大水冲了龙王庙,坑人反被教训了一番,蚌精闷着头给鳞片打孔抛光,一言不发。 手工费撑死几两银子,借他几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去找妖尊要钱。 怕蚌精调换鳞片,应向沂一直在旁边看着。 打磨钻孔,用红绳绕过,编成一条手串,白色鳞片和红色线绳交缠在一起,十分相配。 蚌精瞄了眼无影,讨好道:“公子可喜欢珍珠,我送你两颗,放在这手串上定然好看。” 应向沂摇摇头:“不用了,不需要其他东西,只这鳞片就好。” 手串做好,应向沂当即戴在左手腕上,红绳贴着腕骨,勾勒出一截流畅性感的弧线。 “你若不想去找迟迢要手工费,那就等几日,我会还你。” 应向沂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 蚌精僵立原地,自言自语:“我是听错了吧,他怎么敢直呼尊主大名。” 无影安排的住处是城中一处客栈,靠近妖殿,附近吃食众多。 应向沂和无影就近吃过饭,就回客栈了。 天已经黑了,城中不似白日里的喧嚣。 赶了几天的路,身乏体累,应向沂本以为自己躺下就能睡着,结果心里惦记着事,太过激动,好半天才睡下。 在梦里是被压醒的。 应向沂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身上的重量。 纸人的脸各不相同,都是平平之姿,那双绿色的眼睛放在脸上实在突兀。 应向沂被蛊住,盯着那双眼,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将人推开:“重,别压着我。” 迟迢勾着他滑到手肘的衣服,满脸跃跃欲试:“那我们换个姿势?” 应向沂:“……” 很好,我看你还能骚多久。 柔软的被褥被推到一侧,大半掉在地上,应向沂撑起身:“换姿势之前,你是不是该脱个衣服?” 迟迢表情复杂,骄矜中带着一丝得意:“你果然忍不住了,放心,为夫今日就让你下不了床。” 应向沂眸光微冷:“是吗?那你直接脱裤子吧。” 迟迢:“?” 小娘子今日怎么这么主动? “你前几日可不是这样热情似火的。”迟迢满脸狐疑,“不玩欲擒故纵那一套了?” 应向沂深吸一口气,磨了磨牙:“对啊,我不想矜持了,你快点让我下不了床吧。” 这还能忍,就不是男人了。 迟迢利落地脱了裤子,学着春宫图册上画的,一手揽住应向沂的腰,一只手熟练地往自己身下探去。 一秒,两秒……他龙躯一震,浑身僵住,似有些不敢置信地低下头,满脸错愕惊恐。 应向沂朝他身下看去:“怎么了?” “闭嘴!”迟迢惊呼出声,拽着衣服挡住自己,“不许乱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应向沂扬起唇角,笑容中带着一丝残忍:“不是说要让我下不了床吗,怎么停下来了?” 迟迢弓着腰下了床,光着两条又白又长的腿站在地上,眼神慌乱不已,却故作凶狠:“你,你乖乖在床上待着,我今日不许你从床上下来!” 作者有话说: 真·下不了床。 迟迢迢:男龙惊恐jpg. 应哥:笑容逐渐变态jpg. 下章入v,应哥也要和迢迢见面啦! 预收《可爱鬼老婆每天都想吓我》求收藏呀! 阴阳通吃腹黑大佬攻×白切黑切白甜软小鬼受; 1; 谈秋生是地府殡仪馆的老板,进能火化鬼魂,退能帮鬼索命,阴阳通吃,在人间和地府混得风生水起。 没人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可爱控,喜欢一切可爱的事物。 搬进新家当天夜里,门被敲响,浓郁的阴魂气息钻进屋子。 谈秋生兴奋不已,已经很久没有鬼送上门了,然而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长相奶乖的少年眼泪汪汪,声音温软:“我被家人赶出来了,请问可以借住一晚吗?” 谈秋生面无表情,收起勾魂索:“可以。” 内心os:可爱鬼,我可以! 2; 陶程作为小鬼被养大,一直被困在陶家老宅的方寸之地。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变大了,一直到隔壁的房子。 陶程迫不及待逃出囚牢,敲开了邻居家的门。 成功进入邻居家,接下来就是逼迫他帮自己报仇,计划完美。 几秒后,企图吓人的陶程被邻居抱出厨房,放在吧台凳上。 陶程张牙舞爪:“我是鬼,你不怕我吗?” 谈秋生把热好的甜牛奶递给他:“怕,乖乖喝奶,不许乱跑。” 陶程:“哦。” 虽然牛奶很甜很好喝,但邻居害怕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感谢在2022-07-05 18:55:36-2022-07-06 18:4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欢喜棺(七) 应向沂努力压制上扬的嘴角, 人都要憋疯了:“原来你说的下不了床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 “你别乱以为,转过身去, 好好睡一觉,不许从床上下来。” 迟迢处于一个惊诧的状态中,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也没发现他眼里未加遮掩的笑意。 “在梦里睡觉,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应向沂悠闲自在地倚着床头,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刚才的忍耐无比正确。 小变态惊慌失措, 还故作镇定的模样,简直可爱到爆炸。 衣服的下摆很长, 能遮到小腿,悬垂的布料将下半身完全遮盖住, 令人无法窥探其中的秘密。 上半身衣冠楚楚, 下半身荒唐滑稽。 明明是一副不容置喙的霸道语气,眼神里却隐藏着迷茫不解, 还有他本人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说不出来的可爱。 迟迢往旁边挪了挪,腿并在一起, 好似娇羞的黄花大闺女,半点都看不出之前的得意。 “谁规定梦里不能睡觉了,本尊让你睡, 你就睡。” 不在沉默中爆发, 就在沉默中变态。 应向沂觉得自己大抵是被传染了, 恶趣味涌上心头, 他想好好捉弄慌乱中的小变态, 以报过去这些日子被骚扰的不爽。 他拧着眉头, 一副受伤颇深的模样:“你好凶啊。” 迟迢:“……” 妖尊大人哄人的经验匮乏,以往哪个敢在他面前拿乔,早被一掌拍死了,他活了千百年,也就纵容过眼前这一个人。 起初是兴致来了,想等对方对他情根深种,再抛之弃之,来挽回自己的面子。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倒真生出几分情意,他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我没有凶你。” 迟迢干巴巴地解释,攥着衣摆的手指愈发用力,骨节都白了。 他的原形是白龙,对外一直称白蟒,一身莹白的鳞片,化成人形后也没有改变,白得发光。 应向沂知道有种肤色叫冷白皮,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理想肤色。 他的前半生过得平庸,未曾理解很多事,就好像这被人追捧的肤色,直至今日,他才明白其中妙处。 一白遮百丑,小变态一身通透的白,纵然配上张平庸的脸,也很惑人。 震惊和迷茫褪去后,羞怯慌乱主宰了情绪,那身白雪一般的皮肤掩饰不住从里散发出的红意。 令人联想到日落时分,暖色的阳光渗透云层,将之染成绚丽夺目的色彩。 纯粹的白未免单调,浸了红,方才喜庆。 “恋爱都谈完了,该做……风月之事了吧?” 面前的人神色变幻,脸一阵红一阵黑,支支吾吾:“改,改日再做,那种事太累了,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我信了你的邪。 欺负人是会上瘾的,做变态也太爽了。 应向沂垂眸,视线往他光着的腿上扫去,意味深长地笑笑:“你尽管来,我受得住。” 要不是脸皮薄,他特别想喊一句:正面上我啊,拿出你之前日天日地日空气的气势,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就怜惜我! 迟迢:“……” 迟迢委屈巴巴:“你前几天怎么不这么说?” 人都快被欺负哭了,那双碧绿的眸子里含着嗔恼,像极了前几天,小变态被他亲到软乎乎的状态。 应向沂心口一窒,慌乱移开视线。 “你怎么一直站在地上,床上又不是躺不开我们两个人,快上来盖被子,小心着凉生病。” “我喜欢站着,你别管我了。”迟迢捡起裤子,一本正经道,“你太粘人了,这样不好,乖,明日我再陪你睡。” 粘人不好? 以往抱着我蹭的人不是你了? 应向沂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等他穿完了裤子,才慢条斯理地开了腔。 语气矫揉造作,他自己听了都受不了。 “说什么喜欢站着,我看你就是不想挨着我罢了。”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刚见面的时候,你巴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我在一起,抱着我亲来亲去,如今连与我同床都要推辞。” “不让我管,你是嫌我烦了吧,可我只是怕你冻着自己。” “你不让我粘着你,又是想让谁粘着你呢?” “你是不是厌倦我了,有了别的……相好之人?” …… 本是恶作剧逗弄人,结果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生气了。 应向沂脸色微沉,眼里的笑意渐渐冷却,想起自己旁敲侧击,从无影口中听来的消息。 蛇峰的十三少白御风流多情,相好遍及妖界,堪称万花丛中过,每朵都要采,最喜欢携一大堆红颜知己出游,一晚上被翻红浪,秉烛到天明。 说不准,这变态骚男人晚上骚扰自己,白天还和百十个美人寻欢作乐。 应向沂越想越不爽,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亲自去蛇峰,一剪子把白御的命根子给咔嚓了。 狗改不了吃屎,这种淫蛇,就得从根上阉了,省得他再祸害别人。 “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有其他人。”迟迢见他脸色难看,突然灵光一闪:“你是不是吃醋了?” 应向沂:“……” 应向沂咬牙切齿:“没有,你想多了。” 迟迢一脸「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的表情,看得应向沂气不打一处来。 “放心吧,虽然跟我示好的人很多,但我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迟迢摸了摸鼻子,在床边坐下,“我只娶了你一个人,也没有过其他相好。” 妖殿里伺候的都是公妖精,没一个女的,全妖界怕是都找不出他这样禁欲的妖。 这解释说了跟没说一样,听起来像是示威,越描越黑。 应向沂勾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既然有那么多的人和你示好,那你又何必缠着我?” 迟迢愣住了。 倾慕他的人数不胜数,男女都有,绝色无双,比小娘子貌美的人不在少数。 “是啊,我何必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他后知后觉的认识到,自己对眼前人似乎极为特殊。 应向沂误会了他的意思,转过身,背对着他:“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日后就别烦着我。” 迟迢张了张嘴,不敢出言反驳。 有个结卡在他心里,隐隐令他感到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没有交流,枯等到梦醒。 睡醒之后,应向沂还窝着火,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 无影过来敲门,瞧见他的脸吓了一跳:“昨晚没睡好吗,你这脸色怎么跟死了夫人一样?” 应向沂:“……” 你这张嘴,有开光的潜质。 无影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摸了摸鼻子:“我随口胡诌的,向尊夫人赔个不是。” 应向沂随意地摆摆手:“不用。” 话出口后过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夫人,但此时再解释,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都怪梦里那骚男人,整天娘子长娘子短,把他给带歪了。 “是不是睡不惯床,我可以带你换一家店。” 他们两个的房间紧挨着,昨天晚上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梦到了一个影响心情的渣男。 应向沂在心里补充道。 他打量着无影一身整齐的装束,扬扬眉:“你打扮成这样,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见面以来,无影一直是黑衣劲装,今日换了身松鹤凌云的织金白衫,腰封白玉,手腕上扣着玄铁袖箭,看上去跟换了个人似的。 应向沂默默腹诽,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梦里那小变态每晚的脸都不同,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穿上这种衣服,会不会迷倒一片姑娘? 无影颔首:“要去妖殿一趟,便换了官服。” 妖界也有尊王臣民之分,在妖尊之下,有八方妖王,二十四道臣,他与无踪隶属其中一道——影,主司追踪寻查。 今日去妖殿,是听闻尊主要找一个人,他得去取画像,安排搜查。 “你今日可有其他的事,要不要随我一起去,花不了多长时间。” 虽然应向沂一路上都很配合,但无影还是不放心,怕他趁自己不在偷偷离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应向沂没有拒绝的余地:“也好,我用不用换身衣服?” 无影静静地看着他:“你有其他的衣服吗?” 从落枫海离开后,他就没见对方换过衣服,除了剪子和纸,对方身上没有其他东西。 “没有。”应向沂一脸真诚,“你能借我一身吗?” 无影:“……” 官服不能给,无影从储物戒中找出几件没穿过的黑衣劲装:“都是新的,不用还了。” 他们两人的身形相近,应向沂估摸着,穿起来应该合适。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衣服,视线瞄到了无影的储物戒上:“除了衣服,你有没有一些不用的储物法器?” 无影:“……” 他相信了,这位名为龙傲天的男人真的不是出身仙州,不然怎么会穷到最普通的储物法器也没有。 “我身上没带太多,等下去妖殿给你拿,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应向沂也没避着他,利落地换了身外衣,“走吧,妖殿里还有其他能拿的东西吗?” 无影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应向沂视若无睹,大大咧咧:“开个玩笑,别当真。” 无影:“……” 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表情是在开玩笑吗。 换了官服后,路上遇到的人纷纷避着他们走,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 应向沂看得新奇:“他们怕你?” “不是怕我,是怕我这身衣服。”无影面色冷峻,语气都凉了几分,“第一峰内尊卑森严,他们不敢挑战尊主的权威。” 应向沂听的出来,他话里有话。 路人的表情很复杂,不是单纯的恐惧,还藏着其他的东西。他分辨不出是什么,但能够确定,那是积极的情绪。 第一峰是和落枫海全然不同的氛围,应向沂下意识握住左手手腕,指腹抚摸着被串起来的白色鳞片。 迄今为止,妖界的一切都令他很感兴趣。 出乎应向沂的意料,妖殿没有想象中富丽堂皇,守卫也不是太森严。 守卫没有拦他们,无影带着他往大殿走去。 妖殿类似于古装剧中的金銮殿,位居王宫正中央,附属的宫殿很少,一路走,只有零星的侍卫。 妖尊迟迢不近女色,在任百年未曾娶过妖后,连侍妾都没有一个。 应向沂暗暗咋舌,同是蛇妖,瞧瞧人家这自制力,怪不得能成为震惊六界的存在。像白御那等变态淫蛇,就只配被阉了。 按照小说里的套路,这种集各种buff于一身的男主,不开荤则已,一开荤则一鸣惊人。 也不知日后会是何等风华绝代的女子,能得到他的青睐。 应向沂微低下头,满心唏嘘。 无影走在前面,一直用余光观察身后的人,越靠近大殿,他脸上的神色越凝重。 妖殿守卫的人很少,是因为这里布满了法阵结界,身负妖族血脉,并且实力足够强,才能安然无恙地通过结界。 绕是清垣那等仙君,靠近大殿也会不舒服,可这位姓龙的修士一脸稀松平常,看不出吃力。 他的修为究竟恐怖到了什么程度? 七月末,日光正灼人。 侍者抱着印好的画像,在大殿门口等候,见到无影,立马迎上来。 在踏上大殿台阶的时候,应向沂突然浑身一僵,感觉到一阵沁凉的气息笼罩住自己。 没人注意到,他被衣领掩了一半的后颈上浮起淡淡的白光,莹润通透,与他手腕上的鳞片交相辉映。 侍者将画像递过来:“这是尊主亲自画的像。” 无影接过来一看,整个人都傻了:“这……” “且先找着吧。”侍者无奈一笑,压低声音,“此人很可能是尊主的心上人,未来的妖后。” 无影瞪大了眼睛:“妖后?!” 应向沂怔了下。 这也太巧了吧,他刚开始想有谁能得迟迢青睐,心上人立马就出现了。 本来定好的摆摊内容又可以加一个了:算命。 应向沂探头张望,想瞧瞧妖后的模样。 侍者斥道:“看什么看,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无影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介绍,他收起画像,侧身让了让:“这位不是影道的人,他就是那位使用剪纸的修士。” 侍者懵了:“他,他是修士?” 无影点点头,没给他继续问的机会:“画像已经拿到,那我先带他离开了。” 直到两人走远,侍者才回过神来,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大殿附近的法阵,确认没有出错,又愣住了。 他听迟迢提过,这大殿附近的结界只有妖族能够进入,其他人若想通过,除非修为高于他。 难不成那人的修为比尊主还高? 侍者又慌又急,巴不得现在就去找迟迢汇报。 可巧,没过多久,那位昨日刚说了不要联系的妖尊大人就传来了信,让他过去一趟。 侍者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就赶去了。 迟迢恹恹地趴在岸边,四周摆了一片话本和图册,他眉心紧拧,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烦躁气息。 侍者下意识放轻脚步:“尊主,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迟迢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侍者连忙跪下:“属下言错,还请尊主恕罪。” 迟迢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还是鳞尾,他烦躁地甩了甩尾巴,溅起大片水花:“本尊有事想问你。” 他捡起一册话本,扔到侍者面前:“这话本里的女子出身名门望族,追求者数不胜数,那男子贫寒,并不十分优秀,为什么女子要选择他?” 侍者伺候他时日已久,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家尊主这是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了。 他斟酌道:“在尊主看来,女子应当选择谁?” 迟迢皱紧了眉头:“其他追求者家世样貌都出众,若真要选择,应当选择最拔尖的吧。” 侍者:“尊主所言极是,属下这就去找写话本的人,让他将结局改成女子和最拔尖的男子在一起。” “不许改!” 鳞尾甩得更狂暴了,溅起的水花将侍者淋了个彻底。 他非但没觉得委屈,反而有些想笑:“尊主为何不愿意改呢?” 迟迢扁了扁嘴,莫名有些委屈:“那女子喜欢的又不是最拔尖的男子。” 侍者伏在地上,翻了翻话本,将之递过去:“尊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对吗?” 迟迢抿了抿唇,没说话。 话本被翻到女子来找男子私奔的一页,男子说自己配不上她,女子答:心之所向,情之所钟,情爱之事本就没有标准,小女只是心悦公子。 “是……喜欢吗?” 迟迢向后仰去,整个人倒进水潭里,声音模糊不清,带着咕噜咕噜的气泡。 侍者没有回答,他知道不是在问自己。 水潭中的红莲开得越发娇艳,大片大片地覆盖在水面上,迟迢闭着眼睛,鼻尖嗅到莲花的芬芳,香气清雅。 花瓣柔软,刮在他眼尾,将冷白的皮肤一寸寸染红。 他猛地一甩尾巴,从水潭中冲出来,淡绿色的眸子里满是坚定。 没什么可犹豫的,只是喜欢而已。 对方能入他的梦,命中本就与他有缘,他们注定要在一起的。 更何况对方早已对他情根深种。 一想到这一点,迟迢就发自内心的愉悦起来。 他也不吃亏,比较起来,小娘子对他的感情还要更深一些。 即使丢掉了矜持,也要和他巫山云雨,说不是爱他爱到无法自拔,谁会相信? 迟迢化作人形,水花织就一身素净的纱衣,披在他身上,服帖地勾勒出身体线条。 他从空中落下,赤足踩在红莲上,一步一步走,从水潭中心走到岸边,骄傲得好似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别跪着了,起来吧。” 锁骨窝的红痣沾了水珠,愈发艳丽,衬得他整个人有些妖冶。 迟迢抄起长发,极具攻击力的眉目间揉进了些许风情:“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侍者刚站起来,腿一软,差点又要跪下:“已经安排下去,在城中张贴画像了。” 就那形神俱无的画像,找到猴年马月也够呛能找到人。 迟迢不满:“快些找,他肯定迫不及待要见本尊。” 侍者疑惑:“他想见尊主,肯定会来找您吧?” 迟迢抬了抬下巴,语气宠溺:“他害羞,喜欢躲着我。” 侍者:“……” 我是造了什么孽,要掺和你们之间的情/趣捉迷藏。 最重要的心事解决了,还有另一件。 迟迢想到梦里的自己,整条龙都不好了。 活了千百年,虽然没同谁云雨过,但该有的器官都有,且一直很健康,定时还得手动抒解一番。 蹭蹭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意外来得太突然。 昨天夜里,他正准备和小娘子行风月之事,却发现自己不……不能人道! 能证明他是一条男龙的重要器官,整根都没了。 诡异的凭空消失术。 简直噩梦,迟迢觉得自己都要有阴影了。 一醒过来,看到腿间的东西,他忙不迭摸了几把,确认还健在,并且能石更,才放下心来。 不如小娘子雄伟就算了,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迟迢百思不得其解:“之前让你找和入梦有关的古籍,找到多少了?” “这种古籍大多在仙界,只找到了几本。”侍者拿出几本书,“其中还有一卷残本,只有上册。” 迟迢接过来,翻了翻:“继续找,书要找,人也不能落下。” 侍者应下:“尊主,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明。” “说。” “使剪纸障眼法的人找到了。” 迟迢捏着书页,头也没抬:“然后呢。” 侍者忧心忡忡:“无影带着他去了妖殿,他靠近大殿,没有被法阵结界拦下。” 迟迢抬眼看来:“你说什么?!” 侍者战战兢兢,又重复了一遍。 迟迢表情严肃:“可是法阵出了问题?” 侍者摇头:“属下都检查过,并没有问题。” 那就奇了怪了。 利用剪纸的修士力量虽然强大,但从昭南城见到的巨鹰来看,不到超过他的程度,没理由能通过他设下的结界。 迟迢一把合上书:“他人现在在哪里?” “住在城中客栈里,无影一直跟着他。”侍者顿了顿,“他姓龙名傲天,我查过了,仙界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龙傲天,名字还挺野。”迟迢思忖片刻,吩咐道,“先拖住,不要让他离开第一峰,等我出关再去会会他。” “是。” 侍者沉浸在有强敌出现的可能中,猝不及防被书砸到了脑袋。 “本尊问你话呢。”迟迢清了清喉咙,有些不自在,“如果娘子生气了,该怎么哄?” 作者有话说: 应哥:这种渣男,就该物理阉割。 迟迢迢:我在学习怎么哄你,你却想阉了我,龙龙委屈QAQ; 这几天都是零点更新,评论多多有二更,下章见面,应哥要去捞小蛇了。 感谢在2022-07-06 18:47:01-2022-07-08 19:1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琪思妙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思妙想 10瓶;楠nan、今天戒了小说没 5瓶;清粥 3瓶;千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欢喜棺(八) 应向沂逮着一只羊薅, 不仅得到了储物戒,还收获了一摞纸和一把新剪子。 丰收的喜悦冲淡了梦里的不爽,他心满意足, 跟着无影离开了妖殿。 “现在去哪里?” “将画像分到各峰,在城中张贴寻人。”无影看他忙着摆弄储物戒,无奈道,“你先回客栈, 还是随我一起?” “回客栈。” 羊毛都薅到手了,谁还要跟着你奔波,赶紧回去准备摆摊赚钱才是。 无影没什么异议。 妖殿一行, 他已经见识到了对方的能耐,若是真想走, 他也拦不住。 应向沂瞧着他手里的画像,好奇心起:“这画里的真是你们尊主的心上人吗, 找到的人会有奖赏吗?” “是不是心上人还说不定, 我并不太相信尊主心有所属了,不过奖赏肯定有, 并且很丰厚。”无影回忆了一下画上的内容,语气古怪, “只怕无人能得到这奖赏。” 哦豁? 应向沂笑笑:“我改变主意了,随你一起,我要看看这份奖赏有多难拿到。” 片刻后, 应向沂看着张贴在告示栏里的画像, 半天没说出话来。 无影心中好笑:“怎么样, 这奖赏难拿吗?” 应向沂笑容疲惫:“我在怀疑你们尊主是不是故意的。” 至于拿这么个玩意儿来忽悠人吗? 人能长成这样, 干脆别活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无影护主心切, 解释道:“尊主不会吝惜这点小钱,我们妖界也不比仙界人间穷困,这画像……只是个意外。” 尊主不精于此道,画技有限,他们心知肚明,但这事不能告诉外人。 应向沂:“……”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张贴画像干嘛,你自己去找啊。 还意外呢。 应向沂在心里将迟迢翻来覆去骂了一遍,深觉自己的好奇心喂了狗,就多余走这一趟。 围观的人群大多表情复杂,应向沂扫了一眼,估摸着大家应当都和自己的想法相同。 无影要安排张贴找人的事宜,应向沂找了个借口,提前回了客栈。 他拿着新收获的纸,一口气剪了几十张剪纸,各种纹样都有,最多的是人,胖乎乎的抱鲤鱼娃娃憨态可掬。 为了避免引起麻烦,应向沂特地用了普通的剪子,还控制了灵力,力求剪出来的东西不会成精。 应向沂有摆摊的经验,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切,他将剪纸装进储物戒,去了昨天遇到蚌精的街。 来的正巧,蚌精的摊子前围着不少人,都是姑娘家,每人手上都拿着挑好的珍珠,在等编织。 应向沂扫了一眼,笑笑:“生意不错啊。” 蚌精头也不抬:“后面排队,没看这么多姑娘家等着。” “你忙着,我不做东西。”应向沂顿了顿,意有所指,“我来看看,还你那一百两的手工费。” 蚌精手一抖,串好的珍珠散了一地,他僵着脖子抬起头,笑得比哭还难看:“公子,是你啊,你怎么又来了?” 应向沂抱着胳膊,对摊子前的姑娘们微笑示意:“都说了,我是来给你送手工费的,一百两银子,我怎么也不能赖账不是。” “一百两?” 姑娘们纷纷皱起眉头,颇有些不赞同。 蚌精有口难言,想给昨天的自己一巴掌:“都是开玩笑的,大家别当真。” 他拉着应向沂来到一旁,崩溃道:“公子,你究竟想做什么,直说吧,别影响我做生意了。” 应向沂一脸真诚:“我没有影响你做生意,只是想和你讨教一下,如何做生意。” 蚌精:“……” 蚌精:“?” “那一百两是我的错,我向公子道歉,那手串就当我白送你的,别再和我开玩笑了,行吗?” “谁和你开玩笑了,我东西都带来了。”应向沂从储物戒里拿出剪纸,“我来卖这个。” 剪纸是人间的玩意儿,妖界中很少,并不流行,也不是稀罕之物。 蚌精打量了他好半天,语气复杂:“你是认真的?” 应向沂抬脚勾住他凳子,坐下,老神在在地点头:“当然。” 蚌精:“……” 尊主的贵客,用得着亲自摆摊? 蚌精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欠你钱啊。” 蚌精一噎,说不出话来。 应向沂勾勾唇角,随意地夸道:“开个玩笑,我观察过,这条街上,你的生意做得最好。” 旁边的胭脂水粉摊子人流拥挤,络绎不绝。 蚌精搓了搓手里的珍珠,指指隔壁摊子:“你确定自己找的不是他家?” “都是小问题,别太计较。”应向沂把珍珠挪了挪,将剪纸摆在摊子一边,“买珍珠送剪纸,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叫卖声瞬间吸引了街上人的注意力,不少人驻足围观,颇为好奇地打量起剪纸。 应向沂是专业的,剪纸做工精细,比妖尊的意识流画像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兔子也太可爱了,和我一样。” “有狐狸吗?我是狐狸精!” “剪纸有什么好看的?” “说不好看的,你赶快离远点,别往里挤了!” “诶呦谁薅我尾巴呢,给我揪秃了。” …… 客人挑挑拣拣,慢慢的,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一时间比隔壁还要热闹。 应向沂拍拍蚌精的胳膊:“愣着干什么,大家问珍珠怎么卖呢,赶紧做生意。” 蚌精激动得脸都红了:“诶,好好。” 一条又一条手串制作出来,蚌精看着络绎不绝的客人,嘴都咧得合不拢了。 剪纸搭售一空,特地来看热闹的客人都离开了,摊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累死我了,终于串完了。”蚌精伸了个懒腰,喜笑颜开,“公子,今日可多亏你了。” 应向沂睨了他一眼:“早就说过了,你是一条街上生意最红火的人,怎么样,我说的有没有错?” “没错没错,公子你可帮了我大忙,隔壁那卖胭脂水粉的桃花精是我死对头,整日在我面前炫耀,今天我可算出了一口气。” 蚌精故意去隔壁摊子逛了一圈,耀武扬威后,心满意足地回来。 “公子明日还要做生意吗?咱们两个搭伙吧,赚的钱平分。” 应向沂失笑:“珍珠比纸贵多了,平分你也不怕亏死。” “这玩意儿在我们妖界不值钱,第一峰的妖更是鲜少有看上的。”蚌精拨弄着珍珠,看着圆润饱满的珠子骨碌碌碰撞在一起,“真要说起来,还是我赚了,公子的剪纸才是新鲜玩意儿。” 剪纸并没有全部卖出去,还有几张剩下的,应向沂翻着看了看,准备下次不剪这几种东西了。 蚌精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个劲儿邀请他和自己合作。 应向沂将剩下的剪纸都塞给他:“不了,我今日就是来还你手工费的,你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用这些剪纸抵了吧。” 他不是冤大头,本就没打算充面子给一百两银子,如今帮忙赚的也不是少数,手工费绰绰有余。 蚌精一脸惋惜:“公子改变主意的话,可以再来找我。” 应向沂笑着应下,第二天带着剪纸过来,挑了胭脂水粉的摊子合作。 桃花精得意洋洋,在蚌精的摊子前晃来晃去,报昨日之仇。 蚌精的眼神格外哀怨,仿佛捉奸在床的丈夫,头顶的蚌壳都隐隐发绿。 应向沂感觉自己都快被盯穿了,卖完分了钱,就快速离开了。 第三天,应向沂又换了个摊子。 半个月下来,他和这条街上的摊主都混熟了,定做的摆摊用具终于做好了。 应向沂自己摆了个摊,就在蚌精和桃花精之间。 据他观察,这两个摊子是街上生意最红火的,客流量最大。 剪纸的生意并没有想象中火热,连着这么多天,再热闹的风都刮过去了。 应向沂撑着下颌,思索着怎么吸引客人。 蚌精和桃花精七嘴八舌,趁机邀请。 “搭着珍珠卖吧,肯定生意好。” “胭脂水粉才是最好的,珍珠买一次就够了,胭脂水粉可是日日要用。” 两只妖精打架,吵个不停,最后气鼓鼓地问他:“你觉得和谁一起比较好?” 应向沂左耳进右耳出,闻言敷衍道:“确实,应该融合一些妖族的元素。” 蚌精、桃花精:“……” 剪纸刚卖了一半,半下午,应向沂就收摊了。 首先要足够了解妖界,才能创造出不一样的剪纸,他准备想想创新的办法。 换种说法,妖就像是变异的动植物,比正常的动植物更高一级。 简单平常的动植物已经无法吸引他们了,得想个办法,将变异的特征融入,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应向沂打算四处逛逛,找找灵感。 蚌精听了他的打算,特地嘱咐过他,哪里都能去,唯独城外的山谷不要踏足。 应向沂问原因,他支支吾吾的,又答不上来。 人的好奇心无法扼制,越是不让去,越是能激发兴趣。 应向沂一路逛到了城外,潜意识驱动,几乎是直奔山谷去的。 山谷里藏着什么秘密暂且不提,应向沂仰望着眼前的景色,赞叹不已。 山上景色秀美,树木成翠,松涛如浪,偶尔一阵风吹过,山间尽是草木的清新气息,比他见过的任何山河江海都要吸引人。 来都来了。 秉持着优良的叛逆传统,应向沂丝毫没有犹豫,转头就把创新剪纸的事抛到了脑后,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山里。 腕间的鳞片温凉,贴在皮肤上很舒服。 应向沂下意识拨了拨,只觉得踏入这山间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隐隐有种吸引力,引着他向山谷中走去。 难道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力量? 应向沂深吸一口气,穿过松林,往最里面的山谷走去。 松涛阵阵,沙沙作响。 淡金色的灵气荡漾缥缈,凝成一层若隐若现的屏障,笼罩住山谷。 应向沂毫无察觉,一点也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直直地朝屏障撞了过去。 那一瞬间,屏障又化作星星点点的灵气,欢欣雀跃,在他后颈和手腕上亲吻。 进入山谷后,映入眼眸的是一方水潭,潭内红莲似火,仿若天上的火烧云落了下来,将水潭铺得满满当当。 靠近岸边的红莲之上,卧着一条银白色的小蛇,蛇尾浸在潭水里,一勾一勾的,反射出粼粼幽光。 应向沂呼吸一窒,只一眼就心动了。 他并不是太偏爱蛇,但这条蛇雪白软糯的,比纪录片里的蛇好看几百倍,像披了一身星光。 他像着了魔一般,跳下水里,不管不顾地拎起小蛇。 小蛇比手指略粗一些,身上都是软鳞,触感滑腻,令人爱不释手。 小蛇一动不动,偶尔甩一下尾巴,像是进入了冬眠状态,懒洋洋的,软乎乎的,乖得不像条蛇。 应向沂被萌得说不出话,只觉得小家伙的尾巴甩到了他心坎里。 应向沂将小蛇绕成圈,仔细地托在掌心里。 他从未狂热地喜欢过什么,却在看到这条小蛇的第一眼,觉得它应当属于自己。 “小家伙,跟我回家好不好?” 应向沂从头摸到尾,揉着小蛇的尾巴尖尖,逗弄它不耐地甩尾巴。 迟迢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做了个诡异的梦。 有人在玩弄他。 他这半个月以来一直睡得不好,每天晚上都雄心壮志想拉着小娘子巫山云雨,但每天都会发现一个悲惨的事实:他不能人道。 现实中的他身体正常,能力出众,一到梦里,不必说长度硬度持久度了,他连那根能证明自己尊严的东西都没有了。 每晚在梦里大受打击,醒来后他就会报复性展示尊严,一连半个月下来,他毫无意外的……肾亏了。 他本就在养伤,泄了太多精元后,身体也虚了。 迟迢悔不当初,为了尽早恢复,不得不变回了幼年期形态。 原形比人身消耗妖力少,幼年形态尤甚,只不过幼年期的意识会变得迟缓,大多数时间里,都会进入一种类似于冬眠的状态。 反正在结界里,没人能够进来,迟迢衡量了一下,就变回了幼年期。 “怎么这么贪睡,该不会有什么病吧?” 应向沂忧心忡忡。 你才有病。 迟迢迷迷糊糊地想。 迟钝的脑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迟迢猛地睁开了眼,整条龙都要吓傻了。 是人!有人闯进了他的结界! “睡醒了?” 应向沂揉揉小蛇的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开小蛇的嘴,看到里面没长出来的牙包,松了口气。 他还是怕被咬的。 迟迢眼珠子圆溜溜的,黏在面前的人身上。 他是做梦了,还是没做梦,为什么会看到自家小娘子? 小蛇比想象中还要呆,张着嘴巴一动不动,涎水都要流出来了。 应向沂被逗笑了,轻轻帮它合上嘴:“小傻子。” 迟迢后知后觉,被揣着离开山谷,才意识过来这不是在做梦。 他瘫在应向沂掌心里,第一反应不是离开,而是用尾巴尖勾着他手腕,轻轻搔了搔。 这是龙族表达亲近的方式。 迟迢骄傲又感动,小娘子竟对他情根深种,都抛弃羞涩来找他了。 应向沂一直观察着小蛇,看见它的动作心都化了:“一脸呆样,被人拐跑了还高兴呢,以后就叫你小傻子好不好?” 迟迢:“?” 迟迢猛龙震惊:大胆!本尊可是你的相公,快收回这不守妇道的荒谬之言! 小蛇支着脑袋,淡若琉璃的眸子里水盈盈的。 “委屈了?”应向沂抬起手,在小蛇脑袋上亲了一口,“跟你开玩笑呢,乖乖,回家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 谁委屈了! 本尊那是愤怒! 迟迢默默腹诽,觉得身体里的血都热了。 小娘子亲他了,还叫他乖乖。 嗷呜! 诡计多端的人类,竟然用美色/诱惑他,简直丧心病狂。 迟迢默默盘成一团,脑袋埋在应向沂掌心里。 应向沂以为它睡着了,手腕微痒,他低头一看,小蛇正偷偷伸出尾巴,在他腕骨上一点一点的。 “怎么这么会撒娇?”应向沂无奈叹息。 迟迢充耳不闻,装聋作哑。 幼年期的龙崽软乎乎的,反应能力相当于人类的小宝宝,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才能恢复正常的身体。 迟迢本来还担心怎么和小娘子解释,经过一路的相处,他发现了一个令自己很不爽的事实:小娘子没认出他来。 换言之,小娘子不是特意去找他的。 最令迟迢生气的是,对方把他当成了一条蛇。 他看着摆在面前的蚯蚓,只觉得无比糟心。 应向沂纳闷:“我记得蛇是吃蚯蚓的,你怎么不吃?” 迟迢:因为本尊不是蛇! “难道是没有牙,吃不了?”应向沂一脸认真,“乖崽,爸爸这就去给你找奶。” 迟迢:“??” 作者有话说: 应哥:这画像上的人丑到爆,长成这样干脆别活了。 知道真相的应哥:小丑竟是我自己。 私设小龙不长牙,奶爹应哥即将上线,在线为迟迢迢征集乳名。 第23章 欢喜棺(九) 应向沂兴致冲冲地去找客栈掌柜, 询问买奶的相关事宜。 迟迢盘在他手腕上,思考「爸爸」是什么意思,他对人间了解不多, 难道这是什么新的爱称? 他暗暗记下来,准备找时间让人去查查。 客栈掌柜给他指了条路,隔壁开饭馆的是夫妇一个是羊妖,一个是牛妖, 他们肯定有奶。 应向沂被这个通俗的形容震到了,连连道谢,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小蛇:“妖界还挺好玩的, 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迟迢想问你想的是什么样子,苦于幼年期无法开口。 许是心有灵犀, 应向沂接着说了下去:“我以为的妖界没有这么和平,妖是邪恶的存在, 他们危害人类, 是大反派。” 迟迢蔫蔫地垂下脑袋,尾巴也不动了。 他虽然听不懂应向沂的一些措辞, 但能拼凑出话里的意思,无外乎妖是坏的。 人间与仙界交好, 凡人向往成仙,对妖界的看法基本都是这样的。 迟迢做了这么多年的妖尊,早已经看惯了这一切, 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 但听到应向沂也这么认为的时候, 还是很难过。 他横行霸道, 也存过想改变世人的想法, 自上任以来就单挑仙界高手。 谁知非但没为他的臣民赢来尊重, 反而使得世人畏惧,以讹传讹,将他们更加妖魔化。 妖族也曾与人族和谐共处,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千百年前那场灾厄,毁掉了象征着祥瑞的神兽威名,无数供奉的庙宇被捣毁,四大神兽成了人人喊打的凶兽,被天道覆灭。 他是龙族最后一脉,纯种白龙的后裔,虽比不得青龙的血统,但也是万妖敬仰的存在。 只可惜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妖族不被各界的人围攻,他连自己的血脉都要隐藏。 一想起这些事,迟迢就生出无尽的悲哀。 他活了太久,责任心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最难过的还是小娘子对妖的态度。 这是他刚刚发现,唯一喜欢的人,如何能不在意? 应向沂没发现他的心情,扯了扯嘴角,略有讽意:“以前总看一些故事里描写妖族天性善良,人类利欲熏心,我以为那只是故事,没想到却是事实。” 嫁衣鬼一事给了他很大打击,他看不惯九宝阁的肆意妄为,也不能接受探灵司的袖手旁观,甚至于仙界的插手,他都觉得恶心。 “是我想错了,善恶从来都不是根据阵营种族划分的。”应向沂摸了摸小蛇,话锋一转,“小家伙,你是妖吗?” 迟迢还在伤心,没搭理他。 应向沂也不介意,笑笑:“我很喜欢妖界,咱们以后一起在这里生活,好不好?” 迟迢:“!” 蔫头耷脑的小蛇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晶莹的眼珠子亮亮的,像盛满了星星。 应向沂笑开了:“能听懂我说话?那看来是妖了。别晃尾巴了,我知道你愿意,乖乖的,爸爸去给你买奶喝。” 失落一扫而空,迟迢恢复牛逼轰轰。 他偷偷打量应向沂,越看越觉得自家小娘子合心意,试问有哪个人敢大摇大摆跑到妖界,还敢闯进结界,把妖尊偷回家。 得意一秒,两秒……猛龙陷入沉思。 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事。 应向沂来到饭庄,说明来意后,小二人都傻了:“买,买奶?!” “有什么问题吗?”应向沂笑意温和,“我听说你们这家店的掌柜是牛妖和羊妖,所以想买他们的奶。” 小二:“……” 小二跑进后堂,应向沂戳了戳小蛇:“我刚才会不会太冒犯了,老板不会把我们打出去吧?” 直接说买人家的奶,总觉得有些猥琐变态。 迟迢努力偏头,躲开他的手指,用软乎乎的小牙包啃了啃他的手腕。 放心,有本尊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这是多久没吃饭了,饿成这样。”应向沂心疼得不行,把手指伸到小蛇嘴边,“先啃着玩吧。” 迟迢:“……” 放肆,你把本尊当什么?! 见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应向沂福至心灵:“咬吧,爸爸不怕疼。” 骗子。 当初咬你脖子的时候,也不知道谁疼得嗷嗷直叫。 迟迢哼哼唧唧,张开嘴含住了他的指尖,用软嫩的牙齿磨着,试图留下一个印子。 幼小的龙崽牙齿并不锋利,磨了半天,都没咬红。 应向沂按了按它的牙包:“好了,不玩了,爸爸的手太硬了,再咬把你的牙都磨坏了。” 他剪纸多年,指腹上有茧子,不适合用来磨牙。 迟迢面无表情,恨不得立马变回原形,张开嘴给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看看,自己的牙有多么锋利。 小二把掌柜叫了出来,一男一女气势汹汹。 他们开了几十年饭庄,挑剔的客人数不胜数,但从未见过这种找茬的方式。 应向沂先发制人,抢在他们开口前拿出一袋银子:“我来买奶,喂我家崽崽。” 这是他这半月摆摊赚来的所有钱,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应向沂从小在孤儿院吃不饱穿不暖,不想让自家小蛇也跟他一样。 掌柜面面相觑:“你认真的?” 应向沂将小蛇往前一递,不无骄傲地炫耀:“我家崽崽是不是很可爱?” 即使变回了幼年期,成熟大妖的威慑力还是不会消失的,迟迢心神微动,气势就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震慑住了面前的妖族。 应向沂感觉不到,掌柜和小二,以及饭庄里的其他妖族,一瞬间都被压制住,无法动弹。 迟迢得意地挠了挠应向沂的手腕,晃着脑袋,眼睛滴溜溜的。 诡计多端的小娘子,还不赶紧给他一个亲亲吗? 显而易见,应向沂并没有接收到求吻信号。 他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打量着面前的掌柜,心下疑惑。 迟迢怕露馅,收敛威压,饭庄里的妖族瞬间恢复正常。 掌柜们心情复杂,看着小蛇的目光中满是敬畏:“你说这是你的……崽崽?” 夭寿了,崽什么崽,这分明是只惹不起的大妖。 应向沂警惕地看着他们,将小蛇拢进怀里:“它是我的。” 掌柜们:“……” 放心,没人想和你抢。 迟迢志得意满,骄傲得恨不能把小娘子抱起来亲。 话本里说了,只有用情至深才会特意当着大家的面宣示主权,小娘子真的好爱他! 应向沂拧紧眉头:“你们到底卖不卖奶?” 不卖就说一声,他还赶着去给崽崽喂饭。 掌柜们看看他怀里的小蛇,表情扭曲:“卖,银子你拿回去吧,我们最喜欢……帮助别人了。” 话音刚落,女掌柜就进了后堂,没多久拿着一碗奶出来。 应向沂将小蛇换到右手,接过碗,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银子:“这碗就算我买了。” 迟迢尾巴尖下意识往他手腕上盘,遇到了红绳的阻碍,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整条龙都呆住了。 他知道自己忽略什么事了。 这不是做梦的话,小娘子为什么能闯进他设下的结界? 结界只有他能开启,与他的妖力息息相关,就算小娘子身上有他的血脉烙印,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去。 迟迢绕着红绳,趴在鳞片上嗅了嗅,心中了然。 毫无疑问,这是他的鳞片。 有他的鳞片和血脉,结界识别不出,将小娘子当成他了。 这种巧合都能出现,说他们没缘分,谁信? 迟迢并不太在意结界闯进人的事,他现在比较好奇,小娘子是怎么得到他鳞片的。 白龙五百岁才会成年,成年之前有蜕鳞期,他没成年的时候就成了妖尊,每次蜕鳞期都会躲起来,生怕鳞片外泄。 迟迢很宝贝自己的鳞片,掉的鳞片都会好好收起来,他不记得自己有遗失过鳞片。 应向沂端着奶回了客栈,将奶倒在茶杯盖上,小心翼翼地伺候小蛇用饭。 迟迢看着眼前白白的奶汁,满心无奈,没心思去想鳞片的事了。 他破壳时,族人就死光了,没喝过一口奶。现在都成年了,让他喝不知什么妖的奶水,他实在受不了。 应向沂趴在桌上,目光中满是担忧:“乖乖,你怎么不喝呢?” 他没养过蛇,只能凭感觉照顾小家伙。 “我是不是不该把你带出来?”应向沂有些失落,“你在山谷里睡得好好的,我把你带出来,本来是想照顾你,结果好像弄巧成拙了。” 迟迢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急得去蹭他的脸。 他的伤慢慢养也可以养好,只不过山谷是龙族的遗址,在水潭里养伤的效果会更好一些,所以他习惯去那里疗伤。 “我没事,送你回去吧。”应向沂笑意勉强,“我有时间就去看你。” 迟迢:“……” 诡计多端的小娘子,绝对是故意惹他心疼。 一口能吞了半条河的凶猛白龙愤愤地甩了甩尾巴,转过身,一头扎进碗里。 是羊奶,味道很腥,带着一股子膻味。 迟迢捏着鼻子,封了自己的嗅觉和味觉,一脸麻木地逼自己喝奶。 应向沂被它吓到了,反应过来的时候,碗里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奶汁了。 小蛇的脑袋泡在奶里,他连忙去捞,手忙脚乱地给它揉肚子:“乖乖,你是想吓死我吗?” 小蛇长长一条,应向沂不知道它的肚子在哪里,从头到尾都捋了一遍。 喝了大半碗奶,也没长胖一点,还是细细的。 迟迢委屈巴巴地蹭到他手边,仰着头去碰他的脸。 本尊都为了你做这么没有尊严的事了,你不给个亲亲说得过去吗? 应向沂被逗笑了,任由它蹭,从储物戒里拿出软布,沾着清水,将它身上的奶渍擦干净。 然后捧起小蛇,在它的小脑袋上亲了一口:“这么喜欢喝奶,干脆叫你小奶包吧。” 迟迢:“……” 小蛇扭过头,不理人了。 应向沂挑挑眉:“不喜欢这个名字吗?那叫你粘人精、娇娇、软软、小白……乖乖,你倒是给个反应,最喜欢哪一个?” 最喜欢你叫我相公。 迟迢又想起对方没认出他的事,心里窝火,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 应向沂一点都不担心它伤害自己,笑意温柔:“叫你小白好不好,你白白的长长的一条,唔,条条也不错。” 小蛇一愣。 应向沂挑了挑眉:“喜欢这两个名字?” 迟迢心情复杂,刚才的一瞬间,他以为对方是在叫「迢迢」,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从来没有人给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名字能够这么动听。 应向沂捏捏小蛇的尾巴:“跟爸爸姓,大名应白,小名条条,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迟迢:“……” 我怕一开口吓死你。 应向沂越看它越喜欢,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耳根有点热:“我怕照顾不好你,刚刚着急了,条条喝那么多奶,是想告诉我,不愿意离开吗?” 迟迢哼哼两声:算你聪明。 你一个人跑到妖界来,本尊不跟着保护,你被不长眼的妖伤到怎么办? 伤慢慢养总会好的,小娘子只有一个,不能出丁点差池。 应向沂心满意足,他猫嫌狗厌,在今天之前,根本没想过会养什么宠物。 见到小蛇的第一反应就想带回家,现下看来养的没错,小家伙比想象中要乖,还很喜欢他。 迟迢爬到他肩膀,头搭在他脖子上,舔了舔颈后。 淡光闪过,那块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一个血色印迹,正好聚集在凸出的颈骨上。 感受到自己的气息笼罩着应向沂,迟迢心里满足不已,心里的不爽稍稍被压下去。 这个人穿了他的嫁衣,是他的小娘子,不是在梦里,他们真真切切地见面了。 虽然小娘子没认出他来,但他们亲亲了,实打实的两次。 然而还没开心几秒,迟迢又开始生闷气了。都是他的人了,还随便亲别的妖,小娘子多少有点不守妇道。 不行,得好好惩罚一下。 迟迢思前想后,觉得凭他的魅力,一定可以让对方再爱上他一次。他可以隐瞒身份,等对方爱上自己后,就说自己有家室了。 小娘子会不会难过得哭出来? 迟迢想象了一下对方泫然欲泣的画面,登时跟打了鸡血似的,装蛇装得更起劲了。 应向沂戳戳小蛇的脑袋:“条条,撒个娇给爸爸看。” 迟迢忍气吞声,配合地蹭蹭手指,又软又糯,乖得一塌糊涂。 小蛇一点都不怕生,是个粘人精,喜欢蹭他亲他。 应向沂心里欢喜,突然表情一僵,觉得似曾相识,梦里那条变态淫蛇也喜欢蹭他亲他。 应向沂啧了声:“条条,你们蛇是不是都喜欢蹭人?” 迟迢心道我不是蛇,别问我。 片刻后他仰起头,眼里满是愤怒:除了我,难不成你还养过其他蛇?! 门被敲响,一声接着一声,应向沂皱皱眉,站起身。 迟迢烦躁地甩着尾巴,感觉自己喝的不是奶,是醋,他一口锋利的牙都要气倒了。 来人是无影,应向沂没让他进屋:“有什么事吗?” 无影的原形是鹤,鸟类和蛇似乎天生不太对付,他怕吓到条条。 “能进去说吗?” 无影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表情很焦急。 应向沂转过身,让他进门:“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他快步走到桌边,抱起小蛇,将之塞在怀里,拿袖子遮得严严实实。 迟迢还在醋着,一点都不配合,拼命晃动脑袋,从他怀里钻出来,耀武扬威地宣示主权。 他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东西敢来抢他的……无影那张看了几百年,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迟迢龙躯一僵,如遭雷劈。 作者有话说: 真·爹系男友。 迟迢迢:我把你当老婆,你竟然想做我爹? 应哥:我的崽崽开始是我儿子,后来变成了我老婆? 关于伸手; 现在的应哥:张嘴,磨牙。 以后的应哥:含住,舔湿。 憨憨迟迢迢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绿自己,小可爱们起的名字都好棒,恨不得迢迢能学会影分身,把这些名字都用上。 感谢在2022-07-09 00:41:19-2022-07-09 19:1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莲子大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任店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栖、琪思妙想 10瓶;路迩遐、千念.、九天一只云、是二三鸭 5瓶;梧桐 4瓶;六月xiami 3瓶;无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欢喜棺(十) 无影和无踪是迟迢救回来的, 两人原形都是鹤,修炼后一直跟在他身边。 迟迢怎么也没想到,来人会是无影。 小蛇一动不动, 应向沂以为它被无影身上的威压吓到了,忙将他拢进袖子里,小声嗔道:“让你不听话,被吓到了吧?” 迟迢:“……” 确实被吓到了。 迟迢一直很谨慎, 从来不会在人前露出虚弱的状态,尽管是跟着他很久的无影也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大妖没有刻意收敛,血脉上的压制很淡, 但无影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目光一凛, 警惕上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是?” 应向沂不欲多谈, 侧过身:“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无影深思片刻, 斟酌道:“我要离开第一峰一段时间,你自己待在这里, 可以吗?” “就这事?”应向沂狐疑地打量着他,“你走你的, 我能出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第一峰。” 无踪给他传了信,落枫海那边出了点岔子, 他得赶过去看看。 本该将人带到尊主面前, 可尊主一直在闭关, 收不到音讯, 落枫海那边拖不下去, 除了让对方答应留在第一峰, 无影别无他法。 仔细说来,落枫海那边的事还与眼前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本想如实告知,可那只被藏起来的妖不简单,他不能冒险。 应向沂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是拖个十年半载,我无法答应,暂时我只能保证两个月内不离开。” 妖界最繁华的地方当属第一峰,他要在这里试着开辟商业帝国。 他和迟迢远来无仇,近来无怨,见一面也无不可。 “两个月足够了。”无影郑重道了谢,状似无意道,“妖界中喜欢喝羊奶的妖很少,没想到,你能找到这个。” 他一时间无法判断那是蛇还是什么,只能感觉到对方的血脉力量十分强大,拥有这种力量的妖在幼年期就很强大,天性是狩猎,会喜欢喝奶的几乎不存在。 应向沂不解其意,礼貌地点点头:“还有事吗,没有的话你就去忙吧。” 无影:“……” 被提醒的对象毫无察觉,无影暗叹一声,离开后又吩咐人盯着应向沂,免得他出什么事。 待无影离开后,应向沂才从袖子里拿出蔫头耷脑不说话的小蛇:“还没缓过来吗?” 蛇和鸟这么不对付,为了小家伙的身心健康,日后还是不要让它见到无影了。 两人的话里透露的信息很少,能听出来的只有关系匪浅,不然无影离开第一峰为什么要和应向沂报备。 迟迢有种捉奸在床的复杂感觉,苦于无法变回正常状态,将无影叫过来询问一番,又气又烦闷,扭着头不理人。 见小蛇精神不好,应向沂也没再逗,将它放在床上,去收拾一片狼藉的桌子。 剩下的小半碗羊奶味道很重,有些熏人,应向沂想了想,端给客栈的厨房,请他们帮忙加热了一番。 加热后的羊奶味道会变好很多,他的条条是成精的蛇,口味习性应当与人差不多。 房间里,迟迢团成一团,懒洋洋地窝在被褥里。 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幼年期很容易犯困,能支撑到现在,不过是因为见到心上人太欢喜,现下冷静下来,也开始犯困了。 应向沂端着加热后的羊奶,以及一条清蒸鱼回到房间,看到睡下的小蛇,脸上露出点笑模样。 忙活了这么久,他还没吃饭,照顾小家伙太上头,看到厨房在准备饭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饿。 应向沂挑出一小碗鱼肉,留给小家伙,然后才开始吃饭。 一个人独居惯了,本以为养宠物会很不习惯,应向沂看着小碗里白花花的鱼肉,心道也没有多难适应。 傍晚了,天开始黑下来,夜间叫卖的摊子更多,楼下火光熠熠,尽是妖力凝结而成的照明灯,一眼望去五颜六色。 白天逛完,应向沂小有心得,本来想趁今晚的夜市去试试新商品,但现在拖家带口,又有些犹豫。 床上的小蛇睡得昏天黑地,应向沂戳了几下,它都没有反应。 刚见面的时候,小蛇就在水潭里睡觉,懒得出奇。 应向沂想了两秒,最终还是决定出去。 今后要养的不止他自己,还有一个娇贵的条条,多赚点钱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给小蛇盖好被子,应向沂带上纸和剪子就离开了。 惦记着家里的新成员,他并没有走太远,随便拿了个小马扎坐在地上,支了个简易摊子。 招牌还没来得及做,客人并不多,等了半天才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凑过来,好奇地问他在做什么。 应向沂摆弄着剪子,视线在她的狐狸耳朵上停了一瞬:“剪纸画像。” 这是他改进的第一个商机,受街头画像的启发,用剪纸代替画笔。 “要不要试试,我可以给你剪出一副小像,你不喜欢的话不收钱。” 狐狸姑娘眼睛一亮,跃跃欲试:“那你剪吧。” 小姑娘面容上最突出的特点是耳朵,其次就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和人不一样,眼尾天生自带妖冶的上挑弧光。 应向沂技艺纯熟,抓住特点后,很快就将大体的轮廓剪出来了。 这种小像剪纸比较复杂,他也是第一次尝试,轮廓剪起来容易,细化要麻烦很多。 狐狸姑娘没见过现场剪纸,好奇地盯着他,没有催促。 应向沂聚精会神,在巴掌大的纸上做文章,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完成一张剪纸小像。 此时摊子前已经零星地围了几个人,应向沂擦擦脸上的汗,将小像递过去:“时间太短,做的不是太像,送你了。” 从剪出雏形开始,狐狸姑娘就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此时拿到成品,眼睛都瞪大了:“好像……” 要不是纸张没有颜色,简直像是对着镜子照出来的。 狐狸姑娘说什么也不白收,给应向沂塞了银子:“可以再帮我剪一个吗?” 周遭围观的人也嚷嚷着想要,应向沂活动了一下筋骨:“改天吧,今天太晚了,我还有事。” 不少人追着问他出摊时间,应向沂想了下:“明晚这个时间,每天只接两单。” 狐狸姑娘噘了噘嘴:“说话算数,我明天提早带喜欢的人过来,你可不能不来。” 狐狸姑娘给的银子不少,比应向沂想象中要多。 可惜剪纸小像太耗费心神,一张剪下来,他手腕都酸了。 这种是短暂的赚钱方式,不能长久适用,还得想其他赚钱的法子。 回客栈的路上,应向沂一直在思索,到了房间也没想出具体的代替方法。 小蛇还在睡,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没动弹过。 应向沂疑神疑鬼,摸了摸细软的身子,感觉到呼吸才放下心来。 到了睡前,他郑重地拿出法器剪子,熟门熟路地剪了个三条腿的人,然后一剪子下去,把中间的腿给剪掉了。 每晚都会做梦,只有这样能让他免于骚扰。 梦境发生的场景已经不陌生了,一入梦,应向沂轻车熟路地环望四周,果不其然看到了蹲在房间角落的男人。 应向沂趴在床上,眼神里带着懒散的笑意:“怎么又躲过去了?” 从他开始阉纸人之后,每天在梦里,都能见到以往骚里骚气的男人偃旗息鼓,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迟迢要崩溃了,他属实没想到,变回幼年期之后,每天夜里还要受这份无根之苦。 偏生小娘子突然变得格外热情,每晚必然追着他想要云雨,他不想在小娘子面前丢面子,就只能躲。 虽然现在看来,这样也挺丢面子的。 家里刚添了个小宠物,应向沂心情不错,越发想逗面前的人了。 他从床上下来,一步步将人逼到角落里:“怎么总躲着,是不喜欢我了吗?” 迟迢都快疯了,特别想把人摁在床上:“谁让你从床上下来的,你快回去!” 反正都是下不了床,怎么样都好。 男人蹲在地上,湖绿色的眸子里满是软乎的情绪,看得人玩心大发。 应向沂鬼使神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朵:“那你把我抱回去?” 今晚有些出格了,搁在以往他绝对说不出这种话,尽管是逗弄面前的人,也太超过了。 应向沂收回手,理智警告他退后两步。 那句话像是给了迟迢启发,他腾的一下站起身:“这可是你要求的!” 他是没了那一根,又不是没了手和腿,只要不脱衣服不做那档子事,抱个人亲亲热热还是可以的。 应向沂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被揽住腰,直接抱了起来。 对方看起来瘦弱,但手很稳,因为距离短,甚至还没有开始反抗,就被放到了床上。 迟迢身为妖尊,一直处在上位,骨子里刻着强势,喜欢看到小娘子脸上露出各种惊讶的表情。 迟迢语重心长:“这些日子没和你亲热,是我钻牛角尖了。” 应向沂感到不妙:“……” 迟迢情真意切:“从今天开始,我全部都补偿给你。” 应向沂一脸呆滞:“……” 迟迢俯下身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小娘子,你想和我怎么亲热?” 应向沂心尖一抖:“你误会了,我——” 他的话被堵在嘴里。 男人在亲热方面大概有天生的学习能力,比起最初的乱啃,迟迢已经学会了伸舌头。 唇齿间尽是暧昧的呼吸,应向沂被完全压制住,眼里情绪变换多种。 相比于再次被亲了,更令应向沂恼火的是,他处于弱势地位。 这些日子逗弄小变态,他习惯了居于主导地位,此时被摁在床上,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反抗。 动作快于思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本能发挥作用,已经揽着人翻了个身,又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临时有事,来晚了,小可爱们对不起,发红包道歉。 应哥:攻的本能发挥作用! 迟迢迢:?? 两攻相遇,必然要有个受。 感谢在2022-07-09 19:15:18-2022-07-12 19:1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4692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逢芙 20瓶;洛尘、不大评论、云清、篓子 5瓶;六月xiam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欢喜棺(十一) 梦里的场景总是一成不变, 床褥罗帐夜夜都是同一套,若不是主动的人换成了应向沂,怕是都要令人产生时空置换的错觉。 迟迢愣住了。 小娘子太凶了, 除了亲吻,其他方面的进攻也很强势。 他们拥抱着彼此,身体靠在一起,单薄的衣物仿佛不存在, 连体温都变得逐渐同步。 迟迢最近一段时间对那个部位格外敏感,所以在被硌到的第一时间,他就反应过来了。 本来就比不过小娘子, 现下自己直接没了,小娘子的还膨胀了。 迟迢完全笑不出来, 又气又委屈。 他蹬着腿向后退,却被握住脚踝, 隔着布袜都能感觉到指骨的硬度。 应向沂微抬了抬头, 手上用力,捏得更重了:“想跑?” 迟迢未成年的时候, 大多数时间喜欢用原形修炼,他混迹于各种强大的妖兽之间, 用力量使对方臣服,所以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 是猛兽亮出爪子,如若猎物不臣服, 就撕碎吞吃的暴戾。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小娘子, 仿佛被咬住了咽喉, 控制不住的战栗。 “乖一点, 我迁就你那么多次, 于情于理, 你都该还一次。”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应向沂深知这样不好,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只是试一试,又不会做最亲密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自我安慰完,避开那双盈满惊愕的湖绿色眸子,握着脚踝将人翻了个个,掐住了腰。 “这是腰窝吗?” 应向沂微敛了眸子,汗水从额角滑落,砸在过分白皙的皮肤上。 乱七八糟的想法冲淡了理智,他按着水渍捻了捻,笑容恶劣阴鹜:“看来最近挺虚的,白日里是不是总找别人一起玩?” 迟迢的脸埋在枕头上,强大妖力滋养出来的皮肤细嫩,被磨出了红痕。 像是绵软云层被阳光染透,不会过分艳丽,却又莫名勾人。 “没,没有……” 他支支吾吾,抿着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确实玩了,但没找别人。 至于虚不虚的,他还丢不起这人。 殊不知越掩饰,越显得心虚。 应向沂冷嗤一声,玩笑意味褪了个干净,揽着腰将人压向自己。 布料磨得腿疼,迟迢难为情,却又开不了口求饶。 他本以为沉默能缓解尴尬,巴不得小娘子别问东问西,安静下来,可对方真的不说话了,他又觉得不舒坦。 好似方才还有一丝温情,现下就点滴不剩了。 应向沂眉眼冷冽,在结束的时候,扣着咽喉,强迫性地引着对方送到自己嘴边。 “我这人记仇,没报就总惦记着,既然是还债,就还得彻底一些吧。” 迟迢还没回过神来,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句,龙躯一僵:“什么?” 应向沂着魔了一般,朝微润的后颈上吹了口气:“你咬我一口,我也要咬回来。” 话音刚落,后颈就痛起来。 梦境里的痛十分真实,甚至能够嗅到血腥气。 迟迢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放肆!” 看着新鲜出炉的牙印,应向沂的心情好了不少:“对,我放肆了,你打算怎么办?” 迟迢:“……” 迟迢愤愤地捶了下床:“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他们妖族天性洒脱,喜欢就是喜欢,确认了心意就不会遮遮掩掩。 迟迢行事随心,光明磊落,不喜欢藏着掖着,想到就说了,根本没想过,自家小娘子有着凡人的含蓄通病。 应向沂心头一跳,吓得松开了手。 他能对小变态强势的行为接受良好,含蓄的情感处理方式却令他无法泰然自若。 失去支撑,迟迢一下子摔在床上,他扭过头,眼里飞扬着怒气,鲜活热烈:“我看你是恃宠而骄,下次怕是得把我踹到床下去了。”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早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对方就将他踹到了床下。 迟迢一时呆住,回顾了一下过去发生的事,深觉自己没有一点相公的气势。 “话本上说了,出嫁从夫,你都穿了我的嫁衣,做了我的人,怎么一点都不守规矩?” 应向沂正糟心着,瞥见床上乱七八糟的粘稠液体,拧着眉头移开眼:“出嫁从夫是女子的三从四德,本就是该被废除的封建糟粕,没有一点遵守的必要。更何况,我是男子,也嫁不了人。” 迟迢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是一条太有文化的龙,对于三从四德和封建糟粕,有些理解无能。 “为何不能嫁?”他一脸郑重,“你我两情相悦,我愿意娶,你愿意嫁,没有任何人可以拦住。”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轻嗤了声:“谁敢拦,我就杀了谁。” 青年眉眼间的骄矜轻狂几乎要溢出来,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在应向沂看来,确实是荒唐。 但也无法否认,是实打实的可爱。 他起身下床,收敛了笑意:“今日你睡床吧。” 瞥见小变态的惊诧表情,他勾了勾唇角:“今日,我也要让你下不了床。” 迟迢:“……” 好记仇一小娘子! 幼年期形态十分嗜睡,可梦里的小娘子太恶劣,迟迢直接被气醒了。 应向沂早就起来了,正在摆弄东西,将什么收进木盒里。 迟迢看着面前的人就牙痒痒,恨不得变回原形将人缠住,好好地欺负一顿。 他烦躁地甩甩尾巴,吸引应向沂的注意力。 “条条醒的好早,我还以为你得睡到日上三竿。” 他收起剪刀等东西,将木盒放进储物戒里。 梦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醒来之后,应向沂对着未散的月光,沉默地枯坐了半个时辰。 他有基本的判断力,任何一个正常的直男,都不会压着另一个男人tui交。 一切都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应向沂别无他法,只能剪纸发泄,剪了十几个没有第三条腿的人形剪纸,才堪堪平静下来。 他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的。 如果真的是喜欢,他怎么舍得「阉」了对方。 应向沂调整好心态,将床上的小蛇抱起来:“今天给条条准备了鱼肉,喜欢吗?” 夏天食物放不久,昨晚小蛇一直没醒,鱼肉和羊奶都被应向沂倒掉了,桌上都是他早上刚买的新鲜饭菜。 鱼肉比羊奶好太多了,迟迢没有异议。 他本想好好折腾一下,以报对方在梦里欺负他的仇,但看到仔细挑出来的鱼肉,他又舍不得了。 鱼刺都被挑了出去,鱼肉被揪成小片,还细心地淋了汤汁。 外面的厨子比不了妖殿的,但这份照顾,确实迟迢从未享受过的。 气鼓鼓的小蛇心里又酸又软,埋着头乖乖吃鱼肉。 应向沂一边吃,一边给它挑些其他的菜。 “我看你也不是普通的蛇,那就把你当人养了。”他夹了一片脆嫩的菜心,“吃点蔬菜,荤素搭配。” 迟迢:“……” 让一条龙吃菜,过分了吧! 迟迢一直是肉食动物,不喜欢绿油油的蔬菜,他瞅着那片菜心就烦。 “怎么不吃?”应向沂摸摸它的头,“挑食不是好习惯,会长不高的。” 迟迢心道我白龙一族成年期近百丈长,天都能捅破,这还不高? 猝不及防,一筷子菜心怼到嘴边。 小蛇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开嘴,吃了下去。 小娘子也太喜欢他了,竟然亲自喂他,用的还是自己的筷子。 话本里都说凡人发乎情,止乎礼,小娘子肯定是将他当成了亲近之人,才会不顾礼数。 小蛇抬起尾巴,骄矜地点了点碗里的鱼肉。 应向沂哭笑不得:“喜欢爸爸喂你吃?” 蛇头上下摆动,迟迢心道:小娘子就是小娘子,只要他稍稍表示出亲近之意,对方就开心得嘴都合不拢了。 喂我吧,我知道你爱我爱的不得了。 应向沂不知自家小蛇想到了哪里,他只觉得做爹的感觉很不错,没有比崽崽乖更好的事了。 一人一蛇相处得很愉快,彼此都很满足。 吃过早饭,应向沂抱着小蛇在窗前晒太阳,时辰还早,日头不太大,阳光暖融融的,很舒服。 应向沂抬起胳膊,看着绕在他左手腕上的小蛇,轻笑:“你也喜欢这鳞片吗?” 迟迢昏昏欲睡,听到这话又掀起眼皮。 又来了又来了,小娘子又要对他示爱了。 “这鳞片是我捡的,是不是很好看?”应向沂摸摸小蛇,“我当时一看到这枚鳞片,就特别喜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的鳞片。” 傻子,是我的鳞片呀。 迟迢拱拱他的手腕,将此事记在心里。 他问过侍者要怎么哄娘子,侍者说,给对方一切想要的东西。 既然小娘子喜欢他的鳞片,那等他养好了伤,就带小娘子回妖殿,将以前收起来的鳞片都送给对方。 话本里总说世间情爱磨人,十有九悲,相思多是苦楚。 他偏不信,他迟迢喜欢的人,一定要宠到天上去,叫对方舍不得离开他。 应向沂揉揉眉心,被自己的自言自语逗笑了。 或许世界上真的有缘分,应白来的突然,像是上天赐他的礼物,他没有怀疑,就将对方放到了心坎里。 指尖一寸寸抚过小蛇的身体,应向沂突然开口:“条条,你是不是变胖了?” 话一出口,他又改了个说法:“不对,是好像长大了一些。” 迟迢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又趴下了。 幼年期养伤很快,随着伤势修复,他的身体也会一点点恢复,如果以成长来衡量,肯定是怪异的。 没有尺子,应向沂翻出一段布条,一边将小蛇拉成长条,一边哄道:“条条乖,爸爸量量你的身高。” 被拉开身体的感觉十分怪异,迟迢克制着本能,才没有挣扎。 应向沂将布条裁开,确认和小蛇是同等尺寸:“等过两天再给你量一下。” 迟迢想告诉他什么,末了又趴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身量会拉长,他的形态也会发生一些改变。 比如眼睛。 幼年期的龙崽眸色淡若琉璃,慢慢长大,会变成不同的颜色。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再过一段时日,就会显出来。 迟迢有观察过,梦里的他容貌不同,唯一不变的就是眼睛。 他很期待,看到熟悉的眼睛,他的小娘子能不能认出他呢? 应向沂将布条收进储物戒里,他没有收纳天赋,储物戒里塞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眼望去乱糟糟的。 其中有一点异色,红艳艳的,和纸张剪子衣服等东西格格不入。 应向沂将之拿出来,才想起在落枫海发生的怪异之事。 按照书本上的图样,剪出来的第二个图案,将他带入了开满红色花朵的世界。 那个男人自称冥府十殿,好像还邀请他去赏花来着。 应向沂拿着那株花,神色复杂。 从落枫海到第一峰,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若是普通的花,折下来早就枯萎了,这株花却仍旧开得很盛,花蕊上还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从穿越到现在,他遇到的怪事太多了。 赤红花丛中停放的乌木棺,执花改命的玄衣男子,那个他偶然窥见的异世界,总给他一种十分怪异的熟悉感。 应向沂盯着花看了很久,久到一旁的迟迢不耐烦地甩尾巴。 小娘子动作慢腾腾的,怎么还不来抱他? 他睁开眼看过去,眼底映入一簇赤色花蕊,瞌睡顿时消散。 那是……冥界的彼岸花。 彼岸花生长于黄泉之下,有引魂养魂之效。 据说彼岸花最早产生于神界三重天,养护条件极为苛刻,千万年来,没有人能令其发芽开花。 冥界是万鬼轮回之地,寸草不生,处处流火,步步炼狱,没有一丝一毫的活气。 《妖魔志》中有记载,在大荒初开之际,有神君闯入冥界,淌过三生河,从黄泉炼狱中捞了一缕游魂。 游魂受了炼狱之苦,流火焚烧,即将消散。 神君盗来了神界中的仙花,剐去半身血肉,在黄泉之下寸草不生之处造了一片大地,种下了彼岸花,将养那缕游魂。 自此,彼岸花也成为了冥府的象征。 冥界那十个烦人精喜欢把彼岸花当成信物,邀请人去做客。 龙族有收集癖,迟迢上任之初收到过这样一朵花,当时觉得好看,一直收在藏宝阁里。 后来他去冥界单挑,被十个人群殴,气得他回到妖界就将那朵花轰成了渣渣。 小娘子为什么会有彼岸花? 迟迢彻底懵了,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位能入他梦境,单枪匹马来妖界的小娘子,似乎不只是普通的修士那么简单。 “你喜欢这朵花?” 见小蛇直勾勾地盯着,应向沂拿着花去逗他。 冥府的烦人精喜欢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迟迢聚集起妖力,在触碰到彼岸花的时候,解开了上面的封印。 他妖力强大,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应向沂完全没有察觉到。 淡色的雾气从花朵上流泻下来,在半空中凝结,组成一个个繁复的文字。 应向沂经常研究古书,看起来并不吃力,他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字。 【请柬 时逾旷久,仙花盛放,黄泉之下已备下宴席,十殿阎罗久候,邀君过冥府一叙,共赏奇景。 冥府十殿阎罗拜上。 大荒七百四十五年,七月。】 好家伙,真是阎罗。 应向沂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世界的构成还挺丰富多彩,人间妖界仙界齐全,现在又多了个冥界地府。 活人要想去冥界,必须有媒介,彼岸花是十殿阎罗独家的信物,一经触发,便会传送到冥界。 刚才出手太冲动了,迟迢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伤势还没恢复,很可能保护不好小娘子。 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在彼岸花碎成赤红光点的时候,迟迢奋力一跃,钻进了应向沂的袖子里。 光晕消散,房间里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查了一下,男生有腰窝可能是肾虚的表现,此处就当迢迢虚吧。 迟迢迢:?? 感谢在2022-07-12 19:11:01-2022-07-13 18:2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霖雨安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呐呐、霖雨安怜、九天一只云、茳 5瓶;篓子 2瓶;六月xiam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欢喜棺(十二) 迟迢去冥界都是用妖力穿梭, 他没用过彼岸花,不知道通过信物去往冥界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彼岸花渡两人来到黄泉之下的花丛,入目处尽是灿烂辉煌的花海, 彼岸花没有绿色的根茎,赤红的花朵掩映在一起,好似一片绚丽的火焰。 冥界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黄泉之下,彼岸花海, 这里是用灵魂创造的奇迹,若是两人能携手走过,就能生生世世不分离。 迟迢绕在应向沂的手腕上, 不合时宜的想到,如果传说是真的, 他和小娘子一定是天造地设、不可分离的一对。 他收紧尾巴,紧紧缠着应向沂的手腕。 回到幼年期之后, 思维和性格也有一定的退化, 更多幼崽的习性在他身上展现出来,比如变得脆弱敏感, 容易对人产生依赖性。 所幸撒娇卖萌对于幼崽来说并不突兀,应向沂不觉得厌烦, 迟迢也没打算改,顺从了幼年期的天性。 突然来到冥界,应向沂有些头疼, 他不喜欢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解决问题。 他晃了晃手腕, 将四处张望的小蛇晃晕:“应白白, 你做了什么, 嗯?” 他拿着那朵花并没有反应, 小蛇碰过之后, 他们才被带到了这里。 应向沂笃信,这条卧在红莲水潭中的小蛇不简单。 小娘子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迟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学着幼崽的动作,笨拙地讨好他,尾巴尖蹭着手腕,一副「全天下我最乖」的模样。 应向沂被逗笑了,捏着他的尾巴尖亲了亲:“你啊,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迟迢松了口气,仰着脑袋贴了贴他的脸颊。 他突然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 某人在梦里惹他生气,现实生活中不还是要哄他,他们谁也不亏。 一人一蛇丝毫没有初至陌生之地的担忧,黏黏糊糊的嬉闹着。 微风吹过,花丛中悄无声息地让出一条路,一直延伸到远处,与头顶的河流融合在一起。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告诉应向沂踏上这条路。 途径花丛,越来越多的淡雾色人形漂浮在半空之中,有的是单个的,有的成双结对。 应向沂拢住了手腕上的小蛇,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刻意避免和那些人影产生接触。 民间有传闻,人死之后魂升于天,魄降于地。 应向沂没办法不去联想,这些白色人影的真实身份。 走了一会儿,天上的河流落到了面前,河流上无故出现了许多无人撑载的小舟,停留在岸边,等白色人影上去了,就缓缓远去。 从拥挤变得萧条,等到四周空无一人,应向沂才抱着小蛇抬步向前。 一叶小舟从远处飘来,停靠在岸边,比方才的都要豪华,船身大了一倍不说,还多了一位持桨的老者。 “冥君等候已久,客人请随我来。” 老者佝偻着背,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面容。 应向沂安抚了一下骤然缠紧的小蛇,上了船:“老人家,怎么称呼您?” 老者手一抖,船桨磕在船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他深深地躬下身,嗫嚅道:“您折煞我了。” 应向沂皱皱眉头:“您太客气了。” 老者摇摇头,没有答话,走到船头,娴熟地撑船远去。 他和之前出现的男人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气,但又与方才登上船只的游魂不同。 相比之下,他不像魂,更像是人。 应向沂不敢松懈,在船舱门口坐下,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周遭。 小蛇和他的动作同步,也在打量着旁边,翘着脑袋,成了精一般。 志怪传说中有很多关于精怪的故事,应向沂似笑非笑:“条条,爸爸把你养大,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迟迢:“?” 报答? “书上都说了,妖知恩图报,会化成人形来报恩。” 应向沂试图想象小蛇化成人的样子,没有一点思路。 他的小蛇自然该有一副最好的样貌,想象中的容颜都不够惊艳,配不上小蛇。 他接触过的白蛇,只有梦中的变态。 平心而论,那次突破境界,替他挡下雷劫的蛇十分漂亮,比他见过的任何生物都要好看。 如果条条长成那样子…… 应向沂呼吸一窒,脱口而出:“你愿意以身相许吗?” 话一出口,应向沂就后悔了。 他刚刚产生了一种很可怕的想法:如果梦里的人能像条条这么粘他,这么乖,不风流浪荡,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蛇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同样的银白鳞片,恍惚之间,他竟然觉得条条像那条淫蛇的缩小版。 应向沂连忙摇头,暗暗在心里骂自己荒唐。 迟迢不以为意,提起这茬就有些气。 按着人间的规矩,他们是刚拜堂成亲的新夫妇,应当是感情最深浓的时候,可他的小娘子却没有认出他来。 非但没有认出来,还调戏其他蛇。 唯一能安慰迟迢的,就是被调戏的其他蛇也是他。 小蛇张开嘴,软软地咬了咬应向沂的手腕。 他的牙齿刚长出来一点,不锋利,咬人微微有些刺痒,不似前两天了,咬半天都见不着红印。 应向沂任由它动作,有意挑开话题:“小白眼狼,白养你了,不愿意就算了,还要发脾气咬人,再长大些,不得一口把我吞了?” 迟迢瞪大了眼睛,通透的眼珠子纯净无暇,藏着一丝愤怒,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他捧在手里怕掉了,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小娘子,哪里舍得伤害。 就是刚刚下嘴的时候,他也收着力气,怕将脆弱的人类小娘子咬痛。 发现自己没被认出来的时候,迟迢觉得气恼,发现小娘子和无影有牵扯后,他只觉得心里不爽。 听到白眼狼的时候,迟迢只感觉到难言的酸苦和愤怒。 小蛇松开尾巴,行动敏捷地滑下了应向沂的手腕,爬远了些。 “条条,我和你开玩笑的,生气了?” 迟迢蔫头耷脑地团成一团,不愿意看他惊诧慌张的眼神。 他现在还不想原谅,怕看了会心软。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乖乖,我错了,要不你还是咬我吧,别气坏了自己。” 应向沂悔不当初,不明白自己今日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先说了荒唐的以身相许,后来又说出那等伤人的话。 他家小蛇崽通人性,乖软听话,对着他乖乖摊开了肚皮。 是他强行要养人家,现下又嫌弃,如果他是小蛇,也会生气的。 应向沂伸出手,想抱小蛇,小家伙快速爬走,执拗的和他保持着距离。 “乖乖,你怎么罚我都行,别不理我。” 撑桨的老者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无奈,暗暗地叹了口气。 世间情/事,坎坷或欢愉,不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迟迢不是条忸怩的龙,方才是一时情绪上头,冲动了,现下缓了一会儿就好得差不多了。 小蛇悄悄抬起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对上一双温柔多情的眸子。 应向沂没有贸然上前,放柔了声音哄道:“我错了,不该胡言乱语,惹我们条条生气。” 小蛇看着他,有些无措。 应向沂揉揉眉心,长出一口气:“我……嗯,我没有和人或者动物相处的经验,你看我平时游刃有余,其实我并不清楚怎么表达亲近。” “我很喜欢你,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把你揣回家。”应向沂笑了笑,“我觉得我们有缘分。” 迟迢默默低下头。 我们当然有缘分,这一点早在梦里相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也只有你个傻子会认不出我。 应向沂侧过身,看向远方:“抱歉,我说了荒唐的话。” 那句以身相许是鬼迷心窍,他潜意识里将小蛇当成了梦里的人,继而产生了异样的想法。 他不敢深究原因,怕得到自己无法承受的结论。 毕竟一个万花丛中过的浪荡淫蛇,不值得他去考虑情与爱。 就算有丁点暧昧,也是不该存在的。 温凉细腻的触感贴上手腕,滑了两下。 应向沂垂下眼帘,看到拱进自己掌心的小蛇:“乖乖,你答应原谅我了吗?” 迟迢心道我本来就没有生你的气。 他气的是自己,没有给心上人足够的安全感。 龙族的天性就是掠夺,他是第一次坠入爱河,还没能好好收起一身骄横的脾气。 迟迢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应向沂身上,笨拙地贴贴他的脸,安抚情绪不高的小娘子。 一人一蛇转眼就和好如初。 老者摩挲着手里的桨,无奈地摇摇头。 船停靠在岸边,岸上整齐地站着数十个人,一眼望去,衣着装饰都和之前应向沂见过的男人一样。 应向沂带着小蛇起身,上岸时经过老者,对他点了点头:“多谢。” 老者又要躬身,应向沂扶了一把:“老人家,众生平等。” 他是现代人,能接受这个世界强者为尊,但到了自己身上,还是不习惯被长辈诚惶诚恐地叩拜。 众生平等是他能想到最不突兀的说辞。 “吾等十殿阎罗,恭候已久。” “……” 应向沂沉默了一会儿,拱拱手:“客,客气了。” 广袖撩起,他手腕上盘着的白蛇露出来。 十殿阎罗愣了愣,就见那白蛇抬起头,冲他们晃了晃脑袋。 迟迢没打算隐瞒,强大的血脉威势瞬间迸发,对着十殿阎罗亮明了身份。 对方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楚,他必须先发制人,保证小娘子的安全。 都是老熟人了,十殿阎罗的表情精彩万分。 说起与迟迢的渊源,他们也不是完全舒心的,当初这人去仙界嚯嚯了一通,转头就单枪匹马打上门来。 冥府掌管天下魂魄,每天都有无数新魂进入地府,无数魂魄投入轮回,经不起毁坏。 不得已之下,他们才同时出手。 迟迢单挑他们十人,坚持了很久,最后不幸落败。 他们对这位妖尊十分敬佩,想过交个朋友,但自那以后,迟迢就单方面和他们结下了梁子,不再涉足冥界。 应向沂不明所以:“可是我说错了话?” 说错话不会被勾魂吧? 来时匆忙,没有准备剪纸,应向沂默默计算着,现在拿出剪子剪纸,能不能对付这十位阎王爷。 迟迢也精神紧绷,做好了被拆穿身份的准备,不料十殿阎罗却收敛了神色,只当没认出他。 为首的一殿阎罗侧了侧身,沉声道:“宴席已经备下,请。” 应向沂莫名在意,转身指了指撑船远去的老者:“不知那位老人家如何称呼?” 一殿陪同在他身边,闻言平静道:“一介罪人,无需挂怀。” 作者有话说: 此时的迟迢迢:梦里我哄小娘子,梦外小娘子哄我,我们谁都不亏。 后来的迟迢迢:我的J儿啊!我他喵的亏死了! 应哥日常自我怀疑:完了我变态了,我想人/兽恋。 感谢在2022-07-13 18:24:17-2022-07-14 19:4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篓子 3瓶;呐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欢喜棺(十三) 应向沂好奇过冥界的宴席会是什么样子, 但真的看到时,还是止不住惊讶。 眼前的一切比他想象中都更具有特色。 宴席设在彼岸花丛附近,放眼远眺, 炽烈的火焰滚满大地,澄澈的星河从天际倾泻,流淌在四周,汇聚成一圈, 将桌案拢在其中。 主位上是一殿,应向沂被安排在左下首第一位,其他阎罗分居两侧, 根据名号,十殿排在最末。 应向沂认不出他们的排号, 扫了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在餐点上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 无论是人间还是妖界, 吃食都和平常的东西无异,但冥界的东西却很特殊。 黄铜古盏, 里面盛着五颜六色的汤汁,还有琉璃色的碗碟, 装了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 只有汤汁是温的,冒着热气,但嗅不出味道。 应向沂想到民间的传说, 颇为警惕的看着这碗汤。 在他的印象里, 地府里出镜最多的汤就是孟婆汤, 能叫人忘却前尘旧梦, 重新投入轮回。 效果暂且不提, 影视作品中塑造的孟婆汤, 无一不是难喝的。 对于难吃的东西,应向沂敬谢不敏。 十殿阎罗都不太健谈,宴席上没人说话,十分安静。 最终迫于无奈,作为老大哥的一殿例行公事般寒暄:“这是我们冥府的特色菜,味道还不错。” 应向沂扫了眼桌上的东西,勉为其难地挑了看上去最正常的一道白色花朵,夹了一筷子。 一殿絮絮叨叨地介绍:“这是玉琼花,开在十八层炼狱旁边,由恶鬼厉鬼的愧疚之情催生,入口凉爽,似冰雪,回味甘。” 应向沂动作一顿,没办法吃下去了。 一殿思忖片刻,推荐道:“玉琼花适合和彼岸花蕊一起食用,可以尝到冰火两重天的口感。” 盛情难却,十殿阎罗殷切地看过来,注视着他,像极了过年时劝酒的架势。 应向沂一脸麻木,夹起两种花。 然而不等他放进嘴里,筷子就被打掉了。 小蛇用尾巴卷起筷子,甩在桌上,耀武扬威地瞪着主位上的一殿。 世人皆知,冥界和魔界的食物难以下咽,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难吃,而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怪异。 迟迢收到过冥界的邀请,但没来过一次,也是今日才见识到怪异在哪里。 应向沂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捞起小蛇,捏了捏它的尾巴尖:“又胡闹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收拾是不可能收拾的,奖励倒可以。 应向沂偷偷冲小蛇眨眨眼,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他是故意做给阎罗们看的,省的这群人怪罪他家小蛇。 冥府十殿不是瞎子,将他们的交流尽收眼底,心情复杂。 一殿对上迟迢意味深长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委屈,这妖尊是个混不吝,六界中无人不忌惮,他怎么敢怪罪。 看出应向沂没胃口,一殿只命人再上了一双筷子,没继续催他品尝。 气氛再次陷入死寂,应向沂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诸位找我过来,想必有什么事,直说吧。” 敞开了说,要杀要剐,要打要怎么着,都尽管来,也省得虚与委蛇,浪费彼此的时间。 十殿阎罗面面相觑,一殿慢条斯理地开口:“的确有一事,不知阁下是否还记得昭南城的欢喜棺?” 迟迢目光一凛。 他从昭南城离开时,遇到了一殿和六殿,两人带着百人抬棺的队伍,不知要去做什么。 难不成此事与小娘子有关?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小娘子的名姓,只知道他姓应。 虽然很嫌弃应白这个名字,但能和小娘子同姓,大大降低了迟迢的不满。 应向沂一脸懵逼:“什么?” 他从昭南城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什么欢喜棺,唯一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误入冥界彼岸花海。 当时一殿折花为笔,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提到过什么欢喜棺。 他傻眼了,十殿阎罗也傻眼了:“阁下不知道欢喜棺?昭南城召唤我们之人不是你?” 七月半,鬼门大开。 他们受到召唤,插手人间之事,用百副棺材,保下了九十九道亡魂,使得她们没有灰飞烟灭。 应向沂一头雾水:“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此话一出,其他阎罗都炸开了锅,表情难看,唯独一殿神色凝重,目光在应向沂和他怀里的小蛇上打量。 片刻后,一殿止住其他人的议论:“是我等弄错了,阁下既已来到了我冥府,不若也看一下这百鬼合棺的喜事。” 话音刚落,他便命人撤去宴席,面前空出一大片场地,无数乌木棺材缓缓浮现。 经过这些日子的将养,棺材上的喜字已经从红色变成了褐色,透着沉重的气息。 “欢喜棺脱胎于阴婚,强行牵缘,能够创造羁绊,将两人的命数相连,令亡者活下来。” “若是成婚之人都是亡者,则需以彼岸花为引,设下囚困法阵,将亡魂禁锢在特定的地方。” 昭南城的九十九道冤魂都是亡者,无法用普通的办法存活,只能借由彼岸花施展改命之术。 “欢喜棺需放置七日,超过七日后再合棺,届时法术将正式生效。” 一殿一抬手,棺材的盖子都掀了起来。 无数身穿嫁衣的女子漂浮在半空中,她们手里牵着红绸,每两人组成一对,像极了拜堂成亲。 嫁衣的样式十分眼熟,正是昭南城嫁衣鬼穿过的,应向沂看过无数次,不能再熟悉了。 心中的猜想成了真,这些冤魂就是他曾悔恨至极,未救下来的女子们。 “你刚才说,成了欢喜棺,便能活下来,是吗?”应向沂目送着一对又一对的鬼魂飘向彼岸花海,心情激荡,“她们真的不会灰飞烟灭了吗?” 直到现在,一殿才露出丁点笑意:“是的,我冥界十殿阎罗出手,没人能让她们灰飞烟灭。” 等到鬼魂都飘远后,乌木棺材尽皆碎成了粉末,随风散去。 “虽然无法入轮回,但她们可以留在彼岸花海中侍奉,如若有机缘,还可能成精成灵。” 一殿话锋一转,轻飘飘地问道:“不知这个结果,阁下可满意?” 应向沂正在出神,没怎么思索,顺口应了声:“满意。” 迟迢心一紧,眸光冷厉,恶狠狠地看向一殿。 虽不知小娘子和欢喜棺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修炼多年,也听说过冥界有忌讳,对于问话不能轻易做答。 就像刚刚一殿的问话,往不好处想,很可能是一种约定。 小娘子答了,就代表要承担达成这个结果的代价。 面对迟迢的怒意,一殿心虚地移开了眼。 他虽然没有存伤害应向沂的心,但到底也是有私心的。 看过合棺仪式,宴席便到了尾声。 一殿没有提认错人的事,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将应向沂和迟迢送出了冥界。 离开之前,他送给了应向沂两朵彼岸花。 还不忘声明,其中一朵是给小蛇的,希望下次两人还能一起来。 迟迢恨得牙痒痒,无奈应向沂看着,他只能伪装成软软糯糯的小蛇崽。 应向沂没有细想,客气地道了谢。 送走他们之后,阎罗们瞬间围上来:“我们认错人了,真的不是他?” 一殿揉揉眉心,叹了口气:“稍安勿躁,能不能稳重一点。” 与一殿关系最好的六殿思索道:“你方才送了信物给他们,可是看出了什么?” “嗯。”一殿笑了笑,“认没认错不重要,但他确实是我们要找的人。” “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不就是没认错吗?” “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 一殿缄口不言,遥望着彼岸花海。 非是不说,只是他也不敢确定,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几个人吵成一团,六殿追上离开的一殿:“他今天问了那个人。” 一殿脚步一顿。 “如果他是我们要找的人,怎么可能忘记那个人,那可是害他——” “住口。”一殿语气一沉,“尘归尘,土归土,人都不在了,过去的事也不必再提了。” 六殿抿了抿唇,小声嘟哝:“可人又回来了的话,如何能尘归尘?” 一殿额角青筋直跳,只当自己没听见这话。 还没走到大殿,就看到了守在外面的人。 老者摘了斗笠,露出脸上斑驳的字印,那是一个笔画繁复的「罪」字。 六殿话音一窒,皱眉:“你来做什么?” 老者微微颔首:“罪人,有一事相求。” —— 平安回到妖界,应向沂抱着小蛇来回摸了几圈,才慢慢放下心:“我差点以为咱父子俩要死在地府里了。” 死个屁……等等,什么父子俩? 迟迢眯了眯眼,目光危险。 应向沂还没察觉到不对劲,一边撸小蛇,一边夸奖:“今天条条立了大功,多亏了你,不然爸爸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吃菜。” 迟迢心里有一种不好的猜测。 他一直以为「爸爸」是人间的爱称,从刚才的父子俩看来,这个称呼似乎更有可能是爹爹的意思。 “乖崽崽,好像又长大了些?” 应向沂按着小蛇,拿布条比了比,确实又长了一些,腰身也肉眼可见的粗了一圈。 迟迢没心思去想「爸爸」的意思了。 他很喜欢冥界彼岸花的气息,从那里走了一遭,伤势奇迹的好了很多。 不仅身体恢复了,就连思维也不想前几天那样迟钝迷糊了。搁在以往,他早就困了,现在精神得很。 应向沂接受良好,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并不太惊讶:“照这个生长速度下去,条条很快就是大孩子了,要娶妻生子……” 大概是为人父母都会有的心情,一想到小蛇长大后要和其他蛇在一起,应向沂就有些不舒服。 他摇摇头,将这种心情归咎到不舍上。 “我们条条这么可爱,得配一条更帅的蛇。”应向沂顿了顿,一拍脑门,“我这个脑子,把你带回家,都忘了看你是公是母了。” 小蛇软糯可爱,他潜意识里将之当成了小母蛇,也忘了去验证一下。 迟迢满脑子问号:?? 有你这样做娘子的吗,逼着你相公找别人? 他还没开始生气,就被捋直了,大大咧咧地摊开身子,躺在桌上。 应向沂低下头,在靠近尾部的地方寻找:“听说蛇的生zhi器长在这里,让我看看你是公是……找到了!” 迟迢不敢置信,整条龙都呆住了。 小娘子又对他耍流氓! “诶,蛇不是有两根的吗,你怎么只有一根?”应向沂疑惑道。 面对他怀疑的目光,迟迢既有暴露身份的担忧,又有一点快意。 终于要发现你相公不是蛇了吗? 应向沂满眼同情:“原来你是条残疾蛇。” 迟迢:“??” 作者有话说: 应哥:你只有一根jj,蛇有两根。 迟迢迢:所以我不是蛇。 应哥:所以你是条残疾蛇。 这个几根的梗终于用上了!! 上章感情没写好,改了一下,应哥对小蛇目前是单纯的父子情,某蛇□□后才会转变。 感谢在2022-07-14 19:46:23-2022-07-15 19:3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思妙想 9瓶;未归 7瓶;茳 5瓶;千念. 4瓶;倾愫 3瓶;篓子 2瓶;六月xiami、是二三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欢喜棺(十四) 不能贬低任何雄性生物的性功能, 即使它是一条蛇。 残疾的蛇崽内心脆弱,应向沂看着独自窝在被褥里生闷气的条条,深深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应向沂:“好了好了, 不就是少了一根吗,你照样是条小公蛇。” 迟迢:“……” 应向沂:“没人嫌弃你,等你长大了,爸爸就给你找一条小母蛇, 不会让你没媳妇儿的。” 迟迢:“……” 应向沂头疼:“别的蛇都要自己找媳妇儿,爸爸给你家庭包办婚姻,乖乖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迟迢面无表情, 内心满是无语。 我怎么会不高兴,我简直快高兴死了呢。 只不过是被质疑了种族和身为一条威武雄壮的男龙的尊严罢了。 只不过是被自家娘子忘记, 并当成了儿子罢了。 只不过是被心上人推开,想安排娃娃亲罢了。 …… 迟迢闷头不理人, 将脑袋和尾巴都团在身体里, 生怕被再扒开私密位置。 他是一条成熟的男龙了,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不高兴。 当然, 如果小娘子能够迷途知返,现在来哄哄他, 那他大龙有大量,就不会计较了。 “睡着了?”应向沂凑近看了看,“那你好好休息, 我出去赚钱养你。” 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门打开, 关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 小蛇竖起脑袋, 环视四周, 确认房间里空无一人。 迟迢:“?” 迟迢:“……” 很好,他的心上人真的是胆大包天,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惹了他敢一走了之的。 妖尊大人气得脑壳痛,翻来覆去的甩尾巴,将枕头当成应向沂,抽得啪啪作响。 等他恢复正常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小娘子,将人锁在妖殿中,整日整夜都下不了床。 这次他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离开客栈后,应向沂去了之前摆摊的地方。 上次和狐狸姑娘约好了,对方要带喜欢的人过来剪小像。 剪人物小像实在太耗费精力,若不是狐狸姑娘给的钱太多,他绝不会再做的。 冥界一行,应向沂有了新的摆摊思路,打算抽时间试验一下。 今晚出来的太晚,夜市中的人少了很多,不似上次热闹。 还没走近摆摊的地方,就看到了站在一起的男女,两人举止亲昵,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世间情/爱总是动人的,尤其是刚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展现出来的,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应向沂暗自感慨了一番,走上前去。 “等很久了吗?” “呀,你终于来了!” 狐狸姑娘今日穿了一身红,十分娇俏,一只手挽在男子的胳膊上,显得小鸟依人。 应向沂歉意道:“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狐狸姑娘心情不错,没有在意:“我们也刚来,这是我的情郎,麻烦你帮他剪个小像,价钱好商量。” 应向沂心中好笑。 上次来还说是喜欢的人,这一次直接就变成了情郎,妖族民风奔放,可见一斑。 梦里那变态也是,见了他没几次,就说要娶他,还对他动手动脚。 骚里骚气的,半点不矜持。 夜市里妖火斑斓,不同颜色的光晕交织在一块,长街上的行人越发妖魔化。 应向沂仔细打量着一言不发的男子,这才发现对方的相貌比他想象中出众,五官端正,即使在诡异的光晕下,也自有一副风流意味。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站在喧闹的夜市之中,好似画卷中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 妖族多形貌昳丽者,但这男子却是应向沂近来见过的,生得最好的人。 察觉到他的视线,男子将目光从狐狸姑娘身上移开,唇角微勾,似是漫不经心地眨了下眼:“有劳了。”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知是妖族的浪荡本性,还是这男子内里骚气,对着他一个男人都能抛媚眼,白瞎了这张陌上公子的脸。 男子很快就将目光转回了狐狸姑娘身上,意味深长地笑着:“陪你等了一晚上,接下来可得好好补偿我了吧。” 应向沂坐在旁边,听得反胃。 看来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异时空,都有油腻男。 狐狸姑娘倒十分受用,羞红了脸:“回去,回去再说。” “回去之后,怕卿卿又反悔。”男子压低了声音,“这样吧,你先给我点甜头,收买我一下。” “什么甜头?” “主动亲我一下。” …… 两人卿卿我我,腻腻歪歪,丝毫没有顾忌别人的意思。 应向沂暗暗咋舌,恨不得自己能变成聋子瞎子,不再受这份折磨。 无影曾经说过,妖力强横的妖能够隐藏身上的气息和妖族特征,这男子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想必是个实力不错的妖。 这么耐心地哄着小狐狸精,配上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暗示,像极了骗炮的渣男。 小狐狸精道行太浅,遇到他,恐怕不是对手。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人乐在其中,他一个局外人没必要多管闲事。 许是对男子的印象不太好,应向沂有些摆烂,剪得不太走心,没有太抠细节。 最后的成品,好看是好看,只是少了几分神韵。 不过两人赶着去补偿,没有太在意,拿着小像就离开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男子出手阔绰,给了很多钱,险些就让应向沂改变他是渣男的看法了。 两人边走边打闹,狐狸姑娘娇俏的声音远远传来:“白御,你又欺负我!” “乖卿卿,我还是更喜欢你唤我阿御。” …… 应向沂猛地抬起头。 两人渐行渐远,已经看不见了。 是他听错了吗? 无影对于白御的描述在脑海中浮现,相貌堂堂,风流成性,擅长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每一点,都能与刚才的男子对得上。 但是很奇怪,那男子给他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他没办法将之和梦里的变态淫蛇联系到一起。 迟迢已经睡着了,在枕头上盘成一团。 应向沂熟练地将小蛇团捞到自己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 无论那人是不是白御,都给他提了醒。 仔细回忆一下,小变态确实没有承认过自己是白御,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除此之外,对方还明确表示过自己不是蛇。 “是冤枉他了吗?” 应向沂抬手挡住眼睛,突然有些想笑。 梦里那骚男人是变态没错,但不一定是渣男, 在没有验证身份之前,他不能再把对方当成白御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进入了梦乡。 应向沂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面对梦里的人笑得格外温和。 迟迢打了个哆嗦,浑身发毛:“你这眼神,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应向沂:“……”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 应向沂暗自告诫自己要忍耐,这骚男人只不过是个变态罢了,不一定是渣男。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之前是我不对,误会你了。” 迟迢一头雾水:“嗯?” 两人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比起之前生疏得不像样。 “你之前说过自己不是蛇,对吧?” 迟迢想到自己现在在扮演蛇崽,斟酌道:“我也可以是蛇。” 应向沂:“……” 应向沂攥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好好说话,你到底是什么?” 难不成小娘子发现什么了? 迟迢脑海中的警钟敲响:“如果你喜欢,我就是蛇,你不喜欢,我就不是蛇。” “这算什么回答?” 应向沂又气又好笑,心里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雀跃。 迟迢抿了抿唇,暗暗腹诽。 现在不就是这样吗,你喜欢蛇,所以我装成蛇。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古怪又和谐。 应向沂睨着他:“你还记得白御吗?” 迟迢拉长了脸:“你再在我面前提其他男人,我会生气的。” 原本只是推断,现下看来,这小变态八成和白御没关系。 应向沂突然想逗逗他:“你生气又怎么样,难不成还想打我?” 对方是妖,且力量强大,若真想打他,也不是难事。 “胡说八道!”迟迢的脸更黑了,“你是我的娘子,我才不会打你。” 他顿了顿,轻声道:“我若生气了,又怎么会是打人一顿可以解决的,须得你提到的人留下命才行。” 最后一句话太狠厉,他本不想说给应向沂听的。 只是六界皆知,妖尊心狠手辣,小娘子早晚会知道他的身份,早点清楚他的脾性,也能多些时间适应。 从确认自己的心意开始,迟迢就没想过隐瞒,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小娘子都必须接受。 气氛变得凝滞起来,无形之中似乎多了一些沉重的东西。 就在应向沂以为今晚会这样下去的时候,一切发生了改变。 四周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扭曲起来,被强行打碎,重组成其他模样。 人和物纷飞成一捧又一捧的雪花,落下一片帷幕,开启新的篇章。 目之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应向沂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就从身后传来,拉扯着他向后坠去。 像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睁开眼,是被破损的铁甲包裹的身躯,上面满是伤痕,血迹与尘土混合在一起。 血肉之躯被生生碾碎,化作足底的污泥。 硝烟弥漫,尸骸遍野,大地之上山河破碎,已是一片战火纷飞。 远处,双目赤红的巨大白虎踩在成堆的尸骸上,仰天长啸。 “不够,还不够,还要更多的骸骨。” “只要有千千万万的骸骨,铸成欢喜棺,你就能活过来了。” 低吼声响彻云霄,诉说着深切的渴望。 应向沂瞳孔紧缩,仿佛被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与此同时,一道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你知道是谁创造了欢喜棺吗?” “你知道最初的欢喜棺要怎么开启吗?” “你忘记了很多事,让我来帮你想起来。” —— 冥府黄泉之下,身形孤孑的人跪在彼岸花丛中,双手捧着一条锁链,缠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一遍遍将自己绞死,又一次次重新爬起来。 每倒下一次,就会有乳白色的光点从他身上冒出来。 那些光点膨胀成拳头大小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包裹着画面,不停地循环着。 他的嗓音干涩,像钝刀在枯木上剐蹭,只能发出虚弱至极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消散在风中。 你为何总觉得众生能平等? “让我来帮你想起来。” 六殿眉心紧蹙:“为什么要答应他?” 一殿掀起眼皮,平静道:“时过境迁,我很好奇一个罪人会不会真的忏悔。” 作者有话说: 一更。 应哥:他只是个变态而已。 迟迢迢:普普通通的男龙,普普通通追个爱。 感谢在2022-07-15 19:31:05-2022-07-17 18:3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二三鸭、清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白虎怨(一) 天星移, 兵戈起,天道崩而灾祸现,白虎族众几现于世间, 焚尸百万。山河乱,星罡错,时大荒伐厄不止,神君策众迎之, 会于无妄海,后不战不休。 数日后,白虎亡族。 ——《大荒本纪·白虎志·末卷》 尘烟混着血雾, 呛得人不停咳嗽,胸口闷痛。 应向沂从地上爬起来, 身体有些不受控制,朝着白虎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腿受了伤, 一瘸一拐的, 被地上的尸体绊住,踉跄着朝前扑去, 摔在满是伤口的尸体上,被糊了一脸的血。 应向沂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吐又吐不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现在的体验感不似之前在梦里,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受了伤, 摔倒了, 但感觉不太明显, 十分轻微。 白虎低下头, 妖冶的红瞳注视着他, 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自己, 发出愤怒的吼声:“你还想阻止我吗?” 应向沂下意识回道:“不要继续执迷不悟了,再不回头,白虎一族都将陷入囹圄之境。” 这不是他的声音,沉重又威严,像是久居高位。 言辞之间饱含悲切,又带着一丝疼惜。 白虎比想象中庞大许多,看上去十分威武,一只爪子都比几个人大。 它雪白的皮毛被鲜血染得斑驳,低垂着头颅,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应向沂心里一紧,分神去思索眼前的一切。 梦境一直都在他的控制之中,最近他也没有研究剪纸,照理说一切不该发生变化。 除非是有外人影响了梦境。 思及此,应向沂的心情越发沉重。 也不知小变态会不会被卷进来。 环视四周,全都是尸骨,除了他和白虎没有其他活物。 如果小变态也来了这里,只能变成白虎了。 这样一想,面前的白虎瞬间没有那么可怕了。 应向沂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的事,小变态也曾变成过老虎,没有攻击性,像一只大猫。 对方真的如同说过的一样,从来没有想过攻击他,即使变成凶猛的进攻型动物,也只是压着他蹭蹭腿。 很好,《只是》。 应向沂强行命令自己住脑,他好端端一个直男,被摧残到现在,尺度竟然潜移默化地变得这么大了。 白虎愤怒至极,一爪子挥开了面前的尸骨:“如何能回头,我一步步走到今日,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连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说我如何能回头?” 它发出悲凄的吼声,字字泣血,声声含泪:“神君,我便是回了头,也没有岸了。” “我要这人间,为我所爱之人陪葬。” 在它身后,堆积成山的尸骨上燃起了熊熊大火,灰烬被被锻造成灰白色的巨型棺材,棺材上遍布鲜血勾画出来的繁复纹样。 应向沂觉得有些眼熟,正准备细看时,眼前一黑,意识被抽离。 他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悲泣的哀吼声。 应向沂坐起身的动作太猛,睡在他胸膛上的小蛇被甩到了地上。 迟迢摔得七荤八素,呆呆地仰着脑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许久没有做过不是人的梦了。 迟迢缓了一会儿,逐渐找回思绪,随着伤势的恢复,他睡醒后的迷糊时期越来越短了。 今晚他又变成了讨厌的白虎,还哭哭啼啼地乱吼乱叫,实在丢龙的脸。 多亏小娘子没在梦里。 应向沂手忙脚乱地下了床,抱起发呆的小蛇:“乖乖,你怎么滚到地上去了?” 要先发制人,趁着蛇崽没有反应过来,把锅甩出去。 小家伙昨天就在闹脾气,要是知道是自己把它丢下床,肯定会生气的。 应向沂受够了自家乖乖的冷脸,昧着良心,一脸坦然地骗小崽:“在地上睡觉冷不冷,下次老实一点,不许偷偷溜下床。” 小蛇一脸茫然,下意识蹭蹭他的掌心:哦。 是他自己溜下床的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迟迢从来不记仇,睡了一觉起来,就把昨天的事忘干净了,乐呵呵地粘着自家小娘子。 至于变成白虎,更没被他放在心上。 四大凶兽之间有奇异的联系,身为龙族遗孤,他从小到大总会梦到一些零散的片段,是大荒时期发生的事,其中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对此,迟迢早就习惯了。 应向沂却很在意,一整天都在翻书,试图找到棺材上那个令他觉得眼熟的纹样。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罕见的好天气。 应向沂坐在窗前,特地铺了一层绒毯,把打哈欠的小蛇放在上面。 到伤势恢复的紧要关头,嗜睡程度也会加重,迟迢趴了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蛇尾变粗了很多,两个指节粗细,缠在手腕上颇具分量感。 小蛇喜欢缠左手腕,总是绕着他的手绳,贴着鳞片,缠得紧紧的,生怕他跑了一般。 应向沂看一会儿书,就摸摸小蛇。 昨晚狐狸姑娘和她的情郎给的银两很多,他打算偷几天懒,好好陪陪条条。 照小家伙长大的速度,他们的亲子时光怕是没有几天了。 无影来敲门的时候,应向沂正好找到了棺材上的纹样,他怕吵醒小蛇,小心翼翼地将它托在臂弯里。 “这么快就处理完事情了?” 当初无影说要离开一段时日,他以为至少得十天半个月,谁知道只有两三天。 无影面色沉重:“我去了一趟落枫海,青老说你是从昭南城来的,那你可曾听闻,前些日子妖尊大人和仙界的修士打过一架?” 应向沂心里一咯噔,想到在探灵司剪出来的巨鹰:“听说过,动静闹得很大。” “我族与仙界向来不合,此番清垣等人找借口过来,就是为了找出前些日子妖界异动的原因。” 这些应向沂都知道,他还知道嫁衣鬼就是那个借口。 “当时在昭南城中,有巨鹰襄助尊主,仙界之人对此耿耿于怀。”无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清垣等人不知怎么查到了你会剪纸秘术,硬是将巨鹰之事安在了你的头上,龙傲天,他们想带你去仙界。” 无影这番话,完完全全将他从昭南城的事中摘了出来,既是要他不承认与那只巨鹰有关,也是在告诉他,妖界很感激他出手相助。 送上门的盟友没有不要的道理,应向沂挑了挑眉,从善如流:“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见他听懂了自己的话,无影如释重负:“暂时藏起来,待尊主归来,他们都成不了气候。” 应向沂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藏起来,是要他去深山老林。 无影指了指远处的茅屋:“我已命人准备好了吃住用具,这是我影之一道的训练基地,四周有重重守卫,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护好你。” “这茅屋是刚建的吧,让你费心了。” 应向沂扫了眼附近的青山绿水,呵呵一笑。 无影大手一挥,不甚在意:“你喜欢就好,我得去拖住仙界之人,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飞鸽传书,自然有人安排。” 应向沂叫住他:“你们尊主什么时候出关?” “不知道。”无影摇摇头,神色崇敬,“尊主妖力高深,每次闭关时间都不同。” “他在哪里闭关,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不可以!” 无影满脸严肃,警告道:“尊主闭关的时候,外人不能打扰,惹怒了他,你的命就别想要了。” 迟迢一醒过来就听到这句话,恨不得把无影吊起来揍一顿,竟然敢在小娘子面前说他的坏话,想死吗? 小蛇气势汹汹,从应向沂怀里探出头来,怒瞪着这个该死的下属。 无影莫名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这是你养的蛇吗,好像比前几天大了很多,小心点,别被它伤着。” 迟迢眯了眯眼,冲他亮出尖牙。 随着身体长大,他的牙齿也长大了很多,牙尖锋利,闪着寒光。 提起这茬,应向沂有些骄傲:“条条特别乖,不会咬我。” “迢迢?”无影浑身一哆嗦。 应向沂好心地解释道:“随我姓,大名应白,小名条条,一条鱼的条。” “应白?为什么不叫龙白?” 话音刚落,无影就瞪大了双眼,哆哆嗦嗦地指着小蛇:“它,它……” “它怎么了?”应向沂把小蛇搂进怀里,警惕地看着他,“你别想打它的主意。” 迟迢盯着无影,强横的妖力倾泻而出,凝音成线:“滚!” 无影有口难言,满脸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忙不迭跑了。 是尊主吗? 刚刚一闪而过的眸色,那等强横霸道的力量,除了尊主没有其他人能够拥有。 尊主为什么会和龙傲天在一起? 上次那条小蛇也是尊主吗? …… 无影满脑子都是问号,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山下。 影道的臣子聚集过来,询问布防一事。 把人带到山里,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本来是想等尊主出关再做打算的,但现在……无影回头看了一眼,心情复杂。 尊主已经在龙傲天身边了,他安排的一切好像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原计划取消,有多远离多远,轻易不要靠近山里。”无影揉了揉眉心,“如若他们有需要,尽量满足。” 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把他当主子供起来吗,还怎么监视?” 无影没好气道:“就是要把他当主子供起来。” 监视个屁! 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监视尊主,怕不是活腻了。 无影跟随迟迢多年,了解他的脾气,见他没有表明身份,便知道他不想暴露,故而没有和属下多说。 在他的安排下,影道的臣子都从山中撤离了,只围在山脚下待命。 山上静谧无声,夜里的景色格外秀丽,月光如水,满天星辰熠熠生辉。 应向沂抱着小蛇在院子里乘凉:“条条,你是不是又重了,我都要抱不动你了。” 迟迢心虚地缩在他怀里。 按照原来的计划,本该十天半个月才能养好伤,可今日睡醒,他突然能够动用妖力了,伤也好的七七八八。 之前一直没有注意,细想起来,待在小娘子身边,他的伤确实好的比想象中快。 今日无影脱口而出的龙白,也让他有所猜测。 “也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你说那不靠谱的妖尊什么时候能出关?” “……” 迟迢默默腹诽:本人已经出关,现在正在你怀里。 应向沂举起小蛇,前后晃了晃:“乖乖,你长的这么快,一定能够成精吧?” 他抵着小蛇的脑袋,轻轻蹭了蹭,哼笑出声:“你这么可爱,成精了一定更加可爱。” “你觉得我可爱,是因为喜欢我吗?” 清亮软糯的音色随风响起,和月光一起落在耳畔。 应向沂浑身僵直,和湖绿色的蛇眸四目相对,两秒之后,他把小蛇丢了出去。 不愧是他的小娘子,翻脸一如既往的快。 迟迢落地滚了两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活像一个深闺怨妇。 应向沂莫名有些心虚,脱口而出:“条条,你怎么又滚到地上去了?” 迟迢:“……”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骗子。 应哥:我的蛇崽,啪一下就成精了。 掉马还需要一段时间,接下来是戏精迢迢的飙戏时间。 第30章 白虎怨(二) 应向沂快步上前, 把小蛇崽抱起来:“怎么总是不听话,往地上跑呢,要是摔伤了, 爸爸可是会心疼的。” 他满脸关切,若不是迟迢这次脑子清醒,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扔到地上的,怕是又要信了他的鬼话。 现在想想, 他睡着了以后就不会乱动,早上会从床上跑到地上,八成也和他家小娘子脱不了干系。 还没水乳交融, 就开始踹人下床了,这还了得? 迟迢深觉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整条龙都沉重下来了。 “你怎么也是绿眼睛?” 应向沂皱紧眉头,越看越觉得怀里的蛇崽像梦里那条, 只不过体型上有些差异罢了。 他表情严肃, 自言自语:“不会不会,那变态蠢不拉几的, 怎么可能生出我们条条这么可爱的崽崽,难不成蛇眼睛都是这个颜色?” 迟迢妖力强横, 尽管应向沂声音压的很低,他也一句话都没漏,听了个清清楚楚。 越听脸越黑, 一身通透的白皮都快变色了。 “为什么不回答, 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 应向沂抱着小蛇坐回藤椅上, 揉揉它的脑袋:“你突然说话, 我被吓到了, 并不是不喜欢你。” 普通人接受能力有限,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不错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适应了小蛇能说话的事实。 “你能够说话,我很开心。”应向沂蹭蹭它的脑袋,“以后咱俩就可以像正常父子一样交流了。” 迟迢:“……” 我拿你当娘子,你竟然想当我爹。 他现在能够确定了,“爸爸”肯定不是什么夫妇间的爱称。 小娘子当爹的意识根深蒂固,迟迢看了看自己现在的状态,果断放弃了讲道理的想法。 他现在只要确认一件事就够了。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迟迢殷切地注视着面前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眼里的期待有多浓厚。 应向沂看得心软下来,舍不得让它难过:“你怎么知道的,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迟迢心满意足,尾巴一甩,把之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了。 他们男龙,都是宽宏大量的。 得了一句准话,迟迢瞬间进入了极度宠人的模式,想要展示一下自己作为相公的力量,任应向沂予取予求,对所有要求全盘满足。 他乖乖被撸,乖乖被摸,乖乖被看,乖乖被……迟迢「咻」的一下团起来,把尾巴窝在身体中间。 任何要求都能满足,但那个地方不能随便摸。 应向沂失笑:“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迟迢:“……” “所以让我看看呗?” “……” “就看一眼。” “……” 小蛇别别扭扭的:“那只能看,不能摸。” 应向沂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头:“我就看看,不进去……啊不摸。” 迟迢自我安慰,早晚都要和小娘子坦诚相见,现在只不过是早了一点。 小蛇摊开身体,尾巴尖勾着应向沂的手腕,努力忽视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迟迢色厉内荏:“只给你看一眼,不许碰。” “好好好。” 应向沂一口答应下来,手上很诚实,扒开小蛇崽尾巴上的闭合鳞片,戳了戳。 …… …… 房门被关紧,如水的月光流淌在墙面上,撒下一大片银白的灿烂光辉。 应向沂站在门口,拍了拍门:“我不是故意的,你那里太可爱了,我没忍住就……” 房门从里面叩响,像是尾巴甩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应向沂眉眼中溢出笑意,清了清喉咙:“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不许用尾巴拍门,会痛的。” 气恼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你个骗子!” 迟迢气急败坏,若是别人敢挑战他的权威,这会儿坟头都长草了。 可惹他生气的人换成了小娘子,他除了把人推远点没别的办法,省的控制不住自己动手教训对方。 “条条,时辰不早了,你气完了吗?” “外面风好大,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乖乖,我想你了。” …… 应向沂觉得自己把毕生的好话都说尽了,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小蛇盘在小马扎上,湖绿色的眼眸像两颗翡翠珠子,闪着幽幽的光。 应向沂吓了一跳:“你这眼睛比刚才更加绿了。” 也更加像梦里的变态了。 迟迢眨了下眼:“不好看吗?” 应向沂实话实说:“好看,就是我有点阴影。” 床榻是新打造的,上面铺着新的枕头和被褥,暄软的棉花被比想象中还要软。 应向沂抱着小蛇来到床上,贴了贴它冰凉的鳞片。 秋高气爽,但还是有些燥,小蛇的身体是恒温的冰宝宝,不会太凉,抱着很舒服。 “阴影是什么?” 迟迢不明所以。 应向沂说的很多话,他都不解其中真意。 以前要连蒙带猜,现在能说话了,就可以挨着问清楚了。 应向沂思忖片刻,答道:“就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一想起来就会不开心。” “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惹你不开心?”迟迢登时来了精神,眸光幽暗,“告诉我是谁,我帮你收拾他。” 敢惹他的人,活腻了吧! 应向沂心里一阵动容,埋头在小蛇的腹部,使劲蹭了蹭:“你怎么这么好,爸爸爱死你了。” 迟迢选择性忽略了「爸爸」二字,骄矜地晃着脑袋:“放心吧,以后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应向沂仰面朝上,将小蛇抱在胸膛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 “准备来说也不是欺负我,就是他那人有些变态,总是对我动手动脚。” “什么?!”迟迢炸了,“哪个不要命的脏东西,竟然敢对你动手动脚,我要吃了他!” 他迟迢的小娘子,岂是随便什么人可以碰的,他要将那动手动脚的人扒皮抽筋,剁成无数块,扔进河里喂鱼! 应向沂想了一下两条蛇互咬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现在太小了,还吃不了他,只能去给他塞牙缝。” 迟迢:“?” 身长百丈的白龙了解一下? 妖尊大人冷笑出声:“我小?也不知他牙缝有没有这么大。” 应向沂以为伤到了他脆弱的自尊心,换了种说法:“你不小,你只是比较可爱。” 迟迢磨了磨牙,低声吼道:“你不要岔开话题,快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应向沂无奈摊手:“我说了你也不认识,他是我梦到的人。” 迟迢龙躯一震,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他和你一样,也是一条蛇。” “……” “眼珠子也是绿的。” “……” 应向沂沉默两秒,轻笑:“不过他智商不高,也就只能靠蛮力对我动动手动动脚了。” 迟迢:“……” 谢谢,有被冒犯到。 都描述到了这一步,他要是再听不出来在说谁,脑子就白长了。 迟迢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小娘子心目中是这么个形象。 小蛇蔫头耷脑:“他让你很不开心吗?” 应向沂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一开始是有些不开心,现在觉得还好,如果他不渣的话,也不是不能做朋友。” 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了,应向沂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做朋友还要考虑对方渣不渣。 迟迢撇撇嘴:“他不渣。” 应向沂哼笑:“谁知道呢。” 聊了半宿,迟迢果不其然,失眠了。 忧伤的男龙盘踞在心上人身旁,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难过的是小娘子不喜欢梦里的他,高兴的是小娘子喜欢真实的他。 反正都是他,喜欢哪个都一样,都算是喜欢他。 迟迢自我安慰,蜷在应向沂怀里,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亮起一道青色的光,是从应向沂手上的储物戒中钻出来的,像是一捧飞舞的萤火虫,轻飘飘地落在迟迢身上,很快渗透进去。 他的身上泛起光泽,由内而外,鳞片蒙着一层莹润的光芒。 片刻之后,迟迢的身躯就膨胀了一圈,头顶冒出两个小小的鼓包,仔细看,鼓包中间有一点点银白色的尖尖,将出未出。 —— 最差的情况出现了。 他又回到了昨晚的梦境。 周遭尽是尸体,血流成河,不远处,有巨大的棺木悬在半空之中。 应向沂看着手里的兵器,心中一片沉重。 如果他猜得没错,不找到致使他入梦的原因,这个梦会一直持续下去。 白虎身上爆发出强烈的亮光,本是祥瑞的化身,此时浸透了鲜血,显得凶狠阴戾。 “快住手,你已经影响了人间和妖界,还要破坏冥府的秩序吗?” 应向沂举起重剑,朝前劈去。 白虎利爪一挥,愤愤不平:“神君曾闯入冥界救出一缕魂魄,为何不能将心比心,让我达成夙愿!” 应向沂心头巨震。 来自梦中人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心神,令他心绪大乱。 骸骨制造的棺材上散发出阴冷的气息,好似至阴至邪的法阵,不停地吸收着地面上的鲜血。 “用凡人炼出来的棺木,阴邪凶戾,纵然养出了魂,也是为祸世间的厉鬼,你想要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你骗我!”白虎四蹄踏血,神色癫狂,“神君剖了一半的元神救回所爱之人,我虽无神格,但妖族与人间千千万万的生灵加起来,定然可以救回我的妻儿。” 以白虎为中心,血色亮光向四周炸开,迅速吞噬着大地之上的草木生灵。 应向沂腾空而起,迎着血煞之气,冲向了位于血阵中央的白虎。 “砰——” 响声巨大。 应向沂猛然惊醒。 天已经半亮,晨光熹微。 房门被敲响,无影焦急的声音从屋子外面传进来:“龙傲天,龙傲天,你的蛇在家吗,我找他有事!” 应向沂和面前膨胀了一圈的白蛇面面相觑,二者眼里是同款震惊。 迟迢:“你就是龙傲天?!” 应向沂:“你不是蛇?!”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告诉我谁对你动手动脚,我帮你报仇! 应哥:他是我梦到的蛇blalala; 迟迢迢:我真的栓Q; 我骂我自己,我杀我自己,小丑就是我自己。 感谢在2022-07-17 21:46:19-2022-07-18 01:5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 16瓶;是二三鸭 2瓶;清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白虎怨(三) 一人一蛇四目相对, 表情都很复杂。 应向沂率先开口:“你怎么知道龙傲天?” 这个名字略微有些难以启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龙傲天」代表什么含义。 应向沂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小蛇, 带了一丝审视:“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他确定自己只在落枫海提过一次,按理说,小蛇不该如此震惊。 对于小娘子就是龙傲天的事,迟迢早就有所猜测, 只在刚刚惊讶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更令他不安的是,应向沂突然对他蛇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迟迢口不择言:“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 我一看到你,就想到龙的娘子——” 应向沂:“??” 应向沂:“你说什么?” 糟了,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迟迢面色一僵,眼珠子转得飞快:“我说, 你这名字……和龙族里的一位先辈很像, 他是龙王的娘子,叫龙傲地!” 应向沂:“……” 应向沂:“啥?” 龙傲天就够土了, 还能龙傲地?! 迟迢理不直气也壮,挺直了一夜过后又粗壮一圈的腰杆:“没错, 龙傲天和龙傲地很像,就应该是龙的小娘子。” 应向沂:“……” bking龙傲天成为龙族在逃小娇妻,这画面怎么想都有些不忍直视的美。 应向沂果断放弃这一话题:“条条, 你不是蛇吗, 怎么脑袋上长角了?” 如今的白蛇已经比初见时大了几圈, 脑袋有成年人两个拳头那么大, 头上左右各鼓出两个包, 隐隐有尖尖冒出来。 迟迢震惊不已, 一脸不敢置信:“长长长角?!” 他是龙族唯一的后裔,纯种白龙的血脉略低于神兽青龙,但力量十分强横,一直是龙族里的绝对战力。 白龙幼年期十分脆弱,头顶的角和身上的逆鳞是命门,到五百岁成年时,角才会完全长成。 迟迢实力强,但角一直长的很慢,过了五百岁之后,头顶的角也只是长出半指宽,长度和正常龙族的角无法相比。 几个月前,他渡劫飞升的时候,被天雷劈伤了角,一直没有恢复。 红莲松浪的潭水能帮助他疗伤,他在那里泡了很久,身上的伤有所好转,角却一直没有再长出来。 对此,迟迢一直耿耿于怀。 他现在还没办法化作人形,不能用手摸来确认,诚惶诚恐地追问道:“我真的长出角来了?” 应向沂用手戳了戳他的角:“长了,诶,戳起来软软的。” 迟迢:“!” 迟迢双目圆睁,尾巴尖都绷直了。 “嗷呜呜呜!” 龙的角是不能乱碰的! 应向沂没用太大的力气,柔软的指腹抵在角上,碰起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迟迢整条龙都软了,猛地朝后一躲,避开他手指的同时,也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沉闷的响声和房门声重叠在一起,破门而入的无影打破了应向沂与迟迢之间的尴尬气氛。 无影满面焦急,一眼扫到地上的蛇,眼睛都直了,一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表情。 尊主被龙傲天扔下了床! “无影,你有什么事不能敲门再进来吗?”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蛇崽崽,应向沂的心疼压倒了怀疑,下了床,想抱起呆住的小蛇,不让它被无影吓到。 无影的动作比他快,一个箭步冲上来,把地上的小蛇抱了起来:“我敲过门的,你们没有反应。” 光天化日抢蛇了? 应向沂举着抱了个空的胳膊,面朝无影:“把它还给我!” 顶着一人一蛇的目光,无影心肝都颤了颤:“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你再不放下它,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应向沂彻底沉了脸,手摸上储物戒。 无影哆嗦着抱紧怀里的小蛇,一边往后退一边解释道:“我有要紧的事,要借这条蛇用一下,我等下就把他平安送回来。” 迟迢:“……” 应向沂:“……” 不速之客没理会一人一蛇的态度,直接行动,抱起小蛇夺门而出。 等到应向沂反应过来的时候,无影名副其实,已经跑得没有影子了。 …… …… 所以,他的蛇和无影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的蛇真的是蛇吗? 应向沂满脑子问号,直接将梦里看到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另一边,无影抱着迟迢跑到后山树林,一停下来,就自觉地跪倒在地:“请尊主恕罪。” 迟迢还沉浸在自己长角的冲击中,闻言淡淡地扫了眼面前匍匐的无影:“出什么事了?” 无影跟随他多年,知道他的脾气,今日冒冒失失地冲过来,肯定是发生了严重的事。 再加上刚刚情况尴尬,他确实不知道怎么面对小娘子。 迟迢决定先听听是什么程度的麻烦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弄死这个属下。 “尊主,白虎族遗址出现异动,一夜之间多了近百具骸骨。一听说这件事,我就派了影道的人前去查探,他们传回消息,这几天晚上,一直有新的骸骨出现,累计起来,已经有将近三百具骸骨了。” 无影连着磕了几个头:“属下知道尊主不愿在龙傲天面前暴露身份,但实在是别无他法了,落枫海距离白虎族遗址不过百里,再拖下去,消息恐怕会走漏。” 清垣等仙界之人正在落枫海,不时去附近搜查,白虎族遗址的事被他们知道,肯定又要被拿来做文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届时妖界将再无宁日。 “白虎族?” 迟迢心情复杂,隐隐有种古怪的感觉。 这两天晚上,他都做了相同的梦,梦到自己成了白虎族的王。 梦里全都是尸骨,兵戈斩杀了无数生灵,战火烧毁了大地上的一切,巨大的棺材和血阵像一个会动的漩涡,饱饮鲜血。 白虎族遗址出现几百具骸骨,很难让他不去联想梦里的惨烈伤亡。 迟迢眸光凶戾,含着一丝杀意:“上古四族毁灭后,遗址便成为了禁地,一直无人踏足,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骸骨。” 无影双手撑在地上,压低身体,不敢让视线高于他:“尊主的意思是,有人在搞鬼?” “自七月异动开始,妖界就一直住在风口浪尖,人间失踪的女子,白虎族遗址的尸骨……桩桩件件,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有人在故意针对妖界。” 迟迢一甩尾巴,粗壮的鳞尾击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树木瞬间从中折断。 强横的妖力令林中生灵匍匐倒地,无影在正对面,遭受了最大的冲击,整个人被压在地面上,一动不能动。 “失踪女子一事是从人间波及过来的,先派人去人间查查吧。”迟迢沉吟片刻,又补充道,“失踪女子的魂魄已入地府,结成了欢喜棺,你着人去查一查她们尸骨的下落。” 无影叩首,虽然心中疑惑,却不敢问他怎么知道魂魄的具体去向:“属下领命。” 说完正事,迟迢又吩咐无影把他送回茅屋:“以后我和龙傲天独处,你不要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这次的账先记着,日后再收拾你。” 无影脚下一个踉跄,欲哭无泪:“属下谨记尊主教诲。” 他就知道,凭迟迢的记仇性子,这茬过不去。 “等下他肯定会问我们去干什么了,你想个托词,总之不能暴露本尊的身份。” “遵命。” “让人送些珠宝和新奇的小玩意进山,就说是本尊让你送的。” “遵命。” “对了,还有之前让你们找的人,不用找了。” “遵……不用找了?” 出了树林,遥望远处,隐隐能够看到茅屋院子里站着的人。 无影福至心灵:“龙傲天是尊主您的心上……画像上的人?” 迟迢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是不是画的十分传神,一眼就能认出来?” 无影:“是的。” “你还有脸回话,本尊画的那么好,你们却一直找不到人。”迟迢气得够呛,“尤其是你,一直偷偷和他联系,却藏着掖着。” 知道小娘子就是使出剪纸障眼法的龙傲天后,迟迢就知道自己的醋吃错了,只不过这口气他还咽不下。 错误的醋,吃了也不能白吃。 侍者的心上人言论在脑海中浮现,无影心中警铃大作:“是属下的错,属下护送龙傲天回第一峰,鲜少与他见面,故而没认出他就是画像上的人。” 言下之意,他和对方不熟。 迟迢听的很满意:“既然人已经找到了,此事便不追究你的罪责了。” 无影庆幸不已,同时也确认了一件事:龙傲天很有可能是妖后。 另外,日后绝对不能打扰尊主和对方的二人世界。 应向沂脸色难看,见迟迢被安然无恙的送回来,才悄悄缓和了一点。 无影把迟迢放下,毕恭毕敬地道歉:“我的属下中了蛇毒,为了救人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条条能解蛇毒?”应向沂看着迟迢头上的角,疑惑不已。 无影言之凿凿:“能的,以毒攻毒,多亏有他,才救了一条人命。” 怕应向沂继续问下去,他不敢久留,说完就匆忙离开了。 应向沂摸了摸迟迢的头,指腹按在角旁边的皮肤上:“你是蛇吗,怎么解蛇毒?” “我是蛇,是混种的蛇。” 迟迢的心情一言难尽,伪装成低等的蛇就够令他不爽了,现在还要装最劣等的混种蛇,越活越回去了。 回来之前,他特地对着水镜观察了一番,头上的角长度还不明显。 只要他咬死自己是蛇,别人肯定不会联想到龙。 迟迢情真意切:“混种妖的身体会呈现出父母的特征,我是蛇和鹿的混种,所以头顶会长角。” 小娘子不是普通的凡人,他会用剪纸秘术,身负神秘强大的力量,不能不防。 眼下是多事之秋,在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确认对方对自己对妖界没有危害之前,迟迢不打算暴露自己是龙族的事。 迟迢信不过任何人。 他是妖尊,肩负着整个妖族的使命,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葬送万千生灵的命。 应向沂半晌才消化这件事,语气古怪:“蛇和鹿……能交/配吗?” 一条蛇和一头鹿缠绵,他实在想象不出这个画面。 迟迢不以为意:“妖和人都能交/配,何况是妖和妖?” 应向沂:“……” 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跨越生/殖隔离都要在一起,令尊和令堂一定非常相爱。” 见他没有怀疑这番说辞,迟迢松了口气:“生/殖隔离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同种族之间不能交/配,或者不能诞下后代的意思。”应向沂被碧绿的眸子注视着,有种教坏小孩的感觉,“你年纪还小,别好奇这些。” 迟迢不爽:“我不小,我比你大多了。” 他都几百岁了,是条成年龙了。 应向沂哼笑出声:“甭管你多大,我都是你的爸爸。” 迟迢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爸爸」是什么意思?”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应向沂心头微动,冒出点坏心思:“这是最亲近的人才有的自称,我不是条条最亲近的人吗?” “当然是。”迟迢很惊喜,这个词语的含义竟然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你就是我的爸爸!” 应向沂直接笑开了:“没错没错,爸爸好开心,条条再叫两声来听听。” 迟迢深情款款:“爸爸,爸爸!” “条条太可爱了哈哈哈……” 逗小蛇实在太好玩了,应向沂笑得肚子疼。 可爱小蛇蹭蹭他的脸,羞涩又骄矜:“现在是不是轮到你叫我了?”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应向沂笑容僵住。 可爱小蛇眼冒绿光,幽幽地注视着他,发出灵魂一问:“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对吧?”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更新,今天还有二更。 应哥:笑容逐渐消失。 感谢在2022-07-18 01:52:30-2022-07-20 05:1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兮媂、是二三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白虎怨(四) 碧绿的蛇瞳散发出幽光, 紧紧注视着面前的人,极具压迫感。 应向沂:“……” 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不回答「对」就会被咬断脖子。 无影将小蛇带走, 以毒攻毒解了蛇毒,言下之意,条条是有剧毒的。 顿时,应向沂的脖子更凉了。 “对, 你当然是我最亲近的人。” 每一个字出口,都无比艰难。 迟迢满意了:“我就知道,我一定也是你最亲近的人。” 应向沂:“……” “你快叫吧。”迟迢凑上前, 亲昵地舔着他的脖颈,“别害羞, 这里没有别人,我不会嘲笑你的。” 应向沂到底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斟酌道:“比起叫爸爸, 我还是喜欢叫你宝贝,这个更亲近一点。” “宝贝?” “没错, 你就是我的小宝贝。” 迟迢哼哼两声,盘过他的后颈:“那我也要叫你宝贝。” 他也要更亲近的称呼小娘子! 迟迢的妖力恢复了很多, 贴在后颈上的时候,能够感觉和烙印引起共鸣。 应向沂只觉得被冰冷鳞尾贴住的皮肤莫名发烫,并没有注意到身上一闪而过的红光, 那是久未出现的嫁衣。 “你叫龙傲天, 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应白?” 迟迢很介意这件事。 唯一令他满意的就是随小娘子姓, 现在告诉他小娘子不姓应, 他完全无法接受。 应向沂失笑:“我不叫龙傲天, 那是胡说的, 我的名字和龙族祖宗辈的娘子没关系。” 他从储物戒中拿出纸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 迟迢轻声念道:“应向沂,这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他心中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激动,无影花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打探清楚的名字,他轻易地就知道了。 “看不出来啊,我们条条还是条有文化的蛇。”应向沂话锋一转,“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小蛇之前说过,年纪比他大,可能早就有名字了。 迟迢没反应过来:“你不是给我取名字了吗,随你应,叫应白。” 应向沂愣了两秒,笑了笑:“也是,瞧我这记性。” 在山中无所事事,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不用操心,应向沂闲得无聊,拿出剪子和纸。 迟迢盘踞在桌子一角,尾巴黏糊糊地缠在应向沂腿上,惊喜道:“你要剪纸吗?” 从捡到那张蛇形剪纸后,他就一直在好奇,只是没想到剪纸的人会是自己早在梦中见过的小娘子。 蛇形剪纸上残留着巨大的力量,应向沂的实力一定很强。 妖族慕强,龙族好斗,说句心里话,迟迢还是想和他一战的。 “是的。”应向沂摆弄着手里的剪子和纸,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从容又自信,“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迟迢脱口而出:“龙!我喜欢龙!” 应向沂一怔,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小蛇脑袋上,扬扬眉:“行,满足你。” 中国龙是常见的吉祥纹样,应向沂下剪子如有神,有条不紊地裁剪,没多久就剪出了一条盘尾的龙。 迟迢眼睛发亮,眼睛都不舍得眨,一直盯着剪纸龙,生怕错过了它活起来的瞬间。 应向沂将剪纸摆在桌上,又拿起一张纸,慢条斯理地剪着。 接下来是凤凰、老虎、乌龟,传说中的四大神兽,他都剪了出来。 迟迢不解:“它们为什么没有活过来?” 不仅没有变成活物,就连剪纸上都感觉不到一丝灵力。 “剪纸又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活过来。”应向沂伸了个懒腰,“你知不知道四大凶兽的故事?” 迟迢抬眼看过来,纠正道:“不是凶兽。” 凶兽是人间和仙界起的代称,在妖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虽然已经被灭族,但依旧是最尊崇的存在。 “我只喜欢龙,知道一些相关的事,对其他三族不熟,怎么了?” 应向沂对梦到的事情很在意,本来想询问一下关于白虎族的事,听他这么说了,也没再问。 “为什么喜欢龙?” “因为龙最厉害,其他三族都比不了。” 迟迢滔滔不绝,将龙族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末了意味深长道:“找相公,一定要找男龙,强大护短,温柔贴心。” 应向沂:“……” 应向沂:“?” 他怀疑自家混种蛇崽子是个龙吹。 还是男龙吹。 “我一个男的,找什么相公?”应向沂抬起腿上的尾巴,慢慢抻直,“你是条公蛇,不许弯,给我直起来!” 迟迢:“男的怎么就不能找相公?” 另外,这和他尾巴直不直有关系吗? 应向沂越听越头疼,眉头皱得死紧:“宝贝,咱们虽然是条残疾蛇,但也不能娘化,找相公这种虎狼之词以后可不能说了。” “我不是残疾蛇!”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迟迢就想起自己曾受过的诸多委屈。 龙族自古以来就是一根,他身体健康,能力强健,在梦里莫名失去尊严象征就罢了,梦外还要被当成残疾蛇。 他堂堂妖尊,龙中之龙,受不了这委屈! “好好好,你不是。”应向沂逗小蛇上瘾,捏了捏手中的尾巴尖,“你是混种蛇,只有一根不是残疾,是变异了,毕竟鹿只有一根。” 迟迢:“……” 如此听来,竟也有几分道理……个鬼啊! 迟迢甩着尾巴下了桌子,愤愤不平:“你看不起我,还嫌弃我只有一根!” 一根不好吗,就算我只有一根,也能让你满足快乐! 他的身体长大了很多,尾巴一甩,直接将桌子腿抽断了。 应向沂脑海中冒出四个字:硬核撒娇。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应向沂忍着笑,“反正你想找相公,那东西也用不着。” 迟迢:“?” 迟迢:“是你想找相公。” 应向沂十动然拒:“我不想,你想。” 迟迢如临大敌:“你为什么不想?” “我为什么要想?”应向沂将桌上的剪纸和普通剪子收起来,拿出法器剪子,“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做身衣服吧。” 迟迢将「小娘子不想找相公」几个字记在心里,好奇问道:“我这副样子,能穿什么衣服?” 妖族只有在变成人形时才会穿衣服,他活了几百年,还没听说过动物穿衣服。 应向沂拿了张新的纸:“试一下,看是限时时装体验卡,还是皇帝的新衣。” 他没剪过衣服,突然想到这一茬,也不确定剪出来的衣服能不能变成实物。 反正蛇崽崽很好哄,能变的话,就是体验卡,不能变就当看不见摸不着的皇帝新衣。 应向沂为小蛇量身定做了无袖长款T恤剪纸,边剪边随意地问道:“条条,你会长爪子吗?” 迟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龙是有爪子的,这是区别于蛇的一大特征。 幼年期的龙崽和蛇很像,爪子会迟些时候长出来,他打定主意装成蛇后,对这一点十分注意,在爪子长出来的时候,就调动妖力隐藏起来了。 “你希望我长爪子吗?” 应向沂哭笑不得,一剪子下去,差点直接剪断成型的衣服:“这又不是我希望就能改变的事,得看你的遗传基因。” 迟迢撇撇嘴:“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我就愿意为你变成什么样子。” “这嘴甜的,以后一定是条花心蛇。” 应向沂想到梦里的变态骚男人,一晚上不见,竟然有些许想念。 纯情男龙快被自家小娘子气死了:“我不花心!” 妖界民风开放,像他这个年纪还守身如玉的妖寥寥可数,像那些妖王早就妻妾成群了。 应向沂不甚在意:“行,以后可不能像白御那样,欺骗小姑娘的感情。” 他把剪好的衣服放在桌上,催动灵力,两秒之后,剪纸变成了他脑海中想象出来的样子。 迟迢瞪大了眼睛:“变了!” 衣服很宽松,应向沂将它套在小蛇身上:“不错,就是还缺个东西。” 他拿过剪子,照着心中所想,又剪了起来。 迟迢目光灼灼,刚才离得太远,没注意看,他现下才发现应向沂换了把剪子,那把剪子隐隐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力量。 蝴蝶结发箍,和想象中一样,是鲜嫩的粉色。 应向沂忍俊不禁,将之带在小蛇脑袋上:“这样就完美了。” 迟迢没心思管其他的,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的剪子吸引了,目光晦暗复杂。 剪子上有灵力,是属于修士的法器。 迟迢确信自己不会认错,那剪子里藏着一份力量,是令红莲焕新,松林回春的力量,是掌握大地生机的力量。 那是遗失千年的,属于龙族的象征。 前些日子里,他的闭关之地——青龙族遗址突然焕发生机,他身为龙族,也有所感应。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迟迢怎么也没想到,这份力量会在应向沂手里,并且已经被炼化进了法器里。 一整天,小蛇都恹恹的。 应向沂颇有一种孩子进入青春期的感觉,下午无影来送东西,他像个忧愁的老父亲,拉着人想办法。 “你有孩子吗?”不等无影回答,他就叹了口气,“孩子不开心了,该怎么办?” 他希望自己能做个合格的父亲。 不开心了就哄呗。 无影忽略了第一个问题,从十多个箱子中挑出一个:“这就是答案。” 应向沂挑了挑眉,目光落到堆满院子的箱子上:“我好像没告诉你缺东西吧,这都是什么?” “这都是我们尊主送你的礼物,是尊主他对你的一往情深……深深地好奇着,特地命我搜罗了这些东西,送来给你。” 应向沂:“?” 是你嘴有毛病,还是我听错了? 院子里动静太大,在房间里睡觉的迟迢被吵醒:“谁来了?” 他起床气很大,声音里压着不爽。 应向沂应了声:“今天带你出去的怪叔叔来送东西。” 无影:“??” 救命,夭寿了,他可不敢做尊主的叔叔。 无影一个激灵,后颈发凉,脑海中浮现出几十种死法,他已经能够想到尊主会怎么拔他的毛剥他的皮了。 无影冷汗淋漓,赶在迟迢出来前,果断转身跑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应向沂阻拦的话还没出口,面前的人就不见踪影了。 十多个箱子摆满院子,应向沂有些好奇,本着就近原则,他打开了面前的箱子,也就是无影说的答案箱子。 箱子里都是书。 应向沂颇为惊讶,随手挑了本,翻开。 迟迢来到他身边,环视四周,对箱子数量还算满意:“你在看什么,让我也看看。” 应向沂一把合上书,脸色漆黑:“你不能看,少蛇不宜!” 迟迢:“?”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提前更新。 应哥:我想要的是《为父指南》,不是《为夫指南》,谢谢。 迟迢迢:男龙卖龙,自卖自夸。 第33章 白虎怨(五) 有什么书, 是我博览群书的男龙不应该看的? 迟迢不服:“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小蛇。” 应向沂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黑,一把扣上了箱子盖:“总之你不能看。” 迟迢:“?” 你有问题。 应向沂坚持做好一个父亲, 打定主意不让自己进入青春期的崽崽接触这些东西,带着小蛇去开其他箱子。 “无影说这些都是妖尊送给我的,莫名其妙。”应向沂随口解释道,“无影就是早上把你抱走的怪叔叔, 他好像是鸟妖,你离他远点,小心别被吃了。” 迟迢:“……” 他活了几百年, 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事情。 还吃他呢,借给无影几百个胆子, 对方怕是也不敢在他面前张嘴。 箱子都没上锁,应向沂打开最近的一个, 嘴角一抽, 既惊喜又觉得奇怪。 箱子里塞满了金银珠宝,各色精巧的首饰不要钱一样堆积在一起。 迟迢瞟了一眼, 还算满意。 龙族喜欢收集闪闪发亮的东西,他的妖殿中藏了一库房珠宝首饰, 这些都是冰山一角。无影的眼光还凑合,挑的东西不是太丑。 “迟迢是不是有毛病?” 预料中的夸奖没有听到,反倒被指名道姓地骂了, 迟迢的笑容瞬间消失:“为什么?” “他给我一男的送珠宝首饰干什么, 太多了没地方放?”应向沂百思不得其解。 他和迟迢八竿子打不着, 只在昭南城巨鹰剪纸上有些许联系, 他扪心自问, 凭迟迢那砍人如剁馅的凶狠程度, 有没有坐骑差不了多少。 迟迢要见见他,勉强算是情有可原,但突然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可就说不通了。 应向沂打开其他的箱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迟迢:“……” 本尊对你一片真心,你却觉得本尊想奸和盗! 虽然不能说没有那样的想法,但这些礼物也是他的一片真心啊。 本龙委屈,但本龙不说。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迟迢蔫头耷脑,将脑袋搁在金银珠宝上,暗绿色的眸子如影随形,黏在应向沂身上,看着他将所有箱子打开。 箱子里有一大半是首饰珠宝,小部分是妖界新奇的小玩意儿。 应向沂开完箱子,莫名有种古怪的感觉:“这弄的,跟求亲下聘似的,这妖尊不是有毛病,就是有钱没地方花。” 妖尊本尊将他的话尽收耳底,垂着头在珠宝上蹭了蹭,莫名有些羞赧。 他们成亲太仓促,按照人间的规矩,是该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他合该用八抬大轿将应向沂娶进妖殿。 迟迢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应向沂的后半句话,将下聘一事记在心上。 别家小娘子有的,他的小娘子自然不能少,这些东西算什么,待回了妖殿,他定要补全一道道礼数。 应向沂不是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礼都送到了,他也没想过要还回去。 将金银珠宝都收进储物戒里,家财万贯的底气油然而生,应向沂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土豪的霸气。 有了这些钱,还用得着摆摊吗? 商业计划搁置,接下来就该将解决梦境问题提上日程了。 他一开始想要赚钱,为的就是解决梦到变态的怪事,现在有了钱,满脑子只剩下如何破除梦境了。 应向沂没避着小蛇,拿出书,研究上面的纹样。 他始终坚信,会做怪梦和这本书有脱不开的干系。 迟迢习惯性粘着他,将他的小腿当成柱子,盘了一圈又一圈。 小蛇脑袋上顶了个翡翠镯子,应向沂刚才收拾的时候,觉得好看给它戴上去的。 翡翠和小家伙的眼睛一样,通透翠绿。 然而刚戴没多久,应向沂就后悔了。 无他,小蛇太好动了。 “小心点,别把镯子摔碎,那都是钱啊。”应向沂有些担忧,“说了给你做个头套箍着,你还不要。” 他刚才想剪个发箍,将翡翠镯子压在下面,以免镯子掉下来摔碎。 结果被拒绝了,一向乖软粘人的小蛇完全不配合。 “太丑了,早上你就骗我戴,像小姑娘一样。” 迟迢对粉红色蝴蝶结发箍耿耿于怀,看到铜镜里被打扮得粉粉嫩嫩的自己,他吐血的心都有了。 “哪里丑了,我觉得特别可爱。”应向沂将蛇头搁在自己大腿上,摆正,“我们条条是世界上最可爱的蛇崽崽。” 虽然不喜欢可爱的形容,但是小娘子夸他了诶。 迟迢很给面子地哼哼两声,勉强接受了这份夸奖:“你也可爱,我想看你戴。” 应向沂一阵恶寒:“哦你这个小傻子,快停止这个可怕的想法!” 迟迢的尾巴尖一下一下地扫在他脚腕上:“我不是小傻子,我是妖界最聪明的妖。” 应向沂没有搭茬,他找到了梦里出现在棺材上的纹样,顺带还发现了和冥界欢喜棺上差不多的图案。 两个纹样正好排在左右两页上,经过对比可以发现,二者相差不大,只是前者的线条更复杂一些。 应向沂摩挲着纸页,脑海中浮现出在梦里听到的话。 ——“你知道是谁创造了欢喜棺吗?” ——“你知道最初的欢喜棺要怎么开启吗?” 他怀疑,白虎施展的邪术,就是欢喜棺的前身。 “这个图案,看起来有些眼熟。” 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应向沂的思绪,他怔了下:“眼熟?” 迟迢盯着左边的图案,越看越觉得熟悉:“我好像见过。” 他对法咒法阵一系列的东西钻研不深,不会留心观察,也很少能分辨出来。 觉得眼熟只会有一个可能,最近一段时期里,他肯定见过这个图案。 可他整日和小娘子厮混在一起,没有遇到过法阵……是梦里! 迟迢猛然凑近,几乎趴在书上,头顶的翡翠镯子应声落地,摔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应向沂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碎裂的翡翠溅开一片澄澈的绿意,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出柔和的亮色。 “这个图案,我——” “你怎么了?” 迟迢猛然收住话头。 他不想暴露身份,梦里发生的事,也最好不要让小娘子知道。 “我,我看错了。”小蛇移开视线,状似无意地蹭了蹭他的腿,“宝贝,你知道这个图案有什么用吗?” 应向沂被那句「宝贝」噎住了,好半天才恢复正常:“你别这么叫我。” 好好的父子之情,让你叫的那么不纯洁。 “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样叫你?”小蛇仰起头,目光深深,“你不愿意让我叫,是不是已经有别人这么叫你了?” 迟迢想起白御,蛇峰的十三少,风流浪荡的公子哥儿。 也是应向沂唯一在梦中提过的人。 应向沂哑口无言,哭笑不得:“这什么跟什么,没人这么叫我,这样太肉麻了,我不喜欢。” 迟迢理直气壮:“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明明也是这样叫我的。” 应向沂语塞。 他要怎么解释,他对自家蛇崽子是纯洁的父子情谊,叫宝贝只是爸爸对儿子的爱称? “我不管,我们要平等,我是你的宝贝,你也是我的宝贝。” 优秀的相公要时刻注意娘子的情绪,让两人处于平等的位置,切不能让娘子失落。 这可是他总结出来的夫妇相处之道。 应向沂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世界听到「平等」两个字。 “你为什么不说话?”迟迢有些犹豫,“你真的很不喜欢被人叫「宝贝」吗?” 平等固然重要,但顺着小娘子的心意永远排在第一。 应向沂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想错了。” 条条的年纪和想法都不像孩子,也许他不该把对方当成儿子。 迟迢觉得他在说谎,迁就道:“好了好了,只是个称呼罢了,都听你的,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小蛇满脸认真,应向沂都有些不忍心开口了:“我喜欢你叫我爸爸。” 他已经把条条当儿子了,改是不可能改的。 迟迢:“……” 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你不是说爸爸和宝贝是差不多的意思吗?” 应向沂心神微动,哄骗小蛇:“是差不多,所以咱俩各论各的,你叫我爸爸,我叫你宝贝,谁也不亏,怎么样?” 小蛇眨巴着眼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真的没有骗我,爸爸是指最亲近的人?” 应向沂脸不红气不喘,将小蛇捞进怀里:“当然了,我怎么舍得骗你。” 地上有翡翠碎片,怕小蛇蹭伤自己,应向沂抱着它回了房间。 夜幕已深,今日不用点蜡烛了,应向沂从储物戒里拿了好几颗夜明珠出来。 储物戒里空间有限,东西堆的杂乱,应向沂拿夜明珠的时候,带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迟迢趴在他身边,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东西,早上应向沂死活都不让他看的那本书。 他眼睛一亮,果断用幻化出来的蛇信子翻开书页。 夜明珠莹润的光照亮了四周,应向沂将掉出来的东西收起来,转头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满页的大尺度画面映入眼帘,条条的蛇信子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正好抵在纸面上。 红艳艳的蛇信子泛着水光,和书页上的躯体重叠,满满都是色气。 迟迢抬眼看来,眸光幽暗,紧紧锁定了他,有股说不出的妖冶感觉。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应向沂心肝俱颤,脑海中不受控制,涌出大片大片陌生的刺激画面。 如雪花纷飞,给他根深蒂固的直男认知来了重重一击。 嗐,不就是普通的春宫图嘛,他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不过这一本是比他看过的更露骨。 迟迢不以为意,蛇信子从书页上离开,黏糊糊地朝着应向沂贴过来:“爸爸,书上画的是什么?” 声色软糯,如同山野间的鬼魅,勾人心魄。 脑海中的画面和现实重叠,应向沂心里警铃大作,有种不妙的感觉。 “没什么,你快睡觉。” 迟迢不答应,凑过来要和他贴贴。 龙性本淫,他变回幼年期后一直没有发泄,现下被那男欢男爱的画面刺激到,整条龙都激动了。 应向沂已经承认了喜欢他,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当然要做最快乐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的尊严健在,没有像梦里一样消失不见。 龙族向来会把握机会,到嘴的小娘子,没有不吃的道理。 鳞尾缠住应向沂的腰,迟迢热情满满:“爸爸,我想——” “不,你不想!” 应向沂握住鳞尾将迟迢甩到床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上被子,然后摸了张剪纸拍上去。 下一秒,一块大石头凭空出现,连龙带床都被压塌了。 迟迢:“?” 谋,谋杀亲夫? 旖旎的气氛消失,应向沂看着被压在石头下面的懵逼蛇,没忍住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本龙要闹小别扭了。 应哥: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不同频道的两人即将开始第一次谈心,迢迢要转变策略,花式勾引(bushi)了。 感谢在2022-07-20 06:59:39-2022-07-21 04:3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肚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软糖豆、是二三鸭 2瓶;六月xiam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白虎怨(六) 这几天闲着无聊, 应向沂没事就琢磨剪纸,攒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纹样。 每张剪纸上放的灵力都不多,维持不了多久, 不会造成太严重的伤害。 石头很快就消失了,迟迢阴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从床板废墟中爬起来。 应向沂先发制人:“我错了,宝贝别生气。” 迟迢:“……” 床塌了, 应向沂带着迟迢转战其他地方,将一言不发的白蛇放在桌子上。 “我们得聊聊了。” 这不是「爸爸」和「宝贝」的简单称呼问题,神经大条如迟迢, 也发现了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应向沂嘴上说着喜欢他,却一个劲儿的拒绝他, 这不正常。 很不正常! 应向沂眸光微讶:“你想聊什么?” 条条被他捡回来后,一直是乖软粘人的状态, 突然间正经起来, 有种突兀的不和谐感。 迟迢想说「聊聊你谋杀亲夫的事」,想了想又放弃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父子”二字几乎脱口而出, 应向沂顺应直觉,换了种说法:“饲养关系。” 一切亲近关系, 都基于条条是他宠物的前提,这样形容不为过。 迟迢:“??” 这个答案和他能想的都不一样,他以为最差不过是父子或者朋友关系, 好家伙, 小娘子直接把他俩定性成了主人和灵宠。 事实证明, 应向沂总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你是我的蛇, 我把你养大, 不是饲养关系是什么?”应向沂话锋一转, 层层递进,“但我们不仅仅是饲养关系,比起宠物,你更像是我的亲人。” 迟迢雪白莹润的面皮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显出狰狞的白:“亲人?那你说的喜欢我,是在骗我吗?” “怎么可能,我确实很喜欢……” 应向沂的声音逐渐降低,消泯无声。 他想到曾见过的狐狸姑娘,看起来腼腆,隔了一天就把喜欢的人变成了情郎。 妖族民风开放,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小蛇是否真正理解了他口中的喜欢。 应向沂喉咙发紧,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你觉得的喜欢,不会是有情人之间的喜欢吧?” 迟迢幽幽开口:“不然呢?” 应向沂:“你误会了。” 桌上放着茶壶,迟迢心情烦躁,一尾巴将之扫到了地上。 碎裂的响声突兀,瞬间唤醒了出神的人。 应向沂还没缓解好心情,有些失魂落魄:“发什么脾气?” “你把我带回家,还说喜欢我,我们除了做有情人,还能做什么?” “你我同吃同住,睡一个被窝,就差最后的水乳交融了,我怎么可能会误会!” …… 说到最后,迟迢愈发激动,尾巴拍在桌上,硬气宣布:“我已经认定你了,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应向沂:“……” 应向沂伸手抱起陷入狂躁状态的小蛇,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 “你要带我去哪里?”想到一种可能,迟迢气急败坏,“你该不会是想扔了我吧?!” 应向沂抱着他在院子里停下,手一松,将扑腾挣扎的小蛇扔进了水缸里:“你心火太旺了,先洗个澡,好好冷静冷静。” 他是个负责的老父亲,不能因为孩子太叛逆就扔掉。 迟迢:“……” 小破水缸当浴池,这是他洗过最憋屈的澡。 水缸里卧了一株莲花,已经入了秋,莲叶泛黄,贴在迟迢瓷白的身躯上。 他嫌弃地扭动着,试图破缸而出。 水缸里的水被溅出来,打湿了应向沂的衣服,他随意地卷起袖子,低垂的眉眼沾染了月光,极具压迫力。 “好好泡着,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怒气,却令人莫名心惊。 迟迢浑身一滞,不敢动了。 从他们在现实中相见开始,应向沂就没对他发过火,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吃饭会喂,走路会抱,就差把他宠上天了。 乍然如此,迟迢没想过应向沂动怒的可能。 小蛇委委屈屈的不敢动,泡了一会儿,应向沂觉得差不多了,将迟迢捞出来:“冷静下来了吧,我们谈谈。” 明月高悬,月光好似一层薄纱,从九天之上落下来,盖住了旷野山林。 应向沂先发制人:“我不喜欢男人。” 是熟悉的话,迟迢反应不大:“我不是男人,我是男……蛇。” 应向沂:“……”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平平无奇的抠字眼小天才。 “我的意思是,无论是男人,还是公蛇,只要是雄性生物,我都不喜欢。” 迟迢不干了:“姑娘一定比男人好吗?你也是男人,怎么能歧视男的?” “这不是歧视,这是基因与生理的选择。”应向沂苦口婆心地解释。 迟迢听不进去,也不在意所谓的基因选择:“所以你说的喜欢我,是在骗我吗?” 得,又绕回来了。 应向沂叹了口气:“我对你的喜欢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不是风月之情。” 他怀疑自己撞邪了,不然怎么一条蛇两条蛇都对着他说喜欢。 难道他这张脸是蛇圈天菜? 应向沂满脸认真,说出了更残忍的话:“我们之间可以是亲人的喜欢,朋友的喜欢,唯独不可能是爱人的喜欢。” 院落里空寂无声,只有偶尔穿行林间的风,吹过层叠的叶片,演奏出鼓噪的沙沙声。 “真的不可能吗?” 嗓音很空,藏着失落与显而易见的委屈。 迟迢没尝过被拒绝的滋味,好似被一根稻草悬在崖壁上,极细微的风经过,都会令他心肝俱颤。 应向沂还没作出的回答就是那根稻草,是他仅剩的希望。 藤椅发出「吱呀吱呀」的晃动声,应向沂温柔地笑了笑:“条条,你要乖。” 迟迢情商不高,此时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拒绝。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应向沂怔了下。 院落和藤椅,夜色和微风,在相似的环境下,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做梦的事。 那时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被变态压在藤椅上,黏黏糊糊的亲吻着。 他的世界观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 往后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会再见到那个人,梦里也无时无刻不上演着大尺度的戏码。 他的出神令迟迢的心不停下坠。 龙族的霸道是刻在骨子里的,尽管应向沂拒绝了他,他也没想过要放弃。 无论付出多少时间,多少心力,迟迢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让应向沂成为他的娘子。 但他没有想过,应向沂可能会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是谁?” 应向沂揉揉眉心:“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人。” 迟迢不信:“你骗我,你刚才明明在想别人。” 纯情少龙心碎成了几块。 应向沂不知该说什么,解释也像欲盖弥彰,索性闭上眼睛,装聋作哑。 装着装着就睡着了,梦境断断续续,又和上次接起来了。 天地变色,血阵之中已经看不到白虎的身影了,巨大的棺材遮天蔽日,吸收了万千生灵的力量,散发出不容忽视的邪气。 应向沂腾空而起,身体被血阵绞得鲜血淋漓,他没有迟疑,举起剑劈在棺材上。 棺材上有熟悉的纹样,正是他在书上看到的,纸面上的东西没什么特殊,但放到棺材上,这纹样就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应向沂感觉到强劲的吸力,通过剑传递到手腕,疯狂汲取着他身上的力量。 不仅仅是吸收力量,棺材还在抢夺他的生命力。 理智告诉他应该逃离,但身体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生命力在极速流失,他眼前一黑,若不是握着剑,怕是要从半空中栽下去。 幽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是愤怒的质问:“就算是付出生命,你也要阻止我吗?” “他们已经死了,无力回天,你缘何不能成全我呢?” “神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收手吧。” 失去意识之前,应向沂听到自己的声音,似叹息似呢喃:“唯此一桩,我不能成全你。” 应向沂猛地惊醒,正对上一双湖绿色的竖瞳,眸底幽暗,似乎蕴藏着沉抑的风暴。 冰冷的蛇信子舔在他下巴上,迟迢眨眨眼,不见方才的压迫感:“做噩梦了?” 这些日子以来,一人一蛇举止亲昵,应向沂已经习惯了小蛇的亲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嗯,我睡了多久?” 见他没有抵触,迟迢顺杆往上爬,窝在他颈窝蹭了蹭,小心翼翼地用牙尖磨锁骨:“没多久,天还没亮呢。” 趁应向沂睡觉,他把两人之间的事捋了捋,重新制定了追爱计划。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就算小娘子心有所属,他也要把人抢过来。 应向沂表面温和,实则说一不二,吃软不吃硬。 强硬的做法只会引他生厌,迟迢打算温水煮青蛙,一步步靠近,让他离不开自己。 梦境的后遗症越来越大,应向沂花了好一阵子才平复好情绪。 锁骨处刺痒,他眉心一紧,迅速拉开距离。 迟迢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故作疑惑:“爸爸,怎么了?” 应向沂被「爸爸」两个字雷得外焦里嫩,心情复杂。 以前逗条条,诓它叫爸爸,没想那么多。 现在知道了小家伙对他存有不该有的感情,应向沂再听这个称呼,莫名多了股子情/色的意味。 应向沂头疼道:“你还是别这么叫我。” 迟迢泫然欲泣:“我已经不是你最亲近的人了吗?” 应向沂:“……”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最后也没改称呼,应向沂实在见不得小蛇委屈,只能吞下了自己种的苦果。 天亮之前,应向沂又昏睡过去。 梦里的一切变得断断续续,他的意识沉浮,醒来后一阵恍惚,呆坐了很久。 院子里配备了传信用的鸽子,用来联系山下守着的人,以方便给他们送菜。 迟迢贯彻了自己的追人大计,一直黏在应向沂身边:“让他们送些鱼和肉来吧,整日吃菜吃腻了。” 肉食性猛龙提出加餐要求。 饲养员表示拒绝:“今天不让他们送菜了,等下带你离开这里。” 逆来顺受不是应向沂的性格,梦境越发严重,现在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精神和生活,他决定采取措施。 迟迢皱眉:“你要下山?” “总在这里躲着也不是个事。”应向沂把信绑在鸽子腿上,“你是和我一起走,还是我把你送回水潭?” “当然是和你一起。” 迟迢哼哼唧唧,缠着他不放。 无影接到消息,很快就来了。 应向沂十分客气,先问了妖尊有没有出关,半点没提昨日收的礼。 离开这里,处处都要用钱,妖尊财大气粗,想必也不差这一块八毛。 “尊主他……”无影偷偷打量迟迢,斟酌道,“他出关了,但是事务繁忙,恐怕要迟些日子才能和你见面。” “正好我也有事,要离开一趟。”赶在无影劝阻之前,应向沂拍出一摞剪纸,“仙界之人伤不了我,你也拦不住我,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了。” 无影:“……” 你看看我这副怂样,敢阻止你吗? 妖尊大人都没阻止,无影自然不会插手,将他们送下了山。 趁应向沂不注意,无影把刚接到的密报悄悄塞给迟迢。 “龙道友是尊主的客人,就是我们妖界的客人,有事可以传信过来,我们定当鼎力相助。” 应向沂应下,带着小蛇离开了。 迟迢把密报藏在鳞片下,随口问道:“爸爸,我们现在去哪里?” 应向沂抬眼,望向天边聚拢的云丛,声音愈沉:“去白虎族遗址。” 作者有话说: 欢迎收看仙侠版《爸爸去哪儿》。 迟迢迢:期待QWQ; 应哥:头疼O-O; 感谢在2022-07-21 04:37:19-2022-07-21 17:5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兮媂、今天戒了小说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白虎怨(七) 白虎族遗址频繁出现尸骨, 具体情况还未查明,消息已经被压下来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迟迢没办法不去怀疑, 为什么小娘子突然要去那里,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所图? 应向沂戳戳小蛇:“你知道白虎族遗址在哪里吗?” 这几日,梦里频繁出现白虎族的事, 他本想置之不理,但昨天晚上几次三番惊醒,恍惚之间, 他在梦里窥见了不一般的事情。 也许梦境是一种预示,指引着他去探索未知的事实。 迟迢不答反问:“白虎族已经亡族,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我有件事想验证一下。”应向沂没有细说,“算了, 还是进城一趟吧, 顺便带你吃肉。” 他还记得小家伙今日点了肉,承了那句「爸爸」, 自然得照顾好孩子。 迟迢连忙阻拦,鳞尾紧紧缠着他的腰:“不吃了不吃了, 我知道白虎族遗址在哪里,我们赶紧过去吧。” 由他指路,可以控制应向沂到的时间, 若是进了城, 他就没办法做小动作了。 应向沂失笑:“不着急, 不是你要吃肉吗, 咱们现在有钱, 去好好吃一顿。” 迟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灵机一动:“等从白虎族遗址回来再吃吧,我现在太胖了,再吃你就抱不动我了。” 这倒是事实。 小蛇一直在长大,鳞尾都比他手腕粗了,抱起来沉甸甸的,若不是应向沂现在是修士,身体强健了很多,怕是走一会儿就要喘半天。 “条条,你这么小就能说话,妖力应该很强吧,能不能缩小身体?” 倒不是嫌重,只是抱着这么大一条白蛇,难免引起旁人的注意。 必行前去白虎族遗址,应向沂有自己的私心,为防节外生枝,他想低调行事。 迟迢不想暴露身份,支支吾吾半天:“我试试吧,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半天过去,小蛇依旧没有变化。 迟迢故作忧愁:“我太笨了,变不成功,爸爸把我放到地上吧,我自己走。” 应向沂贴心道:“没事,你也不重,我就是怕你被人盯上,想把你藏进袖子里。” 此言一出,迟迢瞬间上头,放弃了自己的装弱计划,变成细细的一条:“你看,我成功了!” 应向沂愣了下,把小蛇绕在左手腕上,含着笑夸道:“条条真棒。” 变成小蛇的条条少了压迫感,也和梦中的变态白蛇大相径庭,总而言之,应向沂觉得自己的蛇崽儿子又回来了。 一人一蛇的相处仿佛回到了最初,腻腻歪歪,不似之前的尴尬。 迟迢强硬主张不进城,应向沂领了蛇崽的好意,根据指示上了路。 大方向不变,迟迢准备带着小娘子多绕点小路,既能拖延到达白虎族遗址的时间,又可以多些二人相处的时间。 “大荒时期,四族分守妖界四方,白虎族遗址位于正西部。后来四族相继覆灭,遗址变迁,渐渐只剩下一小部分。” “如今所说的白虎族遗址,是指位于西北部的村落——止戈。” “止戈?”应向沂啧了声,“这村子名还挺拗口。” 迟迢深以为然:“白虎一族主杀戮,是战乱动荡的象征,止戈是他们最早诞生的地方,由神君赐名,希望白虎族可以止兵戈,平战乱,护佑盛世,守卫黎民。” 止兵戈,平战乱,护佑盛世,守卫黎民。 想法是好的,可惜白虎族被灭族,正是源于屠戮苍生,残害生灵。 上古四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白虎族被灭族后,其他三族也相继出了事。 迟迢虽不喜欢其他种族,但提起这些往事,心情还是低落下来。 应向沂一言不发,不知在思考什么。 赶路到晚上,方圆百里不见城镇,应向沂在林子里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捡来树枝生了火,他抱着小蛇坐在火堆旁,又开始听故事。 “关于白虎族被灭族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都是传闻。白虎族肆意残害生灵,致使民不聊生,神君前来阻止,双方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后来天灾降下,白虎族就被灭族了。” 应向沂恍惚出神:“白虎一族贵为妖界四族之一,是具有神格的瑞兽,为何会肆意残害生灵,其中可有内情?” 梦境开始时,白虎族已经犯下了滔天的罪孽,应向沂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窥得真相,隐隐猜到白虎族族长这样做是为了救自己的妻儿。 迟迢顿了顿,叹道:“传说很多,流传最广的一种是,白虎族族长的妻儿突然被害,他想以命换命,所以对人间动了手。” 有些是听闻,有些是迟迢梦到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大体能拼凑出个大概。 应向沂不知自家小蛇就是梦里的变态,听了他的话,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往火堆里添了树枝,将带出来的烧饼放在上面烤:“他要救自己的妻儿,毁了无数个家庭,实在愧对所司之位。” 迟迢变回了原来的大小,盘在他腰间,闻言没有接话。 上古四族相继被灭,传闻都是天行大义,任谁不说一句罪有应得,根本无法辩解。 他不清楚其他三族的情况,却是知道青龙被灭族的背后还有隐情。 这不是简单的行错受罚,而是有人蓄意陷害。 “饿了吧?”应向沂把烤热的烧饼撕成小块,喂到小蛇嘴边,“先将就着垫垫肚子,等到了城镇,给你买肉吃。” 蛇信子卷起烤饼,囫囵吞下,迟迢顺势舔了舔他的指尖:“我没那么娇气,吃肉和吃饼都一样。” 这不是假话。 在成为妖尊之前,迟迢也过了几百年的苦日子,最难的时候,带着泥的小鱼小虾都吃过。 应向沂头也不抬,继续投喂:“这可不行,条条这么乖,不能吃苦的。” 迟迢眸光一凝,乖乖张嘴,将他喂的一张饼都吃光了。 喂完小蛇后,应向沂才开始解决自己的晚饭,没像刚才那么细致,随便几口就把饼吃完了。 迟迢贴在他腹部,头埋在衣服里蹭了蹭,声音有些闷:“怎么不烤热了再吃?” “你还小,牙比较嫩,太硬了会不舒服的。”应向沂打了个哈欠,手法轻柔地撸蛇,“我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林间风大,夜里尤甚,火焰被吹得摇曳欹斜,暖红的光笼罩在脸上,烘出一片柔和的剪影。 应向沂卷了卷衣摆,靠在树干上。 来到这里已经几个月了,盛夏入秋,他的头发长长了不少,过了肩膀,更加像这个世界的人了。 没过多久,火堆被吹灭了,周遭一片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流泻在林中。 龙族的夜视能力很强,迟迢毫不费力,就能看清四周的一切。 “爸爸,你还不睡吗?” 赶了一天路,身体疲惫,应向沂不停地打哈欠,眼睛都开始流泪了:“不睡,不想睡。” 睡着就会做梦,他实在不想再见到生灵涂炭的画面了。 不想睡的话,那就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迟迢思索两秒,仰起头来,灵活的蛇信子准确地舔上他的脸,卷走了滑落的泪珠。 应向沂倏然睁大了眼睛,困意顿消:“你你你在干什么?” 蛇信子蜿蜒向下,留下湿滑的痕迹。 迟迢振振有词:“爸爸不知羞,这么大人了还哭,我帮你把眼泪藏起来。” 应向沂:“……” 为什么听条条这样说话,会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迟迢也在嫌弃自己,他想装出一副无知孩童的模样,可到最后却把自己恶心到了。 两人各怀心思,很默契地换了话题,没有再提这回事。 到后半夜的时候,应向沂还是耐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确认他睡熟了,迟迢爬到一边,拿出无影塞给他的密报。 这是在白虎族遗址调查的人传回来的,除了相关的调查内容,他吩咐去查的事也有了结果。 昭南城失踪女子的骸骨一直下落不明,经他提醒后,无影派人分别前往昭南城和白虎族遗址进行调查。 最新的消息,失踪的九十九具骸骨,正是第一天晚上凭空出现在白虎族遗址的尸骨。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将所有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从人间到妖界,幕后之人的矛头再次对准了上古四族。 密报化成飞灰,消失在风中,了无痕迹。 迟迢眯了眯眼,眸光狠厉,凝重之外又夹杂着淡淡的欣喜,越是山雨欲来,他越多了一股子兴风作浪的冲动。 化成小蛇,又盘回应向沂手腕。 迟迢尾巴尖勾着鳞片手串,脑袋垂在应向沂戴的储物戒上,企图汲取一点点熟悉的力量。 红莲水潭是龙族的遗址,里面残留着些许力量,能够帮助他修复身体。 迟迢仔细想过,伤势能这么快痊愈,肯定和那股属于青龙族的力量脱不了干系。 小娘子将他带走,也算是他因祸得福。 看来小娘子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福星。 受应向沂影响,迟迢也养成了按时睡觉的好习惯。 一睡着,就陷入了熟悉的梦境。 这次的他没有具体的形体,像风又像云,虚无缥缈,但能感知到梦里的一切。 他听到令人牙酸的「咔吱咔吱」声,像是骨骼被碾压,碎裂。 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夹杂着无奈的叹息,竟有股说不出的温柔意味:“此事归根结底,不是你的错。” “但事已至此,终究是你选错了。” “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该是你的罚,你需得自己去受。” 他感到一阵悲恸,在心底蔓延开来,攫取了他的呼吸。 光影浮沉,此间岁月几番变换。 迟迢睁开眼睛时,应向沂已经醒了,正盯着焦黑的火堆发呆。 他脑袋嗡嗡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梦里的声音,那声音很熟悉,像是被称为「神君」的人说的。 “小懒猪,睡醒了?”应向沂收拾好东西,站起来,“今天咱们换种方式赶路。” 迟迢习惯性蹭他的手腕:“什么方式?” 应向沂把剪纸丢出去,含着笑,跨到了坐骑的身上:“你不是喜欢龙吗,今天就带你骑。” 青龙盘旋在天际,腾空而行,比想象中的龙缩小了很多倍,但有鳞有角,也称得上壮观。 迟迢目瞪口呆,怔怔道:“是龙,你真的能剪出龙?” 龙族飞行的速度很快,正面迎着风,衣袍猎猎作响,声音也被吹散。 应向沂将小蛇举高,微弯的眼眸里藏着柔软笑意:“喜欢吗?” 小蛇一下子变回正常大小,盘在他胸口,蛇信子舔上后颈,引得红光闪过,应向沂身上平白多了层嫁衣。 红衣似火,白龙绕颈。 迟迢咬住他的耳朵,兴奋道:“喜欢!” 在到达城镇之前,坐骑因为灵力不够,变回了纸片。 应向沂揉着耳垂,头疼不已:“喜欢咬人,从哪里学的坏毛病?” 耳垂上微刺,疼痛很轻微。 应向沂本来以为没见血,进城后才发现,伤口直接穿透,像是打了个耳洞。 迟迢知道自己闯了祸,诚恳道歉:“我错了。” 没多疼,应向沂象征性教育了它一顿,把这事揭过去了。 进城住客栈,应向沂没忘记带小蛇去吃肉,怕吓着饭馆里的人,他将饭菜都打包了,准备回客栈后,让条条放开了吃。 路上遇到一行人,都穿着斗篷,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这种装束在妖界并不罕见,应向沂随意瞥了一眼,正巧和其中一人对上视线,脚步顿住。 迟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人群已经走远,应向沂看着他们拐进一家客栈,摇摇头:“看错了,以为是熟人。” 回到客栈后,一人一蛇愉快的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将小蛇哄睡,应向沂换上黑衣,趁着夜色离开了客栈。 房门关上后,睡着的小蛇骤然睁开眼睛,湖绿色的眸子里满是厉色。 骗子。 他从窗口一跃而下,化作流光,追上了走远的人影。 作者有话说: 应哥要解锁耳钉了,呜呼! 迟迢迢:我错了,下次还敢。 应哥:孩子不正常,多半是思想变质了,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你也变,变得比他更离谱。【沧桑点烟jpg.】 感谢在2022-07-21 17:53:37-2022-07-22 20:1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念. 5瓶;是二三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白虎怨(八) 穿过街道, 应向沂去了另一家客栈。 迟迢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确认了他去的正是白日里那群斗篷人落脚的客栈。 会半夜找过来,肯定不会是认错人那么简单。 迟迢暗自思忖, 做了很多种猜测,但在发现应向沂开了房间后,他整条龙的脸色都变得狰狞起来。 明明已经有住的地方了,却花钱开了第二个房间? 难道是为了和别人幽会? 他曾经询问过应向沂有没有喜欢的人, 对方怔愣出神,并未给出正面回答。 现下看来,答案应当是肯定的了。 迟迢快气疯了。 恨不得掀了客栈, 把里面的人和妖都吞了,再将背着他偷跑出来的小娘子绑回妖殿, 锁上一辈子,不允许离开半分。 然而这只能是想想。 且不说他对上应向沂有没有全然的把握, 会伤到小娘子的事情, 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去做。 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迟迢还是悄悄跟着进了客栈。 他倒要看看这奸夫是谁, 是小娘子曾经提过的蛇峰白御,还是另有其人。 应向沂先进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有拇指大小的纸片人从房里出来,分别靠近其他房间。 纸片人拥有扁平的身体, 很容易就从门缝底下钻进去, 待了没一会儿, 就钻出来, 换到另一个房间。 迟迢化作人形, 隐匿在角落, 看着纸片人找遍客栈,又溜回了应向沂的房间。 如果是来会情郎的,不可能不知道情郎住的房间。 走廊里没点灯,十分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等了片刻,房门开启,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朝着其中一个房间走去。 应向沂放轻脚步,来到靠近走廊尽头的房间,他捣鼓了半天没弄开门,狠了狠心,一脚踹过去。 木门倒塌,应向沂迅速冲进去,拉着房间里发呆的人就往外跑。 那人仍穿着斗篷,被他拉住,还在叫嚷挣扎:“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声音惊动了其他房间的人,不消多时,数十个穿着斗篷的人从房间里出来。 应向沂反应很快,毫不客气,一个手刀劈晕那人,关上了门。 走廊上的人面面相觑,几个人下楼封锁,几个人往他们所在的房间靠近。 迟迢骤然出现,轻飘飘一挥手,汹涌的妖力爆发出来,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斗篷人。 房间里,应向沂神色凝重地举着剪纸,留心屋外的动静。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他支开门缝瞧了一眼,颇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明明惊动了人,却没有一个找过来的,也不知是该说他运气好,还是那些人太蠢了。 迟迢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好笑。 怕靠得太紧被应向沂发现,他并没有进房间,只守在外面。 令他意外的是,应向沂并没有在房间里和那人「密会」多久,趁着四下无人,就拿出剪纸,带着那人从窗户离开了客栈。 看这方向,竟是去他们客栈的。 迟迢迅速赶了回去,化成小蛇窝在床上。 开门声响,他装模作样的在枕头上扭了几圈:“爸爸?” 应向沂把扶着的人扔在地上,快步走过来:“吵醒你了?” 迟迢一跃跳到他怀里:“你去哪里了?他是谁?” 与其旁敲侧击,不如直接问,小娘子既然把人弄回来了,想必就没准备瞒着他。 蛇眸晦暗,酝酿着风暴,似有若无的杀意泄露出来。 “还记得我白日里和你说的吗,我见到了熟人,就是他。” 应向沂走上前,掀开那人的斗篷,露出一张少年轻狂的脸。 不是别人,正是百里舒。 迟迢对这张粉面白脸生不出喜欢,总觉得厌恶,只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你当时说自己认错了。” 应向沂先找了绳子将百里舒绑起来,然后又用破布塞住他的嘴:“当时不敢确认,回来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迟迢看着他这一番操作,心情愉悦起来:“他可是你的仇人?不用绑了,让我来咬死他吧。” 应向沂愣了下,笑着弹了弹小蛇的脑袋:“他算是我的朋友,将他绑起来,是因为我发现他不太对劲,怕生出事端。” 带百里舒离开客栈的时候,对方一直挣扎,表现得好似不认识他一样。 说起来,还浪费了他开的那间房。 “朋友?” 迟迢意味不明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应向沂丝毫不觉,倒了杯茶水:“在来妖界之前,我曾在昭南城待过一阵子,他是我的旧友,那时候认识的。” 都能对上,可见小娘子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因为应向沂的和盘托出,迟迢心情由阴转晴,身上的杀意收敛了几分。 应向沂将茶水泼在百里舒脸上,一杯接一杯,最后嫌麻烦,直接用茶壶倒,终于把人给弄醒了。 “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一杯水泼不醒人。”应向沂小声嘀咕。 百里舒醒过来,咳嗽了两声,看清面前的人和环境后,开始剧烈挣扎。 应向沂十分庆幸自己堵上了他的嘴,不然大半夜的,惊扰旁人就不好了。 百里舒倒在地上,不停扭动,撞到了桌子腿,桌上的茶杯滚落,摔了一地的碎片。 应向沂皱着眉头,踢了踢他的小腿:“老实点,别扭得跟蛆似的。” 迟迢:“?” 你确定你们真的是朋友,而不是仇人? 百里舒呆住,气得脸红脖子粗,堵住的嘴巴不停露出悲愤的支吾声。 他眼神愤懑不已,恨不得扑上来砍人一样,没有丝毫见到熟人的表现,显而易见的陌生。 茶杯摔碎了,应向沂索性拿着茶壶,慢条斯理地往自己嘴里灌了口茶。 迟迢盯着地上的人端详了半天,不情不愿地开了口:“爸爸,他好像有点问题。” 应向沂动作一顿,抬眸:“什么问题?” “他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我不喜欢。”迟迢舔了舔他的手指,“像烧焦了的尸体。” 这话半真半假,百里舒身上确实有迟迢不喜欢的味道,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他形容不出来。 烧焦的尸体味道只是他随便想出来的,尸骨烧焦后皮肉腐烂,腥臭难闻。 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应向沂嫌弃百里舒,他可不想看到心上人和讨厌的人称兄道弟。 迟迢一眼就看出来,百里舒身上被下了咒,是一种大荒时期的邪恶法咒——傀儡咒。 可巧,他知道这种法咒。 傀儡咒可以操控人的身体,将人变成傀儡,只记得施咒者让他记住的事情。 中了傀儡咒的人,右手腕内侧会留有印记,与之对应的,施咒者左手腕内侧会有记号。 应向沂蹲下身,准备掰着百里舒的下巴瞧瞧,伸出手后突然想起迟迢的描述,又缩了回去。 “他右手腕上怎么黑乎乎的,是疤吗?” 迟迢故作疑惑。 傀儡咒早已失传,他也只知道一些浅显的东西,对于如何施咒解咒知之甚少。 应向沂定然不清楚,他不能明说,得悄悄提醒。 话音刚落,应向沂便朝百里舒的右手看去,他从地上挑了块瓷片,挑开斗篷。 果不其然,百里舒右手手腕内侧有一个黑色的繁复纹样。 遇到的纹样总能在书上找到,应向沂下意识端详着他的手腕,将纹样记忆下来。 “条条,你知道这是什么咒吗?” 他的小蛇来历神秘,知道很多事情,应向沂觉得自己获得了一个金手指。 小蛇漫不经心:“不知道,感觉不像什么好东西,要不我们别管他了。” 金手指失灵了。 应向沂想了想,从储物戒中拿出书。 迟迢又开始不爽了:“他对你很重要吗?” “谈不上。”应向沂一页页翻着书,随口道,“只是救都救了,不从他身上弄清楚些事情,也太亏了。” 百里舒身上被下了傀儡咒,同行的斗篷人很可能与他一样,这种大荒时期的邪术突然出现,适逢白虎族遗址异动。 桩桩件件,无一不指向一件事:背后藏着阴谋。 一心吃醋的妖尊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回忆与傀儡咒有关的事情。 四族祸乱苍生,被天道所罚,青龙一族内有隐情,说起来,也与这傀儡咒有关。 起初是白虎族肆意残害生灵,使得人间动荡不安。紧接着,玄武一族吞噬寿元,引起人间和冥界的祸事。朱雀涅槃,千妖百鬼万魔重生,至此六界大乱。 青龙一族是最后被灭族的,罪名是,疑有之。 四族同气连枝,三族惹出祸事,青龙一族自然逃不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最终一件小事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六界大乱,人妖魔鬼相互残杀,龙族应召镇压,稳定了情况。 可没过多久,就有种种线索指明,祸事的谋划者是龙族。 “疑有之”罪名的最重线索,就是从青龙一族中搜出来的傀儡咒,被操控的凡人身上都被下了这种邪咒。 因此,迟迢才能一眼认出傀儡咒。 “找到了!”应向沂激动道,“左边的和百里舒手腕上的印记相同,右边却是反着的,很有可能就是解咒之术。” 迟迢扯回思绪,看看他,又看看摊开的书,眸光愈深。 他曾跟着瞥了几眼,这本书上画着无数繁复的纹样,有些眼熟有些陌生,像极了大荒时期的法阵咒术合集。 小娘子究竟是何等身份,竟能拿到这种上古之物?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旁边应向沂摩拳擦掌,就聚起一点灵力,在百里舒右手腕上施法了。 “你知道怎么解咒了?” “还不清楚,得试一试。” 迟迢:“……” 迟迢:“?” 咒法最是古怪,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性命,不清楚就敢动手,你是怕他死的太慢吗? 迟迢再次陷入对二人友谊的怀疑。 “这样好像没用,难道我想错了?”应向沂思索两秒,又开始捣鼓。 小蛇颇为同情地看着百里舒:“万一出了岔子,他会死的。” 应向沂动作一滞:“那么严重?” 迟迢:“不然呢?” 一人一蛇对上满脸惊恐的百里舒,双方俱是沉默。 两秒后,应向沂接上了之前的动作:“这家伙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 迟迢幽幽道:“万一呢?” 应向沂目光同情:“万一啊万一,那群斗篷人不像是好东西,要是有万一,也算是给他个解脱吧。” 百里舒:“……” 我真是谢谢你了。 许是百里舒真的命大,应向沂误打误撞,竟把傀儡咒解开了。 百里舒手腕上的印记消失不见,他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应向沂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活下来了。” 消耗了太多灵力,应向沂疲惫不堪,倒床上就昏睡过去了。 迟迢看看地上的百里舒,心安理得地爬到应向沂颈窝,闭上了眼睛。 天大地大,陪小娘子睡觉最大。 梦境变换,回到了从前的山清水秀。 应向沂并不意外,上次梦到白虎,所有事情已近尾声,他有预感,那个梦该结束了。 长啸声从天际云间传来,高亢绵长。 应向沂抬头看去,正见一条白龙从空中俯冲下来,一身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灿烂的光芒。 白龙用尾巴卷起应向沂,将他甩到背上,带着他重新冲向天空。 苍穹之上,风声料峭,应向沂趴伏在龙背上,双臂环绕,紧紧抱住这庞然大物。 “抱紧了,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龙行千里。” “等,等下——” 尾音被吹散,化作流霭躲进山谷之间。 含着笑意的龙吟声散在空中,白龙穿过重山叠嶂,河流溪谷,驮着应向沂在云雾间兜风。 一直到暮色四合,他们才停下来。 应向沂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心脏跳得很快,肾上腺素飙升。 四周红莲如火,白龙浸在水潭里,慢慢凑近他,巨大的竖瞳中映出他的脸:“爽吗?” 应向沂额角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侧,勾出锋利的轮廓。 他看到湖绿色眸子里的自己,看到其中不加遮掩的温柔,扬了扬唇:“爽。” 白龙兴奋地甩起尾巴,潭水溅在红莲花瓣上,凝成一颗颗水珠,又滚落潭中。 应向沂伸了个懒腰,失笑:“好久不见。” 这是他们第一次打招呼。 心平气和地聊天说话,没有摩擦和带刺的言语,像是彼此亲密的朋友。 迟迢不置可否,在心里偷笑。 明明每天都见面的,只是你不知道。 知道了应向沂对雄性的排斥,迟迢没有急躁的表现出过分亲昵的态度,只静静地守在他身旁。 只有野兽才能看出来,那不是知难而退,而是伺机而动。 他在等待机会。 机会一到,就会张开藏起来的爪牙,将人抓回自己怀里。 应向沂慢慢冷静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白龙:“喂,我能摸摸你的角吗?” 小变态会变成龙,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不过亲眼看到,还是与想象中有差异,带给了他很强烈的冲击感。 这种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充满着神秘的色彩,应向沂没办法不去好奇。 至于好奇之外的情绪,被他刻意忽略了。 迟迢皱了皱眉头:“龙角不能随便摸的。” 若非他知道应向沂不喜欢男龙,肯定会以为对方在调戏他。 应向沂挑了挑眉,伸出去的手却没收回:“让我猜猜,是不是只有媳妇儿能摸?” 迟迢博览众书,知道民间百姓会将娘子叫作媳妇儿。 只不过从应向沂嘴里吐出来的儿化音,跟带着软钩似的,落在耳中,挠得他心尖微痒。 “看样子我猜对了,猜对了该有奖励吧,不能摸角,让我摸摸你的头?” “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迟迢轻哼了声,学着他的语气,“无论是角还是头,只有我媳妇儿才能摸,你既然不想做我的小娘子,就不能摸我。” 应向沂没想到他的直截了当的拒绝,一时间怔住,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明明这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小变态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纠缠他,一切都在朝他希望的结果发展。 可他却没有想象中快活。 啧,果然够渣。 几天不见,口口声声诉说爱意的人就换了副嘴脸。 “不能摸,但是可以奖励别的。”迟迢摇头晃脑,盯着他耳垂上的细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喜悦,“我送你一个礼物,如何?” 咬耳朵是心血来潮,他在那时候就做了打算,还发愁怎么找借口将东西给对方呢。 运气太好,现下就有了台阶。 应向沂很快掩饰好情绪,收回手,磨蹭了一下指腹,心不在焉道:“什么礼物?” 迟迢压低声音:“你凑近一点。” 应向沂坐在水潭边,闻言敷衍地倾了倾身。 白龙焦急地催促:“再近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应向沂:“……”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怕了? 见他一动不动,迟迢等不及了,猛地伸出尾巴,卷着他的腰,将他拖去了水潭里。 紧接着,耳垂刺痛,像有什么东西穿过去,但不等应向沂思考,就有微凉柔软的触感从那块皮肤上蔓延开来。 像是一个缱绻的吻。 应向沂瞳孔紧缩,有些失神。 两秒后,滚烫的热意从耳垂的小块皮肤上发起,随着血液流淌,盈满耳根。 带着潭水的吻是微凉的,一触即离。 没过多久,潮湿的热气包裹住整只耳朵,微刺的感觉在耳骨上掠过。 龙的舌头带有倒刺,尽管只是轻轻一舔,也将应向沂的耳朵刮红了。 迟迢看得眼热,心脏鼓噪。 机会来了。 鳞尾勾着应向沂的腰,轻轻晃动,迟迢压低的声音里满是蛊惑:“做我的小娘子,可以给你摸角哦,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说: 每日一问:今天应哥被gay了吗? 迟迢迢张牙舞爪:猛龙出击,嗷呜,舔舔亲亲! 应哥轻笑:呵。 试不试,是个问题。 感谢在2022-07-22 20:11:36-2022-07-24 21:3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飞、言栖 10瓶;苏已辰 6瓶;清粥 2瓶;4946921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白虎怨(九) 心底有个声音, 不停地劝说着:“试试吧,试试吧,你不想拒绝他, 不是吗?” 湿热的呼吸扰乱了应向沂的心绪,他跟随心中所想,对着近在咫尺的角伸出了手。 白龙的角是银色的,比上品的琉璃还要灿烂, 沾了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摸起来应该很硬吧。 不像条条的角,刚生出来, 青涩稚嫩,摸起来软乎乎的。 应向沂被眼前这条擅长蛊惑人心的白龙「勾引」了, 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脑袋里的想法,不然他该发现, 自己下意识将梦里的变态和条条联系到了一起。 条条和这条白龙有太多的相同点了。 他的条条, 拥有和眼前的白龙相同的湖绿色眸子,比世间最珍贵的翡翠玉还要漂亮。 他的条条, 通体白皙,鳞片光滑, 脑袋上顶着两个软乎乎的角包,就像是这条白龙的缩小版。 …… 应向沂错过了这些。 他被攫取了心神,从龙角上滑落的水珠砸在他手指上, 带来温和的微凉感觉, 像微风雨露的轻吻。 在抵上龙角尖尖的瞬间, 面前的一切土崩瓦解, 如同片片碎裂的雪花, 在眼底散开。 梦境骤然被打破, 白龙消失无踪。 恍然回神。 凌晨天光微暗,除了被吵醒的一人一蛇,世间万物尚在睡梦之中。 叫嚷声和哀嚎声响个不停,一股脑儿涌进耳中,有如魔音贯耳。 应向沂面色不虞,反手将枕头扔过去:“闭嘴。” 百里舒被捆得太结实,努力扭着身体也没躲过,被砸的仰倒:“应向沂!你什么意思!” 突然从梦中惊醒,应向沂还有些懵,下意识捻了捻指尖。 没有想象中硬。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指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百里舒躺在地上,自下而上地盯着他,身上满是蹭到的灰尘,整个人脏兮兮的,狼狈不已。 目光热烈无法忽视,应向沂打了个哈欠,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昨晚救了个麻烦:“呦,终于清醒了。” “应向沂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我松开,我胳膊快要掉了!” 堵嘴的布不知怎么掉了出来,百里舒哀声呼痛。 睡梦正酣,刚和小娘子更进一步,猝不及防被这烦人的家伙搅和了好事,千载难逢的机会消失了。 以应向沂谨慎的性格,一旦清醒过来,就不会再上当。 龙角都给人摸了,却没个说法,亏到家了。 迟迢气得牙痒痒。 在听到百里舒说出应向沂的真名后,这种不爽到达了顶峰。 应向沂刚准备下床,就被变大的小蛇勾住了腰,他回头看了一眼,小蛇一言不发,赌气似的拦着他,一双大眼睛里藏着愤懑。 应向沂微怔,挠了挠尾巴尖:“做噩梦了,闹脾气?” 不等小蛇做出反应,他先垂下眸子,轻轻笑了声:“我倒做了个有意思的梦。” 可惜被打断了。 也不知今晚能不能续上。 即使在昏暗之中,也不会影响迟迢的视物能力,他清楚地看到了应向沂脸上的意犹未尽和期待。 似乎,也没有亏太多? “好了,条条乖。”应向沂拍拍腰上的尾巴,温和却不容置喙。 迟迢没有松开,顺势盘到了他身上。 这样也行,应向沂向来宠着自家蛇崽崽,用胳膊托着鳞尾,下了床。 百里舒挣扎到没有力气了,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看着应向沂怀里的大蛇,表情扭曲。 他明明只看到应向沂躺在床上,这转眼之间,怎么凭空多了条蛇? 绿油油的竖瞳满是凶光,蛇信子在应向沂颈间滑动,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一种警告。 百里舒打了个哆嗦,感觉头皮都要炸了。 那条蛇虽然缠着应向沂,但眼珠子始终都看着他,是在警告谁,可想而知。 夭寿了,应向沂怎么惹上这么个鬼东西? 百里舒看着条条发愣,目光中没有痴迷,却依旧令应向沂不爽。 他没有解开绳子,顺势踢踢百里舒的腿:“说说吧,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你先给我松开啊!” “不行。” 百里舒傻眼了:“?” 应向沂老神在在:“绑着是为你好,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 “昨晚……”百里舒拧眉思索,半晌点点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确实不记得了,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应向沂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在心中快速盘算着:“你被人绑架了,我去救你,你非但不领情,还对我大打出手,打伤了我。” “我对你大打出手,还打伤了你?!” 百里舒眼睛瞪得溜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就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就他这体型,就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打伤应向沂? 百里舒想到应向沂通天的本事,当即反应过来,一嗤:“我要能打伤你,还真是祖坟上冒青烟,我长能耐了。” 活了几百年,就没人敢跟暴虐的妖尊开玩笑,以至于迟迢现在还是一条没有幽默感的龙,听到有人对小娘子不敬,下意识想收拾。 他调了个头,冲着百里舒威胁似的张了张嘴,牙尖锋利,闪着冷光。 血盆大口堵在面前,百里舒面色苍白,冷汗直下:“应,应兄,这蛇想吃了我,你快救我,快救救我啊……” 应向沂连忙抱着条条向后退,笑着打圆场:“它这是喜欢你,跟你打招呼呢。” 百里舒:“……” 百里舒:“?” 他很想问问应向沂,他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前有大蛇虎视眈眈,为了小命着想,这话是不能问出口了。 应向沂对迟迢说了几句话,将蛇放回床上,体贴地盖上了被子。 百里舒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安顿好自家蛇崽,应向沂才去找吓懵了的百里舒:“别乱动,我给你解开绳子。” 捆了大半夜,百里舒浑身发麻,解开绳子后不敢动,小声「哎呦哎呦」地叫唤:“应兄,这不是昭南城吧?” 应向沂在探灵司不辞而别,他在昭南城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人影。 “不是。”应向沂把地上的碎瓷片踢到一旁,扶他坐起来,“你不知道这是哪里?” “不知道,我就记得自己在城里喝酒听曲,然后被一个孙子打晕了,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绑了。” 他顿了顿,揉着手腕意味不明道:“你在哪里救的我?” 应向沂没好气道:“客栈,这里是妖界,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发生的事,还不记得时间。 百里舒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妖界?你来了妖界?我,我也来了妖界?” 他扭头看向床榻,哆嗦着举起手:“这,这不会是阿鱼吧?她怎么从鱼变成蛇了?” 应向沂习惯了他跳脱的思维,等他冷静下来,才简单解释了几句:“阿鱼已经被我送回家了,它叫条条,是我捡的。” “原来如此。”百里舒揉了揉肚子,从地上爬起来,“有吃的吗?”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天已经彻底亮了,街上陆续有摊子营业,叫卖声不绝于耳。 应向沂拍拍衣袖:“收拾收拾,出去吃吧,对了,你记得把这身衣服换了。” 他把无影给他的衣服找出来,给了百里舒,抱上条条,带着人出去吃饭。 百里舒是孩童心性,一路上都在偷偷看变回小蛇的条条,好奇不已:“这条蛇会变大变小,好厉害。” 小蛇崽雪白软糯,没有攻击力,看着不像大蛇一般瘆人。 见应向沂撸蛇撸得欢快,百里舒跃跃欲试,伸出手,想撸一把。 还没碰到,就被一声呵斥止住:“滚!” 小蛇盘在应向沂手腕上,整条蛇凶得要命:“敢碰我一下,我咬死你。” 百里舒:“……” 百里舒:“应兄,条条脾气还挺大的,你怎么不找条乖一点的养?” 应向沂将小蛇按回袖子里:“条条很乖,只是不喜欢别人碰它,它有剧毒,被它咬了必死无疑,你要是不想死,就离它远点。” 百里舒:“……” 得尽快赶到白虎族遗址,应向沂退了房,在客栈附近挑了个馄饨摊,准备吃完就赶路。 日头已经出来了,两人坐在阴凉的位置。 馄饨是现煮的,等出锅的时候,应向沂照例逗小蛇玩。 百里舒莫名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应兄,你从哪里捡的蛇,也打算送它回家吗?” 一人一蛇都愣住了。 迟迢殷切地注视着应向沂,他有预感,对方会说出他很喜欢的话。 应向沂回过神来,啧了声:“不打算。”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从小蛇家里把它拐出来的。 百里舒:“嗯?” 应向沂:“不打算送回家,我和条条是一家人,相依为命。” 百里舒:“你疯了,要和一条蛇相依为命?” 细瘦的蛇尾卷起茶杯,满满的一杯水,全都泼在百里舒脸上,一点都没浪费。 迟迢冷声道:“活腻了的话,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百里舒:“……” 应向沂怔了下才回神,安抚性地揉了揉小蛇:“百里开玩笑呢,条条乖,不生气。” 妖尊脾气大,一怒便得人命和鲜血来偿,在应向沂面前的迟迢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出乎意料的好哄。 小蛇拱进应向沂掌心,蹭了蹭:“我要和你相依为命,一辈子不分开。” 应向沂心里又软又暖:“好,都听条条的。” 一旁被「孤立」的百里舒愤愤地拿起勺子,一边搅馄饨一边小声嘟哝:“脾气那么差,还不如阿鱼可爱。” 迟迢刚得了应向沂的话,心情正好,没搭理他的闲言碎语。 应向沂眯了眯眼睛,突然想到百里舒之前说的话。 在昭南城的时候,他对灵力的控制还太差,剪纸也用的不熟练,为了保护应鱼,一直小心翼翼的瞒着她的身份。 他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百里舒,为什么百里舒会知道应鱼是妖,还知道她是鱼妖? 应向沂吃着馄饨,心中疑惑不已。 百里舒很快就适应了自己来到妖界的事,上蹿下跳,恨不得把这座城逛遍。 应向沂不得不拿出撒手锏:“我还有事,要离开这里,你要逛的话,咱们就分道扬镳。” 百里舒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登时蔫了:“我一个人哪里敢在妖界乱跑,不逛了不逛了,我和你一起。” 往城外走去,一路上百里舒四处张望,东瞅瞅西瞧瞧,生怕少看了一眼。 “这妖界和人间果然不一样,处处都是新鲜玩意儿。” “这些妖还挺有意思的,明明会长耳朵长尾巴,还非要变成人的模样。” 应向沂瞥了他一眼:“有耳朵和尾巴不好吗,比人可爱多了。” 百里舒咧咧嘴:“应兄说的是。” 小娘子喜欢有耳朵和尾巴的妖吗? 迟迢若有所思,想到自己只有粗壮尾巴和发育不完全的龙角,陷入了自卑之中。 得想个办法,弄个耳朵出来。 妖尊大人蜷成一团,开始回忆上古秘术。 出城要穿过一条街,昨晚的客栈恰好在必经之路上。 怕什么来什么,应向沂刚祈祷完,千万别碰到斗篷人,抬头一看,从客栈里陆续出来十多个斗篷人,和百里舒之前打扮得一模一样。 “应兄,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应向沂心道我中墨菲定律了。 万一对方认出了百里舒,免不了一场恶战。 应向沂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悄悄摸向储物戒,计算着剩下的剪纸能不能阻挡这群人。 不等他得出结论,斗篷人就越过他们,朝着城外而去。 全程没看百里舒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应向沂:“?” 怎么回事? 同样疑惑的还有迟迢,他死死地盯着逐渐走远的斗篷人,眸底闪过一丝暗色。 他出手向来不留情,昨晚为了帮小娘子脱困,他直接弄死了那群斗篷人,今日对方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又出现了。 这群人身上有古怪。 百里舒不明所以,挠挠头:“应兄,你看什么呢?那些人的衣服好奇怪,穿成这样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应向沂语气微凝:“确实引人注目。” 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 他思忖片刻,带着百里舒悄悄跟了上去。 斗篷人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进,期间众人没有交流,跟上了发条的人偶娃娃似的。 应向沂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保持距离,生怕被他们发现,注意到他们的奇怪反应后,大着胆子跟在队伍末尾。 如他所料,斗篷人依旧没有注意到。 百里舒懂得察言观色,压低声音:“他们是谁,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应向沂睨了他一眼,轻飘飘道:“他们就是绑架你的人。” 百里舒:“!” 少年郎瞪圆了眼睛,满面惊骇之色。 从客栈出来,应向沂将在街上看到他,去客栈救他的事都讲了一遍,百里舒顿时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他是被人从昭南城绑到妖界的,期间经过了很长时间,但他一丁点都不记得,可见绑架他的人有多难对付。 百里舒胆子小,怂的要命:“他们看起来就不好惹,要不我们还是别跟了吧。” “不行。”应向沂拨了拨手腕上的小蛇,确认了方向,“我有件要事得办,这些人赶路的方向,正好和我一样。” 之前骑龙而行,赶了大半的路,已经到了白虎族遗址附近,距离百里有余。 迟迢本来想着带应向沂在附近山里绕圈子,恰好碰上这形迹可疑的斗篷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斗篷人的赶路方向来看,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是白虎族的遗址。 傀儡咒的出现,让迟迢没办法不将他们和白虎族遗址的怪事联系起来。 见劝说不动,百里舒苦着一张脸,跟上了应向沂的步伐。 傍晚,暮色四合,山林中一片漆黑。 出乎应向沂所料,这群无知无觉的斗篷人并没有摸黑行动,而是找了个山洞歇脚。 应向沂等人没跟进去,在山洞外不远处。 百里舒一身金贵少爷的病,赶了一天的路,体力消耗巨大,倚着树干喘粗气。 应向沂把之前准备的烧饼扔给他:“凑合一下,垫垫肚子。” 没敢生火,他掰碎烧饼,蘸着水,一点点喂给小蛇。 迟迢不饿,还是乖乖吃了喂到嘴边的饼。 他喜欢应向沂无微不至的照顾,无论出于何种原因。 百里舒费力地啃着烧饼,看到小蛇的待遇,酸得牙根疼:“这群人进了山洞,怎么也不生火?” 他们是怕被发现才没生火,山洞里阴冷潮湿,斗篷人没理由不生火。 “确实很奇怪。”应向沂拍掉手上的食物残渣,将小蛇揣进怀里,又拿了一张饼,边吃边说,“不仅不生火,还不说话,没有任何反应,只知道赶路,一点都不像是活人。” 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 昨天在街上碰到这些斗篷人的时候,他们会相互交流,会去客栈住店,会在听到动静后出来查探。 奇怪。 和昨天相比,像换了一群人。 迟迢又将身体缩小了一倍,从应向沂的手腕绕到指尖,将他的中指当成柱子来盘。 他有个毛病,想事情的时候时候盘柱子,将身体绕成一圈又一圈。 他确定自己昨晚杀了人,可今天这些人又活了。 还活得很不像人。 迟迢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夜深,困劲上涌,赶了一天的路,不休息扛不过去。 应向沂和百里舒商量了一下,轮流守夜,应向沂守前半夜,百里舒守后半夜。 前半夜无事发生,山洞里没有一点动静,只有山林间的风吹动树叶,和着不知名的鸟叫声,衬得月色愈发温柔。 后半夜,百里舒没有赖床,被叫醒后尽职尽责地盯着山洞:“应兄你快睡吧,我盯着,一定不会出事的。” 应向沂颔首,打了个哈欠:“有事就叫我。” 心绪不宁,越来越多的事情压在一起,应向沂本来以为自己睡不着,想闭目养神,结果合上眼睛没多久,就睡沉了。 梦里青山绿水,鸟语花香,阳光温柔地照拂着大地,草木生灵欣欣向荣。 应向沂长长地吸了口气死,紧绷的心情逐渐放松。 不知从何时开始,让他困扰的梦境,逐渐变成了逃避现实的世外桃源。 一双胳膊从背后揽过来,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累不累?” 应向沂愣了下。 “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没休息好?” 梦里的人不会知道现实,但作为条条的迟迢知道应向沂这一天是怎么过的。 “还好,我这不是在睡觉做梦吗。” 话音刚落,他就被按进背后的怀里,一只手在他耳垂上摸了摸:“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今天过的太匆忙,忘了这茬,应向沂偏了偏头:“你给我戴了什么?” 在那个缱绻的轻吻之前,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穿过他的耳垂,那一定不是错觉。 “不告诉你,等你睡醒后自己看。” 旁边就是水潭,应向沂推开他的胳膊:“不说算了,我自己看。” 迟迢追上去,将他扣回怀里,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听话,醒了再看。” 小娘子当着他的面看了,肯定要问是什么,他不好意思说。 应向沂不喜欢被控制的感觉,下意识想挣扎。 迟迢好声好气地哄:“水潭里的水不干净,看不清——” 声音戛然而止,他盯着水潭里映出来的脸,心情激荡。 从入梦开始,他幻化成人形,脸从来都不一样,大多平平无奇。 可今天,在梦里的他,赫然用的是自己的脸。 迟迢不愿承认「妖界第一美人」的称号,但也知道自己的相貌有多出众,见过他一面的人,肯定不会忘记。 应向沂抓住他的手腕:“松开手,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迟迢捂得更紧了。 他对应向沂隐瞒了身份,不能让自己的脸暴露。 “出去再看,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 应向沂停下动作:“真的?” 迟迢松了口气,从衣摆上撕了块布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行,松开手吧,我不看。” “不行,等一下。” 迟迢用布条遮住他的眼睛,赶在他开口之前,道:“两件事!” 应向沂:“……” 草地软软的,两人席地而坐。 应向沂摸了摸眼睛上的布条,语气略有些复杂:“你这什么癖好?” 迟迢清了清喉咙:“咳,这样的你别有一番风味。” 应向沂:“……” 神他妈风味,这变态是把他当菜了吗? “两件事。”应向沂伸出两根手指,“我也不为难你,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迟迢皱眉:“除了名字身份,都可以告诉你。” 应向沂从地上薅了把草扔过去:“一口一个喜欢,一口一个小娘子,啧,结果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 迟迢连忙纠正,颇有几分讨好:“没有不愿意,我现在有苦衷,以后一定全都告诉你。” 草叶的汁液流到手指上,黏黏的,应向沂随手摸在旁边人胳膊上:“你到底是不是白御?”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迟迢又气又委屈:“你怎么能这样,我就喜欢过你一个人,你怎么能拿我和那条老淫蛇比?” 哦。 看来小变态确实不是白御。 应向沂咂摸着他的话,似笑非笑:“行了,白御不是蛇峰十三少吗,听说样貌极好,你也不算吃亏。” “谁说我不吃亏?”迟迢气急败坏,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我比那条丑蛇好看多了,不信你自己摸摸。” “梦里的相貌又做不得真,你每晚的脸都不——”应向沂往回收的手停下,捏了捏他的脸,语气微妙,“我说怎么蒙我眼睛,合着今日用了自己的脸?” 迟迢向后仰头,支支吾吾:“没,没有,你快坐好。” 应向沂追着摸过去,两只手都按在他脸上:“小变态,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会变结巴?” 迟迢:“……” 好气,为什么要叫他小变态? 应向沂不管不顾地扑过来,迟迢两只手都用来护住他的身体了,没办法推拒:“你继续投怀送抱,可别怪我对你动手动脚了。” 应向沂跨在他腿上,双手顺着眉骨往下,一寸寸摸着:“我劝你考虑清楚,现在可是我在上面。” 迟迢没听明白:“在上面怎么了?” “还真是够纯情的。”应向沂轻笑,拍了拍他的脸,“我怎么就把你当成那淫蛇了,还白白浪费了一个提问机会。” 从眉骨到下颌,应向沂摸得出来,对方骨相极佳,相貌定然不俗。 心里烧起一簇火,应向沂突然无比好奇,想瞧瞧对方的真实面容。 “摸完了吧,赶紧坐好。” 迟迢掐着他的腰,想把他抱到一旁。 应向沂没怎么犹豫,当即按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倒:“打个商量,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迟迢心里一惊:“不行!” “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呢,说话算数。” “你说了是问问题!” 察觉到他的推拒,应向沂只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松开手,想要起来,猝不及防被握住了手腕。 迟迢抓着他的手咬了两口,愤愤道:“给我点时间,你先把剩下的问题问完。” 梦里梦外,总归是要见面的,在梦里见了,外面就得瞒着,意味着妖尊不能和应向沂见面,条条不能化形。 会很麻烦,而他向来讨厌麻烦,所以一开始就选择了蒙住应向沂的眼睛。 但麻烦和令对方失望比起来,又显得微不足道。 应向沂张了张嘴,语气变得坚定起来:“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迟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叫我相公。” 应向沂:“……” 一种植物。 应向沂俯下身,摸索着掐了掐他的脸:“正常点的称呼。” 迟迢鼓了鼓脸,不怀好意道:“你我的缘分姗姗来迟,你就叫我迟哥哥好了。” 应向沂被土到了,两秒后才缓过来,揉了揉他的头:“乖,以后就叫你小迟了。” 小迟。 比小变态顺口很多。 迟迢想解开蒙住他眼睛的布条,却被拦住了。 应向沂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留点悬念,免得我对你失去兴趣。” 迟迢:“……” 我心理准备都做好了,你跟我说这个? “看了我的脸,你保证不会失去兴趣。” 说着,迟迢就去扯他脸上的布条。 应向沂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扣住他的后颈,语气无奈又嫌弃:“话都听不明白,怎么能傻成这样?” 迟迢:“?” 本尊受不了这委屈! 无论多么强硬的人,后颈也是软的。 应向沂捏了捏那里的皮肤,将人压在自己胸口:“我没休息好,你乖一点,陪我睡一觉。” “梦里怎么能睡觉?” “……” 这话莫名的耳熟。 应向沂咬了咬牙:“我说能就能,睡觉。” 胸腔震动,心跳一声接着一声,透过皮肉传进耳中。 变成小蛇的时候,迟迢没少窝在应向沂胸口睡觉,可没有一次像如今这样,令他有一种亲密到极致的感觉。 迟迢安分下来,静静地枕着。 他开始思索一个严肃的问题:原形和人形的感觉差异有多大。 没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眼前的一切就消失不见了,唯一还存在的,就是他的小娘子。 天还是黑的,他们又被叫醒了。 迟迢从人变回了小蛇,趴在应向沂胸口,恍惚之间,有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感觉。 应向沂揉揉眉心:“出什么事了?” 百里舒满脸惊色,声音颤抖:“山山洞里有妖怪,吃人的妖怪。” 山洞不知何时亮起了光,诡异的血红色将洞口照亮,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有模糊的人影,隔两秒便出现在光后面。 人影最开始只能看出头和身体的轮廓,十分模糊,过了两秒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能辨认出是人形。 这还不算结束,轮廓逐渐削薄,变瘦,变得不像个人形。 百里舒压低声音,喃喃道:“妖怪把人吃了,只剩下了骨头架子。” 没错,就是骨头架子。 轮廓削薄,变细变瘦,最后变成一具医用标本似的骨头架子。因为光线的照耀,骨架清晰,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周而复始的循环,光里不断出现模糊的人影,变成人形,再变成骨架。 骨架不断缩小,变成一个点,直到消失。 应向沂呼吸发紧:“百里,你看最开始的人影,像不像披着斗篷?” 百里舒攥紧了他的衣摆,干巴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的。” 山洞里的斗篷人变成了骨架。 这个未经证明的猜测,令两人一蛇都变了脸色。 此处距离白虎族遗址不远了,翻过山就是。 古怪的斗篷人变成了骸骨,是否和凭空出现在白虎族遗址的尸骨有关? 迟迢眸色微沉,从应向沂怀里钻出来:“我过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应向沂一把搂住小蛇,满脸不赞同。 迟迢:“我悄悄过去,不会有事的。” 应向沂摇头:“我不放心,我们一起过去。” “山洞里不知道有什么,你只是一个凡人,太危险了。”迟迢道,“你不能去。” 应向沂毫不示弱:“你只是一条小蛇,过去了,被变成蛇骨架子怎么办?” …… 一人一蛇争论不休。 百里舒看看山洞,又看看他们,弱弱道:“你们别吵了,山洞里的光灭了,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天色微亮,四周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 应向沂和怀里的小蛇面面相觑,哭笑不得:“那就一起过去吧。” 山洞很深,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应向沂捡了块石头扔进去,没有反应,他和百里舒对视一眼:“我先进去,你跟在我后面,放轻脚步,别发出声音。”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洞,越往里走越黑,应向沂撩起衣摆,让百里舒抓着,继续往里。 又走了一阵子,他停下脚步:“不对劲。 山洞能有多大,他们走了这么久,不可能还不到头。 顾不得其他的,应向沂指尖燃起一簇灵火,照亮了山洞。 百里舒倒吸一口凉气:“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山洞。” 四周黑漆漆的,没有想象中的骸骨,也没有石头,像是一个黏稠的密闭空间,看不到尽头。 应向沂面色发黑,掉头就往外跑:“这里有古怪,快离开。” 迟迢从他领口中钻出来,沉声道:“别跑了,出不去的。” 周遭没有光亮,也没有一丝声音,压抑又昏暗,令人窒息。 百里舒舔了舔嘴唇:“为什么出不去?” 迟迢冷笑:“因为我们被人算计了,这里根本不是山洞。” 应向沂面沉如水:“条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别急,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迟迢爬到他肩膀,尾巴尖蹭过颈后的印记,“有人精心准备了一场戏,来都来了,我们看看吧。” 白光乍起,驱散了黑暗。 他们正处在一片村落里,面前有一座高高的、未完成的白虎石像,石像旁边放着一座巨大的灰白色棺材,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那石像和棺材一样,也是灰白色的,远远看去,上面有很多缝隙。 随着走近,一切越来越清晰。 百里舒咽了咽口水:“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如果你想的是那些尸骨的下落,恭喜你。”应向沂看着石像底座的头骨,“答对了。” 这座石像是用尸骨垒成的,底座和外层是头骨,内里密密麻麻的填充物都是其他部位的骨头。 一旁的棺材上画着繁复的纹样,和梦里重叠起来。 应向沂一脸麻木:“我猜,接下来还有一场屠杀。” 话音刚落,嘈杂的喧闹声就响起来,兽类的吼声和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肝俱颤。 转过身,刚才还是一片空地,现下就立了无数刑架,上面都吊着人。 四周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跪倒的人。 白虎环绕,锋利的爪子破开胸膛,将内脏掏出来。 入目处尽是鲜血,灼人眉眼。 “这是传说中的灾祸,是当年那场屠杀。”百里舒深吸一口气,“是白虎族被天道灭族的原因。” 迟迢懒洋洋地趴在应向沂颈窝,闻言冷哼了声。 让他猜猜,接下来该骂了吧,丧心病狂,罪无可恕,活该被灭族…… “简直丧心病狂,罪无可恕!”百里舒气愤不已,恶狠狠地骂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凡人骂四族的那些话,还是没变。 迟迢倒背如流,早就没了感觉。 他们围观了一整场屠杀,死去的人被剐去皮肉,洗干净的骨头成为了石像的一部分。 屠杀结束,便是熟悉的一切。 应向沂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梦到过的战场。 巨大的白虎将尸骨铸成棺材,利用血阵吸收万千生灵的魂魄,最后引来了神君,双方展开了一场恶战。 对于刚看过一遍的故事,应向沂没有太多兴趣,揉了揉肩膀上犯懒的小蛇:“乖,很快就结束了。” 和梦里一样,神君举起剑,劈向了棺材。 就在应向沂以为一切要结束的时候,那把劈碎棺材的剑没有收起来,转而砍下了白虎的头。 不一样! 和他梦到的不一样,梦里的神君并没有将剑对准白虎,有人篡改了这一段历史。 直到现在,应向沂才明白迟迢为什么说这是一场戏。 一切都消失了。 睁开眼,他们正站在山洞里,旁边散落着几件斗篷,没有人,也没有尸骨。 百里舒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诶,那些人都去哪里了,该不会被拿去做石像了吧?”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能确定的是,他们都活不了。” 迟迢嗅了嗅,确认了心里的猜测。 这是在傀儡咒的基础上研究出来的邪术,那些死人被操控来到这里,以自身血肉魂魄为力量,等到一切燃烧殆尽,成为傀儡的人也就消失了。 这是存在于大荒传说中的邪术,迟迢也只是有所耳闻,没想到真的存在。 他还亲眼看到了。 此时此刻,迟迢终于确认,那场害四族被灭的阴谋,又重新开始了。 幕后那只黑手,依照千百年前的顺序,将矛头先对准了白虎族。 应向沂和百里舒检查了斗篷,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百里舒心有余悸:“若没有应兄救我,我也要死在那山洞里了。” 应向沂随口道:“你福大命大。” 翻过山,到了白虎族遗址——止戈。 迟迢目光一凛:“有人。” 妖族的人早就被他调开了,附近不该有人。 应向沂捏紧了剪纸:“阁下躲躲藏藏,是见不得人吗?” 话音刚落,清垣便带着人从天而降,笑道:“这不是龙道友吗,自落枫海一别,我们许久未见了。” 作者有话说: 应哥:喜欢上的人(?)有点傻,听不懂我的暗示。 迟迢迢:一定要好好努力,让小娘子喜欢上我! 应哥:算了,陪他演演戏吧。 应哥心路历程:确认自己对迢迢有兴趣,疯狂暗示,对方太憨听不懂,恶趣味发作,改变策略,配合迢迢追自己。 应哥:必须满足老婆想追自己的心愿。 第38章 白虎怨(十) 止戈是白虎族遗址, 自白虎被灭族之后,这里便荒废了。 附近的部族,诸如落枫海,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轮流派人来打扫,最开始发现村内出现骸骨的,正是来打扫的人。 迟迢下令压下了这里的消息,清垣等人理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却瞒过了影道的人,悄悄率修士来了这里。 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迟迢思索两秒,钻进了应向沂的衣领里。 事已至此, 只能将计就计,看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因为嫁衣鬼一事, 应向沂对仙界的印象不太好,连带面对清垣时都很冷淡, 只微微颔首:“是挺巧的。” 清垣倒不介意, 仍旧端着温和的笑:“在下与龙道友投缘,一直想再见一面, 可惜遍寻不到,今日有幸, 不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一聊?” 应向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这里出问题了?” 清垣笑意微僵。 “我不是闲着无聊跑到这里散步的,相信你也不是无缘无故过来的, 用不着虚与委蛇, 一道进去吧。” 言罢, 应向沂便转身往止戈村里走, 还不忘拽了把发呆的百里舒。 他的言行不知怎么戳了迟迢的笑点, 小蛇在他颈窝里拱来拱去, 乐的一抽一抽的。 “怎么对他们这么不客气?” 应向沂是个与人为善的主儿,即使再厌恶,没撕破脸的时候,也会保留一点面子。 方才对清垣说的一番话,却是毫不客气。 “无影说了,仙界记了我的仇,他们人多势众,清垣断然不会放我离开。这村子里有我要探究的事情,只能先发制人。” 如他所说,清垣等人来此处定然不会是遛遛弯,应向沂不确定清垣对白虎族遗址的秘密知道多少,如果对方要阻止他进止戈村,就麻烦了。 小蛇摇头晃脑,很快就明白过来。 应向沂被自家蛇崽可爱到了,也勾了勾唇角:“况且,你不是也不喜欢他们吗。” 迟迢微愣,眨巴着眼睛:“你怎么知道?” 应向沂偏过头,用热烫的脸蹭了蹭小蛇的脑袋:“刚刚一见面,你就藏起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 其实不仅仅是这一点,仙妖不两立,比起人,大多数妖都更讨厌修士。 条条能这么粘他,应向沂是庆幸的。 他将衣领拨了拨,让小蛇盘得更舒服,压低声音说悄悄话。 迟迢一直在思索清垣等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被捏了尾巴尖,才回过神。 “乖乖,想什么呢?”应向沂从止戈村大路绕过去,拐进一条岔路。 “想村子这么大,他们为什么要跟在我们后面。”小蛇蹭了蹭他的后颈,瞥了眼身后远远缀着的修士们,竖瞳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是对你有兴趣,还是对这里有兴趣。” 亦或者是,对二者都有兴趣。 清垣针对白虎族遗址和应向沂的所作所为无疑不是在挑衅,无论是身为妖尊,还是作为迟迢个人,他都不会就此算了。 应向沂转过身,对上清垣和善的笑,又冷漠地转回来:“不管因为什么,都是来者不善。” 正午太阳大,虽说入了秋,却还是烤人,阳光敷在裸露的皮肤上,火辣辣的。 龙族的身体表层覆盖着鳞片,和蛇一样,体温偏低,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十分舒服。 应向沂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群人来的真不是时候,不然就能让你变大,给我降降温了。” 他体热,一向不喜欢夏天,平日里经常抱着条条这个天然冰宝宝。 由奢入俭难,现下冰宝宝用不了了,他有些耐不住,心里头也烦躁起来。 “我现在变就是了。” 说着,小蛇就要变大。 “不用。”应向沂一把按住小蛇,将它整个揉进了衣服里,“人太多了,别引起他们的注意。” 杜临昼曾告诉过他,仙界与妖界的矛盾由来已久,不仅仅是因为大荒时期结下了梁子。 说远一些,几百年前仙宗十四州联合算计妖尊迟迢,说近一些,修士一直没有停止用妖族内丹入药,桩桩件件,都在扩大两界的嫌隙。 妖族自然不是处于绝对劣势,有很多妖会吸收修士的灵力,用他们的修为来修炼。 两界之尊都有意放纵,总而言之,梁子是越结越大了。 迟迢不是普通的妖,引起清垣等人的注意,恐怕会有危险。 应向沂自问没办法以一敌众,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家蛇崽,只是有些憋屈,他越想越不待见清垣等人。 “唔,好。” 蛇崽出乎意料的乖,柔软冰凉的身体贴在他的锁骨上,尾巴尖自然向下滑去,拖出一道凉爽的痕迹。 应向沂脚步一错,差点摔个踉跄。 百里舒扶了他一把,关切道:“应兄,你怎么了?” “没事。” 应向沂咬了咬牙,隔着衣服按了下,将在他胸口上作乱的尾巴尖制住。 亲身体验过,他才知晓那一处也是男子的敏感地带。 过高的温度烘热了皮肤,和骤然出现的凉意碰撞在一起,颇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小蛇从他衣领钻出来,只露了半个头,蛇信子一收一放,舔着他脖颈上的汗珠。 过于亲密了。 应向沂仰了仰头,警告道:“再闹打屁股。” 他还记得自家蛇崽青春期的情感认知不明,鉴于他昨天夜里容许了迟某人的靠近,自然要将其他暧昧因素扼杀。 应向沂有些传统男人的洁身自好,即使是有点兴趣,没到非君不可的地步,也会认真对待。 近在咫尺,迟迢有些不甘心,差一点点他就能尝到小娘子喉结的味道了。 略微凸出的软骨,将流畅的颈线撑出性感的弧度,皮肤之下是流动的血液,温热诱人。 即使能化成人形,本质上他还是妖,大型猛兽对于血液总有特殊的执迷,这是刻在骨子里的。 迟迢享受掌握心上人的快感。 不过他按捺住了心底的悸动,语气无辜:“我在帮爸爸降温,舔完之后是不是不热了?” 应向沂抿了抿唇,没回答。 也许是种族和性格相似,他总是会将条条和小迟联系到一起,身体也会被刺激出反应。 一心想做好老父亲的应向沂心累不已,生怕冒出乱lun的可怕念头。 得想个办法了,应向沂想。 他来的是村子最西边,相较于其他房屋,这里的院子要打上一圈,旁边有一棵几人合抱粗的树,看上去有几百年头了。 白虎镇西,最西边的屋子是白虎族族长的。 应向沂梦到过,这里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地。 一直安安分分跟在后面的清垣等人突然凑过来,将应向沂和百里舒等人围住。 应向沂脸色难看:“仙君这是何意?” 清垣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龙道友找的地方不错,咱们正好可以坐下来聊聊。” 修士们将百里舒拦在院外,清垣设了结界,院子里只有他和应向沂两人。 以及藏在应向沂衣服里的蛇崽。 应向沂瞥了眼结界外的人,拢了拢衣服:“只是聊聊,用得着这么郑重?” “自然是要和龙道友说些重要的事。”清垣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听说龙道友是从昭南城来的,那你可知道流尘仙君?” 应向沂作势想了两秒,摇摇头:“仙君有所不知,我记性不太好,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记得的。” 清垣被气到了,冷声道:“流尘仙君不是东西,是我仙宗渡微州的州主!” “哦,不是东西啊。”应向沂轻飘飘地拱了拱手,“多有冒犯,见谅。” 清垣:“……” 这种烂梗,应向沂一向是不屑玩的,但清垣惹了他,本着烂梗配烂人的原则,他也得讨回点场子。 “上个月,流尘仙君为护百姓,在昭南城与妖尊大战,将其重伤——” “等等,明明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扯什么保护百姓。” 迟迢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应向沂会替他说话。 尾巴贴着胸口,通过胸腔震动传过来的声音,比听到的更加令人动容。 应向沂慢条斯理地搓了搓指节,轻笑:“仙宗算计迟迢在先,迟迢报复流尘在后,有因有果,理所应当,哪像你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清垣沉下脸:“龙傲天,你——” 他刚张了嘴,又被应向沂打断了:“我也知道你找我是为了当初那只巨鹰的事,实话告诉你,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也不想跟你回仙界,你死了这条心吧。” 应向沂想到蔡老师说的话: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清垣:“一只坐骑影响不了对战,仙界对这件事揪着不放,不是要兴师问罪,而是对我感兴趣。” “你若是坦白和我说,走一趟仙界也没关系,但是可惜了,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清垣蹭地一下站起来,微压放开,周身气势凛冽:“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应向沂冷笑一声,没搭理他,慢悠悠往屋里走:“我现下是妖界的座上宾,迟迢的贵客,你若能正大光明的把我绑到仙界,也算你有本事。”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所有的视线隔绝在外。 应向沂背靠着门,脸色苍白,后背全是冷汗。 清垣毕竟是十四州州主之一,修为高深,不是他能抗衡的,勉强坚持到进房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明明很怕,为什么还要挑衅他?” 小蛇绕在他颈后,舔了舔发光的印记。 清垣动了真格,方才若非他偷偷帮应向沂挡了大半,现下小娘子就该吐血昏迷了。 应向沂喘了几口气,敷衍道:“看不惯他那副嘴脸。” 迟迢不依不饶:“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他的想法,能容忍他跟着你来到村子里,可见也是能接受的。” 应向沂的态度转变得太明显,突兀到他不用想,就知道其中另有隐情。 迟迢有预感,答案会令他很欢喜。 “你这么做,是为了谁?” “乖乖,你怎么养成刨根问底的坏毛病了?” 应向沂揉揉小蛇的脑袋,顾左右而言他。 迟迢心里着急,不管不顾地变大,盘在他身上:“告诉我。” 一改往日的乖巧软糯,多了些许似有若无的强势。 应向沂愣了愣,眼前那双漂亮的湖绿色眸子和记忆中的重合,他心思微动,突然改变了想法。 “还能为了谁,迟迢呗。”应向沂懒洋洋地笑,“那家伙又给我送礼物,又让无影保护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听到别人说他的坏话,我自然得骂回去。” 小蛇呆呆地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迟迢想,他永远都会在无数个瞬间,重复喜欢上应向沂。 这不是困难的事,这是理所应当。 院子里的声音逐渐变小,应向沂缓过来,从门缝往外看。 “他们走了吗?” “清垣走了,还带走了大部分修士和百里舒,留下两个人守在院子门口。” 应向沂抱着小蛇起身,在房间四处搜寻。 迟迢提醒道:“他们还会回来的。” “我知道。”应向沂一边检查房间里的东西,一边解释道,“他们不是故意来堵我的,来这边也有事要做,等忙完了,估计就要回来绑我了。” “你打算怎么办?”迟迢顿了顿,“你的朋友在他们手里。” 应向沂随口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正事做完。” 他来这里是为了验证梦里的事。 在梦境的最后,他看到了与历史截然不同的结局,没有人知道,白虎族不是在那场屠杀中灭族的。 他们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屠杀结束之后的第七天。 迟迢乖巧地盘在他身上,好奇道:“你在找东西?” “对。”应向沂拍拍小蛇的脑袋,“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宝贝,给你攒个老婆本。” 迟迢不明所以:“什么是老婆本?” 应向沂一句「聘礼」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戏谑道:“嫁妆。” 迟迢:“??” 我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男龙!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应向沂笑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做别人的小娘子,可不就应该是嫁妆。” 迟迢:“…… 迟迢:“我说的是,你做我的小娘子!” 应向沂收了笑,一脸严肃:“以后再说这种话,爸爸就要揍你了。” 迟迢:“……” 人生会无数次重复爱上应向沂,也会无数次被他气死。 迟迢磨了磨牙,恶狠狠地想。 屋子里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这在应向沂的意料之中。 定时有人来打扫,房间里很干净,他抱着小蛇倒在床榻上。 “现在是下午,睡一觉,晚上再起来找。” 迟迢不困,但想到可以在梦里报仇,就迫不及待闭上了眼睛。 梦里的他依旧用了自己的脸,不等他思索怎么面对应向沂,就见对方利落地从衣服上撕下布条,蒙在眼睛上。 迟迢:“……” 突然有种自己见不得人的感觉。 “别胡思乱想。” 迟迢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应向沂冲他招招手:“小迟,过来坐。” 迟迢有些看不懂他的想法了:“又要我陪你睡觉?” 这话不知哪里戳了应向沂的笑点,他抿着的唇角微扬:“来日方长,我先陪你聊聊天。” 迟迢在他身边坐下,一本正经地纠正:“是你说要聊天的,所以应该是我陪你。” “好好好,让你陪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话音刚落,应向沂又笑起来了。 迟迢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耳根烧热,所幸应向沂蒙着眼睛,看不到他的窘迫:“好说,你要聊什么?” 隔着布条,能看到朦胧的身形轮廓。 应向沂面朝他的方向,似笑非笑:“就聊聊,你欠我的人情债吧。” 迟迢:“??” 作者有话说: 应哥:给儿子攒老婆本,结果儿子变成了我老婆。 迟迢迢:前脚拒绝我,后脚就撩我,男人心海底针。 这一波人财俱收,应哥不亏。 感谢在2022-07-25 20:58:19-2022-07-27 19:0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思妙想 20瓶;哦、头发求你别掉 16瓶;任店长° 7瓶;aptan 5瓶;语浅,意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白虎怨(十一) 最难偿还人情债。 迟迢快速的回忆了一下, 确认自己对应向沂没有亏欠,非但没有欠,还命无影送了一堆礼物过去。 当然, 做条条时除外。 父子之间,谈欠不欠的多见外。 “我什么时候欠了你的人情债?” 应向沂含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且不说你没看到的,我脸上这布条, 算不算一桩?” 迟迢:“……” “难道不算?”应向沂讶异,“昨儿个还值你两个要求,你尊口玉言, 难道是要耍赖?” 迟迢:“没。” 听他松了口,应向沂才笑笑:“这才对, 今日给你打折,只问你一件事。” 迟迢:“……” 得, 在这算计我呢。 布条是你自己蒙的, 这是强买强卖! 迟迢暗自腹诽,心里憋憋屈屈, 面上故作大方:“问吧。” 拿捏住小变态令应向沂十分满意,勾了勾唇角:“你生辰是何时?” “你问这个干什么?”迟迢狐疑道, “难不成是终于想开了,愿意嫁与我,要合个八字?” 应向沂心情复杂:“你是有多想和我拜堂成亲?” 迟迢摸了摸鼻子, 刚降下温度的脸又热了起来:“开个玩笑罢了, 我十月初十破……出生。” 从前抱着人亲亲蹭蹭, 都没觉得羞怯, 而今只是闲话碎语, 随口插科打诨, 他就受不住了。 迟迢搓了搓脸,心道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应向沂算了算日子:“不远了,下个月。” 迟迢随意地「嗯」了声。 他破壳的时候,恰是龙族被灭族时,娘亲将他藏在水潭底,他在无形之中围观了这场盛大的变故,又在龙族被全部杀死之后,悄然降生。 他是世间最后一条龙。 不知是上天垂怜,为龙族留下一条血脉,还是天道疏漏,埋下了一颗为祸六界的种子。 近来频频想起旧事,迟迢兴致不高,话也懒得说,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揪着应向沂的腰带玩。 他扯的很轻,绕着指尖一圈一圈的缠,无端想起话本里的桥段。 姑娘家勾着情郎的发丝,和自己的缠在一起,编成一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线,然后收进鸳鸯荷包里,当成信物赠给对方。 意为结发不离。 姑娘家家做的事,迟迢作为一条大男子主义极重的猛龙,自然不会效仿。 他只是觉得,装着两人头发的鸳鸯荷包作为生辰礼,也挺不错的。 迟迢拽了拽腰带,矜持道:“马上就到我的生辰了,你有什么想法?” 直接要礼物的话,他说不出口,这样旁敲侧击已经是极限了。 “十月初十,挺圆满的日子,我猜你一定会过的顺顺遂遂,人生圆满。” 迟迢愣了下,没作声。 他从降生到现在,哪里有一点顺遂,哪里称得上圆满? 应向沂顺着腰带,捏住他的手腕:“怎么,我猜的不对?” 早过了伤春悲秋的年纪,迟迢很快恢复过来,顺势握紧了他的手,理直气壮:“还不圆满,缺个娘子,你既问了我的生辰,合该给我补上。” 应向沂抿了抿唇,意味不明道:“其他知道你生辰的人,没给你补?” 这话有够酸的,出了口之后,应向沂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跟林妹妹上身似的。 所幸迟迢在这方面的心思并不细腻,没觉出他的阴阳怪气:“没有其他人,你是唯一知道我生辰的人。” 应向沂心尖一软,酸涩过后是强烈的回甘,甜得他左边脸上浮起不明显的梨涡,打趣道:“没想到伶牙俐齿吐出的甜言蜜语这么腻,你爹娘总该知道吧,没给你定个娃娃亲?” 应向沂只有左边脸上有梨涡,微微凹进去,并不明显,只有笑开了才能看出来。 迟迢看得有趣,伸手去戳:“爹娘死的早,我没见过他们,更不必说娃娃亲了。” 倒是某个应姓人,知道他的心意后,还说要给他定个娃娃亲。 迟迢啧了声,有些气闷。 应向沂第一反应是,小变态不是胎生,他转念一想,这对妖而言并不罕见。 小变态是孤儿,这令应向沂有些心疼。 梨涡被戳了个结实,但因为应向沂心里伤感,那处凹陷很快就消失了。 迟迢无所谓地笑笑:“别露出这副表情,我不是好好活下来了吗,过的还算顺心,眼下也快圆满了。” 漫长的几百年过去,他早已记不清对亲情的渴望,提起童年近乎悲惨的经历,也不会轻易失态。 时间也许没有治愈一切,但却给了他最坚固的甲胄。 迟迢挠了挠他的掌心,趁着应向沂看不见,在他消失的梨涡上偷了个吻:“所以你要不要叫声相公,让我圆满一下?” 直到醒过来,应向沂还有些哭笑不得。 条条还在睡,黏在他身旁,不安分的鳞尾再次探进他的衣衫,习惯性搭在腰腹上。 应向沂拧眉思索了两秒,将冰宝宝挪开,拿过被褥将小蛇盖得严严实实。 被褥粗糙,没有皮肤贴起来舒服,小蛇扭了两下,睁开了眼睛。 做了个好梦,迟迢想到那个偷来的吻,黏糊糊地蹭过来:“爸爸……” 应向沂眉头狠狠一跳,莫名想到温香软玉这个词,仓皇下了床:“时间还早,你还小,多睡一会。” 迟迢:“?” 天色昏暗,堪堪入了夜,窗户关着,房间里有些黑。 迟迢懒洋洋地趴在床榻上,看应向沂四处搜寻。 白天已经找过一遍了,应向沂随意地翻动着屋子里的东西,说是搜寻,更像是打发时间。 “爸爸,你睡得好吗?” 应向沂咂摸了一下,笑笑:“挺好的。” “我也睡的很好。”迟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故技重施,“我又做梦了,梦到你要嫁给我做娘子。” 自表达了爱意后,迟迢没少说这种话,在梦里得不到回应,他便在梦外调戏人。 应向沂很纵容他,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陪着他开两句玩笑。 搜寻房间的人突然调转脚步,来到床边。 应向沂表情严肃:“应白,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了。” 这是应向沂第一次叫这个名字,迟迢欢快的心情变冷,隐隐有种预感,应向沂又要说让他不高兴的话了。 “我早就说过了,不会喜欢你的。”他的拒绝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温柔,简明扼要到冷漠,“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儿子看待,我不否认曾经说过你我有缘,但你要明白,那只是父子缘。” 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但迟迢还是没有习惯,他想到梦里的应向沂,近乎偏执地问道:“你对我那么好,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小蛇漂亮的眸子里盛着一点摇摇欲坠的期待,应向沂心里发闷,想摸摸它的脑袋,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他叹了口气:“条条,爸爸就是爹的意思,所以我对你好也只是父子之情。” 夜深,明月高悬,入了秋的月光少了几分澄澈清明,多了些毗邻严冬的冷冽。 月光如刀,削过院子里的百年老树,投下一片细碎的冷色光斑。 迟迢恹恹地趴在一旁,满脑子都是应向沂说过的话。 他有消化告白被拒绝的经验,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只是每每想到「爸爸」的真实含义,就觉得这事过不去。 应向沂又骗他! 想到自己被美色迷惑,叫了不知多少声爸爸,迟迢就忍不住抓狂。 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身份也不能被发现,否则他堂堂妖尊,面子要往哪里搁。 应向沂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余光观察着陷入沉默的蛇崽。 小家伙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话了,也不搭理他,看来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迟早都要说,他已经容许了小迟的接近,就不能再在这件事上哄着条条。 应向沂想到自己差点被条条蹭出反应的事,更是坚定了快刀斩乱麻的决心。 他有心冷落条条,又观察起院子里的树。 屋里屋外都找遍了,只有这棵树可能性大点。 在梦境的最后,白虎族族长死亡之前,藏了一个东西。 梦里的结局与传说的历史不同,应向沂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验证梦境的真伪,如果能够找到被藏起来的东西,就能证明当年的一切被窜改了。 院子门口有修士监视,应向沂不敢太过火,状似无意地绕着树打量。 他能骗过修士,却骗不过迟迢。 妖尊大人不恋爱脑的时候,有八百个心眼子,当即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棵树没长叶子,处于半枯的状态,和龙族遗址的红莲松林极为相似。 迟迢缩小了些,默不作声地滑过去,越靠近,越能感觉到从树中散发出来的力量。 很淡,又很驳杂。 有迟迢一贯讨厌的白虎气息,有血腥气和怨气,还有他曾在供奉龙族的人间村落中,捡到的剪纸上的力量。 即,属于应向沂的力量。 应向沂要找的东西,恐怕就藏在这棵树里。 门外的修士窃窃私语,大概是发现应向沂的异常举动,讨论要不要通知清垣。 迟迢用尾巴卷起一块石头,扔在应向沂腿上:“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心里的气还没消,别别扭扭的,故意隔着一段距离。 应向沂无奈又想笑,摸出剪纸甩向门口。 巨大的白虎和梦境中有七八分像,一爪子就将两名修士拍在地上,吼声凶戾。 迟迢愣了两秒,被捞到掌心,应向沂啧了声:“还以为你要一直闹别扭,不和我说话呢。” 对小蛇的宠溺是真心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想看着小家伙难过。 迟迢撇了撇嘴:“我不和骗子说话。” 应向沂失笑:“没大没小的,再这样爸爸要生气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小蛇就炸了:“你明明说「爸爸」是最亲近的人的意思,你骗我!” “爹和儿子不是最亲近的关系吗?” 应向沂振振有词,一边对着树木敲敲打打,一边给自家小蛇灌深夜鸡汤。 “人生中不是只有爱情的,亲情比爱情更深重,你对我的喜欢,只是依赖之情。” “小小年纪,别整天惦记着嫁娶成亲,早恋不好。” 迟迢:“……” 我做你爷爷的爷爷的祖宗都够了,你说我年纪小? 反正他认准的人跑不了,就算绑,他也要将应向沂绑在身边。 应向沂一直把他当成个孩子,迟迢忍下了这口气,想着是时候改变他的想法了。 剪纸白虎不比真的,一开始还能镇住两名修士,没一会儿就不是对手了。 应向沂加紧速度,研究眼前的树:“按理说就该在这里的。” 迟迢性子急,看他温温吞吞看得心烦,窜到地上变大,对着树甩了一尾巴。 庞大的妖力震荡,院子外的白虎被震碎,修士也被震晕了。 树木震荡,应向沂目瞪口呆:“条条,你……” 迟迢感觉了一下清垣所在的位置,催促道:“还不快找你要的东西。” 应向沂压下好奇心,刚对着树伸出手,就被一条大尾巴卷住了腰。 小蛇带着他快速换了个位置,不等落地,那棵合抱粗的百年老树就从中折断,将院子和房屋砸成了废墟。 应向沂心情复杂。 迟迢摇头晃脑:“我知道我很强,夸我的话等下再说,你先把那东西拿出来。” 应向沂:“……” 这绝逼不是我养的崽。 这棵百年老树的树干中间竟然有空隙,中间严丝合缝地嵌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和树木的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应向沂抠了半天,才将木盒从树里抠出来:“里面好像有东西。” 晃动木盒,有碰撞发出的声音。 迟迢看向他身后,意有所指:“绑你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又名《一人一龙的三角恋与父子禁忌之情》。 迟迢迢:龙生啊,真是起起落落落; 应哥:早恋不好,拒绝童养媳,我们只是单纯的父子情。 知道真相的应哥:真香。 应哥刚开始撩迢迢呢,得先培养一下感情再掉马,不然男龙会气到离家出走(bushi); 感谢在2022-07-27 19:03:08-2022-07-28 19:4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海松茶 15瓶;头发求你别掉 6瓶;白白 5瓶;六月xiami、apt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白虎怨(十二) 止戈村不大, 树木倒塌闹了动静,清垣心知不对,很快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他命人检查了晕过去的修士的状况, 惊怒不已:“龙傲天,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被妖力震伤,丹田受损,要养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这已经是迟迢收着力的结果了, 若非看在应向沂的面子上,那两名修士现下就该咽气了。 应向沂把木盒收进储物戒中,冲小蛇伸出手:“快藏起来。” 小蛇变回手指粗细, 缠在他手腕上:“你能对付他吗?” “先试试,总归他不会对我下死手的。”应向沂胸有成竹, 从树干后款步出来,“道友说什么呢, 我在房间里休息, 这树突然倒了,我出来看看罢了。” 他瞧了瞧依旧昏迷的修士, 诧异道:“他们这是怎么了,该不会被树砸到脑袋了吧?” 百里舒被一块带了回来, 闻言啧啧道:“这脑袋还挺硬,没被砸破。” 修士们瞪过来,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 捂住自己的嘴:“我不说了, 我不说了。” 应向沂看他活蹦乱跳, 还能接茬开玩笑, 安下心来:“道友去哪儿了, 我睡了一觉起来, 还以为你们都走了呢。” 小蛇盘在他手腕上,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他的腕骨,弄得他有些痒。 隔着衣服,应向沂按了按手腕,非但没制止小蛇的行为,还气得它变本加厉上了口,用软软的牙齿磨那块皮肤。 被诓着叫了好几声爹,迟迢越想越气,拿他的手腕当磨牙棒泄愤。 怕清垣发现小蛇的存在,应向沂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忍耐着。 清垣冷声道:“他们被妖力所伤,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应向沂理直气壮:“我是人,不是妖,怎么可能会知道。” 两名修士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清垣没办法了解真相,只得忍耐下来。 他将应向沂「请」到一旁,命修士们将他和百里舒看好,然后便去院子里察看。 他们此番来止戈村,也是收到一封匿名送来的信,信上说说这里藏着妖界的阴谋。 清垣本来没当回事,但发现不少妖族的人守着这里后,就上了心,没成想,还真发现了一些秘密。 昨日趁妖族撤离,他便带着人潜了进来,本意是为了调查验证查到的事情,遇见龙傲天是意外之喜。 应向沂老神在在,先问了百里舒的情况:“有没有受伤?” 百里舒摇头:“就是腿疼,他们非拉着我一起,绕着这小破村子走了好几圈,我感觉自己快累死了。” 一旁的修士听到他说的话,目光中透着鄙夷。 百里舒委屈嘟哝:“你们是修士不觉得累,我就一普通人,哪里吃得消。” 应向沂拍拍他的肩:“行了,坐着歇会儿吧。” 不出意外,等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跑。 清垣将院子搜了一遍,没发现可疑的东西,最后来到树木旁。 树干本来是半枯的,还没死透,木盒拿出来之后,快速凋零着。这么一会儿过去,树枝都变得干巴巴的,没有一点生气。 树干里夹着的木盒被取出来,还留下一个凹槽,清垣伸手比了比,心下有了数。 “龙道友,这里面的东西,是你拿走的吧?” 他语气笃定,分明是不信应向沂刚睡醒的托词。 修士们将应向沂团团围住,清垣平静道:“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们搜出来?” 因为之前撕破脸皮,清垣现在的态度也不客气了。 应向沂拉着百里舒往后退:“世人称赞的仙界之人,也要以多欺少吗?” “龙道友何必妄自菲薄,你有以一当十之能,我们自然得小心应对。”清垣出手如电,直取应向沂命门。 一州之主认真起来不容小觑,应向沂甚至还没来得及拿出剪纸,清垣便已来到了他面前。 磅礴汹涌的灵力涌过来,催得草木铮铮作响,应向沂眯了眯眼,下意识抬手去挡。 红光闪过,强横的妖力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接下了清垣的攻击。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他一身嫁衣如火,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强势的妖族气息。 清垣大惊失色:“你是妖?!” 应向沂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突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脖子。 果不其然,是冰凉冷硬的项圈。 妖界结界映照出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出自己现在的模样。 原来没有消失,一切都藏在他的身上。 应向沂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如此喜欢并感谢这份曾厌恶的印记。 “不,你不是妖。”清垣目光复杂,看着红色嫁衣一点点从他身上褪去,“你和妖尊是什么关系?” 六界之中,在人前,大家总是尊称迟迢为妖尊。 清垣突然想起来,今日提到的时候,眼前之人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妖尊,一直都叫的是迟迢。 他和迟迢交过手,自然能辨认出属于对方的气息。 可以确定,龙傲天不仅仅是迟迢的贵客,他们之间是更亲密的关系。 清垣的脸色越难看,应向沂越有底气:“时辰也不早了,我赶着去找我相好的,咱们就此别过吧。” 清垣心头一紧:“相好的?”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应向沂眼里藏着坏,轻笑:“说起来,你也认识我想好,大家伙在这里见一面也无妨,正好让他感谢一下你对我的盛情款待。” 众人面面相觑,清垣脸色极差:“吾等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二位了,劳龙道友向妖尊问好。” 言罢,他便带着人离开了。 百里舒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指着应向沂,支支吾吾:“你你你相好是谁?他为什么让你向妖尊问好?难不成你的相好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尊?” 小蛇也从衣袖里钻出来,眸光沉沉,等待着他的回答。 应向沂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白了他一眼:“他要真是我相好,还会不陪着我,让我一个人来这里吗?” 百里舒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那肯定不能,以妖尊的排场,必得八抬大轿,找几百个人在旁保护你。” 迟迢:“……” 妖尊大人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在外界究竟是什么形象。 不过百里舒的话也提醒了他。 他一个人抵得过几百个人,能保护好小娘子,所以没抱得美人归,缺的应该是八抬大轿。 迟迢偷偷打量着应向沂,思索着现在让无影带着人来八抬大轿算不算迟。 “不对啊!”百里舒一拍手,“妖尊不是你相好,那你刚才怎么会穿嫁衣?” 迟迢也紧张起来,难道小娘子猜到他的一重身份,即梦里的人就是妖界的尊主了? “那是个印记,和迟迢没关系。”应向沂随口道,“得吓退清垣,当然要找个他忌惮的人,除了妖尊,谁还有这能耐?” 昭南城中,迟迢砍人如切菜剁馅,重伤流尘,可见其战斗力强横,仙界必定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 百里舒长出一口气:“我就说嘛,那妖尊又不是美娇娘,你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 妖尊本尊忿忿不平,他和美娇娘比,差在哪里了,怎么就不可能? 这百里舒果然看不顺眼,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弄死他吧。 迟迢面无表情地想。 应向沂没有逗留,和百里舒迅速离开了止戈村。 他们走后,影道的人恢复守卫,和前些日子一样,迅速处理了凭空出现在村子里的尸骸。 本该早早离去的修士们隐藏在暗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清垣面色凝重,用玉牒录下这一幕。 有修士问道:“仙君,现在怎么办,就那么放了龙傲天吗?” “不然呢,他和迟迢的关系不简单,对他动手一定会引来杀身之祸。”清垣顿了顿,捏紧了玉牒,“暂且等一等,消息传回去后,其他州主一定会采取措施,届时我们再配合行动。” 一众修士纷纷点头:“仙君说的是。” 清垣极轻地啧了声,意味不明地感慨:“这妖界藏着的秘密,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另一边,应向沂和百里舒赶了半夜的路,远离止戈村之后,才停下休息。 百里舒自告奋勇去捡树枝生火,应向沂坐在树下,研究到手的木盒。 迟迢趴在他膝盖上,好奇地看着他摆弄木盒:“村子里有床,怎么不在那里住一晚?”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妖界的人肯定很快就会过去,留下来找死吗?”应向沂似笑非笑,“我那相好脾气大,我暂时不想被他抓住。” 迟迢:“……” 上一秒拒绝我,下一秒又说我是你相好,男人,你真是狡猾。 木盒上有锁,应向沂一边研究怎么开,一边审问自家蛇崽:“一尾巴弄断了树,还伤了两个修士,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小蛇骄傲地抬起头:“我本来就厉害。” 应向沂看了它一眼:“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答应跟着我?” 小蛇理直气壮:“喜欢你呗。” 应向沂:“……” “我们之间——” “行了,你那几句话我都能背下来了,我要真想对你做什么,你能拒绝吗?” 小蛇一甩尾巴,在他脚边盘成一团:“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你总会愿意的。” 它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应向沂心里发愁,皱紧了眉头。 得快点想办法让小家伙死心了,拖的时间越长,伤害越大。 百里舒像个纨绔公子,野外生存技能不错,很快就生好了火。 应向沂没避着他,拿着剪子对准锁,小心翼翼地戳着。 他没有锁的钥匙,只剩下强行打开一条路。 百里舒拨弄着火堆,偶尔瞥他一眼:“对了应兄,那些人为什么叫你龙傲天?” “出门在外行走江湖,总要有个艺名。”应向沂随口道,“万一仇家找上门了,也好跑路。” 百里舒被逗笑了:“说的也是,这木盒就是你从树里拿出来的东西吗?” 应向沂抬眼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百里舒连忙摆手,解释道:“别误会,我都是听那修士说的。” 应向沂摩挲着木盒,意有所指:“嗯,少听少问,知道的太多,会招来祸患的。” 法器剪子闪着幽光,应向沂狠狠戳了几下,竟真将那把锁给弄开了。 装睡的小蛇睁开眼睛,感受到剪子内部泄露出来的熟悉力量,心情复杂。 龙族的信物,象征着传承的强大力量,竟然沦落到了开锁的地步。 拆了锁,打开木盒,里面的东西掉在地上。 借着火光,能够辨认出那是一个灰白色的棺材,巴掌大小,栩栩如生到阴邪诡异。 棺材上刻着熟悉的纹样,瞬间将应向沂的思绪拉回到梦境之中。 除了大小有区别之外,这个小棺材和白虎族族长用尸骨炼制而成的巨大棺椁别无二致,就连纹样也分毫不差。 应向沂呼吸一窒,心里闷闷的,又想起梦境最后发生的事情。 周遭的声音都远去了,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驱使着他,对小棺材伸出手。 迟迢目露凶光,一尾巴甩过去,将小棺材扫到了火堆里。 应向沂猛然回神,撑着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迟迢担忧不已:“那东西有古怪,你没事吧?” 他刚才也被魇住了,回过神来时,应向沂已经快碰到小棺材了,他差点没来得及阻止。 应向沂抹去头上的汗,对着小蛇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我没碰到,条条又救了我一次。” 小蛇蹭到他腿边,承诺一般,轻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火堆里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百里舒倒吸一口凉气,抖着手指向火堆:“嘶,应兄,你快看那……” 火光掩映下,灰白色的棺材变成了红色,逐渐胀大,压灭了火堆。 棺材膨胀到一米长时,停止了生长,里面开始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指甲剐蹭声。 应向沂一把将小蛇捞进怀里,心提到了嗓子眼:“离它远点,往后退!” 百里舒连滚带爬,哭丧着脸:“应兄,你说这棺材里的尸体不会活了吧?” 那棵树年份久远,若这棺材里真有尸体,恐怕是千年僵尸。 应向沂不合时宜地想。 “他要是诈尸了——” 应向沂一手护着蛇一手握着剪子,打断他的话:“这棺材封了口,里面的东西不一定能出来。” 话音刚落,令人牙酸的指甲声就停了,随之而来的,是「咔嚓咔嚓」的声音。 棺材中间,裂开了一条缝。 作者有话说: 宣示主权的方法; 应哥:散播谣言之他是我相好。 迟迢迢:换嫁衣,戴项圈,送信物。 感谢在2022-07-28 19:43:35-2022-07-29 20:5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楼蕴 10瓶;是二三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白虎怨(十三) 四下寂寥, 棺材裂开的声音格外明显。 百里舒没憋住,笑了一声:“应兄,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应向沂:“?” “就你这张嘴, 指不定遇上什么祸事,找个相好的来挡灾,实乃明智之举。” “……” 应向沂没好气道:“你直接说我乌鸦嘴得了。” 棺材从中间裂开后就没了响动,应向沂和百里舒面面相觑, 正纠结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就听得一声软软的叫声。 百里舒咋舌:“诈尸的不会是个婴孩吧?” 应向沂:“从这棺材的尺寸来看,极有可能。” 小蛇直勾勾地盯着棺材, 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会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百里舒凑过来,“蛇大仙, 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应向沂也看向怀里的条条:“发现什么了?” 小蛇心情复杂:“里面不是人,是……百里舒, 你去把棺材打开。” 百里舒懵了:“为什么是我?” 小蛇理直气壮:“因为他要抱着我。” 应向沂失笑:“好了, 百里你去吧,里面应该没什么危险。” 百里舒看着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人和蛇, 认命地走过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可得保护好我。” 他捡了根树枝, 去拨弄棺材。 里面又传出细弱的叫声,软绵绵的,确实没什么攻击力的样子。 百里舒走近棺材, 低下头端详。 一束月光从头顶落下来, 正好照进棺材的裂缝里, 最后落入一只幽深的眼睛里。 那只眼睛闪着凶光, 吓得他跌坐在地, 冷汗直流:“应兄应兄, 这里面有有有眼睛!” “麻烦。” 迟迢看不下去,从应向沂怀里跳下来,一尾巴甩过去,将棺材劈开了。 里面的东西暴露在两人面前。 百里舒的惊叫声顿住:“这是……老虎?” 和成年猫咪一样大小的老虎,通体雪白,毛绒绒胖乎乎的,像个大号的糯米团子。 它确实没什么攻击力,若不是迟迢帮忙弄开了棺材,它都没办法出来。 小虎崽滚到了应向沂脚边,亲近地蹭了蹭他,像个树袋熊一样,扒在他腿上。 迟迢看的心里冒火,用尾巴去推它,小虎崽从善如流,松开应向沂,抱住雪白的蛇尾舔了舔。 应向沂喜欢小动物,这虎崽雪白可爱,很会讨人欢心。 他蹲下身,安抚地摸了摸快要炸毛的小蛇:“条条,它好像很喜欢你。” 迟迢:“……” 屁!它是把本尊当成储备粮了! 可见妖才是最了解妖的,小虎崽舔完,突然一口咬下去。 应向沂吓了一跳,连忙去拽小虎崽:“快松口,这个不能吃。” 小虎崽以为他要抢食,两只前爪抱着蛇尾,警惕地盯着他,咬得更紧。 龙鳞坚硬,岂是你这种奶娃娃能咬得动的? 迟迢漫不经心,故意摇晃尾巴,将小虎崽晃得晕头转向。 “应兄,它俩打闹,你就别掺和了。”百里舒嘿嘿一笑,“老大白蛇,老二白虎,应兄这家庭成员越来越丰富了。” 这话戳着迟迢的肺管子了,他眯了眯眼睛,尾巴一甩,小虎崽正好落进一旁看热闹的百里舒怀里。 迟迢冷笑:“现在你是它的家庭成员了。” 百里舒:“……” 小虎崽被晃晕了,认不出人来,抱着百里舒就是一顿啃。 它的牙刚冒了尖,咬人不见血,但很疼。 百里舒被咬得龇牙咧嘴,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将小虎崽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应兄,你快帮帮我。” 应向沂没空搭理他,捞过蛇尾,心疼地摸了摸:“疼不疼?” 虽然喜欢小动物,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家蛇崽。 “它毛还没长齐,哪能伤得了我。”迟迢不以为意,尾巴一点一点蹭在他脚边,不爽道,“它蹭你了。” 他看得出来,小虎崽很亲近应向沂,这份亲近是与生俱来的。 自家崽崽是个醋包,应向沂好笑又无奈:“它应该是饿了,毕竟……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大概得有个千百年。 这只小虎崽能活到现在,都超出医学奇迹的范畴了,是灵异事件。 应向沂和百里舒按着小虎崽,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它和普通的幼崽没有区别。 百里舒揉着被咬疼的胳膊,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棺材都能生老虎了?” “应该是棺材上有什么特殊的禁制,再说了,谁家老虎一出生这么大个?”应向沂拿出烧饼,掰成块放在小虎崽面前。 小虎崽饿狠了,前爪抱着烧饼,啃得很香。 迟迢看了一会儿,嫌弃地挪开视线:“怎么处理它?” 应向沂和百里舒看不出来,身为妖尊,且具有龙族血脉的迟迢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不是普通的虎崽。 这是早就被灭族的白虎族幼崽,货真价实的白虎。 四族被灭族闹得轰轰烈烈,六界皆知,有他一条漏网之龙还不够,现下又多了只漏网之虎。 六界的天要变了。 迟迢心里烦得要命,推了推小虎崽的脑袋。 小家伙在地上滚了两圈,两只前爪抱着没吃完的烧饼,茫然地抬起头。 一副蠢样。 要是被人发现了,指定活不到成年。 应向沂也有些发愁:“它应该没有亲人了,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照顾自己的样子。” 从白虎族遗址拿出来的虎崽,不用想,肯定和被灭族的白虎有关。 迟迢敏锐地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想养它?” 应向沂养小虎崽是最好的选择,他也能够就近观察,以便应对突发状况。 只是他心里不舒服。 “你明明说过我们两个要相依为命,你养了我还不够吗?” “我……” 小虎崽啃完了饼,热切地凑过来,冲着应向沂伸爪子,软乎乎地叫。 迟迢恶狠狠地恐吓:“吃多了会变胖,变胖会被人宰了的。” 小虎崽像是听懂了,哆嗦了下,收回爪子怂成一团。 不等应向沂说话,迟迢先叹了口气:“算了,你养吧,它蠢成这样,落到其他人手里肯定活不了多久。” 夜深,被灭掉的火堆重新燃起来。 百里舒被分配去照顾小虎崽,应向沂抱着郁闷的小蛇:“不喜欢它?” “不喜欢。”小蛇舔了舔他掌心,“我只喜欢你。” 应向沂知道它说的喜欢不是那么单纯,没接这话:“我猜它和白虎族有关系,咱们先带上,到时候见到迟迢,就把它交出去。” 迟迢本迢:“……” 说来说去,还是得砸他手里。 “你身上的印记是怎么回事?不是迟迢的话,又是谁给你留下的?” 迟迢不像百里舒那样好糊弄,三言两语就被带跑偏了。 应向沂摸了摸脖子,笑笑:“我相好留的呗。” 迟迢:“……” 你敢不敢说话算数? 想到什么,应向沂话锋一转,语重心长:“条条,你也看到我这印记了,我与旁人有了孽缘,所以你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了。” 不等迟迢回答,他又补充道:“亲情可以,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崽。” 迟迢:“……” 谁要做你的崽,我特娘的是你男人! 应向沂耗费心神,很快就睡过去了。 小虎崽从百里舒怀里扑腾出来,往应向沂身边凑,迟迢在生闷气,见状截住它,用尾巴卷着上上下下地抛。 百里舒哭笑不得:“看不出来,你还挺喜欢欺负小孩。” “谁欺负它了?”迟迢熟练的把小虎崽甩回他怀里,“看紧了,别让它再跑过来。” 小虎崽被晃累了,安安静静地趴在百里舒怀里:“连它的醋都吃,你对应兄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鳞尾盘在应向沂腰间,迟迢将他整个人圈起来:“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不管是那蠢东西还是你,都离他远点。” 宣告完主权,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迟迢心满意足地拱进应向沂怀里睡觉。 火光明暗晃动,百里舒揉了揉怀里打瞌睡的小虎崽,小声嘀咕:“应兄你自求多福吧。” 梦境早已开始。 迟迢看着自己毛绒绒的爪子,想起一句老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都怪那棺材里蹦出来的小家伙,害他变成了毛绒绒的傻老虎。 应向沂坐在不远处的河边,正抚着耳垂:“今日来的晚,和谁幽会去了?” 不用担心暴露,迟迢大大咧咧地走近他:“去收拾讨厌的人了,你在看什么?” “看你送给我的礼物呗,前些日子太忙,一直没顾得上。” 清澈的水面好似一面镜子,将耳垂上晃动的银白色细环照得清清楚楚,其上流光湛湛,与他手腕上的鳞片交相辉映, 应向沂啧了声:“又是项圈,又是耳饰,你把我当成侍宠了?” 今日看到那嫁衣,他才想起这笔账还没和迟某人算。 “若真把你当成侍宠,你现在就该被锁在我床上了。” 白虎碧眸,映在水里的表情一派真诚。 应向沂挑了挑眉:“哦?” 迟迢嫌弃地看着毛绒绒的虎脸,往后退了几步,和应向沂拉开距离。 离得太近,他总会有种小娘子被讨厌的白虎抢走的错觉。 应向沂似笑非笑,目光往白虎身下一扫:“今儿个怎么不扑过来蹭我了?” 迟迢心里一紧,狐疑道:“你今日怎地如此热情,该不会喜欢这副皮囊吧?” 这个猜测令迟迢十分不爽,恨不得一爪子呼自己脑袋上,把这张毛毛脸扒了皮。 比条条还能吃醋。 应向沂忍俊不禁:“好酸啊,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醋味?” 迟迢:“……” 迟迢不依不饶:“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这副破模样。” 如果应向沂敢说是,他醒来后立马把那小虎崽子给掐死。 “我好好的一个人,当然是喜欢人的。”应向沂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迟迢很不习惯四爪着地的感觉,好半天才挪过去,趴在他身旁,尾巴下意识伸到水潭里泡着。 毛绒绒的尾巴尖不比光滑的鳞尾,没一会儿皮毛就被浸湿了,水里的一截比水面上的尾巴细了一圈。 迟迢郁闷地甩着尾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我很不开心」的感觉。 应向沂笑了笑,觉得小变态这副模样意外的有趣:“你之前留在我身上的印记救了我一命,我现下有些好奇,这耳饰是不是也有什么别样的作用。” 迟迢心虚地垂下头:“没有,就是觉得好看,衬你。” 那耳饰是用他的鳞片打造的,融了几百年的蜕鳞期攒下来的鳞片,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一旦戴上就摘不下来,会慢慢与血肉融合在一起。 迟早有一日,应向沂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会染透他的味道。 龙息之强大,能令百妖俯首,届时妖界将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应向沂是他的人。 到那时候,就不会有不长眼的人往应向沂身边凑了。 没有比这更好的宣示主权的方法。 应向沂打量着突然兴奋起来的老虎,慢吞吞道:“是吗?” “当然了。”迟迢面不改色地撒谎,意味深长道,“你们凡人是不是有句老话,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暗示相当的明显。 应向沂被逗笑了,拍拍老虎脑袋:“身为君子,怎可挟恩图报?” 迟迢蹭的一下站起来,正色道:“我不是君子,我救了你,你便得报答我,我瞧着你挺合眼缘,要不你以身相许吧。” 圆溜溜的老虎眼晶亮,应向沂抿了抿唇,笑意越发温柔:“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对你不太公平。” 迟迢:“嗯?” 应向沂情真意切:“实不相瞒,我已有相好,家中还有个孩子,你若嫁入我家,只能做个二房后娘。” 迟迢:“……” 应向沂深情款款:“你愿意吗?” 迟迢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他扑倒在地:“是我娶你,你嫁与我,你是娘子,你做二房后娘!” 小变态逗起来真有趣,应向沂意犹未尽:“你果然是骗我的,之前还说只喜欢我一个人,现下就让我做二房了。” 迟迢手足无措:“不是,我没有……” 应向沂幽幽地叹了口气:“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对我只是一时兴起,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喜欢上别人。” “胡说八道!”迟迢磨了磨牙,“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 应向沂心神微动,扬起的眉梢里带着笑:“除非,你也让我打个标记。” —— 冥界,阎罗殿。 巨大的水镜悬在大殿中央,上面黑漆漆的,映出一团白色,仔细看来,正是从棺材里钻出来的小虎崽。 一殿面色冷峻:“亡者归来,有悖于天道法则,不尽快解决,整个冥府都要出大岔子。” 阎罗们面面相觑:“记载四族命数的生死簿早在千百年前就被毁了,如今重现于世间,非是吾等所能阻止的,还是尽快告知神界吧。” 一殿颔首:“所言极是。” 待其他人离开后,六殿才开口:“为什么要扯上神界?” “神界的罪人,自然得让神界审判。”一殿挥手收了水镜,“他在黄泉悔过千百年,见过应向沂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你不想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吗?” 六殿:“你怀疑他?” 一殿望向远处,彼岸花丛中的老者倒在地上,身上的气息很淡,几乎要察觉不到:“不,我只是怀疑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四族叛乱,神君为平灾而亡,怎么听都很不真实。” 毕竟那位受天地敬仰,是六界生灵的众望所归,怎么可能轻易陨落。 一殿目光渺远,低声喃喃:“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个牵扯甚广的阴谋,有关神君的陨落,有关四族被灭族,有关六界与苍生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应哥:开始清算。 感谢在2022-07-29 20:55:36-2022-07-30 19:1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发求你别掉 4瓶;糖糖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白虎怨(十四) 临时组成的行动小队又多了新成员——小虎崽, 导致队内另一个非人类成员退化回蛇崽,应向沂和百里舒不得不分工合作,一人照看一个崽。 百里舒抱着张牙舞爪的小虎崽, 内心崩溃:“应兄,咱们换换行吗,这家伙快把我胳膊咬碎了。” 应向沂还没开口,他怀里的蛇崽先冒了头:“我能直接把你脑袋咬下来, 你想试试吗?” 百里舒:“……” 打扰了打扰了。 应向沂笑笑,捏了捏小蛇的尾巴尖:“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小蛇瞪了他一眼,一尾巴抽在他手上, 没用太多力,但听着很响。 我这么大火气, 不都是你惹的吗? 迟迢拱进应向沂衣袖里,不想再看他含着笑的眉眼, 怕自己再被蛊惑, 做出更多不符合身份的事。 与迟迢相反,应向沂心情很好, 早上睡醒就挂着笑,赶路过程中还会哼歌。 百里舒箍着小虎崽的爪子, 跑到他身边:“应兄,你昨晚上做好梦了?” 应向沂嘴角抿平,罕见的不好意思起来:“有那么明显吗?” “你那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没瞎的都能看出来。”百里舒啧了声, “该不会梦到什么美娇娘了吧?” 美娇娘。 虽说没见过面, 但从传闻推测, 应当不比美娇娘差。 应向沂咂摸了一会儿, 压低声音:“是有点好事, 我和一个人打赌,赌赢了。” 百里舒:“啊?” 应向沂眉开眼笑,乐呵呵地抱着小蛇走远了,没再搭理一脸茫然的百里舒。 藏在衣袖里的迟迢浑身烧热,默默地将自己盘成一团。 什么打赌,分明就是诓骗。 昨天在梦里,应向沂又骗了他。 他诡计多端的小娘子不想给他准备生辰礼物,所以百般搪塞,要在生辰当日送他一个特殊的礼物——标记。 妖族区别于人类,会做出更多原始的举动,他们对于标记的认知,常常和领地、占有等词汇相关。 越是强大的妖,留下的标记越重越明显,以便向其他人宣告,这个地方或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迟迢身为龙族后裔,骨子里刻着霸道的基因,他留在应向沂身上的痕迹,无一不证明着这件事。 强大如他,即使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也从来没想过要在自己身上留下不灭的痕迹。 成为某个人的专属,这不符合妖尊的行事风格。 身上强势尊贵的血脉在排斥这件事,但迟迢心里清楚,他该死的抱着一丝期待。 此行的目的地是第一峰,应向沂决定先将小虎崽送到妖殿。 小虎崽是白虎族的遗孤,身上藏着能影响妖族乃至六界的秘密,不是他能护住的。 出于私心,他也想去见一个人。 应向沂眉眼微垂,不知想到什么,笑意愈深。 小蛇平复了心情,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钻到了肩膀上:“你在想谁?” 应向沂脱口而出:“想迟迢。” 迟迢本人一个激灵。 难道是哪里露了馅,导致小娘子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想怎么把那小虎崽送给他,万一他不收,该怎么办。”应向沂敛了笑,将小蛇从衣服里拽出来,“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保持距离。” 小蛇不情不愿地绕在他指尖,软乎乎的牙包抵着指腹磨:“相依为命的亲人还要保持距离吗?” 应向沂苦口婆心:“这不叫保持距离,这叫避嫌。” 迟迢神经粗,此时却破天荒的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心提到了嗓子眼:“为什么要避嫌?” 跟在他们身后的百里舒笑得贼兮兮的:“通常有了心上人才会避嫌,应兄,昨儿个夜里该不会和美娇娘颠鸾倒凤了吧?” 应向沂捂住小蛇的脑袋,一脚踹过去,笑骂:“去你的,别胡说八道,被我相好的听到,你小命就别想要了。” 小虎崽同仇敌忾,一爪子挠上肩膀,软乎乎地朝着百里舒吼叫。 “小没良心的,再长大点不得一口吞了我?”百里舒愤愤地拍了拍小虎崽的屁股,打趣应向沂,“你相好的是谁啊?妖尊吗?” 应向沂一脸意味深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还入戏了,妖尊要真是你相好,我把名字倒过来写!”百里舒说完自己先乐了,故意臊他,“咱们现在去找你相好吗?” 应向沂展颜一笑:“没错,舒里百,到时候让我相好好好招待你一番。” 百里舒愣了两秒,看看走在前头的人,又看看怀里的小虎崽:“小白眼狼,你说他是在说笑呢,还是在说笑呢?”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应向沂刚才笑得怪怪的。 怪惊悚的。 —— 有迟迢提前安排,赶路回第一峰,没有遇到阻拦。 无踪从落枫海回来了,跟无影一起接待了他们,两人都很拘谨,毕恭毕敬的。 应向沂将小虎崽交给他们,轻描淡写道:“这是给妖尊的回礼。” 无影和无踪什么都没问,将小虎崽接过去。 小家伙不想离开应向沂,闹腾个不停,无踪冷着脸一个手刀下去,直接将它劈晕了。 百里舒吓得往应向沂身后躲了躲,好奇道:“妖尊送了你什么礼?” 应向沂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聘礼。” 百里舒:“?” 无踪将小虎崽带走,无影看了眼百里舒,问道:“这位是您的朋友吗?” 一段时日不见,尊称都用上了。 应向沂心下好笑:“是,你们尊主今日过来了吗?” 无影瞄了眼他袖中的小蛇,心道人就在你怀里,你自己问不就行了。 “尊主事务繁忙,命我等好好招待您。”无影斟酌着,“您可是想见我们尊主了?” 应向沂捻了捻指尖,不答反问:“我想不想不重要,得看你们尊主,他想见我吗?” 无影眼观鼻鼻观心:“吾等不敢揣测尊主的意思。”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无影便带着应向沂和百里舒去了安排好的住处。 这次没有在城中找客栈,妖殿中有很多宫殿,无影将他们安置在其中一处院落里:“一路奔波跋涉辛苦,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应向沂环视四周:“这看起来挺适合金屋藏娇的,以前住过不少人吧?” 百里舒面色古怪,总觉得他这话听起来酸不拉几的。 落到身上的视线陡然变冷,无影几乎能想象到,要是回答不好,自家尊主会怎么收拾他。 “您说笑了,妖殿可不是能随便进的,您是第一个住的人,以往妖王想留宿,尊主都会将他们请出去。” “请到哪里?”应向沂笑了笑,“我之前住过的客栈吗?” 无影:“……” 您这还没当上妖后,就开始翻旧账了? 估计是发现翻旧账不太体面,应向沂清了清喉咙:“我这人闲不住,喜欢乱逛,万一冲撞了你们尊主的美人,可就不好了。” 无影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此拐弯抹角,不就是想问尊主的感情经历吗。 诡计多端的人类修士。 “我们尊主从未娶妻纳妾,连侍奉的人都没有,您大可以随便逛。” 为防应向沂再追问,无影迅速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了。 应向沂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他还有最重要的没问,迟迢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见面。 在现实中,真真正正的见一面。 “应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百里舒越想越觉得奇怪,“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你和妖尊究竟是什么关系?” 房间提前打扫过,应向沂倒了杯茶:“他连面都不和我见,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小蛇突然道:“你很想见他?” 应向沂揉了揉小蛇的尾巴尖:“听说妖尊相貌出众,我自然是想见识一下的。” 小蛇似乎情绪不高,破天荒的没粘着他,溜了出去。 应向沂有心问一下怎么了,又怕它多想,忍住了没开口。 百里舒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倒第二杯茶,只好自己动手:“我没见过妖尊,不知道他的态度,从你这边来看,不简单。” 应向沂失笑:“有这么明显?” 百里舒撂下杯子,夸张道:“何止是明显,你就跟拈酸吃醋又不肯承认的小娘子似的,对着管家旁敲侧击,打探相公的事。” 他顿了顿,煞有其事地补充:“还是未过门的小娘子,羞羞答答的。” 应向沂:“……” 百里舒笑得前仰后合:“妖尊是不是你相好,这我不知道,但我能确定了,你对他有意思。” 回应他的是应向沂扔过来的杯子,带着一丝恼羞成怒:“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天色渐晚,小蛇还没回来,应向沂正准备去找,就见无影抱着小家伙回来。 小蛇睡着了,趴在他掌心,时不时蹭两下。 应向沂看的直皱眉,一把夺过小蛇,藏在怀里:“又拐我家条条?” 他心里不爽,没发现自己的怒气来的莫名。 无影偷偷打量他怀里的小蛇,神色有些紧张:“路上见他睡着了,顺便给您带回来。” 应向沂莫名有种珍宝被窥视的感觉,将小蛇挡得严严实实,冷着脸送客:“行了,你可以走了。” 无影回忆着迟迢说的话,一板一眼道:“还有一事,尊主特地设了宴为您接风洗尘,命我前来接您。” 应向沂身形一滞,试探道:“他要见……请我吃饭?” “是,尊主已等候多时。”无影顿了顿,又补充道,“尊主只说要见您一个人。” 应向沂云里雾里,和百里舒说了一声,然后跟着无影,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 无影将他带到门口,便停下脚步:“请。” 殿门开着,一身雪色的男子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 正在这时,一道赤色流光从身后袭来,乘着风,飞到了男子手中。 无影似乎惊呼了声,应向沂却没心思管,他满心满眼都是殿中的人。 赤光融化了冰雪,那人微微侧过脸,狭长的睫羽仿若一只蝴蝶,翩跹而来,落入他心间。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面。 迟迢迢心理变化:小娘子想见我,但他只是好奇我的脸「委屈巴巴」-算了,要满足小娘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面。 应哥:见老婆喽! 其实应哥早就猜到迢迢是妖尊了,只有迢迢憨憨看不出来。 感谢在2022-07-30 19:11:51-2022-07-31 22:0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语浅,意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 10瓶;是柒柒不是戚戚 7瓶;清粥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琉璃蛊(一) 大荒不记年, 修士有居于渡微州者,得琉璃宝器,寐不离手, 同吃住。夜枕之眠,梦入仙境,遇女容甚丽,衣青衫, 乘赤狐,行于林中,息谷溪, 解衣宽带席地而坐。其大喜,与之相亲, 快活哉。 及醒,修为尽散, 若凡人, 其枕琉璃器华光熠熠,蛊人心智, 不似俗物。 城中百姓皆为之所惑,后有仙人至, 毁之,时人称「琉璃梦」,又作「琉璃蛊」。 经此, 失传百年, 不复得见也。 ——《大荒杂谈·仙妖录·琉璃蛊》 夜风吹散了旧梦, 催得那一簇用来传递消息的流火令烧得更热烈。 无影面色一沉, 悄悄离开, 去集结手下的人。 但凡用了流火令, 就说明事态紧急,有大事要发生。 上一次流火令出现,还是仙宗十四州算计重伤妖尊,趁机发难攻打妖界的时候。 应向沂在殿门外站了一会儿,看着那热烈的火光燃烧殆尽,感觉自己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自持也被烧成了灰烬。 消息来的太急,但也不差吃一顿饭的时间。 迟迢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唇角抿出紧张的弧度:“你要一直站在门口吗?” 虽然梦里见了很多次,卿卿我我上下其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在现实生活中见面,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用属于自己的脸,面对彼此。 迟迢音色偏冷,天生带着疏离,应向沂想,他真的很适合并且习惯做发号施令的人。 当初求爱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样的口吻,骄矜又尊贵,像个不染纤尘的小殿下,让人想将他拉入红尘俗世。 可惜,地方不是什么纯情的小殿下,而是杀人如剁馅的小变态。 这样一想,似乎也不那么高不可攀了。 应向沂勾起笑:“久等,月色太美,我一时看得入迷了。” 初次见面,迟某人显然没有认领梦中身份的意思,应向沂也端起来,没有太过孟浪。 迟迢不爽地皱了下眉头:“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他费尽心思,换了几十套衣服,特地打扮了一番,还比不上天上那发光的死物? 应向沂在他对面落座,将这张脸完整地收进眼底,虽说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艳到了。 他完全不像妖,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湖绿色眸子配上五官,也和应向沂印象中的妖冶有很大出入。 迟迢生了一双不太标准的桃花眼,眼尾挑着骄横的弧度,不会风流到腻,匀出恰到好处的疏离。鼻梁高挺,承袭了妖族一贯的深邃五官,被冰酒润湿的嘴唇像涂了胭脂,红得过分。 应向沂想起月夜下盛放的昙花,还有海岸线上灿烂的霞光,他不禁在心里感叹,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人,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所有美好的事物。 还好,早在见过这张脸之前,他就下定了决心,不然就要背上见色起意的名头了。 酒是冰过的,冒着寒气,应向沂抿了一小口,幽幽道:“再美的月色,自然也比不得迟……尊主。” “之前不还一口一个迟迢,现下怎么不这般叫了?” 对方的态度比应向沂想象中要熟稔很多,他以为迟迢起码要紧张一会儿:“你怎么知道我叫了什么?” 迟迢一噎,很快便将慌乱压下去:“妖界中尽是我的眼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 想来还是紧张的,应向沂弯了弯唇。 第一次将小变态和迟迢联系到一起,是因为他脱口而出的迟哥哥。 人的本能会选择熟悉的答案,小变态性格骄傲,肯定不屑于假名假姓。而他的本能,令他在第一时间联想到最熟悉的答案——迟迢。 直觉性的答案显然过于武断,逐渐令应向沂确认想法的,是一些七零八落的线索和无影的态度。 他的耳饰和手串上的鳞片如出一辙,气息相近,在应向沂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莫名其妙送来的礼物,无影越发恭敬的态度,在他试探时的认真回答……无一不说明了他被重视着的事实。 当然令他真正确定想法的,是今晚的相见,在看到迟迢的第一眼,那份无法掩饰的熟悉感就告诉他,他猜得没错。 迟迢的相貌太出众,女娲在造他的时候,一定花了更多的工时。 应向沂自认为是个俗人,克制之后,还是没办法从他脸上移开眼。 “我很好看吧?” 他扬起眉梢,语气骄傲到有些可爱。 很久以前网上很流行一句对相貌的评价:美则美矣,但没有灵魂。 美而自知的迟迢显然不属于这一类,他的美不带丝毫女气,是锋利如刀的美,从内散发出来的气质使之更为出众。 应向沂摸了摸鼻子,大大方方地夸奖:“确实,当得起人间绝色,比我想象中更有冲击力。” 没成名前,他的容貌是招引祸患的弱点,换来的大都是讥讽和别有用心的暗示,成名之后,就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了。 总之,迟迢没被这么直白的夸过。 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又有倒塌的趋势,迟迢灌了一口冰酒,又凉又辣的液体冲得他喉咙发痒。 “别喝的那么猛,对胃不好。”应向沂皱了眉,盛了一碗热汤放在他面前。 迟迢盯着面前的汤,又看看他收回去的手,突然道:“你的手串不错。” 应向沂似乎笑了下,拖长了腔调:“确实不错,像你一样……漂亮。” 迟迢面无表情,端起汤一饮而尽。 这汤好热,热得他鳞片都有些发烫了。 桌上的饭菜是用心准备的,大半都是人间的风味,为谁准备的可想而知。 妖族的冰酒类似于花果味的鸡尾酒,微酸甜,很开胃。 意外的合胃口,应向沂多喝了两杯。 “这酒后劲大,你小心点,别喝醉了。”迟迢礼尚往来,还了他一筷子热菜,“喜欢的话,让无影每日送一壶给你。” 应向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乖乖吃了他夹来的菜:“今日叫我过来,该不会只是吃个饭这么简单吧?” 迟迢:“给你接风洗尘。” 等了半晌不见他有其他的表示,应向沂挑高了眉头:“只是这样?” 迟迢思索了两秒,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不止,还想让你见见我。” 应向沂歪头笑了一下:“嗯?” 迟迢:“我听说你想见我。” 他抬起头,特殊的湖绿色眸子中藏着特殊的情绪,应向沂一句“那你就来见我了?”哽在喉咙里,终究没舍得问出口。 第一次见面相当平淡,应向沂能察觉到对方有所克制,虽然不清楚迟迢的想法,但一贯以来的性格令他很快就做出顺其自然的反应。 吃过饭之后,迟迢执意送他回去:“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无影说。” 应向沂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如果想见你了呢?” 迟迢一愣,表情随即变得古怪:“你会很想见我吗?” 应向沂还没回答,就看到无影站在殿门口,神色紧张,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碍于应向沂在场,又把话吞了回去:“尊主,我送龙修士回去吗?” “不用。”迟迢顿了顿,“龙傲天?” 应向沂摇头,笑了一下:“应向沂。” 迟迢眼眸一笑,肉眼可见的开心:“走吧。” 无影一头雾水,不清楚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路上,应向沂和迟迢随便聊了几句,两人都不是会找话题的人,没冷场已经算奇迹了。 分开的时候,应向沂看着月光下的人,莫名想到小情侣互送回家的场景:“要进来坐坐吗?” 迟迢看着他的耳垂,目光闪烁,似乎有些狡黠:“不了,你早点休息。” 今宵一别,梦里相见。 应向沂意味不明地笑笑:“不祝我做个好梦?” 迟迢微抬着头,冷冽的月色衬得他的皮肤更白,几近透明,有种不真切感:“应向沂,祝你做个好梦。” 大抵是冰酒的后劲上来了,应向沂觉得胸腔里烧得慌,连带着呼吸都灼热起来:“迟迢,也祝你做个好梦。” 应向沂关上院门,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汹涌而来的冲动。 一直没听到脚步声,脑海中不可避免的浮出一个念头,令他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激动起来。 不会吧。 院门再次被打开,空荡的门口只留下满地月光凝成的冷霜,应向沂眨了下眼,无奈地笑了:“真是着了魔了。” 不远处的交谈暂告一段落,无影顺着迟迢的目光看过去:“尊主?” 迟迢吐出一口酒气,看着打开的院门再次合拢,才转过头:“嗯,止戈村的秘密瞒不住,仙界得到消息后,很快就会发难。” 无影有些急切:“尊主,我们要如何应对?” 迟迢:“让他们来,止戈村只是个开始,你命人关注一下朱雀族遗址和玄武族遗址。” “尊主的意思是,对方是冲着四族来的?” 无影骇然心惊,如若真是这样的话,幕后的人远比他们想象中更难对付。 “无论是冲着四族还是妖界,对方都来者不善。”迟迢眯了下眼,眸色愈冷,“流言蜚语肆起,六界都会动荡不安,只不过仅凭昭南城与止戈村一事,显然还达不到那个程度。” 迟迢懒散一笑,语带讽刺:“要将对方连根拔起,也还不是时候,且等一等吧。” 迟迢向来沉得住气,无影心里清楚,他是要按兵不动,等对方露出马脚,再一击毙之。 无影:“可仙界那边……” “仙界若来找茬,先搪塞过去。”迟迢啧了声,“仙宗十四州里总不能全是傻子吧。” 迟迢又吩咐了一些事,无影忙着去安排,准备离开时,又被他叫住了:“让人每日送一壶冰酒过来。” 无影没反应过来:“啊?” 迟迢指指不远处的院子,语气闲适,带着点小欢欣:“给他,他喜欢。” 无影:“……” —— 迟迢隐身潜进院子,有些意外地看着灯火辉煌的房间,惊异于应向沂还没入睡。 然而走近之后,这份惊讶就变成了慌乱。 房间内烛火明熠,应向沂一脸严肃,盯着桌上一动不动打瞌睡的小蛇。 今夜被迟迢的事占据了心神,直到回了房间,他才发现自家蛇崽安分得过了头。 应向沂心里满是愧疚:“条条,乖乖,你怎么了,理理我好不好?” 小蛇从傍晚被送回来开始,就蔫蔫的,一言不发,也不像往常那样腻着他。 分辨不出是生病了还是单纯不想搭理自己,应向沂迟疑不决,不知要不要去找无影问问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是生病了吗?” 应向沂戳戳小蛇,轻轻揉着它的尾巴。 小蛇没给他半点反应,应向沂仅剩的冷静也耗尽了,忧心忡忡地抱着它往外走。 迟迢心一紧,连忙回到了小蛇体内。 这条小蛇是他幻化出来的,比照着自己幼年期的模样,他留了一点灵识在里面,能够做出简单的反应。 今晚用自己的身份面对小娘子,还发生了其他事,他一时忘了这茬。 迟迢归位,小蛇瞬间变得活泼,盘紧了应向沂的手腕。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喊「爸爸」,幸亏最后关头反应过来了。 “唔,好困。” 迟迢用尾巴尖蹭了蹭应向沂,近乎放纵地嗅着属于他的气味。 今日这顿饭吃的很克制,太亲近了,他怕露馅,太陌生了,他又不甘心。 到最后,只能近不近远不远的自处。 作为条条的时候,面对应向沂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不必考虑那么多,可以暂时摒弃矜持。 迟迢亲昵地蹭着应向沂的手腕,想要把今晚缺失的份都补回来。 心脏重新落回胸腔,应向沂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踩到了实处:“乖乖,你吓死我了。” 迟迢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瞎话:“我最近有些累,好像又回到了刚认识你的时候,总想睡觉,你别担心。” 在妖殿里,两人免不得要常常见面,若非舍不得亲近应向沂的机会,迟迢都想让自己来个死遁了。 毕竟做人灵宠这回事,说出去确实不怎么光彩。 院子里有两个房间,百里舒已经睡下了,应向沂带着醒过来的小蛇回到房间。 他还有些慌神,绷着脸,不停地揉着怀里的小家伙。 迟迢粘着他腻歪了一会儿,状似无意道:“你身上有酒味。” “嗯,去吃了个饭。”应向沂哈了口气,“熏到你了吗,我去洗个澡。” 迟迢没有阻拦,安排住处的时候,他特地挑了带有温泉池的院子,房间后面就是池子,随时可以洗浴。 应向沂浸在池子里,舒服地喟叹出声:“水会不会太热?” 他基本常识还是有的,蛇是冷血动物,泡热水可能会不舒服。 小蛇变回了正常大小,鳞尾舒展,紧贴着池壁,围成一个大大的圈。 话音裹着气泡,咕噜噜的:“不会,很舒服。” 迟迢喜欢泡冷泉,妖殿中的温泉池池壁都装了寒玉,触之温凉。 没人在的时候,他常常这样泡池子。 温泉蒸得人面色红润,应向沂撩起水洗了把脸,打湿的头发贴在身上,勾出宽厚的肩颈线。 沉在水里的小蛇目不转睛,视线从脸往下滑,路过滚动着水珠的喉结,来到肌理分明的胸膛腰腹。 应向沂的身材比他想象中要好,不是过分夸张的肌肉,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迟迢不知这份赏心悦目中夹杂着多少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私心,他抱着不全是欣赏的态度,瞪圆了一双眸子,将心上人寸寸皮肉都映在记忆中。 猝不及防被揪住了尾巴,迟迢还有些懵。 谁打扰他看娘子? 应向沂好笑地看着懵逼的小蛇:“你像是要一口把我吞了。”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这话里有歧义,而他也不适合和一个过分依赖自己的雄性公蛇洗「鸳鸯浴」。 应向沂很快上了岸,利落地穿好衣服:“你先泡会儿,我等下来接你。” 迟迢应了声,将尾巴盘起来。 身心健康的男龙羞怯异常,从幼年期重新长大,还白赚了一份新奇的感受:何为情窦初开时的血气方刚。 回到房间的应向沂拿出剪子,思索了一下,剪了只兔子。 兔子雪白软糯,慢吞吞地凑到他手边,紧张中透着满满的期待。 像极了今晚见到的某人,白得剔透,天然的粘人。 迟迢身上有秘密。 在将梦里的人和迟迢联系起来后,应向沂就将听到的消息都琢磨了一遍。 与小兔子天然亲近他相同,他也天然的相信迟迢不会骗他。 喜欢到留下专属的烙印,不可能忍得住做陌生人,除非他有不能说的隐情。 应向沂想了很久,才摸到一点点头绪。 妖力强大的一界之尊异常骄傲,不可能嫌弃诟病自己的血脉,结合迟迢在梦里斩钉截铁的否认自己是蛇妖,应向沂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尽管很好奇,但他不打算去探究。 被动的性格和强势的脾性组合到一起,只会造就一个老谋深算的猎人,比起打伤小兔子,应向沂更喜欢用猎/枪赶走觊觎兔子的人,再把小兔子一点点逼到自己设下的陷阱里。 毕竟他想要的是完整的小兔子,不是单纯的猎物。 应向沂揉了揉掌心中的兔子,等它化作一张纸片,才起身去接泡池子的小蛇崽。 睡觉的时候,应向沂和小蛇分了两个被窝,出乎他的意料,小蛇没粘着他,乖乖地睡了。 不等应向沂去思索它的转变,就沉进了梦里。 对于应向沂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好梦。 他忍着笑,揉了揉小兔子的肚子:“小迟?” 迟迢头都大了,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是人,怎么又开始变动物了。 小兔子在生闷气,一双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为什么你一直是人?” 应向沂:“可能因为我不是妖?” 他想了想迟迢的炮仗性格,决定把剪纸与梦境的关联藏好,免得对方恼羞成怒,把他剁成馅吃了。 小兔子更郁闷了,应向沂捏捏兔耳朵和尾巴:“别不高兴了,这样很可爱。” 迟迢:“……” 他堂堂男龙,威猛雄壮,和可爱沾边吗? 血气方刚的旖旎心思都散了,迟迢摊开兔子软软的四肢,心如止水。 应向沂揉着小兔子的背:“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 转向兔子肚子的手被四只爪子抱住,小兔子眨巴着一双突兀的绿色眸子,语气神秘:“有,我今天见了一个,一个很……重要的人。” 没说喜欢,他怕小娘子吃醋。 对方的态度转变明显,又是打标记又是亲昵的接触,即使神经粗如迟迢,也能品味出一丝丝好感。 应向沂压下笑:“哦,他好看吗?” 他还是很在意迟迢对自己的第一印象的,梦里跟网恋似的,他不想见光死。 小兔子哼哼唧唧:“不是太出众吧。” 应向沂的心冷了一点。 妖尊自然是见惯美人的,他心知自己算不上多出众的绝色,但听到对方肯定的答案,还是有些郁闷。 “但我觉得很不错,不会有人和我抢。”小兔子眼睛亮亮的,还是没忍住,“本来就喜欢,见了面之后,发现更加喜欢了。” 他煞有其事道:“但你放心,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他日你做正房,他做二房。” 说完之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盯着面前的人,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些许吃醋的表情。 应向沂被逗笑了,心里那点郁气散了个干净,从善如流道:“他就那么好,只见一面就让你变心了?” “他很好的。”隔了半天,迟迢忍不住补充,“我没变心。” 小娘子傻乎乎的,明明两个都是你。 应向沂一眼就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也没戳破,变着花样揉小兔子。 撸小蛇练出来的手法很得小兔子欢心,迟迢拱着脊背,舒服得直哼哼,感觉骨头都酥了:“揉揉肚子,应向……” 离家出走的脑子猛然回神,迟迢心惊胆战,将最后一个字咽回了喉咙里。 应向沂眼底划过一点笑,仿佛没注意到突然僵硬的兔躯:“你说什么?” “我说,我应该叫你什么。”迟迢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应向沂笑笑:“我姓应,等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告诉你。” 看样子是没发现。 迟迢松了口气,心安理得地吩咐:“好,再揉揉肚子。” 小娘子揉的很舒服,但被揉到睡着,着实出乎迟迢的意料。 他的自制力和警惕性很强,这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醒来之后,迟迢蜷缩在被窝里,盯着忙前忙后的男人。 应向沂早就起来了,把玩着纸,拿着剪刀,似乎在想要剪什么。 他坐在桌旁,背对着床榻,迟迢放肆地打量着他,意识有些恍惚。 昨晚朦朦胧胧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小娘子亲他了,还对他说了什么「会的」。 兔子的感觉和听觉比龙差远了,迟迢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没多久,无影着人送来了饭菜,还有迟迢特地嘱咐过的冰酒。 百里舒对冰酒很感兴趣,喝了一杯,再要倒的时候,被应向沂拦住了:“后劲大,喝多了不好。” “没事,我酒量好。”他伸手去拿,没拿到,狐疑地看向应向沂,“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身体了?” 应向沂眼皮一抬,拎着酒壶起身:“想多了,我是关心酒壶,喝多了剩的就少了。” 百里舒:“?” “整什么关心酒壶,你分明就是不舍得给我喝!应向沂!你变了!” 应向沂一手酒壶,一手小蛇,房门一关,将控诉声隔绝在外面。 迟迢心里欢喜,尾巴碰了碰酒壶:“这酒很重要?” 应向沂脸可疑地红了一瞬:“你年纪小,不能喝。” 针对酒的控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餐桌上再次出现冰酒的时候,百里舒还在记仇,伸手就去抢。 应向沂纠结了一会儿,顺从内心,从他手里抢过了酒壶。 百里舒气得肝疼:“昨天还有一杯,今天一杯都不让喝了?” 应向沂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喝酒误事,我是为你好。” 百里舒:“……” 我信了你的邪! 应向沂不酗酒,但毕竟是迟迢的心意,他又舍不得分给别人。 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迟迢别再送酒过来了,恍然间想到,他们已经两天没见面了。 若不是梦里的迟迢粘他粘得紧,应向沂都要产生对方变心的想法了。 喝了酒之后更容易入眠,应向沂习惯性去找小兔子,却发现对方今天变了性子,警惕的和他保持距离。 小兔子弓着身,毛都炸开了:“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应向沂愣住了。 酒意上头,一个不怎么好的念头冒出来:这他娘的,该不会真变心了吧?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你会很想见我吗? 应哥:会的。 专业捧哏,绝不让一句话掉在地上。 提前预警,要写公兔子假孕了。 应哥超聪明的,唯一一次犯傻,就是被条条蒙骗。小情侣嘛,就要骄骄傲傲别别扭扭的,以为自己是猎人,结果却是猎物。 感谢在2022-07-31 22:02:35-2022-08-01 02:4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夜 20瓶;Raccoon 2瓶;随心、不大评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琉璃蛊(二) 应向沂眉心拧得死紧, 被那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的猜测搅得心烦意乱。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安抚道:“小迟别怕,我不过去, 别怕。” 小兔子的情绪稍稍好了一点,仍旧警惕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埋怨,显而易见的排斥他。 应向沂心里一沉:“小迟, 发生什么事了?” 小兔子没作声,默默往后退了退。 迟迢很快就发现了身体上的异样。 最开始是胸闷、头晕、浑身乏力,慢慢的, 出现了呕吐的症状,不是真的反胃, 更多是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 他没有用兔子身体生病的经验,一时间也无法判断, 这样是不是兔子的正常反应。 这种异常的情况持续了几天, 迟迢羞于在应向沂面前展现懦弱无能的一面,每晚都忍住了不舒服的感觉, 任他揉肚子摸耳朵。 到今晚,情况愈演愈烈, 不容他再忽视。 翻看的兔子记载在脑海中浮现,出于兔子的本能,迟迢的脑海中冒出两个字——怀孕。 兔子是一种很奇怪又很神奇的生物, 成妖后兔子尤甚, 无论公母都能够受孕。 书上笼统的记载着, 在和另一半亲热后, 就会怀上兔宝宝。 迟迢也不知亲热到什么程度就能怀上兔宝宝, 他回忆着过去几日的抚摸揉弄, 脸上讪讪。 应向沂将他的兔子身摸了个透,敏感的脊背和尾巴,私密的肚子,所有地方都没有放过,远远超出亲热的范畴。 男龙自然不会生育,但公兔子就不一定了。 在间歇性的呕吐和体重的持续上涨中,迟迢的心越来越沉,逐渐确认了一个事实:他怀孕了。 在这个强大到离谱的梦境中,在他变成一只公兔子的情况下,他怀了兔宝宝。 很神奇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愤怒,而是羞恼,兔宝宝怀的太早,小娘子还没有亲口说过喜欢他呢。 龙族的高贵血脉很快就战胜了恋爱脑,驱散了一点为人父母的欢喜。 迟迢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堂堂男龙,怎么可以像雌性一样怀孕大肚子!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腹部隆起的恐怖画面,如果被人知道他怀了宝宝……迟迢惊恐得牙齿都在打颤。 不行,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事,你离我远一点就好了。” 迟迢放松不下来,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 恐惧攫取了所有理智,他没办法相信任何人,即使是眼前的心上人。 后面是波光粼粼的水潭,阳光在湖面上流淌,镀了一层灿烂的金辉。 应向沂呼吸一紧:“小心!” 「噗通」一声,小兔子掉进了水潭里。 应向沂冲到水潭边,看到不断扑腾的小兔子,心揪得厉害:“小迟别害怕,我来救你。” 迟迢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身为一条龙,他一直都是水中的王者,但这是第一次,他对水产生了无尽的恐惧。 四肢自发的动起来,能够保证他不向水潭深处沉去,明明生命没有受到威胁,他却依旧怕得要命。 向来从容自若的眸子里盈满了惊慌,他听到很重的落水声,没过多久,一只手将他托出了水面。 应向沂身上都是水,被打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糊在脸上,狼狈不堪。 他快速上了岸,将小兔子摸了个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不怕不怕,没事了。” 小兔子一直在发抖,四肢蜷缩着,紧紧护住肚子。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小声嗫嚅:“肚,肚子……” 兔子会游泳,但是怕水。 应向沂看着他的可怜样,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没事,肚子没事,我给你揉揉就好了。” 小兔子的皮毛都被打湿了,紧贴着身体,缩小了一圈,好不可怜。 应向沂掌心贴着湿淋淋的肚皮,缓慢地揉着:“好点了吗?” 热度通过手掌,一点点传递过来,逐渐驱散了水带来的恐惧。 迟迢回过神来,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整只兔子都不好了:“别,别碰我!把手拿开!不要碰我!” 离得这么近,一定会被发现的。 别揉了,兔宝宝会动的。 …… 迟迢慌不择路,短短的四肢不停地推着应向沂的手,爪子在皮肤上留下不明显的红痕。 毫无疑问,再重一点的话,就要破皮流血了。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惧和排斥像一根刺,刺破了方才温馨的依赖,从手上的伤痕深入,扎进应向沂心里,命中了那个变了心的猜测。 任谁都无法接受突然的背叛。 他起码要给我一个解释,应向沂想。 “告诉我为什么,小迟。”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应向沂深吸一口气,将挥着爪子的小兔子压进怀里,“不喜欢我了吗?” 他问的很轻,却带着莫名的悲哀。 迟迢看不见他的表情,呼吸间尽是被润湿的属于他的味道,浓烈如酒,辛辣灼人。 怀了小宝宝后,情绪会反复无常,心理也会变得脆弱。 一定是肚子里的兔宝宝导致的,不然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想哭的冲动。 胸口的皮肤比手上细嫩,兔爪子轻轻挠了两下就划破了,血腥气熏得迟迢反胃:“你先,先放开我……” 他的肚子很不舒服,快要吐出来了。 迟迢很忧伤,当着小娘子的面孕吐实在太考验他的自尊心了,还有一点,他吐在小娘子的伤口一定会导致发炎的。 应向沂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像个千疮百孔的筛子,风灌进胸膛,吹得他遍体生寒。 没听说妖尊要娶妻,无影那边也没有异样,迟迢晚上都和自己在一起,难不成白天还会去猎艳? 应向沂没松手,眉眼间寒风料峭,氲着化不开的冷冽:“我不放,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把你就地正法了。” 威胁的话一出口,应向沂的脑海中随即冒出各种计划以及可行性。 和迟迢硬碰硬必败无疑,但此事也不是毫无可能,若是算计得当,把人拐上床并不是难事。 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生活。 迟迢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瞪圆了眼睛,以为应向沂要对一只兔子下手。 还是一只怀了兔宝宝的兔子。 小娘子已经喜欢他喜欢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吗? 他这么想着,也问出了声。 应向沂笑得咬牙切齿:“这不是如你所愿了吗?” 小兔子停止了挣扎,眨巴着眼睛:“你承认自己喜欢我了。”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看不出来其他的,连这也看不出来?”应向沂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报复心理,恶狠狠地咬了口兔耳朵,“不喜欢你,会陪着你胡闹吗?” 兔耳朵是极敏感的,迟迢瑟缩了下,有些晕:“唔,所以你喜欢我。” 行为永远比不上肯定的回答,一句「喜欢」带来的冲击感比想象中还要大。 即使早有感觉,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迟迢还是满心欢喜,活像掉进了蜜罐子里。 “你喜欢我!你果然喜欢我!” 湖绿色眸子里亮晶晶的,像藏了一把星星,没有半点方才的惊慌恐惧。 应向沂浑身一滞,微眯的眼底满是狐疑。 这小变态是不是故意这样,想骗他先告白,所以才装出那副变了心的模样。 很快小兔子就用行动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欢喜并没有冲淡恐惧,只是使迟迢在惊慌之余,多了一丝甜蜜。 小兔子依旧排斥接触:“你先放开我,我们要保持距离。”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进行太亲密的举措,不仅仅是怕应向沂发现他怀了兔宝宝的事,还怕对方的行为会影响到宝宝。 应向沂眸光一暗,心底的暴虐因子躁动起来。 迟迢冷静下来,看到他胸口上的伤后悔不已:“流血了,很疼吧?” 小兔子软乎乎的肉垫藏住了爪钩,珍而重之地碰了碰伤口旁边的皮肤。 应向沂叹了口气,捏了捏他耷拉下来的兔耳朵:“你就是吃定我了。” 再多的阴暗想法也不舍得用在他身上,如果他真的变心了,就放手吧。 应向沂如此想着,松开了手。 他的目光怜惜而珍重,迟迢心里堵得慌:“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但你先克制一下,等我生……变回人再说。” 如果能变回人,是不是就不用生兔子了? 小兔子拒绝被抚摸,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明明已经互通心意,却好似更疏远了。 醒来之后,应向沂的情绪还不太好,表情阴沉。 百里舒心里发紧,把冰酒推到他面前:“应兄,你的酒。” 应向沂抿了抿唇,起身:“你喝了吧。” 百里舒:“?” 气氛压抑沉闷,应向沂心情不好,小蛇也蔫蔫的,一顿饭吃下来,百里舒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人说喜欢你,却又不让你碰,是什么原因?” “啊?” 应向沂撂下筷子:“你有经验,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百里舒斟酌道:“姑娘家家,都很羞涩的。” 应向沂嗤笑。 就迟迢那恨不得整日和他待在床上的样子,和羞涩八竿子打不着。 百里舒挠了挠头:“要不就是骗你的,根本不喜欢你。” 蔫头耷脑的小蛇蹭的一下抬起头来,牙尖锋利:“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百里舒:“……” 你们两个有病吧! 面前一人一蛇都不是好惹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问不出满意的答案不罢休。 百里舒又气又无奈,破罐子破摔:“要不就是有苦衷。” 一人一蛇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没有再作妖。 被这种古怪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吃完饭之后,百里舒撂下筷子就回了房间。 应向沂拿着剪子,极缓慢的动作着,看样子这次剪的图案是人。 还没剪完,无影过来了,说是尊主有请。 小蛇窝在床上睡觉,应向沂没多想,给它盖好被子,离开了。 还是上次吃饭的地方,迟迢换了一身宽大的衣服,领口松垮,露出一段锁骨。 应向沂眸色幽深:“找我有事?” 迟迢靠在软榻上,略微直了直身子:“我有事要问你。” 他好似刚睡醒,懒散得没骨头一般,眉眼间带着倦意,慵懒又惑人。 应向沂捻了捻指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什么事?” “你喜欢孩子吗?” 应向沂想了几百个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啊?” 迟迢拢了拢衣服,手搭在肚子上,勒出一截细瘦的腰线:“你喜不喜欢孩子?” 我要是说喜欢,你还能给我生不成? 应向沂默默腹诽,不走心地扬了扬唇角:“不喜欢,孩子太烦了。” 恶俗的小说套路在脑海中浮现,应向沂觉得自己找到了苦衷。 迟迢拒绝他的靠近,是不是怕他们在一起之后,他会因为没有孩子而变心? “我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也不需要传宗接代,子嗣不重要。”他抿出个笑,连日的阴霾之后,终于拨云见日了一般,“我这一辈子,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迟迢的脸阴了又晴,白了又红:“若是你喜欢的人给你生了孩子,又该如何?” 许是爱情这杯酒太烈,威猛男龙喝了也得醉,迟迢每每想到应向沂的告白,都有一种和盘托出的冲动。 应向沂皱了下眉头:“我喜欢的人生不了孩子。” 迟迢一噎:“万一呢?” 应向沂一本正经:“没有万一。” 迟迢:“……” 软榻上的人气得红了脸,一双骄傲的眉眼里沉着明晃晃的怒气,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生动。 应向沂越瞧越欢喜,突然间,冒出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男人不能生孩子,男妖可不一定。 难不成迟迢有生孩子的想法? 应向沂心尖一抖,动容之余不忘回忆自己刚才说的话,越想越心惊。 迟迢心里又烦又乱:“你走吧。” 小娘子不喜欢孩子,得想个办法,把兔宝宝搞死。 “我喜欢!”应向沂仓皇道,“我刚才说错了,我也不是那么讨厌孩子。” 迟迢抬眼看过来,他皮肤白透,脸上被气出来的红意还没褪干净。 应向沂克制住抱他的冲动,解释道:“如果是我喜欢的人为我生的孩子,那我也很喜欢,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的人。我这一生,只有他是不可或缺,其余因他而来的事物,都只是锦上添花。” 迟迢怔住。 应向沂笑了笑:“你听明白了吗?” 他垂下眼帘,小声道:“明白了。” 不能再明白了。 应向沂初次告白,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有久留,很快就告辞了。 软榻旁边摞着很多书,他离开的时候太匆忙,不小心撞倒了。 书上画着兔子,还有孕期注意事项等字。 应向沂扫了一眼,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没抓住。 迟迢忙道:“你别动,来人,把书收拾一下。” 侍者很快进来,将书收拾好。 应向沂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笑笑:“迟迢,做个好梦。” 侍者惊诧不已。 敢直呼尊主大名,难道这就是尊主的心上人,画上的妖后吗? 迟迢摸了摸鼻子:“应向沂,你也做个好梦。” 唯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大大方方地叫出对方的真实名姓,说一句私心的亲昵之语。 夜里,梦中。 小兔子如同想象中一样,一改昨晚的排斥态度,又黏糊上来。 应向沂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的失落实在没必要,他深知迟迢有多喜欢他的:“今天不让我离远一点了?” 小兔子装聋作哑,拱到他怀里:“我该不会一直变成兔子吧。” 他问过了,兔子怀孕的时间一般在一个月左右,如果他一个月后变不回去,就要生兔宝宝了。 “不喜欢做小兔子?” 应向沂思考着,除了兔子还有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迟迢肯定不愿意居于人下,他们两个在体位上应该想法相同,为防闹矛盾,还是先不涉及这方面比较好。 小兔子瓮声瓮气,不知在嘟哝什么。 应向沂掐着他的前爪,将他举起来:“小迟,怎么闷闷不乐的?” 迟迢忍了又忍,终究败在了他温柔又深情的目光中,小声嘀咕:“孕期情绪失衡罢了。” “这样啊,那……”应向沂瞪大了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孕期?!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兔腿一蹬,毫不客气地踩在他脸上:“我什么都没说!” 孕期的兔子脾气差,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迟迢踩得心安理得。 应向沂呆愣了半天,想起自己撞倒的书:“你怀孕了?!” 他满是惊讶,看不出一丝惊喜。 小兔子心里委屈,凶巴巴地扑腾起来:“不行吗?” 骗子,明明说是锦上添花的。 应向沂哭笑不得:“行,怎么不行呢,但是你知道怎么才会怀孕吗?” 且不说男妖能不能怀孕,步骤起码不能少吧。 “我们都亲热过了,你是不是想抵赖!” “不是的宝宝。” 迟迢被亲昵的称呼闹得红了脸,安静下来。 应向沂忍不住亲了亲小兔子,故意拖长调子,又叫了一声:“宝宝。” 小兔子语气嫌弃:“肉麻!” 应向沂看着兴奋到抖动的兔耳朵,没戳破他的谎言:“宝宝,我很开心你愿意给我生孩子,但我必须告诉你,你没有怀孕。” 兔子有假孕的可能,应向沂揉着乖下来的小兔子,将这事讲给他听。 迟迢越听脸色越难看,越听越不自在,越听越坐不住,嘴硬道:“你怎么知道是假孕,万一我真怀了兔宝宝呢?” “哈哈哈那敢情好,你生下来,我养。”应向沂揉了揉他的肚子,压低声音,“待他日你我云雨之后,你可别忘了为我生宝宝。” 迟迢:“……” 迟迢:“放开我!” 他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太蠢了,他活了几百年,从未做过这种蠢事。 应向沂不撒手,埋在兔子暖烘烘的肚子里:“乖,让我抱抱,昨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有了新欢。” 迟迢见不得他示弱,哼了声:“我才不会变心,别是你有了新欢,才会联想到这方面吧。” “是是是,是我有了新欢。”应向沂想到软榻上的迟迢,心弦一动,“我最近遇见一个人,他同你一样姓迟,我很倾慕他。” 迟迢本迢心里又欢喜又酸涩,期待道:“他比我还好吗?” 应向沂状似思考:“他应当不愿意替我生孩子,没你喜欢我,但他长的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将反驳的话咽回去,迟迢故作不爽:“哦。” 应向沂看着他翘起来的耳朵,失笑:“我若自荐枕席,你说他会答应吗?” “会的……吧。”迟迢顿了顿,“与我一般姓氏,肯定也会喜欢你。”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应向沂忍着笑:“你不会吃醋吗?” 兔腿一蹬,自欺欺人:“会,所以你别告诉我,我就当不知道。” 应向沂心软得厉害:“好好好,不告诉你。” 一场闹剧,虽说丢尽了脸,但换来了应向沂实实在在的一句喜欢。 迟迢觉得还是挺值的。 梦里的两人过上了蜜里调油的日子,应向沂和迟迢心照不宣,都没提及更进一步的事。 白日里很少见到迟迢,应向沂心知身为妖尊事务繁多,不敢打扰他,只在每日无影来送酒的时候问两句他的近况。 无影每每表情复杂,看着他怀里的小蛇,一脸麻木地扔出一句话:“尊主很好,不用担心。” 应向沂被敷衍了几次,不干了:“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小蛇闻言看过去,目带警告。 无影后背一凉:“没有!” 应向沂皱眉:“既然没有,为什么总拿这句话敷衍我,还是说是迟迢让你这样告诉我的?” 小蛇伸出了蛇信子,威胁意味明显。 无影:“……” 无影:“怎么可能,尊主对您十分重视,嘱咐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迟迢最近很忙吗?” 他们好几天没见面了,虽然梦里撸兔子很满足,但谁不想占有心上人的所有时间。 无影心道人就在你怀里,你自己问不就好了。 “恕我不能透露,龙修士若是想尊主了,可以告诉我。”无影扯出一个疲惫的笑,“我可以代为转告。” 应向沂眼睛一亮:“那你帮我给他带封信。” 拿到信后,无影给小蛇使了个眼色,匆匆离开。 没多久,小蛇偷偷溜出院子,来到不远处的角落:“找我有事?” 无影现身,将信递过去:“仙界的探子来报,渡微州出了祸事。另外,仙宗十四州在云海秘境设下群英宴,广邀六界人士参与。” 他拿出两封邀请令牌:“您和龙修士都在受邀之列。” 迟迢拆信的动作顿住,惊诧出声:“你确定是云海秘境?” 作者有话说: 笨蛋夫夫。 迟迢迢:我怀了你的兔宝宝。 应哥:生,生几窝都行! 地下恋爱开启,掐指一算,剪纸的秘密快暴露了。 感谢在2022-08-01 02:42:20-2022-08-02 03:4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 5瓶;六月xiam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琉璃蛊(三) 纸张已经被捏皱了, 上面的字迹还没有干透,模糊到曲折:我想见见小虎崽。 大大咧咧的一行字,不像是请求。 迟迢放柔了眉眼:“既然都邀请了六界, 我们不去,岂不是不给面子。” 无影瞬间反应过来:“尊主要带龙修士一起去?” “不。”迟迢摇摇头,仔细地将信纸折好,收起来, 然后从他手中拿了一块令牌,“是他带我去。” 第二天,迟迢就让人来请应向沂了。 小虎崽被养在他寝宫旁边的院子里, 有专门的人照顾,也有专门的人保护。 迟迢使了障眼法, 将它的一身皮毛弄成了花色,乍一看上去, 和普通的老虎没什么区别。 应向沂到的时候, 他正在往笼子里丢生肉,带着大棒骨头的肉, 还淋漓着血丝。 肉是刚从断气的猎物身上剔下来的,露出白骨的架子倒在旁边, 血迹染红了迟迢的衣摆,晕开一簇灿烂的花。 他漫不经心地翘着脚,好像踩在花丛之上, 有种恍惚的虚假感。 云烟缥缈, 仿佛一眨眼, 他就要碎了。 应向沂看得眼皮一跳, 用放大的打招呼声驱散无厘头的想法:“久等了。” 几天没见, 小虎崽就长大了一圈, 成长速度堪比自家蛇崽了。 迟迢收起了面对小虎崽的嫌弃,眉眼舒展开:“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软榻,金丝软垫上还有被压过的痕迹,想来不久前还有人靠过。 懒。 骄矜。 会享受。 很难伺候。 养起来费钱。 …… 应向沂一边坐下,一边在心里给他贴标签。 “你要试试吗?”见他一直盯着倒在地上的猎物,迟迢调转匕首,两指捏着刀锋递过去。 应向沂敬谢不敏:“不必了,它还小,不用吃太多吧?” 迟迢看看小虎崽,想了想,颔首:“确实,来人,把这里收拾一下,这两天不用喂它了。” 正在进食的小虎崽听懂了一般,猛地抬起头,一双虎眸瞪得溜圆,颇有些无辜。 应向沂莫名心虚,正想开口挽回一下,就见迟迢冲他伸出了手。 他下意识握上去,对面那双湖绿色的眸子里透出惊诧。 迟迢的手很凉,像一块冷玉,不像看起来那么精致金贵,摸起来有些硬,茧子很厚。 应向沂摩挲了两下,突然想到曾听过的故事。 妖尊是个孤儿,从小一个人长大,过得很不容易,美强惨有多惨,他就有多惨。 迟来的心疼隔着几百年的岁月,即使想安慰,也起不了作用。 应向沂垂下眼帘,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迟迢眼里的惊诧已经换成了好笑,他没看出应向沂的疼惜和遗憾,慢条斯理地拖长了调子:“我是想让你给我递一块帕子。” 刚才拿匕首切肉,手上沾了血,他想擦一擦。 应向沂反应过来,松开手摸了摸鼻子:“咳咳,好。” 他把帕子递过去,迟迢笑着接过去,满眼的戏谑:“随便拉别人手,这在你们人间,是登徒子的做法吧?” 应向沂:“……” 你当初一见我就亲,不也是登徒子的行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我的家乡,这叫钓鱼执法。” 应向沂看着他擦干净指尖的血迹,皮肤恢复了一贯的白透,心想被执法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这块饵没人能拒绝。 小虎崽吃完了肉,低吼出声,爪子磨着笼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应向沂往旁边让了让,留出一大块位置:“它怎么变得这么花里胡哨了?” “这样安全,能保住他的小命。”迟迢随口道,顺势坐在软榻另一边,“为什么要把它交给我?” 他不信应向沂猜不到小虎崽的身份,四族意味着秘密,也代表着力量,不然也不会引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应向沂为什么甘心拱手相让呢? 是另有所图,还是真的不在意? 情感让他偏向于后者,但理智告诉他,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可以交付爱意和依赖,却没办法给出所有的信任,隐瞒身份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交给你比较安全,我保护不了它。”应向沂笑了笑,没觉得遗憾,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愧疚太重了,我不想看着某一天,它因为我的无能而死。” 建立关系就要背负责任,他不习惯给自己加上太多担子,也不想承担太多。 人的一生那么短,他不想花太多时间在同情心和善良上。 “但你养了一条蛇。”迟迢轻轻晃了晃腿,衣摆上的血色布料如残阳一般荡开,“无影告诉我,你很宝贝那条蛇。” 应向沂微怔,笑意温和:“条条是不同的,它是个意外。” 他顿了顿,叹息着补充:“也是个例外。” 见到条条的第一眼,他脑袋都空了,满心都是欢喜。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应向沂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有体验过,那一瞬间他就做了决定,他要留住这种感觉,他要把这个小家伙带在身边。 无关风月,仅仅是发自内心的冲动,想好好照顾它。 是意外,也是例外。 这话过于暧昧,应向沂想到小变态的醋坛子属性,提心吊胆中又有一丝期待,偏头看向身旁的人。 迟迢咀嚼着那两个词,眉眼间荡开一层笑,没有一点不爽。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你没什么想说的?” 迟迢:“?” 说什么?难不成还要我谢谢你吗? 最后应向沂得到了一个不怎么喜欢的答案:“挺好的。” 口口声声喜欢他的小变态没吃醋,对他给另一个存在的偏爱时,大度得令人生气。 笼子里的小虎崽叫累了,窝成一团,幽怨的目光黏在应向沂脸上,似乎在问「为什么不管我」。 迟迢笑得很开心,将沾了血的帕子丢到笼子上,逗得小虎崽瞪圆了一双眼睛,冲他凶狠地龇牙咧嘴。 应向沂对他的孩子气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你和它置什么气。” 迟迢哼了声,眼角眉梢都是狡黠:“我要出去一趟,你想做什么,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让无影安排,离开的话,要注意安全。” 应向沂不明所以,直到无影来找他,将邀请令牌交给他时,他才明白迟迢那句嘱咐因何而起。 “我可以去?”应向沂摩挲着令牌,“迟迢让我去仙界?” 无影眼观鼻鼻观心:“尊主说看您的意思,您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应向沂垂着眼皮,看不清神色:“他不是很讨厌仙界吗,为什么不阻止我?” 仙宗十四州算计重伤他,他睚眦必报,日前才在流尘身上报了仇,肯定不会化干戈为玉帛。 无影:“云海秘境是大荒时期遗留的秘境,据说里面藏着无数法宝和秘籍,若有机缘,便可凭此飞升,是仙界的绝密之地,尊主大抵是不想耽误您。” 应向沂应了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无影走后,百里舒悄悄问道:“应兄,你要去寻仙缘了吗?” 应向沂一手剪纸秘术出神入化,去追求更高的飞升成仙成神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对清垣等人不假辞色,平日里也不见修炼,像是对飞升没多大兴趣,故而百里舒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不知道。” 冰酒放了一下午,不太凉了,温温的。 应向沂倒了一杯,细细品味着其中的甘酸味道。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一直没什么目标,随波逐流,颇有些破罐子破摔。 仙界的邀请摆在面前,多少世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他却没多少兴趣。 饮尽了杯中酒,应向沂揉了揉眉心:“百里,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百里舒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有很多,以前想找个红颜知己,暖袖添香,后来想浪迹天涯,做个侠客,前段日子想加入探灵司,光耀门楣,最近有些得过且过,还没想好。” 应向沂:“……” 应向沂:“你的想法还挺多。” “应兄你可别笑我,我就是一俗人,想要的太多,所以想法也多。”百里舒笑嘻嘻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在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追求,这很正常。应兄,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酒液从壶中转移到杯中,碰出一道道清脆的声响。 应向沂听得有些醉:“我……” 他半天没蹦出第二个字,百里舒也不介意,咂咂嘴:“像应兄这么厉害的人,想做的事一定也很厉害,那怎么说的来着,一鸣惊人,石破天惊!” 少年儿郎雄心壮志,应向沂被感染了,扬了扬唇角:“你说的那是盘古,开天辟地。” 百里舒不明所以:“盘古是谁?” 应向沂一本正经:“我的一个老祖宗。” 两个人酒量相差不大,一壶酒喝完没醉,微醺,不至于醉,但能抛却烦恼。 喝完之后打道回府,两人的酒品都不错,没有闹腾,各自进了房间。 应向沂趴在桌上,旁边还放心一摞剪纸,是各式各样的小兔子。 兔子的眼睛是镂空的,应向沂拿了一张剪纸,透过兔子圆圆的小眼睛,看到从床上爬过来的小蛇。 越来越近,小蛇来到他身边,瞥了眼桌上的小兔子剪纸,似乎有些嫌弃。 应向沂看笑了:“条条不喜欢吃兔子吗?” 在他的印象里,蛇是喜欢吃兔子的,怎么自家蛇崽如此嫌弃? “兔子太弱了,还很奇怪。” 公兔子能生兔子不说,它们还会该死的假孕,简直太奇怪了。 迟迢默默腹诽。 “但是很可爱。”应向沂用小兔子的剪纸拍了拍它的脑袋,“我发现了一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兔子,你想看看吗?” 迟迢:“……” 应向沂自顾自地笑笑:“不过现在还不行,他还不是属于我的,等他变成我一个人的小兔子,再让你看。” “你喝醉了?”小蛇凑近他,嗅到一股酒气。 应向沂摇头:“没醉,就是在想一个问题。” 迟迢:“什么问题?” 应向沂:“我该做什么。” 他短暂的拥有过几个小目标,比如解除梦境,比如剪纸卖钱,随着和迟迢的诉明心意,这些小目标都显得可有可无了。 他现在没有想要的东西,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应向沂抹了把脸,有些无奈。 别人穿越有系统有任务,他穿越开局一把剪子一本书,要做什么全靠猜,没有KPI没有惩罚,自由到无所适从。 房间里点着烛灯,条条喜欢夜明珠,应向沂从迟迢送来的礼物中挑了几颗出来,摆在各个角落。 光华流转,适合谈心。 小蛇偷偷摸摸把兔子剪纸扫到地上,绕着应向沂的手指,盘了一圈又一圈:“你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吗?权势,名利,财色……或是小兔子?” 应向沂听笑了:“小兔子不能强求,我尽了人事,接下来就是听天命了。” 小蛇啧了声:“你很悲观。” 比起悲观这个字眼,应向沂听到更多的是被动。 条条的评价显然更加犀利,直接刺破了他藏起来的心思,以至于应向沂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迟迢说不出太多劝导的话,他回顾自己过去的几百年,活的也是浑浑噩噩。 唯一的差别是,他心比较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想做就做,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去思考退路。 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梦里,应向沂揉着小兔子,有种倾诉的欲望。 正当他斟酌着如何开口时,小兔子先扑腾起来了,毛绒绒的短四肢蹬开他的手:“我们聊聊。” 一本正经的小兔子简直可爱到爆。 应向沂被狠狠的可爱到了,拎着小短腿就把兔子抱到怀里了:“小迟想聊什么?” 迟迢脸一热,想跳出他的怀抱,却又有些舍不得,纠结了一会儿,闷头往他怀里拱了拱。 应向沂弯着眸子,一直持续的低落情绪散了大半:“好粘人的小迟啊,我可以亲亲你吗?” 迟迢几不可闻地「嗯」了声,他无比感谢自己变成了兔子,再红的脸也能被毛皮挡住。 应向沂依次亲亲小兔子的耳朵和眼皮,温柔得不像话:“先别害羞,你还没告诉我想聊什么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兔子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问:“你想见我吗?” 应向沂没反应过来:“嗯?” 迟迢清了清喉咙:“在现实中和我见面,看看我是什么样子,了解我的一切,你想吗?” 半天没听到回答,迟迢有些后悔,也许他不该这么主动。 毕竟梦里和现实还是有区别的。 “我一时兴起随便说的,你别当真。” “晚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去,没门。” 应向沂带着笑,没有迟迢想象中的排斥:“你不用问我想不想,这个问题完全该你做主的,你愿意与否才是关键。” 情话动人,迟迢想说「我当然愿意」,思虑之后又有些迟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老谋深算的猎人狡黠一笑,将小兔子纳入怀中:“意思就是我一直在等你说愿意。” 爱情这杯酒,能够冲昏理智男龙的头脑。 迟迢被哄得晕乎乎的,第一次觉得姑娘家喜欢听甜言蜜语是有道理的。 他抿了抿三瓣的小兔嘴,眼睛亮得出奇:“那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见一面吧。” 应向沂算了算时间,笑笑:“好,赶在你生辰之前,我就能把礼物送给你本人了。” 迟迢脑袋嗡的一声,支支吾吾地应了声。 他还记得应向沂要送他什么礼物——标记,一个将由他打在自己身上的标记。 第二天醒来后,应向沂就做了决定,他要去仙界。 百里舒没有意外,只是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应兄,我觉得你变了。” 应向沂挑了挑眉:“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百里舒:“说不准,你以前死气沉沉的,现在像一株吸饱了养分的花。” “听起来像是变好了。” “非也非也,花朵娇嫩,风吹雨打便会夭折。”百里舒摇头晃脑,长叹一声,“最可怕的不是死水无波,而是有了希望后又失望。” 应向沂沉默了两秒,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网抑云得不到你,是它的损失。” 百里舒捂着脑袋嗷了声,眼泪汪汪:“网抑云是哪位大能?” 应向沂随口道:“神秘的存在,世间非物质特殊文化的发源地。” 百里舒:“?”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去仙界之前,应向沂和百里舒先去了一趟人间。 邀请令牌不能带同伴,应向沂打算先把百里舒送回昭南城,他一个半吊子水平的修士,带着个凡人走南闯北,终归是不方便的。 百里舒没像那些挖空心思想求仙缘的人一样赖着不走,乐呵呵地道了谢:“此番多谢应兄相救,百里无以为报,应兄要不要在我家休息几天,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应向沂拒绝了:“奔波多日,你好好歇息,日后有缘再聚。” 几天后就是云海秘境的宴席,路上还要花一些时间,他不想耽搁。 和百里舒告别之后,应向沂简单乔装了一下,直奔人间与仙界之间的结界。 宴席的消息传遍了六界,结界前围满了人,比之前热闹得多。 陆陆续续有人通过结界,应向沂带着小蛇低调行动。 人间收到邀请的大多是王公贵族,车马成群,一人一蛇混在其中,并没有被发现。 小蛇撇了撇嘴:“为什么要躲起来?” 进入仙界之后,应向沂找了个机会,便偷偷开溜了:“不想惹麻烦,谁知道仙界大张旗鼓在闹什么幺蛾子,低调点总不会有错。” 仙界与人间差别不大,只是灵气更为充盈,甫一进入,应向沂就觉得灵台清明,身心舒畅。 由此可见,修士在仙界修行是有原因的。 邀请令牌上有通往云海秘境的地图,应向沂将地图誊到了纸上:“走这条路近一些。” 小蛇凑过去看了一眼,心里一沉:“要经过渡微州?” 此前仙界的探子传来消息,渡微州出了祸事,接连有不少修士陷入梦魇之中醒不过来,被强行唤醒的修士都失去修为,成为了废人。 事态紧急,仙宗十四州焦头烂额,这也是他们没就白虎族遗址的尸骸一事去妖界找麻烦的原因。 应向沂颔首:“渡微州啊,州主就是那个被迟迢剁了的大冤种。” 迟迢:“?” 应向沂将地图收好,笑得意味深长:“就走这条路吧。” 迟迢的劝阻被堵在口中,他心里不安,隐隐有种预感,渡微州的祸事不简单。 —— 妖界,第一峰。 在应向沂离开妖界的第二天,浩浩荡荡的车队也从妖殿出发了,由无影无踪等人护送,妖尊将前往仙界云海秘境赴约。 轿辇上罩着层层厚纱,挡住了窥伺的视线,隐隐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无影和无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者回头看了一眼,悄声道:“尊主这是什么意思,怕有人偷袭,所以分开行动?” 无影瞥了他一眼:“尊主何曾怕过偷袭?你不懂,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从此君王不早朝。” 无踪:“?” 轿辇之后,是十几辆马车,每隔十个时辰,都有人将源源不断的生肉送进车里。 从外面看是马车,掀开车帘才能看到,这马车里都修了铁笼子,牢固异常,里面是各种猛禽野兽。 无影每天都要检查一遍马车,确保里面关着的东西没有出问题。 位于车队中部靠前的马车格外安静,里面关着一只花色的小虎崽,它的笼子比其他马车的要小很多,玄铁加上隔音石打造而成,任它闹腾得再厉害,外面也听不到声音。 无影看着笼子里怒气冲冲的小虎崽,眉心紧拧。 他们尊主也不知怎么了,非要带这只脾气差的小家伙去仙界,这种暴戾的性子,还不得将云海秘境的宴席搅个天翻地覆? 无踪走过来:“怎么了?” 无影放下车帘:“没事,你那边怎么样了?” 无踪:“清垣等人已经离开止戈村,按照尊主的吩咐,让他们带走了一具骸骨,再过几日,他们就能赶上我们了。” 无影颔首:“那就放慢速度,等他们到了,再进入仙界。” 无踪看了看蒙住的轿辇,眉心紧蹙:“这样会不会被他们发现,尊主他根本……” 无影看了他一眼,无踪收住话头:“尊主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两人对视一眼,读懂了彼此的意思:尊主是不会出错的。 与此同时,不会出错的妖尊正在懊恼,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让应向沂绕路而行。 渡微州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中严重,一到城门口,就能感觉到从里面弥漫出来的古怪气息。 迟迢心道不妙,正想带应向沂离开,却见他好似中了邪一般,直愣愣地冲进了渡微州。 大雾四起,旖梦与厮杀相伴而生。 进入渡微州的瞬间,迟迢就惊奇的发现,他变回了人形。 作者有话说: 明日七夕,将为大家送上第一个双人副本:妖艳男龙与老实巴交成年人的梦幻乐园。 迟迢迢:能够本色出演,我很激动。 应哥:我也很「激」动。 希望小可爱们能够喜欢,另提前预祝七夕快乐!【捂脸jpg.】 感谢在2022-08-02 03:43:20-2022-08-03 00:5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 5瓶;凡尔赛小土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琉璃蛊(四) 渡微州内一片寂静, 乍一看上去没什么不同,行人车马,摊贩小卒, 热闹又平和。 似有若无的雾气阻隔了阳光,像一层灰蒙蒙的薄纱,笼罩在这一片土地上空。 那股古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气息、味道、声音、景色……所有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切。 越往里走, 这种古怪的感觉越重。 迟迢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这种古怪的气息强迫他变成人形,似乎还封印了他的力量。 顾不得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快速冲过去,拉住了应向沂:“不能再继续往前了。” “迟迢?” 他被拉入了一方幻境之中。 应向沂心中笃定, 这是个要人命的强大幻境,不然怎么能幻化出他心中牵挂的人。 幻境中的迟迢和他印象中一样, 只不过多了一分慌张, 一直以来的从容不迫像是裂开了一条口子,露出里面细腻复杂的真实情感。 这是假的, 是来骗我的。 他想。 趋利避害是本能反应,应向沂下意识挣出手, 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梦里见到的总是小兔子,白日又鲜少和迟迢见面,坠入爱河的人哪里会够, 直到这时他才确定, 自己对这个人的想念已经很深了。 深到明知是幻境, 却舍不得推开, 舍不得远离。 目光灼热, 如芒在背。 迟迢捻了捻指尖, 慌乱从心底蔓延开来:“你……我不是……” 被强迫化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应向沂是不是生气了?已经发现他就是条条,也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 “迟迢。” 应向沂又重复了一遍,打断了他的话,在迷蒙古怪的大雾之中,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个幻境太逼真了,连触感都很真实,细腻的感觉,温凉中又透着活生生的热度。 迟迢绷着脸,硬邦邦地点头:“怎么了?” 还愿意碰他,那应该没有太生气吧? 迟迢体贴的没有靠近,怕惊动脆弱的小娘子,殊不知这份退让更加坐实了应向沂的猜测。 他咕哝了声:“假的话,应该可以当成一场特殊的梦吧。” 分离的想念催化了热情,应向沂指腹捻住他的下唇,狠狠地揉了一把:“小迟……” 鲁莽又没有礼貌,强势到近乎狠厉。 迟迢被他突然的热情吓了一跳,瑟缩着想往后退:“你怎么了?” 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应向沂总是很温柔的,他将不容置喙包裹在水中,看不出一丝棱角。 可眼前的人…… 那只手从唇上移开,抚过脸侧,来到他的后颈,随即发力。 下一秒,后退的迟迢被应向沂扣进了怀里。 “我想你了。”他叹出的气息灼人,凶狠中又有一丝委屈,“可是总也见不到你。” 迟迢脱口而出:“我们不是每天都见吗?” 应向沂蹭蹭他的脸,含糊地呢喃:“小兔子不算。” 迟迢:“?” 他心如擂鼓,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冒出来:“什么小兔子?” 不会吧,不可能吧。 “你不就是我的小兔子吗?”应向沂笑声低哑,突然舔了舔他的唇,“我的小兔子,我的小迟。” 亲吻远不及他说的话令人震惊,迟迢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都知道了?” 应向沂知道小迟是迟迢,应向沂知道梦里的人是妖尊,应向沂知道他是他。 那些逗弄的话,被他忽视的过分亲昵,在此刻一一浮出水面。他不宁的心绪,那些甜蜜的欣喜,在此时此刻都变成了笑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迟迢浑身冰凉,如坠冰窖,又被颈侧的唇舌渡来一层热气拉回人间。 他牙关打颤,挣扎着问道:“为什么?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他没资格指责应向沂的欺骗,却不可避免的生出被背叛的感觉。 “喜欢你。” 应向沂心尖微颤,含着他的耳尖,细细密密地吻着:“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就装作不知道。” 执拗又热烈的告白,令人心动不已。 迟迢抬起头,撞进一双映满自己的眼中,他看到了无比的真诚,这份真诚很好的抚平了他被隐瞒的愤怒和恐惧。 应向沂的眼里只有他。 这种认知令迟迢十分满意,他提起的心慢慢落下来:“可你骗了我。” 应向沂早就想过一切说开的样子,对于他的倒打一耙,本能地回应:“你不是也在骗我吗?” 迟迢心虚地移开眼,环着他的腰,埋下头。 不仅是梦里,他还有其他瞒着应向沂的事——条条。 他是那条被应向沂捡回去的小蛇,占据了应向沂的意外和例外。 迟迢本来不觉得有什么,方才差点暴露身份,令他不得不去思考,应向沂知道他是条条后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感到被欺骗? 会不会不想再见他? 可能出现的结果令迟迢提心吊胆,他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身为妖尊的大局观让他很快想到了合适的处理办法:抓住应向沂的把柄,让他愧疚。 话本里的佳偶天成固然惹人艳羡,但感情没办法纯粹到纯白无瑕,尤其像他们这样不同种族不同身份,更需要经营算计。 迟迢是个合格的狩猎者,隐瞒身份是他欠了应向沂,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应向沂也欠他一次。 他要让猎物,乖乖待在他身边。 渡微州的古怪气息放大了内心的渴望,迟迢修为高深,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应向沂就不同了。 温香软玉在怀,俗人的欲望很难抵抗,更何况他也不想抵抗。 客栈里的人旁若无人地交谈,丝毫没有搭理他们。 应向沂胡乱摸出一颗夜明珠放在桌上,弯腰抱起迟迢,稳稳地往楼上去。 迟迢惊呼一声,克制着跳下来的冲动,将头埋进他颈窝里,暗暗在心里咒骂。 忍,忍过去这个人就是他的了,届时他想怎么抱回来都行。 应向沂抿了抿唇,目光落在怀中人红透的耳尖上。 这个幻境还是有破绽的,凭迟迢那般骄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乖乖被他公主抱。 随意撞开一扇房门,应向沂就近将人放在桌上。 即使在幻境里,他也没有丢掉羞耻心,回身将门关得严严实实,不忘上锁。 “迟迢。”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压抑的声音氲着化不开的情愫,滚烫的情绪好似岩浆,下一秒就要涌出身体。 忍到什么时候?做到什么地步? 迟迢正在思索这些事,猝不及防被攥住了手腕,对上一双藏着强烈占有欲的眼睛。 应向沂掰开他握紧的手,揉软了掌心,而后才落下一个吻:“要做我的小兔子吗?” 猎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明明不是最佳时机,但看到小兔子在陷阱边缘试探,他就忍不住伸出了手。 迟迢想起他曾告诉过自己的话。 ——“我发现了一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兔子,你想看看吗?” ——“不过现在还不行,他还不是属于我的,等他变成我一个人的小兔子,再让你看。” 应向沂手心很烫,呼出来的气更烫:“做我一个人的小兔子,好不好?” 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吃掉了。 于是他冲可爱的小兔子伸出了手,发出了诱哄,将所有心思都藏起来,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纯良模样。 迟迢蜷了蜷指尖,掌心痒得他连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那一个单音节的「好」字被拖得变了调子,又被吞吃成模糊的呜咽。 于是幸运而费尽心思的猎人,抓住了他那只故意送上门的精明小兔子。 桌子很硬,硌得迟迢腿疼。 他不禁开始怀念妖殿里的软榻,还有他最爱的金丝软垫,无论变成人形还是原形,在上面滚来滚去都不会觉得硬。 略有些阴沉的声音从背后袭来:“你后悔答应我了吗?” 迟迢扭过头,压在肩骨上的手没有卸力,致使他这个动作异常费劲。 忍到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 迟迢勾了勾唇角,一改乖巧:“是啊,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凶。” 应向沂兴奋得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比起逆来顺受,他还是更喜欢看到骄傲的小兔子,连挑起的眼尾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就凶了?”应向沂在咬出来的牙印上吮了吮,轻笑,“接下来还有更重的呢。” 迟迢:“?” 他们沉浸在亲密的触碰之中,没有注意到,被关紧的门窗外,有无数眼睛在伺机而动。 那些眼睛贪婪地注视着房间,企图破门而入,吞食强大的力量。但它们又不敢靠近,仿佛那间屋子里有不容挑衅的存在。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基本常识应向沂还是有的,比如处男的第一次很容易坚持不了多久。 聪明机智的猎人想了一个办法,既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能避免被笑话。 腿上的桎梏松了,迟迢长出一口气,自我安慰道:他以前在梦里也蹭过很多次,就当是还债了。 他撑着桌子转过身,天生的柔软令腰肢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行了吧?” 地上有溅落的斑驳痕迹,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旖梦绮思,微凉的遗留物顺着皮肤滑落,和地上的零星汇成惹人脸红的证据。 察觉到发生的事情之后,迟迢低下头,脸白了又黑,黑了又红。 应向沂闷声笑笑,在他眼皮上亲了亲,又将人扭过身,顺势按在桌上:“还不行。” 他胡乱捞了一把,趁迟迢没反应过来,将那些和纯洁搭不上边的东西送到了更合适的私密性去处。 迟迢:“!!” 迟迢:“应向沂!你!” “像真的一样。”应向沂小声咕哝,好脾气地亲亲他,温柔哄道,“小迟,宝贝……” 亲昵的称呼不要钱的往外吐,和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灌进身体里。 迟迢又气又委屈,被一句「宝贝」喊得兴不起挣扎的心思:“人类果然不要脸!应向沂你不要脸!犯规!” 明明是你可爱到犯规了。 应向沂很不服气。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和迟迢想象过的位置分工有极端出入,他甚至没想好该说什么,就被压制住,连挣扎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只剩下本能反应。 应向沂不满地皱眉:“太紧了,勒得慌。” 迟迢气得在心里骂骂咧咧,被箍在怀里,不得不缓着气放松。 渡微州内的古怪气味变成了暖香,好似焚了十几个香炉,熏得人愈发头脑昏沉。 门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碰撞,扰人心神。 应向沂不悦地抬起眼,目光冷厉,在上了锁的门上刮了一遍。 下一秒,那声音竟真的消失了。 迟迢迷迷糊糊地抱怨,委屈巴巴:“桌子太硬了,肚子疼。” 应向沂反手摸了一把,发现他肚子上被硌出了一条很深的印子:“抱歉,我们换个地方。” 从桌子移动到床榻,很短的一段距离,两人踉踉跄跄的行进,更加亲密无间。 迟迢使不上劲,懒懒地靠在应向沂怀里,借着他的力气才勉强没有跌倒。 小兔子被强行摊开肚皮,暴露出最柔软的地方,本能的挣扎着。 应向沂收紧胳膊,接住他的不安,妥帖收藏好。 他说:“你可以抱着我。” 然后他掐着小兔子的肩膀,将人调转过来,面对面,张开了胳膊。 迟迢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你怎么不主动抱着我?” 都这种时候了,应向沂不该主动哄着他吗? 话音刚落,他便被拥进怀里,抱的很紧,令他觉得踏实。 应向沂心满意足地笑,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想听你说喜欢我。” 迟迢撑起身,强装矜持:“我没有说。” 应向沂不置可否,将人拉进怀里,拥得更紧更深。 你没有说,但你的眼睛、表情、动作、反应和身体都在告诉我。 你喜欢我。 身处弱势一方有失身份,迟迢自觉丢面子,不愿意说话,只在受不住的时候偶尔冒出点声音。 应向沂也没心思讲话,沉默的动作着,恨不得将小兔子连皮带骨,整个吞进肚子里。 沉默却热烈,房间里充盈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香气也越来越重。 但躁动的声音却再没有响起,在外面窥伺的东西也像惧怕一般,躲得远远的。 结束的时候,两人稍稍分开了一点距离,然后接了一个长长的吻,咬破的嘴唇流出血来,更加激发了占有欲。 应向沂神色痴狂,眉心有丝丝缕缕的黑气,若隐若现:“都说春梦了无痕,我醒来之后,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身体还没有缓过来,精神却在瞬间察觉到不对劲,迟迢一把扣住应向沂的脖颈,将他压在床上,同时点上他眉心,阻止那缕黑气的扩散。 一道魔气被牵引出来,应向沂怔了一会儿,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迟迢眯了眯眼,指尖交错,将之捏成了粉末。 是魅魔独有的气息,在渡微州作乱的东西,与魔界有关。 迟迢快速收拾好两人的衣服,环视四周,报复一般,抱着应向沂离开了客栈,往渡微州中心的州府而去。 州府是仙州的中心,州主及修士们居住修炼的地方,整个仙州最核心的地方。 越靠近州府,萦绕在周遭的香气越淡,那股能察觉到的古怪氛围也逐渐消失了。 迟迢试了一下,力量不像之前那样无法控制,他现在可以变回小蛇的形态了。 应向沂眉心紧蹙,轻微地挣扎起来。 迟迢低下头,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们要进入渡微州的州府,势必会和流尘打照面,他前些日子刚把人打了个半死,最好还是不要在仇人的地盘上用自己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在魅魔的操控下,应向沂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春梦,只要他不承认,就不会有人知道他被这样那样的事。 迟迢最终还是向时势和面子屈服了,在应向沂睁开眼之前,变回了白蛇。 反正把柄到手了,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再说就是了。 靠近州府,受到的影响越来越小,应向沂很快醒了过来。 他坐在地上发呆,半天都没反应。 迟迢有些紧张:“这城里有古怪,你进来后一直乱跑,然后就晕过去了。” 应向沂长出一口气,敷衍地笑笑:“怪不得我觉得有些累。” 梦里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般娇软的,痴缠的,近乎真实,仅仅是回忆起来,就令他心潮澎湃。 竟然只是一场梦。 应向沂不无可惜地叹了口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吃到他的小兔子。 迟迢化成小蛇,软软地趴在他掌心,心道我才累,累得腰酸腿疼,还抱你走了那么长的路,而你享受完了就在睡觉。 思及此,迟迢又有些遗憾,如果应向沂知道一切不是做梦,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一人一蛇怀着相同的心情,向着前方意味着安全的州府走去。 在他们身后,漫天的阴云笼罩住天日,一双巨大的眼睛藏在云翳之后,恋恋不舍又颇为忌惮地目送他们离开。 —— 距离渡微州出现祸事,已经半月有余。 起初是外门的修士莫名其妙失了修为,渐渐的,这种情况波及到了内门,越来越多的修士变成了普通人。 经过调查,他们在失去修为之前,都做了相似的梦。 梦里是巫山云雨,有旖旎情丝,颠鸾倒凤一夜之后,天之骄子便沦落成了普通凡人。 流尘堪堪养好伤,被生生砍断的骨头还没完全愈合,翻看着送上来的消息,眉心紧拧。 有修士道:“它的力量越来越大,再不做打算,恐怕整个仙州修士都会遭殃。” 问舟摇头:“如何打算?这琉璃蛊只在杂谈中有记载,根本寻不到根源,谁知怎么就出现了。” 大荒时期的杂谈中有记载,有精怪以琉璃宝器为依托,诱惑修士入梦,趁机勾引,窃取他们的修为。 得手的次数越多,它的力量越强,最后甚至可以幻化出庞大的幻境,同时夺取众人的力量。 但古籍中并没有记载相关的解决方法。 琉璃蛊在渡微州肆虐,流尘命人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所谓的根源——琉璃宝器,更罔论解决了。 屏退众人,问舟叹道:“再过几日就是群英宴召开之时,云海秘境开启,届时六界同贺,消息根本瞒不住。” 群英宴一事是上个月定下的,当时渡微州还没出现琉璃蛊。 没有人想到,短短半月,渡微州会几近沦陷,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连传递消息都很困难。 流尘叹了口气:“渡微州是去往云海秘境的路径之一,免不了有人会经过这里,若也着了道,我们该如何自处?” 琉璃蛊来势汹汹,誓要将渡微州变成一座死城,州内修士折损十之有一,他们也只来得及保住州府。 正叹着气,突然有弟子来通报:“州主,有人来了,他拿着群英宴的邀请令牌,想要见您。” 流尘和问舟都是一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为了防止不安情绪的散播,流尘并未将渡微州的具体情况公之于众,旁人或许不知,但他们二人心知肚明,此时万万不会有人进的来。 是琉璃蛊中的精怪更加厉害了,闯进了州府?还是真的有人来了渡微州? 弟子挠挠头,补充道:“对了,他说他叫龙傲天,州主,您要见吗?” 流尘愣住,问舟也激动不已:“见!快快请他进来!” 两人心照不宣。 如果是龙傲天的话,兴许真的可以进入此时的渡微州。 应向沂没等多久,就被告知流尘请他进去。 他有些惊讶,小声和条条解释:“我和这流尘有点仇,本以为他会拿乔一番,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小蛇蔫蔫的,说话都有气无力:“现下渡微州出了事,看样子他恐怕解决不了,只是想请你帮忙罢了。” 渡微州的祸事与魔界有关,但又不仅仅是魔界在作乱,对方能夺取修士的修为,正好是仙界之人最难应付的对手。 现下只剩州府还没被入侵,可见这祸事来的突然,打了流尘一个措手不及。 倒不是说流尘无能,只是敌人正好有克制修士的力量,再加上潜伏在暗处,他们难免落了下风。 若不是云海秘境开启在即,再多些时日,他们肯定能解决渡微州的祸事。 迟迢暗自思忖,幕后之人步步算计,倒是对仙界之事了如指掌。 应向沂朝身后看了一眼:“现下看来,不解决渡微州的事,我们也没办法离开了。” “那就帮帮他们,人情债最难还,届时进入云海秘境,也能向他讨几分好处。” 迟迢为人,睚眦必报却又恩怨分明,他之前揍过了流尘,便算两清了,是故也不排斥帮忙。 应向沂笑笑:“都听你的,听说那秘境里有不少天材地宝,到时候拿回一些来,看看能不能帮你化形。” 小蛇浑身一僵:“怎么突然想到化形?” “我们条条这么厉害,当然得快快化形。”应向沂捏捏小蛇的尾巴,“化了形,才好给你准备娃娃亲。” 迟迢:“……” 呸!你个大渣男!刚刚和我有了肌肤之亲,就想着把我推给别人! 迟迢气了个半死,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应向沂只当它在生气:“长大了都要成家立业的,条条乖,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小蛇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气笑了:“行,应向沂,你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 应向沂:“?” “没大没小。” 应向沂拍拍小蛇脑袋,教训了一句,然后将它塞进袖子,走进了面前的正殿。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 就当是一场梦,醒了之后还是很感动。 应哥:评价打分四颗星,如果是真的就完美了。 迟迢迢:“被渣”黑化中。 感谢在2022-08-03 00:50:06-2022-08-04 00:0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昔 5瓶;aptan、六月xiam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琉璃蛊(五) 正殿里没有其他人, 流尘与问舟等候已久:“早就听闻龙道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年才俊, 名副其实。” 应向沂拱拱手:“客气,仙君谬赞了。” 有条条打的预防针,应向沂多少也猜到流尘这般热切的原因,心下有了数。 “龙道友请坐, 喝茶。”问舟倒了茶水,放在他手边。 应向沂颇有些受宠若惊:“有劳了。” 仙州的灵茶比人间普通的茶水好喝,应向沂本是随意地尝一尝, 结果发现味道不错,又接连喝了几口。 他一放下杯子, 问舟就倒满了:“这茶名为「毫末之微」,是渡微州的特产, 可还合龙道友的口味?” 唇齿留香, 应向沂点点头:“甚好。” 双方都很默契,没有提昭南城巨鹰一事, 好似他们之间的关联仅仅是有所耳闻。 渡微州之事迫在眉睫,流尘也没有卖关子, 当即问道:“听闻龙道友是往云海秘境去的?” “有幸被邀请参加群英宴,特地前来见识一番。”应向沂双手相扣,笑得一脸和善, “在下从清垣仙君那里得知了流尘仙君的大名, 途径宝地, 便特地来和您打个招呼。” 流尘微愣, 苦笑:“如今渡微州内的情况, 阁下也看到了, 本君实在有愧州主之名。” 话说到这份上了,没必要继续寒暄下去,应向沂开门见山道:“在下沿途走来,见这渡微州内似乎发生了一些事,州主若不嫌弃,在下可与您分忧。”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流尘和问舟相视而笑,欣喜道:“此话可当真?龙道友真的愿意出手相助?” 应向沂拱了拱手:“在下只能尽些微薄之力,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流尘将查到的相关情况和盘托出,然后让人安排了住处:“龙道友一路赶来,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商讨解决琉璃蛊的计划。” 问舟亲自将应向沂送到房间,还命人送上了灵茶。 灵茶价值千金,其中蕴含着丰盈的灵气,不仅口感出众,还能促进修为。 应向沂喝了几杯,就觉得丹田发热,浑身都舒服起来。 他把犯懒的小蛇捞出来,倒了一茶杯盖的灵茶,吹凉了推到它面前:“味道还不错,你先喝点垫一垫肚子,等到饭点我再找流尘弄点吃的。” 修士与妖族的修炼方法不同,这灵茶虽然无法帮他精进修为,但也能补补精气,对身体无害。 小蛇没有拒绝,乖乖趴在茶杯盖上,一言不发地舔饮着,感觉酸软的腰腹有了很大缓解。 见小蛇喝完,应向沂又添了一杯盖:“你对琉璃蛊的了解有多少?” 迟迢翘着尾巴,懒洋洋道:“我知道还没有流尘那厮讲给你听的多。” 琉璃蛊最先出现在仙界,恰好是在渡微州范围内,杂谈中有详细记载。 他有一段时间一门心思想为龙族昭雪,查了很多大荒时期的古籍,因此知道不少奇闻异事。 “琉璃蛊是修士的克星,书中并未记载其弱点,依照我的经验来推断,要想彻底解决这玩意儿,必须要找到琉璃宝器。” 所谓琉璃宝器,就是琉璃蛊依托的根源,也是它力量的来源。 不过这只出现在传闻之中,真正的琉璃蛊谁也没见过,或者说见过的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应向沂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一遭走的不值,当初就该换条路的,绕开渡微州。” 迟迢惊奇地看着他:“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后悔,怕出不去这里吗?” “不是。”应向沂摸了摸它的头,不无遗憾道,“只是觉得有些亏。” 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他甚至记得迟迢颈窝里的痣,这场本该无痕的梦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一切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是镜中花水中月,总有一种朦胧的感觉。 他内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感觉,觉得这一切本该更热烈的,最终却只能止步于此,难免扼腕。 迟迢无心探究,他身体乏得很,方才是强打着精神和应向沂聊天的,现下又累了。 两茶杯盖的灵茶下肚,他感觉自己从胃到喉咙都是满的。 结束之后忙着离开,没来得及清理,还能感觉到那些遗留在身体里的东西。 明明是凉的,却弄得他浑身血液都热乎乎的,像泡在温泉池子里。 ——“待他日你我云雨之后,你可别忘了为我生宝宝。” 言犹在耳,迟迢脸上一阵阵发热,脑海中不可避免的冒出乱七八糟的画面。 所幸他现在不是兔子的形态,不然真有可能怀上兔宝宝。 晚上,问舟亲自送来了餐食。 “如今渡微州内人心惶惶,不方便操办宴席,还望龙道友不要介意,待琉璃蛊一事了结,吾等定好好张罗,为你接风。” 仙界之人崇尚礼节,说话含蓄客气,应向沂耐着性子和他寒暄了几句,才将人送走。 小蛇打了个哈欠:“仙界的人就是唠叨,解决完麻烦就赶紧离开吧,免得你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啰嗦。” 应向沂气笑了:“之前还嚷嚷着喜欢我,现在就开始嫌弃了,诶诶,说你呢,睡一下午了,赶紧过来吃饭。” 他把又要躺下的小蛇捞起来,放在桌子上:“你怎么有气无力的,到冬眠时间了?” 迟迢:“……” 我怎么有气无力的,这不该问你吗? 睡过一觉之后,身体的乏力感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加重了。他提不起劲来,总觉得肚子里像有火在烧,能够忍受,但很不舒服。 应向沂被幽怨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你这眼神,好像我是负心汉一样。” 他扪心自问,是给自家蛇崽发了几张好人卡,但这谴责的小眼神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你不就是负心汉吗?”小蛇冷笑,卷了一块肉吞下,目光不离面前的人,“说要给我找娃娃亲的负心汉。” 应向沂说过的每一句气他的话,都会在日后成为他的砝码。 一想到应向沂的理亏表情,迟迢就心情愉悦。 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应向沂还在为自家蛇崽不再盲目迷恋自己高兴:“我们条条这么优秀,自然得找个顶顶好的对象,我不行,条条值得更好的。” 迟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似笑非笑:“你说的对,你一定要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 吃过饭之后,应向沂开始为对付琉璃蛊做准备,他拿出剪子和纸,思索着要准备什么样的武器。 迟迢想起一件事,提醒道:“进来渡微州之后,我隐隐察觉到一些魔气,你剪几个驱魔的法阵符咒,到时候可能派的上用场。” 驱魔的法阵符咒? 应向沂一脸迷茫:“有纹样吗?” 迟迢:“……” 得,自家小娘子恐怕真是个半吊子修士,连普通的驱魔法阵都不知道。 迟迢变大了些,咬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和人物画像的水平相比,他的法阵画得相当不错,一板一眼挑不出错处。 灵力要省着用,应向沂没直接剪,先用普通剪子打样:“条条,你真是我捡到的宝。” 迟迢翘着尾巴,得意道:“这算什么,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应向沂笑而不语,将金手指的殊荣又颁给了它。 小蛇不仅给了他慰藉,还帮了他很多忙,如果没有更早出现的迟迢,他真会喜欢上条条也说不定。 剪了两遍,应向沂就记住了驱魔法阵,换了法器剪子。 他对灵力的掌控有了很大提升,现在能够控制剪纸的使用时间了,对于一些动物剪纸,也能操控它们进行攻击。 法器剪子上散发着龙族信物的力量,迟迢作为龙族后裔,非常喜欢这股有利于他修行的气息。 “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当初小娘子突破境界,横冲直撞进了他的识海,修为并不是很高。 也不知这几个月过去,他的境界有没有提升。 应向沂动作一顿:“我不知道。” 他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境界等级,只是在突破境界的时候,会产生一丝明悟,例如知道自己筑基了。 修士不知道自己的境界,好比妖不知道自己的种族。 迟迢愣了半天,确认他没有骗自己,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怀疑,他之前是不是把小娘子想的太厉害了。 这能有什么神秘身份? 这能有什么坏心眼子? 这不就是一个傻乎乎的小修士嘛,运气太好,和他有缘分。 应向沂兴致勃勃:“条条,你会查看境界吗,能不能帮我看看?” 他丝毫没有怀疑自家蛇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的经历全都输给了直觉性的信任。 迟迢心里动容,突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怀疑十分无趣。 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也是时候找个时间,将一切告诉小娘子了。 “你靠近些,我帮你看看。” 一人一蛇额头相贴,迟迢细心嘱咐:“放松,别抗拒,让我进入你的丹田看看。” 查看境界的方法有很多种,进入丹田是最亲密也最危险的一种,需要双方有足够的信任才行。 迟迢想验证一下应向沂有多重视他。 妖力探入身体的感觉很怪异,一股冰凉的气息钻进丹田,整个身体像被冻住了一般,应向沂拧紧了眉头,不受控制地倒吸一口凉气。 冰凉的鳞尾缠上他的身体,有一道声音自识海中响起:“不要怕,是我。” 应向沂安了安心,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好似以前就经历过这样的事。 丹田里充盈着灵力,灵力之中包裹着一颗金灿灿的珠子,是应向沂修为的结晶——金丹。 灵力和妖力本是相斥的,但迟迢惊奇的发现,他的力量并没有被排斥,而是被应向沂的灵力仔细的托住了。 那一丝掺杂着神识的妖力被牵引着,穿过灵力,逐渐靠近金丹所在。 那是极私密的地方,关乎性命与未来的修炼境界,本应该被妥善守护,不容窥伺。 他擅自的进入称得上恶意,应向沂非但没有怪罪,还温柔的包容着他,带他来到最重要的地方。 迟迢心里盈满了暖意与动容,鳞尾自发地动起来,将人缠得更紧,严丝合缝,寸寸不离。 早些年为了活下来,迟迢和很多人交过手,其中不乏金丹修士。 他向来不掩饰自己的凶恶,也曾亲手击碎对方的丹田,将里面的金丹掏出来。 但那些人的金丹,都和应向沂的不同。 眼前的金丹整体要大一圈,不是纯粹的灵力凝结而成,上面还缠着丝丝缕缕的赤色丝线,像一张细密的网,将金丹包裹起来。 这种情况称得上怪异。 迟迢试探着去触碰金丹,下一秒,赤色丝线的线尾就从金丹上滑下来,缠住了他,随即而来的是磅礴汹涌的力量。 识海中一震,迟迢整个身子都麻了,下一秒,那缕妖力就被弹出了丹田。 应向沂连忙扶住软倒的小蛇,让它躺在自己怀里:“出什么事了,我感觉到你的情况不太好。” 身体很热,从识海中扩散的余波一阵接着一阵,迟迢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好似变成了那颗金丹,被不属于自身的力量网住,无法挣脱。 “这是……” 应向沂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在小蛇的脑袋上轻抚。 两个小小的鼓包更大了,有银白色的角冒出来,越来越长,最后角长到了一个手掌有余。 坚硬的、光滑的角,通体莹润清透,仔细看,似乎能发现一丝丝若隐若现的红色絮状。 就像是特殊的标记。 迟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热潮的催涌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应向沂把昏睡的小蛇放到床上,他坐在床边,目光沉凝,紧紧盯着小蛇头上的角。 在他浅薄的印象中,并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鹿角。 “条条,你真的是混种妖吗?” 像应鱼那样的半妖大多力量低微,无法控制自己的形态,混血种的妖继承两份不同的血脉,力量会变得驳杂,比半妖的情况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条条是混了蛇和鹿的血脉的妖,这二者八竿子打不着,一个血热一个冷血,按理来说,活下来都成问题。 应向沂摸了摸它头顶的角,感觉到不同于冰凉蛇身的暖意:“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失去意识的迟迢没有听到这句话,他正忙着和识海中多出来的小家伙打交道。 赤红的丝线凝成一团,像一颗星星,悬挂在他的识海中,不断地散发着光热。 迟迢的识海是龙族遗址的水潭,大片大片的红莲覆盖了整个水面,松林绕着水潭,连成茂盛的屏障,山河秀丽,举世无双。 此时此刻,那点从应向沂丹田里过来的赤红热线就悬挂在水潭上方,将红莲上的水珠烤成清透的水汽。 “你是什么东西?” 被人侵入识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应向沂渡劫的时候,对方利用了他留下的血脉烙印,带着劫雷一道涌进来,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明明是他探入应向沂的丹田,凭应向沂的修为境界,根本做不到反向侵入。 他又想到应向沂古怪的金丹,心中的警惕愈重:“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谈判和掌握主动权是身居高位者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迟迢下意识摆出自己的条件,想寻得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解决方案。 那颗小星星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从空中落下来,亲昵地蹭着他僵硬的手心:“不要怕,我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 “他的精元里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你现在的身体没办法消化,迟早会生病,我是来帮你炼化的。” “精元”二字令迟迢的脸红了起来,他立马想到了那股来历不明的灼烧感。 那颗小星星躺在他的掌心,慢慢融化,有一股温润的感觉流进身体里,抚平了不适。 “你是应向沂?” “是也不是,我是组成他的一部分,他不是完整的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迟迢拨了拨掌心的小团子:“你说绕口令骗我呢?” “情况很复杂,我没办法和你解释清楚,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好。” 迟迢眯了眯眼:“那你告诉我,他是什么身份?” 他家小娘子连修为境界都不会查看,十有八/九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我要走了,你可以自己去问他。”红光逐渐消失,温柔的声音仿若呢喃,和着光一起被风吹散,“只是他可能也不清楚。” 那团光来的快,消失的也快,等识海中恢复平静的时候,迟迢也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半夜,更声敲过,房间里一片昏暗。 应向沂坐在床边,撑着额角,眉眼间略有倦意。 迟迢刚动弹了一下,他便醒了过来:“怎么样了?” 一边询问,他一边揉了揉手下的尾巴尖。 “唔,我没事,方才有点累,一不留神睡着了,吓到你了吧。” 尾巴绕在他手上,讨好地蹭了蹭。 应向沂看了它一会儿,轻声道:“条条,你长角了。” 那双角上的红色痕迹已经退下去了,散发着纯粹的莹润光晕,像是用夜明珠打造成的,名贵无比。 迟迢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像原来一样的角包,直到应向沂将镜子摆到他面前。 见惯大风大浪的男龙如遭雷劈:“角!是角!应向沂我长角了!长角了!” 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应向沂愣了下,笑道:“对,你长角了。”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长角?不应该啊,为什么?” 龙族已经不复存在,他无法长大的角,和之前的天劫,都是命运的安排,意味着他无法飞升成神。 他已经准备放弃了。 可偏偏,在此时此刻长出了完整的角。 应向沂把失控的小蛇抱进怀里,轻轻拍着:“条条,冷静下来,深呼吸,吸气呼气……” 怀抱温暖熟悉,令人心安,迟迢闭了闭眼,有热泪从眼角流下,渗进应向沂的衣服布料之中,消失不见。 窗外风声阵阵,隐隐能听到雷声,像是凄厉的嘶吼。 许久,迟迢抬起头,哑着嗓子道:“应向沂,快把我送出州府。” 龙族的角长成之时,会引发天劫,传说中记载,这是突破成神的关键时刻。 当初他的角并未长成,就引来了劫雷,那一道道劫雷劈在他的头顶,硬生生将他的角劈断。 断角之痛,比剔鳞削骨更甚百倍。 不管他因为什么长出了角,天劫都无法避免,并且这一次的劫雷只会更重。 上一次就差点被劈死,迟迢没有把握能扛过去:“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别管我,离我远一点。” 离我远一点,别被波及到。 他不想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还害得心上人沦落险境。 他滑下床,朝房门爬去。 为防引起流尘等人的注意,也为了不被应向沂发现真实身份,他在州府之内不能化出人形。 应向沂眉心紧蹙,攥着尾巴将它箍进怀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留在这里,我会死的。”迟迢咬紧牙关,带着一丝颤意,“他们都不会让我活下来,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窗外风雨交加,月光被乌云吞噬。 “我不能让你自己离开。”应向沂抱紧了小蛇,在它震惊又悲切的目光中,安抚地吻了吻它的额头,“但我可以陪你一起。” 他用衣服裹住呆愣的小蛇,迅速冲出房间,披着雨幕和青紫色的雷电,像黑云与雾气翻涌的远处狂奔。 守着州府入口的弟子根本来不及阻拦,就被应向沂推开了。 迟迢闭了闭眼,鳞尾缠得愈发紧:“你不怕吗?” 应向沂花一秒钟思考了一下,无奈地给出答案:“怕。” 他甚至还没有完全打消对自家蛇崽的怀疑,就陪着它踏入了另一条不归路。 迟迢窝在他怀里,声音透过的打湿的衣服传出来,和雷电风雨搅和成含糊的一团:“为什么?” “乖乖,你说是为什么?” 比起怀疑,信任更多,比起恐惧,心疼尤甚,早在水潭边见到小蛇的第一眼,他就把对方放进了心里。 无关风月,仅仅是发自内心的疼惜。 他早就给出了承诺。 条条啊,是他豁出命去也要保护的存在。 他们冲出了州府。 没有仙界法阵的屏障,滚滚的云雾更加浓厚,在头顶翻涌着,雷电交加,却没有劈下来,像是在聚集力量。 迟迢回忆了一下上次天劫,距离劫雷真的劈下来,还有一段时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郑重道:“我会保护好你的,你相信我。” 如果应向沂愿意再信任他一次,等这件事情结束,他还能活下来的话,一定会把他拥有的一切都分享给对方。 应向沂抬头看了看天,笑着答应:“说话算话,你保护好我,也保护好自己,我们都要平平安安。” 他顿了顿,又玩笑道:“我还没和喜欢的人睡一觉呢,就这么死了,也太亏了。” 迟迢:“……” 如果你知道你已经睡过了呢? “条条,我和你说过我喜欢的人没有?他生得特别漂亮,虽然用漂亮形容一个男人不太合适,但他真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完了相貌,又把两人相遇的事说了一遍。 迟迢听得又欢喜又想笑,故意问道:“你不是说自己不喜欢男人吗?” 应向沂卡壳了,哭笑不得:“是啊,这脸打的也太疼了。” 劫雷狰狞,逐渐汇聚起来。 时间到了。 迟迢抬头看了看天:“如果我能活下来,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应向沂一句「童言无忌」还没出口,就被身后袭来的一尾巴拍晕了。 迟迢化成人形,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结界罩住了应向沂,在劫雷劈下来的时候,迟迢转身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应哥:深呼吸,吸气呼气,生了! 迟迢迢:啊呸! 所以角角也算是孩子? 感谢在2022-08-04 00:08:47-2022-08-04 23:5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倾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琉璃蛊(六) 渡微州, 州府正殿。 浑身是水的弟子跪在地上,正在汇报发生的事:“州主,弟子没拦住, 那位龙修士硬是冲了出去,外面风雨太大,您吩咐过不能离开州府,弟子就没敢追出去。” 透过薄薄的结界屏障, 能看到州府外涌动的黑云,雾浪翻涌,其中穿插着一道道电光, 令人见之胆寒。 问舟刚被叫过来,衣服胡乱的拢着, 他让弟子下去收拾一下,来到流尘身边:“风雨欲来, 看这阵势像是渡劫。” “白日里见面, 我特地观察过,他还没到突破境界的一线。”白衣仙君叹了口气, 拧起的眉峰中聚满了忧愁,“再说那星象给的指引, 也不到时候。” 问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透过窗口,落在远处劈下的劫雷上:“那依你之见, 他突然冲出去是为了什么?” 流尘甩了甩手, 将被雨水打湿的衣袖挽上去:“一, 他还带着其他人, 二, 他此行有所求。” “他能带什么人?” “别忘了清垣传回来的消息, 他是从妖界来的,还是迟迢的贵客。” 最后两个字被刻意加重,咬出一股子意味深长的意思。 问舟怔了一会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说他带了迟迢?这必然不可能。且不说迟迢那记仇的性子会不会安安分分不找我们的麻烦,此次群英宴也邀请了他,日前妖界的车队已经出发,他怎么可能会和一个修士同行。” “我也只是猜测,并非说他一定来了渡微州。”流尘揉揉眉心,“龙傲天与迟迢关系匪浅,无论是不是那种关系,都对仙界不利。” 沾衣落水,他的衣衫用了专门的料子,没一会儿雨水就凝落了。 问舟施法取来一旁的外衣,递给他:“现下当务之急是解决琉璃蛊,其他的之后再说也不迟。多穿点,你自从被迟迢伤了后,身子骨越发虚弱了,别再着凉。” 流尘颔首,接过衣服披在身上:“多谢师叔。” “这劫雷来势汹汹,龙傲天不知所踪,你可有对策?” “劫雷与他脱不了干系,我们不可贸然插手,现下只能等了。” 随意插手别人的雷劫,会引得天道降罚,加重雷劫,破坏自己与对方的修行之路事轻,严重的还可能搭上性命。 帮人渡劫是个要命的事,就算有绝对的把握和足够的修为,也没人愿意为了别人蹚浑水。 应向沂何其幸运,遇到了世间极少数愿意为他蹚浑水的人。 冲向劫雷的短暂时间里,迟迢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他帮应向沂挡雷劫的时候,那时的情况和现在很相似,只有一点不同:当时他抱着应向沂,两人无比亲密,现在他不得不远离应向沂,确保劫雷劈不到除他以外的人。 识海中的赤色丝线,它口中莫名其妙的话,无一不让迟迢确认了一件事:他此番龙角长成,与应向沂留在他身体中的精元有关。 该是多么强大的力量,能够如此轻易就帮他生角化龙? 他的小娘子身份不一般,虽然表面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修士,但肯定与上神界有关。 远离应向沂,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对方,也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从第一道劫雷劈下来开始,如果有人帮忙,雷劫就会视情况加重。若是应向沂被卷进来,这本就来势汹汹的劫雷,势必会更加难以抵抗。 迟迢调动妖力凝出结界,将全身上下护得严严实实,尤其是一双角,仔仔细细设了三层结界。 他是极怕疼的,上次的天劫断角之痛还未忘却,现下趋利避害,下意识就做出了择重之选。 第一道劫雷的力量并不算太强,但也将他护着身体的结界劈出了裂纹,第二道第三道劫雷接踵而至,没留给他丝毫喘息的时间。 迟迢反应过来的时候,结界已经如打碎的夜明珠一般,溅落无数闪着光的锋利碎片。 周而复始,凝出来的结界被一次次打破,迟迢面如金纸,脸色难看至极。 劫雷并没有停止的意思,这一场天劫像是要肃清长久以来的罪责,将他这条漏网之龙活活劈死。 身体中的妖力所剩无几,又一道劫雷直直劈下来,落在他背上,直接将迟迢劈回了原形。 他无力维持人形,就连护着应向沂的结界也变薄了。 吐出来的血染红了银白色的鳞片,白龙挣扎怒吼,咆哮不停,却被青紫色的劫雷困在半空,无法逃离。 劫雷是天道降罚,能毁灭六界万物,仅仅是散落的劫雷,也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地面上的房屋全部劈成了废墟。 一眼望去,整个渡微州都是一片焦土。 过度的疼痛激发了五感,他的听觉和感觉变得更加敏锐,那些细小的哭嚎吼叫声都被捕捉到耳中。 当了几百年妖尊,迟迢顷刻间就判断出了声音的来源——琉璃蛊,以及和它搅和在一起的魔气。 邪祟与精怪比妖更怕天劫,就像琉璃蛊天生克制修士一样,劫雷是邪祟天然的克星。 没想到他这一通天劫受下来,竟然还帮渡微州解了眼前的困境。 一想到如了流尘那家伙的意,迟迢心里就不爽起来。 又一道劫雷劈下来,正好劈在龙角上。 疼痛令他失去了思维能力,整条龙都不受控制的蜷缩成一团。 接下来的劫雷都冲着他的角而去,和上次一样,像是要将这生出来的龙角生生劈断。 断角之痛使得迟迢不受控制地哀嚎出声,凄厉的龙吟声响彻长空,竟将那若干邪祟的哀嚎都压了下去。 迟迢被劈得维持不住身形,逐渐缩小,堪堪比幼年期大一点。 地面上,由他的力量构成的防御结界也被雨滴击碎了。 然而这一切,他都无从得知。 他的意识混沌,朦胧之中感觉到一阵温柔的力量,抚去了龙角上的痛,将他拥入怀中。 浓稠的黑夜像一个巨大的茧,本该没有一丝光亮,可这暗无天日的环境里突然出来了裂缝,有光从奄奄一息的白龙身上渗出来。 灿烂的赤色光点像一颗颗浮动的星子,组成辉煌的长河,接住了下落的白龙。 白龙终究落入了星河,他在迷惘之中,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地面上,尘烟与雨滴混成一团,呛得人呼吸不畅。 应向沂是被吵醒的,他捂着胸口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里。 头顶上空,天劫已经到了最后一刻,所有细小的雷电都凝结在一起,组成一股粗大的雷柱,慢慢对准了半空中被赤光包裹住的白色身影。 应向沂瞳孔紧缩,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冲上去的,冥冥之中似乎一股力量,遵从他内心的强烈渴望,牵引着他,将他带到半空,带到那条昏睡的、突然长出角的、神秘的白蛇身旁。 应向沂浑身发抖,连声音都打着颤:“条条……” 他是死了吗,不然怎么会听到小娘子的声音呢? 迟迢浑身痛得厉害,勉强睁开眼,从龙角上流下来的血划过眼睛,致使他看到的画面都是血红色的。 像是一场虚幻的醉梦。 他在这场梦里,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应向沂。 他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连喊出这个名字都做不到,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重复。 微微睁开的眼睛不舍得闭上,那双勾人的湖绿色眸子仅剩一点生气,都用在这场镜花水月一般的美好梦境上了。 他在看他的心上人。 用上这一生所有的深情,凝视着一生中唯一的挚爱。 小蛇仍旧是记忆中的大小,只是身上多了很多伤,透白的鳞片寸寸炸开,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灼人又扎眼。 应向沂疼得心尖颤抖,他甚至不敢伸出手,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弄疼他的小蛇。 狰狞雷动,天色巨变,这一场天劫终于来到了尾声。 裹挟着近乎毁灭的狂暴力量,最后一道劫雷酝酿完了力量,破开黑沉的云翳和翻涌的雾潮,对着他们劈了下来。 应向沂头脑空白,只能依靠本能反应,抱紧了他的小蛇崽。 怀抱是温暖的,迟迢残存的意识在此时兢兢业业的发挥作用,将一个念头推到他面前:这不是梦。 结界破碎,他要保护的人来到了他身边,一切都到了最坏的地步。 一时之间,他竟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 不!绝对不可以! 然而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力量,根本挣不开这个温暖的怀抱,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将鳞尾挡在应向沂背上,企图为他承担一点伤害。 “砰——” 天地变色,风云涌动,雷柱兜头劈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 余波冲荡到方圆百里,渡微州境内一片狼藉,就连州府也受到波及,结界碎裂,目力所及之地,尘嚣迭起。 此后便是万籁俱寂。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迟迢突然有种狂笑的冲动。 真好啊,就算是天劫都没能将他和应向沂分开,一起赴死好像也不错。 可转瞬之间,他心底就生出绵绵无尽的恨意,他究竟做了什么不容宽恕的恶,让上苍费尽心思绞杀? 空有一身的修为,纵横六界从未有过败绩,到头来却保护不好他的心上人。 就因为他身上流着龙族的血吗? 去他的修炼飞升,得道成神,既然天道容不下他,那他再也不会回头了。 意识在快速流失,身上的伤势却以更加快的速度愈合着。 成角之劫是龙族一生中最重要的劫数之一,渡过了,成神则指日可待。 迟迢身上的种种迹象表明,他已经渡过了这场命定的劫数,然而在修为快速恢复的同时,他侧脸也浮出一片似有若无的红黑色暗纹。 明晃晃的暗纹,正是入魔的征兆。 龙族的身体修复能力位居六界前几名,仅仅次于三重天上的神明。 渡过成角之劫后,修为境界大幅度提升,身体的恢复速度变得更快了。渡微州的尘灰还未散尽,周遭一片狼藉,迟迢身上的伤口就愈合了七七八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难。 不仅是迟迢,和他紧紧相拥的应向沂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应向沂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华,柔和的力量正无声无息的帮助伤口愈合。 在他们不远处,破碎的砖石堆里,光彩熠熠的琉璃瓦片四分五裂,瓦片上有大片大片图案,人物与花鸟鱼虫一应俱全,像一幅广阔的画卷。 图案在轻微的蠕动着,仔细看来,那组成图案的线条竟不是墨迹,而是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但无论怎么挣扎,长夜退去,日光照耀的时候,那些黑气都烟消云散了。 从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声:“快禀告州主,人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神奇的加更魔法,可爱的读者往后翻,可能解锁二合一的更新。 感谢在2022-08-04 23:59:47-2022-08-06 02:4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语浅,意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语浅,意深、是二三鸭、白白 5瓶;柠昔、六月xiam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琉璃蛊(七) 应向沂做了一个很长更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迷雾,他仿佛站在虚空之中,踩不到实处, 辨不清方向。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潜意识告诉他那个人很重要,他在迷雾中四处奔跑,却始终找不到对方的身影, 也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不知持续了多久,那道声音像叹息一般,吐出不同于他名字的一句话:“回去吧。” 下一秒, 意识回笼,身体的自然重力袭来, 他骤然睁开眼睛。 刚醒来,还没有弄明白四周的状况,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没多久,流尘和问舟来到他床边。 “龙道友, 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应向沂闭了闭眼, 缓了半天才摇摇头。 身上似乎还残留着痛楚,一层又一层的谜团像是枷锁,捆住了他的意识, 令他没办法给出太多反应。 流尘, 问舟, 其他修士……房间里有很多人, 但他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问舟拍了拍流尘的胳膊, 上前一步:“龙道友, 渡微州的祸事已经解决了,此番多亏有你。你好好休息,待养好了伤,我们一同前往云海秘境。” 修士们都离开了,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 应向沂躺了一会儿,终于想到少了什么,他噌的一下坐起身:“条条,条条你在哪里……” 他的小蛇崽不见了。 四处张望寻不到踪迹,应向沂心里焦急不已,踉跄着就要下床。 离开州府的时候,条条说过,留在这里它会死的。 仙妖不两立,他的小蛇崽毕竟是妖,万一被流尘等人捉去怎么办。 修士对妖喊打喊杀,杜临昼和他闲聊时曾说过,落在修士手里的妖,十之八/九都会被剖出妖丹。 应向沂越想越心惊,浑身发冷,生怕去晚一步只能看到小蛇的尸体。 “应向沂,你刚醒,乱跑什么?” 小蛇从他的衣袖里探出头,湖绿色的竖瞳中光华流转,眸色更加深粹,隐隐带着点金光。 “条条!”应向沂把小蛇捞进怀里,长出一口气,“你去哪里了,我刚刚没有找到你。” 小蛇顺势蹭蹭他的脸,较以往更加亲昵:“躲进你的储物戒里了。” 他比应向沂醒的早,在被修士带进州府的时候,精纯的灵力就迫使他从极度的疲倦中醒过来了。 自从被仙宗十四州联手算计了一遭,他就留下了阴影,一察觉到浓厚的灵力,身体就自发警觉起来。 刚到州府,还没有进入,十几个面生的小修士抬着他和应向沂,一边走一边讨论他们俩。 迟迢被迫听了一耳朵,说的无外乎是一人一蛇抱的太紧,也不知道他这条蛇是什么来历,要赶紧送去给流尘那狗东西看看。 迟迢当即反应过来,抹除了十几个修士的记忆,然后躲进了应向沂的储物戒里。 这储物戒是无影从妖殿中拿的,里面可以放活物,迟迢熟门熟路钻进去,一直躲到现在。 应向沂抱着小蛇撸了半天,堪堪放下心来:“我睡了很久吗?” 小蛇舔了舔他的脖子:“几个时辰罢了。” 原来才几个时辰。 应向沂怔了两秒,想到做的梦,他还以为自己睡了十天半个月呢。 醒来之后的应向沂不像之前一样排斥自己,迟迢晃着尾巴,慢条斯理地吃豆腐。 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在生死关头,应向沂没有丢下他。一想到那个怀抱,迟迢就开心得想去池子里吐泡泡。 他用三个身份,占尽了应向沂的宠爱,他是他的挚爱,意外以及例外,总而言之,是最重要又最特殊的存在。 这样亲密的爱人,配得上他所有的信任。 迟迢越舔越兴奋,越舔越动容:“阿应,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应向沂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门就被敲响了,问舟的声音传进来:“龙道友,我带了医修来给你检查身体,方便吗?” 虽然应向沂身上没有明显的伤,但他刚醒来时呆愣的模样还是令流尘和问舟十分在意,思索二三,叫了医修过来。 应向沂怕自家小蛇崽被发现,连忙把舔的正欢的条条塞进袖子里:“方便,请进。” 问舟看到他,愣了一下:“龙道友,你怎么下地了?” “无碍,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刚刚睡迷糊了,没反应过来。”这么说着,他还是把手递到了医修面前,“有劳了。” 医修把了脉,很快给出结论:“道友确无大碍。” 岂止是没有问题,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了,健健康康的。 问舟压下心底的狐疑:“那就好,见龙道友晕倒在州府外,我和流尘都很担心。诶,道友这手串很别致,不知那挂着的是什么,鳞片吗?” 袖子挽起,鲜红的手串挂着一枚鳞片,在腕骨附近圈出一道性感的弧线。 应向沂撸下袖子,笑笑:“普通手串罢了,地摊上买的,不知挂的是什么。” 见他不愿多答,问舟很识趣,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带着医修离开了。 房门关上后,小蛇才从衣袖里冒出头来:“这人好烦,想咬死他。” 应向沂:“……” 妖落到修士手里会被剖出妖丹,修士落到妖手里也只有死路一条,谁都不比谁仁慈。 此时此刻,应向沂才明白杜临昼那句「仙妖不两立」中透露的真实意思。 天劫结束的时候正好赶上天亮,应向沂睡了几个时辰,现在是傍晚,天光昏沉,橘红色的光染红了半边天。 之前听问舟说到,渡微州的祸事已经解决了,天色与前几日浓雾重重大相径庭,想必应当是真的。 应向沂站在窗边,眺望远处连成一片的霞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清新的空气带走了身体中的负能量和坏情绪,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条条,你昨晚出去是要渡劫吗?” 小蛇看了眼应向沂铺在窗沿的手帕,理都没理,照样黏在他身上:“对,我长出了角,要渡个死劫。” 他的秘密太多,尤其是血脉的问题,牵扯到青龙一族,十分复杂,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迟迢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应向沂,等他开口问,自己再解答,这样方便许多。 应向沂会错了意,以为小蛇崽不愿意说出秘密,体贴地换了话题:“方才他们说渡微州的事解决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小蛇舔了口手串旁边的腕骨,解释道,“没有邪祟能抵挡劫雷,昨天晚上的天劫笼罩了整个渡微州,琉璃蛊逃无可逃,被殃及了。” 应向沂一脸不敢置信:“还能这样?” “琉璃蛊运气太差,渡微州气运不该绝。”小蛇不屑地嗤了声,骄矜道,“当然,他们都是沾了我的光。” 应向沂:“……” 把死劫当成光的人,怕是只有你一条憨憨蛇了吧。 “便宜流尘了。” 一想到老仇人沾了自己的光,迟迢就浑身膈应。 应向沂笑了笑:“救了渡微州,这是一桩好事,怎么就便宜他了?” “你不是说了吗,他和你有点仇。”迟迢振振有词,“他本该再焦头烂额一阵子的,如今事情迎刃而解,不就是他占了便宜吗?” 自家蛇崽是个歪理精,这一点早在他立flag说不喜欢男人时就发现了,应向沂并没有和他争辩:“那你这算是渡劫成功了吧?” 小蛇愣了下,略带讽意:“对,成功了。” 多可笑,劫雷没弄死他和应向沂,可见他命还挺硬。 “怎么成功了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应向沂本来还想问它能不能化形,见状戳戳小蛇光秃秃的脑袋,“对了,你的角呢?” 迟迢乖乖地仰着头,任他摆布:“收起来了,放出来太招摇,会惹麻烦。” 应向沂到底对这个世界的事情知道太少,不太能理解所谓的麻烦,不过他有个好习惯:好奇心低,不刨根问底。 “他们肯定会问昨晚的事,你顺势将琉璃蛊的事揽下来,赚个功劳。”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迟迢嘱咐道。 应向沂失笑:“要不要帮你隐瞒一下,修士好像喜欢挖妖丹,还是别让外人知道你的存在好了。” 迟迢想说谁有能耐挖他的妖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舍得放过这个抹黑修士的机会:“没错,修士就喜欢挖妖丹,一些小妖被抓住,会趁他们活着的时候下手,生生剖出妖丹。” 应向沂唇抿成一条直线,关上窗户,心有余悸地抱着小蛇坐到桌子旁边:“放心,不会让人有机会对你下手的。” 他拿出剪子,思索了下便开始剪纸。 有备无患,多囤点剪纸总没坏处,万一条条的存在不小心被发现,他也好带小蛇崽跑路。 迟迢看着他剪了许多大型杀伤力猛兽,灵力不要钱一样往上用,眼皮直跳:“你一个金丹期修士能有多少灵力,别全都扔在这上面,留点保命。” “没事,我心里有数。”应向沂冲他笑笑,“我现在是金丹期?” 小蛇趴在他手边,充作压剪纸的镇纸:“对,昨晚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是金丹期,约摸再过些日子才能突破境界。” 怕应向沂忧心,关于金丹有古怪的事,迟迢没说。 一摞纸很快就剪完了,应向沂将它们和以前剩的剪纸合在一起。 储物戒里堆着很多东西,占大头的是迟迢之前送来的礼物,胡乱的堆放着,应向沂看得头都大了,认命地拿出来,一点点整理。 见他不说话,迟迢又想到被问舟打断的事:“你还记得渡劫前的事吗?” 应向沂把珠宝饰品等箱子放在地上,细碎的物件放在桌上,分门别类地整理:“说起来我还没教训你,以后再不准说那种丧气话了。” 迟迢趴在桌上,看着他把自己送的礼物收好,高兴得直晃尾巴:“阿应,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很大的秘密,你期不期待?” “多大的秘密?”应向沂抬眼看过来,笑意盈盈,“没大没小的,以前还乖乖叫爸爸呢。” 这称呼听得人耳根烧热,从小到大都没人这样叫过他,似乎在亲昵之间又有些暧昧。 小蛇哼哼唧唧,从桌上扑下去:“我就要这样叫,你要是知道了我的秘密,肯定会后悔让我叫爸爸。” 我们明明该是夫夫关系! 长长的尾巴扫到了桌面上的其他东西,噼里啪啦,小蛇和一堆物品一起掉到了地上。 应向沂愣了下,看到自己放普通剪纸的木盒被碰开,纸片像雪一样落下来,劈头盖脸砸了小蛇一身,硬是把机灵的小家伙给砸懵了。 他一时没忍住,坐在地上笑出了声。 迟迢:“……” 小蛇臊着一张脸,抖落身上的纸片,低头一扫,突然愣住了。 剪纸纹样很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些人形剪纸。 它们十分怪异,有的有三条腿,有的有两条半腿,也有极少数正常的两条腿人形剪纸,只不过能明显看出来,两条腿中间有剪裁过的痕迹,就像是把其中一条腿齐根剪掉了一样。 再其他的就是老虎,龙,兔子……还有一只半月牙弯的不知名动物,看着有点眼熟。 应向沂笑够了,过来收拾残局。 迟迢缠住他去捡剪纸的手腕:“这些是什么?” “算是实验品,我之前运用不好灵力,怕浪费,会事先打个样。” 电光石火之间,有什么窜进脑海中,将一切串了起来。 蛇尾不自觉用了几分力,迟迢深吸一口气,叼起那片眼熟的半月牙弯的动物剪纸:“这个是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 应向沂解释道:“这叫海豚,只有我的故乡有,它是生活在水里的,很可爱吧?” 昔日旧梦浮现在眼前,天外来客与天外来物,拼凑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迟迢浑身止不住发抖,不是吓的,是被气的,他看着地上的人形剪纸,声音发冷:“那这些剪纸呢,为什么它们的腿这么奇怪?” “这个嘛……”应向沂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少儿不宜,你年纪还小,别问这些。” 他就是再不要脸,也没办法把三条腿纸人的人告诉条条。 “人间剧本里有些故事,说一入宫门深似海,里头总会提到太监公公,说他们进宫时要净身,没了第三条腿。” 小蛇自顾自地念叨着,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凉嗖嗖的冷气:“所以人间都说男人有三条腿,对吗?” 应向沂是个封建大家长,羞耻心令他没办法坦然的和小蛇崽讨论这种事:“你整天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好了,就此打住,你不是有秘密要告诉我吗?” 迟迢盯着面前的这张脸,汹涌的爱意中生出一点愤懑,昔日长达大半个月的纠结怀疑,被质疑的男龙尊严,恐怖的心理阴影……所有的一切都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他们本应该早就水乳交融,但是却突逢变故。 小娘子态度的转变,从冷淡抗拒到热情似火,如今正好成为了证据,指向他所推测的答案。 迟迢又气又委屈,恨不得把整个渡微州搅得天翻地覆,恨不得把流尘生吞活剥,恨不得迁怒整个仙界。 可他独独没办法对眼前这个诡计多端的「罪魁祸首」动手。 应向沂将剪纸收回盒子里,温柔含笑的目光注视着他,问道:“条条,怎么不说话了?” 迟迢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想:他要惩罚应向沂。 他是睚眦必报的妖尊,怎么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应向沂那样耍他,他也要耍回来。 小蛇「嘶嘶」地吐着信子,竖瞳中氲着怒火:“我在想,我这个秘密会不会吓到你。” 应向沂挑了挑眉,觉得它这样有些奇怪:“什么秘密?” 小蛇噌的一下弹到半空,摇身一变化作人形,将他压到了地上。 木盒里的纸片又掉了出来,铺了一地,迟迢捡起一张兔子,拍在呆愣的应向沂的脑门上:“阿应,你喜欢兔子,对吗?” “条条……你……你化形了?!” 迟迢修改了自己的样貌,将五官进行了细微的调整,压低的眼尾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沉,不像原本的容貌一般惊艳。 他扬起唇角,眸光微沉:“阿应,我的人形好看吗?” 应向沂半天才消化这件事,打量着这张他曾想象过无数次的脸:“好看,条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虽然和想象中有些许出入,但是属于令人一眼就能记住的类型。 迟迢不动声色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像小蛇一样舔了舔他的脖子:“那你喜欢我这张脸吗?” 应向沂浑身紧绷,瞬间反应过来,推开他坐起身,呵斥道:“男男授受不亲,你方才那是做什么?” 迟迢靠坐在地上,胳膊搭着箱子,莹白的手臂被箱子里的珠宝翡翠衬得更加白皙。 他歪了歪头,一脸无辜:“我以前也是这样和你相处的,有什么问题吗?” 应向沂:“……” 以前你是蛇,舔一舔没什么,现在你是人,这能一样吗? 迟迢化形时顺便给自己套了一身衣服,素白的长衫,松松垮垮的衣服披在身上,露出大片胸膛。 应向沂额角崩着青筋,感觉一阵无名火往身下冲去,他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底的燥意:“你这衣服是不是不太合身?” “蛇族天生不喜欢被拘束,我们都是穿这种衣服的,不好看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倾了倾身,松垮的衣服从肩头滑落,深凹的锁骨窝和其中的红痣明晃晃的。 应向沂:“……” 非礼勿视,应向沂迅速偏开头,抄起手边的备用衣服扔过去:“穿好,坦胸漏乳的,成何体统。” 迟迢轻哂,暗暗在心里腹诽:你还真把自己当我爹了? 虽然心里不爽,但散发着应向沂气味的衣服也算是不错的选择,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穿上了。 两人体型差不多,衣服很合身,将迟迢的宽肩窄腰都勾勒出来了。 应向沂看了一眼,眉头又皱起来。 明明他穿着挺正常的,怎么小蛇穿上去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味道? 迟迢坐在一个箱子上,随手一捞:“呦,这不是阿应你不让我看的书吗,我现在化形了,是大人了,总能看了吧?” 是他的问题吗,怎么觉得条条阴阳怪气的? 应向沂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书抢过来,把他按到一旁的凳子上:“看什么看,乖乖坐着。” 迟迢笑笑,顺势捉住他的手,舔了一口。 应向沂:“!” 在应向沂发火之前,他慢条斯理地道:“阿应,我饿了。” 应向沂:“……” 小蛇还没化形的时候,的确会这样讨食。 有时他喂条条吃饭,条条吃完了一口就会舔舔他的手,然后他再接着喂一口。 明明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怎么看怎么暧昧。 应向沂在心里骂骂咧咧,勉强撑出一个笑:“忍一忍,我收拾完就给你找吃的。” 他胡乱把东西都收进储物戒里,颇有些头疼地看着趴在桌上的男人:“条条……应白,以后就叫你应白了,行吗?” 条条太亲密了,叫孩子还行,叫个成年且具有很大魅力的男子,显然不合适。 迟迢没多大意见:“应白就应白,反正都是你起的,没差别。” 应向沂点点头:“你现在虽然化形了,但在流尘等人面前还是稍微藏一藏吧,等找个机会,你再光明正大地以人形跟在我身边。” “我的人形只让你看。” 本来就是为了报复你才化形的,让那些人知道了,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应向沂被爱打直球的小蛇崽拿捏了,脸上有点热:“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找吃的。” 不等迟迢答应,应向沂就溜出了房间。 没想到条条化形后会这么难以招架,他以前发的好人卡似乎也失效了,应向沂按了按自己躁动的心脏,将搁置的计划重新提上日程。 他已经有了迟迢,必须和条条保持距离,绝不能做出对不起他们的事。 应向沂带了饭菜回去,迟迢没再作妖,陪着他一起老老实实地吃饭。 小娘子是他的心头肉,自己浅浅的报复一下是情趣,可不能害应向沂吃不好饭。 吃完饭之后,迟迢亦步亦趋地跟着应向沂,一点都没有变回小蛇的意思。 应向沂看着房间里唯一的床,有些头疼。 晚上总不能同床共枕吧? 刚化出人形一定很激动,他没办法开口催促小蛇变回去,只好拿出剪子。 每当遇到棘手的问题,应向沂就喜欢剪纸消遣,好像麻烦都会像被剪掉的纸屑一样消失。 “你这次要剪什么?”迟迢的目光很沉,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又是小兔子吗?” 那些事终究只是他的推测,他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期盼自己变成各种动物,失去男龙尊严的事都和应向沂没有关系。 应向沂看看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图案:“今天换一个。” 囫囵个像是个球,迟迢拧眉:“这不会又是你家乡才有的东西吧?” “不是。” 应向沂动作流畅快捷,剪出圆滚滚的轮廓,然后开始细化,不多时就完成了。 雪白糯米团子出现在两人面前,竟是一只憨态可掬的胖狐狸。 应向沂拎着狐狸脖颈放进他怀里:“给你玩,我累了先睡了。” 迟迢:“……”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被褥也没多余的,应向沂无奈放弃打地铺,和衣而眠,睡在床榻里面,克制的没有占据太多位置。 迟迢抱着狐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只狐狸很胖,圆滚滚的像怀了孕,软糯的毛皮蹭在指尖,很软很舒服。 他看看床上努力贴着墙边的应向沂,心里一酸,暂时打消了今晚捉弄对方的计划。 等应向沂睡熟之后,迟迢才把怀里的胖狐狸打散,然后将人搬到床榻中央,变回小蛇,窝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很快,迟迢的侥幸就被打破了,连带他对应向沂的一丝温情和感动,也被自己那只软乎乎的狐狸爪子给刨成了碎片。 果然,这一切都是应向沂搞的鬼! 胖乎乎的胖狐狸行动不便,一下子就被提溜起来,应向沂在毛绒绒的耳朵上亲了一口:“这是谁家的小狐狸,真可爱。” 迟迢龇牙咧嘴:“你离我远点!” 应向沂挑挑眉,去揉狐狸肚子:“该不会又以为自己怀崽崽了吧?” 迟迢:“……” 他怀疑应向沂剪个胖狐狸,就是为了这样嘲笑他。 “你想怎么样?” “报恩应该是每个小狐狸精的必修课吧,让我来检查一下你学的怎么样。” 迟迢:“?” 应向沂正色道:“先从以身相许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喜闻乐见的掉马,呜呼! 迟迢迢:诡计多端的人类!竟然使这种下作手段! 应哥:气鼓鼓的小狐狸,可爱,想【哔】; 虽然但是,迟迢迢认命吧,他知道了你的秘密,还是会让你叫爸爸。【狗头】 感谢在2022-08-06 02:40:08-2022-08-06 18:4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盛黎 5瓶;柠昔 3瓶;只是个读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琉璃蛊(八) 想剪小狐狸, 有一半是因为条条,一半是因为迟迢。 条条精明狡黠,和骄傲的迟迢有很多相似之处, 在考虑的过程中,应向沂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胖乎乎的狐狸造型。 将张牙舞爪的小狐狸抱进怀里后,应向沂发现,这个决定做的十分正确。 小狐狸谁能不爱? 成了精的小狐狸就更无法抗拒了。 应向沂捏起了一只雪白的狐狸爪子, 端着一副严肃的表情:“你刚刚差点掉进湖里,是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报答这份救命之恩?” 一提起这茬, 迟迢心里就不爽。 方才他一入梦,就看到了一条蓬松的大尾巴, 抱着残存的侥幸心思,他冲到了湖边, 想要借着水面看看自己的真实样貌。 应向沂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在他被那张圆滚滚的狐狸胖脸伤透了心的时候,这个罪魁祸首冲他伸出了魔爪, 直接把他提溜到了怀里。 胖乎乎的狐狸一言不发,透着股天然的呆样, 莫名喜感。 应向沂捏捏爪子捏捏耳朵,心都被萌化了:“我尚未娶妻,家中缺一娘子, 听说狐狸精都貌美如花, 我瞧你圆滚滚的定然好生养, 嫁与我正好。” 迟迢:“……” 好生养个鬼!简直欺龙太甚! 愤怒的小狐狸一巴掌呼过去, 还没碰到目标打击物, 毛绒绒的爪子就被截住了, 带到了唇边。 应向沂咬到一嘴毛也不嫌弃:“小迟今日怎么凶巴巴的,不喜欢做小狐狸?” 以往迟迢爱他爱得不能自拔,做小兔子的时候,忍着假孕的反应,还摊开肚皮让他揉,乖的不像话。 对比一下,今日的态度着实有些冷淡了。 他与迟迢前几日便分开了,对方也不知去了哪里,可是妖界出了什么问题,让迟迢心烦了? 思及此,应向沂有些心疼:“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迟迢怔了下,又控制不住心软,拱了拱他的手掌:“没事。” 做小蛇崽做的时间太长,养成习惯了,总喜欢这样安慰应向沂。 拱完迟迢就后悔了,他一边唾弃自己的底线因为应向沂步步后退,一边对自己做出灵宠一般的举动绝望不已。 这小娘子莫非给他下了蛊,对他使了什么魅惑人心的术法,才令他变得如此不像自己? “那你是不喜欢这种玩法?” 角色扮演对于原形是兽类的妖来说,可能不太好理解,应向沂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想法没错。 他抱起小狐狸,搁在膝盖上:“不闹了,我们聊聊天吧,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差点连命都丢了。” 迟迢抖抖耳朵,十分配合地问道:“什么大事?” 应向沂情真意切:“我太想你了,想的整个人都昏迷了。” 他本来是想吐槽条条天劫的事,又怕迟迢听了会担心,遂开始插科打诨。 迟迢:“……” 竟然和我想的不一样,男人你究竟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你今日怎么……如此肉麻?” 这不符合应向沂的性子,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迟迢还是很了解自家小娘子的。 如今应向沂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他知道自己是迟迢的事,断然不会平白无故就说这些情话哄他。 应向沂垂着眼皮,心虚地移开眼:“有很肉麻吗?” 条条突然化形对他的影响很大,尽管他心理上只对迟迢有情,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分了一部分给条条。 对于迟迢,应向沂多少心中有愧,潜意识里想借这种方式拉近和他的距离。 小狐狸状似深思,给出准确的答案,顺势问道:“阿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夫夫之间总要互相体谅迁就,如果应向沂能将一切和盘托出,他可以大龙有大量,考虑不计较了。 应向沂皱眉:“你叫我什么?” 迟迢一愣,顿觉失言。 他当条条当的时间太长,难免记串了,熟悉的称谓脱口而出。 “阿应啊,亲密之人不都是这样称呼的吗,你也可以叫我阿迟。” 他干巴巴地解释完,有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应向沂的表情。 不会吧,他该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称呼就暴露身份吧? 迟迢的第一反应是太亏了,“阿应”这个称谓他刚开始叫,还没叫热乎呢。 “原来如此。”应向沂点点头,想到熟悉的身影,意味不明地笑笑,“我有个……朋友,他也喜欢这样叫我。” 他在「家人」和「朋友」之间纠结,最后还是遵从本心,选择了后者。 迟迢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朋友是自己,蓬松的大尾巴「嗖」一下弹起来,挡在身前,盖住了大半张脸。 他支支吾吾道:“会这样叫你,你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 真挚热烈的告白固然动人,但藏在心里的情意也足够吸引人。 龙族性本淫,天生是风流的享乐者,骨子里不乏浪漫的基因。迟迢喜欢光明正大的展示爱意,也喜欢对着心上人,用各种偷偷摸摸的方式诉说爱语。 爱情里少不了自我感动,这种既放肆又克制的示爱方法也许达不到应有的效果,但在此刻确实承载着迟迢的一片真心。 应向沂低头看着狐狸崽子,想到条条那双与之相差无几的眼睛,总有一种错位的恍惚感。 他揉了揉眉心,心道迟迢没有说错,他对条条确实很重要,那小蛇崽子一直把他当老婆。 不知出于哪种原因,他并没有告诉迟迢,这个「他」就是他曾经提到过的条条,那个占据了他的意外与例外的存在。 “你们妖的忌讳规矩还挺多,我分不清楚,不过他是第一个这样叫我的人。” 虽然是刚开始叫,并且叫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小狐狸抱着尾巴,像捧着一只吹胀了的白色气球:“那你喜欢这个称呼吗?” 应向沂笑了笑:“喜欢,小迟乖,再叫两声来听听。” 迟迢是个不吃亏的主儿,立马跟他谈起条件来:“我们交换,你叫我一声「阿迟」,我就叫给你听。” “哦?”应向沂坏笑,指尖从狐狸肚子滑到尾巴下方,“让你叫什么都行吗?” 迟迢:“?” 迟迢:“……” 好家伙好家伙,他的小娘子竟如此诡计多端! 纯情男龙遭受暴击,心情复杂。 应向沂哈哈大笑:“好了,瞧你吓的,我逗你玩呢。阿迟乖,还像那样唤我两声就行了。” 迟迢在心里骂骂咧咧,面上不显,信守承诺唤了几声「阿应」。 见应向沂拧眉沉思,不由好奇:“怎么了?” “听着熟悉,总觉得你和我那朋友有点像,吐出口的字音语气都相似。” 应向沂随口一句话,却把小狐狸吓得尾巴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横看成岭侧成峰,他记得伪装容貌,却忽略了声音。 迟迢干笑两声:“是吗?” 应向沂没说话,把小狐狸举好,平视着他的眼睛:“他与你一般,也是这样的瞳色,这般颜色在妖界很常见吗?” “挺常见的,一抓一大把。” 尾巴占了狐狸身形的一半,蓬松的像一条围脖,应向沂晃了晃小狐狸,见那条垂下来的大尾巴僵硬地摇着。 他怕是失心疯了,竟然觉得迟迢和条条是一个人,那些相似的线索在脑海中滚动刷屏,遮住了他对于条条逐渐生出的诡秘心思。 这算不算为了一己私欲,去杜撰了一个虚假的童话故事? 应向沂甚至不敢深入去想,这个可能让他头晕目眩,心底生出无尽的兴奋。 他仓皇地抱紧了小狐狸,不住地亲吻着毛绒绒的耳朵和脑袋,好似在掩饰什么。 迟迢被亲懵了,睡醒之后还是傻愣愣的,盘在床上像一块蛇饼,看着应向沂收拾衣服,整理头发。 “要出去吗?” 天还未大亮,日光昏沉沉的,渡微州的修士已经起床了,正在上晨课。 应向沂绷着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拎起被子将他盖了个严实:“你再睡会儿,我去和流尘他们聊聊,回来后给你带吃的。” 方才问舟亲自送来了补身体的汤药,说是设了宴席,庆祝他来到渡微州。 昨日的天劫闹出太大的动静,几乎毁了整个渡微州,州府外还是一片狼藉。 流尘等人肯定要探究一二,虽说不是兴师问罪,但刨根问底定然少不了。 应向沂一边往外走,一边思索应对的法子。 琉璃蛊的解决是一大助益,条条说的没错,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这功劳揽上身,再顺势把一切都推脱干净。 上晨课的修士占据了州府正殿的空地,一眼望去,好似一片身姿挺拔的白杨,少年热血,气冲云霄。 应向沂默默感慨了一番,怀着动容和艳羡的心情,迈进了殿中。 流尘等人已经在等候了,见他到了,若干修士都起身欢迎,阵势很大,应向沂一时间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在参加宫廷御宴。 这也太夸张了吧。 当初在妖界,迟迢也仅仅是弄了一桌子菜请他吃饭,渡微州弄的比帝王家的节日宫宴都过分,只差再整点歌舞表演了。 应向沂看着坐在首位的流尘,见他不苟言笑,衣着繁重华丽,竟还真有几分像皇帝,身边再放个美人就完美了。 恍恍惚惚入了席,应向沂以为尴尬结束了,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除了一开始的客气寒暄,再没有人说话,仙界之人克己守礼,食不言寝不语。 应向沂硬着头皮吃了一顿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饭菜不错,味道很好。 吃过饭之后,问舟带他来到了书房:“龙道友吃的可还舒心?” 应向沂:“呵呵,挺好的。” “这是我渡微州最高规格接待宴席,道友喜欢就好。” 言语之间颇为自得,听得应向沂满心无奈,只能干巴巴的打着哈哈。 流尘换了身衣服,姗姗来迟:“龙道友久等了,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汤药。”应向沂道了谢,开门见山,“仙君今日找我,可是为了琉璃蛊一事?不用客气,一桩小事罢了。” 流尘和问舟面面相觑,想好的问题卡了壳。 渡微州已经脱离困境,眼下情况,比起琉璃蛊,他们更想知道天劫的相关事宜。 “听了渡微州及琉璃蛊的事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忧心忡忡。”应向沂拊掌大笑,“你们猜怎么着,我迷迷糊糊睡着后做了个梦,梦到了一个解决琉璃蛊的好办法,为防让你们白欢喜一场,我便自己去试了。” 流尘和问舟都呆住了:“啊?” 应向沂也没管他们的态度,将两人当成观众,表演着自己的戏码:“都说劫雷是妖魔邪祟的克星,我用古老的秘术引来了劫雷,劈了半夜,终于将那作恶多端的琉璃蛊给劈死了。” 流尘:“……” 问舟:“……” 你怕不是在逗我们? 应向沂摆摆手:“引动劫雷实在太消耗体力,施完秘术之后,我就脱力晕了过去,然后就被你们的人带了回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莫名的尴尬气氛流淌在三个人之间。 应向沂默默喝了一大口灵茶,感觉干涩的嗓子和紧张的心情都有了很大缓解,他抿出一丝笑,情真意切:“感谢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好一副无私奉献的模样,应向沂演着演着,自己都有些感动。 问舟年岁稍长,率先反应过来:“龙道友以一己之力解了渡微州的麻烦,吾等实在……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 应向沂先发制人,明面上是将一切和盘托出,实际上却杜绝了流尘与问舟就劫雷一事继续发问的可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到底是仙宗十四州的一州之主,流尘知情知趣,心下虽不太相信应向沂编出来的故事,却也明白了他不愿就此事多谈的意思。 “龙道友救渡微州于水火,他日你若有需要,本君及渡微州修士,都当倾力相助。” 应向沂笑了笑:“客气客气,若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且慢,有一件东西想请道友看看。”流尘掌心向上,浑厚的灵力包裹着一大片琉璃瓦,“这是在州府外找到的,应当是传说中的琉璃宝器。” 琉璃瓦是拼凑起来的,上面有无数裂痕,破坏了瓦片的完整度。 应向沂挑了挑眉,第一反应是好奇,这么碎的琉璃瓦片,流尘他们应当找了很久吧。 “传说中的琉璃蛊竟然是这样的,的确精美,有惑人心神的能力。” “这还不算什么,道友看好了。” 流尘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将里面的粉末均匀的撒在琉璃瓦片上,只见下一秒,粉末便变黑了,还在琉璃瓦片上晃动聚拢。 应向沂睁大了眼睛,看着琉璃瓦片上显出大片的图案:“这是……” “这粉末是食怖花茎晒干后磨成的,能够追踪魔气。”流尘晃了晃小瓶子,解释道。 应向沂盯着琉璃瓦片,突然想起条条告诉他剪驱魔法阵的事。 小蛇崽果然是他的金手指,一点没说错,这琉璃蛊与魔界有些脱不开的干系。 “琉璃蛊能吞食修士的修为,渡微州内有几十名修士被害,我们对比了这上面的图案,发现数目基本吻合。” 问舟接过话茬,指着最左边的人形图案:“这人手中执花,喜爱非常,恰好第一个被夺取修为的人也爱花,他在梦里得到了寻了很久都没寻到的珍惜花种。” 应向沂目光一凛:“你的意思是,这琉璃瓦片上的图案记载了修士被害的过程?” 流尘与问舟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应向沂想起流尘之前提到过,这图案上的人和被害修士的数目基本吻合,基本意味着并不是完全一样。 他心中一紧,忙低下头,目光逡巡,仔细地扫过琉璃瓦片上的图案。 从左到右,一寸寸看过去,在最右边发现了一片颜色较为浅淡的图案。 那图案堪比无影送来的春宫图册,暧昧又浪荡,是一个人与一条蛇交缠在一起,蛇尾紧紧裹在人腰间,人拥抱着蛇,正在和它接吻。 应向沂脑袋嗡的一声,涌出大片大片的熟悉画面。 长久以来的相处,让应向沂一看到蛇,下意识联想到迟迢和条条。 “龙道友,你怎么了,可是想起些什么?” 应向沂撑着桌子,按了按太阳穴:“使那引动劫雷的秘术太过耗费心神,方才一时没缓过来,有些头疼。” 流尘与问舟对视一眼,后者指了指最右边人蛇相缠的画面:“经过比对,我们发现这一处图案找不到对应的修士,这些图案从左到右,是按照时间顺序排的,不知龙道友对此有什么看法?” “看法?”应向沂掀了掀唇,笑意未达眼底,“依我所见,这邪物闲着无聊,又进不来州府,所以转而研究起了春宫图册,二位觉得我说的可有理?” 气氛紧凝,应向沂收了笑,脸色有些阴沉:“最右边的图案也就是最后进入渡微州的人,他与一条蛇做了狎昵的事,看二位的意思,是觉得这人是我?” 虽然疑问句,但他语气笃定。 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龙道友误会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查清楚事情真相,也好还受害修士一个公道。” “若这人真的是我,那为什么我没有像那些修士一样失去修为,变成普通人?” 两人语塞。 应向沂眼底满是厉色,哂道:“帮渡微州度过难关是出于道义,你们要还公道,自己还便是了,不必将我算计在内。” 他一甩袖,灵力带着怒气,将桌上的琉璃瓦片拂下了地:“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告辞。” 言罢,应向沂转身便走,流尘和问舟跟着追了出去。 房间里,一道身影凭空浮现,他指尖光点浮动,勾勒出繁复的纹样。下一秒,法阵落到地面上的琉璃瓦片上,将残留在上面的魔气清除干净。 若是应向沂在这里,定能认出来,那纹样正是条条教过他的驱魔法阵。 离开之后,应向沂直接回了房间,理都没理追在身后的人。 流尘与问舟站在门口,还没想好用什么理由进去,门就打开了。 流尘沉声道:“龙道友,你误会了,冷静下来我们谈——” 话还没说完就被应向沂打断了:“不谈了,当我在渡微州歇了个脚,就此别过。” 他半点不通人情世故,说走就走,狠狠下了流尘的面子。 问舟有些着急:“就这样让他离开吗?” 流尘脸色难看:“不然呢,总不能撕破脸皮,强行将人留下吧。” 闹成这样,已经和撕破脸皮差不多了吧? 问舟心想。 流尘叹了口气,看着逐渐走远的身影:“再说了,便是强行动手,也不一定真能留下他。” “那劫雷的事,不继续查了吗?” 昨天的劫雷来的蹊跷,他们本想旁敲侧击,从应向沂口中问出点消息来,却不料弄巧成拙,直接把人气跑了。 “我从未听说过世间有引动劫雷的秘术,昨日那劫雷定然是冲着谁来的,而他在维护那个人。”流尘思忖片刻,突然问道,“妖界的车队到了哪里?” 问舟:“琉璃蛊被解决后,清垣的消息就传了进来,说是他们正同妖界的车队一起,回了仙界。” 流尘怔了两秒,诧异道:“一起?迟迢同意了?” —— 仙界,结界外,赛雪州。 清垣带着若干修士,跟在妖界的车队之后。 “这妖尊也没传闻中的不好相与,让我们跟着车队同行,还把食物分给我们。” “瞧你那出息,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服了。” “对对对,千万别忘了,妖尊心狠手辣,对修士恨之入骨。” “那他为什么要让我们同行?” “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云海秘境中法宝众多,他肯定是想拉拢我们帮忙。” “他带了这么多马车,该不会是为了装东西回去吧?” …… 众人窃窃私语,清垣听得头疼,给各州州主传完信,立马制止了他们的交谈:“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不知道吗?” 尽管压低了声音,擅长追踪的影道首领还是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无踪冷嗤一声,满眼鄙夷。 无影也摇摇头,语气嘲讽:“看来是尊主太长时间没活动筋骨了。” 当年妖尊横空出世,六界避其锋芒,时逾百年,荣光褪去,连仙界小辈都敢议论了,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怕是只记得那场不光不彩的以多欺少了,还洋洋得意,将趁虚而入当作光荣之事。” 无踪眼神阴鹜,他们从小跟随迟迢,向来听不得旁人对迟迢有一丝一毫的侮辱轻蔑。 无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再过几日就是十月了,十月十一,又满一年了。” 无踪瞪大了眼睛,神色有些激动:“那今年的十月十一,尊主岂不是会在仙界度过?” 十月十一,正是仙宗十四州算计迟迢的日子,这在妖界是禁忌,没人敢在妖尊面前提起。 每一年的这一天,迟迢都会将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 被打碎的宫殿承载了妖尊的怒气,他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吃了的亏一定会讨回来。 迟迢安分了近百年,六界都说妖尊被打怕了,但无影和无踪都坚信,他只是在等待,等待报仇雪恨的机会。 妖族最懂得蛰伏的含义,韬光养晦几十载,一朝成名震四方,只为了等待最佳的时机。 他们都有预感,今年的十月十一绝对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这场风雨将轰动六界,彻底洗干净迟迢背在身上的,近百年的耻辱之名。 作者有话说: 照例往后翻。 感谢在2022-08-06 18:49:35-2022-08-07 00:3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16瓶;白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琉璃蛊(九) 应向沂照着地图, 往云海秘境赶去。 从渡微州离开之后,他一直一言不发,表情阴沉, 时不时盯着怀里的小蛇看上半晌。 迟迢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化作人形:“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渡微州的人欺负你了?” 他满脸沉重,仿佛只要应向沂答一句「是」, 他就会折返回去,将渡微州闹个天翻地覆。 “没有,就是说话太费劲, 不想和他们一起走。”应向沂收回视线,没过多久, 目光又恋恋不舍地追回去。 饶是迟迢被称赞惯了,也经受不住别人这般热切的目光, 尤其这人还是他放在心上的, 无法拒绝的小娘子。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迟迢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相貌有改动, 不会被看出来。 应向沂摇摇头:“我去准备生火,咱们得在这里住一晚。” 走远一些后, 应向沂摊开掌心,看着那块被顺出来的琉璃瓦片。 这一块瓦片保存得很完整,没有裂纹, 上面正是人与蛇交欢的图案。 他想起了那场旖旎的梦境, 被他禁锢在怀抱中, 肆意索取的迟迢愈发清晰。 怀抱是热的, 体温是暖的, 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是一场梦境。 他攥紧了手, 瓦片锋利的边缘抵住掌心,如若不是有灵力保护,那里都要渗出血来了。 琉璃蛊利用梦境迷惑人心,趁机夺取修士的修为力量,琉璃瓦片上呈现的图案便是它蛊惑人心的证据。 可如果他真的被蛊惑了的话,那为什么修为没有改变,难道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事情陷入了僵局,他的思维已经进了死胡同,琉璃瓦片上的图案和那个春梦,形成了相悖的两级。 现在存在三个可能:第一,琉璃瓦片上的图案所指代的另有其人;第二,他真的被蛊惑了,做了一场梦,琉璃蛊试图夺取他的修为,但是失败了;第三,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他被蛊惑做出那样的事,但将之当成了梦。 第一个可能现在就可以排除,自渡微州封闭之后,他是唯一进去的人。 至于第二个和第三个可能,应向沂还没有准确的答案。 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应向沂偏向于后者,他只会剪剪纸,可不确定自己能阻止琉璃蛊夺取修为。 如果那是真实发生的事,他和迟迢做了那样的事,是不是意味着迟迢一直默默陪着他? 当然,与此同时也证明迟迢知道了他隐瞒的事,梦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可还记得自己对着迟迢叫小兔子的事。 应向沂不敢贸然下决定,他有些怕,怕这是一场盛大的空欢喜。 琉璃瓦片被妥帖收好,应向沂回味着梦里的一帧帧一幕幕,满脑子都是少儿不宜的十八禁念头。 应向沂带着树枝回去,应白还和他离开前一样,坐在原地不动。 “怎么发起呆来了?”他生了火,把找到的野果擦干净,递过去,“凑合吃吧,从渡微州离开的太仓促,忘记囤一点干粮了。” 不知是不是条条化形之后,不像小蛇崽时期一样雪白软糯了,应向沂觉得自己那种无微不至奶孩子的冲动在逐渐消失。 他开始将人形的条条当成平等的男人——应白,也开始被他吸引,将那些一笑置之的表白言论放在心上。 这是十分不妙的事情。 应向沂咬着野果,默默挪了挪位置,离应白远了一些。 迟迢没忽略他的动作,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阿应,我有些冷,你抱着我好不好?” 话音刚落,不等应向沂做出反应,他就哒哒哒跑过去,将自己塞到对方怀里。 野果味道很淡,不酸不甜,迟迢却吃得很香,咔嚓咔嚓的。 像小松鼠一样。 应向沂脑补出画面,克制地移开视线,把应白抱到火堆旁:“冷就烤火,我又不是暖宝宝,挨着我没用。” 迟迢歪了歪头:“暖宝宝是什么?对了,你好像说过我是冰宝宝。” 他嘴唇上还沾着野果子的汁水,湿润润的,被火光一照,殷红漂亮,好像刚被深深吻过一般。 应向沂匆忙低下头,麻木地往嘴里塞果子,含糊不清道:“就是很暖和的意思,你是蛇,身上很凉快,所以是冰宝宝。” “哦——”迟迢轻轻笑了声,自嘲道,“我以前还以为,你是在叫我宝宝呢。” 这些名词没少让他面红耳赤,心跳加速,闹了半天,原来都是一场乌龙。 应向沂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总觉得他这话酸溜溜的,弄得自己心里也酸起来:“不这样叫,你也是我的宝宝。”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捡的树枝都是干枯的老木头,容易烧起来,也暖和,被火烧透后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让人无端联想到一句俗语:老房子着火,噼里啪啦。 应向沂回过神来,暗骂自己鬼迷心窍,故意扯着嗓子喊道:“条条就是我的宝宝,从捡你回来开始,我一直把你当成宝宝。” 迟迢心里那点小火苗被浇了个透,他翻了个白眼:“你嘴里的宝宝,和儿子是一个意思吧。” 方才那番话,把「宝宝」替换成「儿子」,没有一点违和感。 迟迢越想越生气,一不小心,连果核都咬开了。 龙族牙齿锋利,咬个果核咯嘣脆,分分钟的事。但再强韧的舌头也没办法抵御味道,果核里的小仁被咬开,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迟迢皱巴着一张脸,整条舌头都麻了。 都怪应向沂,如果不是他说那些话来气自己,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应向沂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不解地揉着鼻子。 该不会是他故意曲解「宝宝」的含义,被应白发现了,在偷偷骂他吧? 背对着他的男人坐姿很不端正,肩膀拢着,像极了小蛇崽盘成一团的样子。 应向沂在应白身上找到些许条条的痕迹,暗自告诫自己不能色迷心窍,把肮脏的主意打到自家纯洁的小蛇崽身上去。 “今晚你还是变回原形睡吧。”应向沂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我抱着你,人形靠着树和躺地上都不舒服。” 迟迢掀起眼皮,小眼神跟刀似的,凉嗖嗖的:“不要,我现在每天只有一半的时间能变成人,得尽快熟悉人形,以便延长化形的时间。” 应向沂不乐意了:“延长干嘛,变不成人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保护好你的。” 迟迢幽幽道:“你之前还追着问我什么时候能化形,现在怎么换了副嘴脸?” 应向沂:“……” 轻飘飘的一巴掌呼上去,揉了揉迟迢的脑袋,应向沂啧了声:“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气人?” 什么叫换了副嘴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反派呢。 迟迢被他揉肚子捏尾巴习惯了,也没阻拦:“都是你的言传身教,我还比不上你厉害呢。” 真论气人,应向沂才是鼻祖,说的话做的事,总能气得他脑瓜子嗡嗡的,还偏偏没办法阻拦。 别人都是道侣手心里的宝,他是小娘子手心里的草,隔一会儿就被掐一段茎玩。 牙尖嘴利。 应向沂忍住了捏他的嘴巴的冲动:“随你,爱怎么睡就怎么睡吧,我不管了。” 孩子到了叛逆期,越管越头疼。 应向沂熟练地坐在树下,抱着胳膊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正当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拱过来,将他的胳膊抬了起来。 应向沂心头一紧,正想反抗,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微微掀起眼皮,看到脸烤得红扑扑的男人靠在他怀里,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 他能看到那张脸上复杂的表情,有喜悦也有狡黠,不像是精明的小狐狸,倒像是偷了腥的猫,喜不自胜。 应向沂心尖酸软,不舍得破坏他的欢喜,就这样偷偷地盯着他,看着他小幅度扬着唇角,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只是抱一抱,就这么开心? 迟迢确实很开心,这是他和应向沂第一次相拥而眠,被动相拥也算是相拥了。 即便是在渡微州做那样亲密的事情时,忙着离开,忙着脱离险境,他们也没好好抱着睡过觉。 只能说,梦境和现实还是有区别的。 这样简单的依偎着,给他一种极为满足的感觉,好似比应向沂进入他的身体还要亲密。 迟迢在信任且熟悉的怀抱里,很快安下心来,睡了过去。 等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应向沂才睁开眼,目光在他的脸上细细描摹,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不能否认心底如蛛丝般蔓延的感情,但理智像一把火,兢兢业业的守在那一道底线前,将一切出界的感情都烧成灰烬。 人会不会同时爱上两个人,应向沂不知道,但他确认自己的心已经给了迟迢。 他的小迟是骄傲的,无论在修为上还是在感情上,他必须要做到一件事,永远不让任何东西去破坏迟迢的骄傲。 应向沂闭了闭眼,压下那些无端生出的,莫名又热烈的感情。 再睁开眼时,他的眼底一片清明,轻轻抽出了环着应白的胳膊。 长夜漫漫,月光冷冽如霜,像一把刀,在两人中间斩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应向沂从储物戒中找出衣服,盖在熟睡的人身上,走到另一颗树下。 迟迢的警惕性很高,在应向沂抽出胳膊的时候,他就醒了。 他没经历过太多的感情,只知道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要拥有,他不明白应向沂为什么要推开他。 无论是迟迢还是应白,都是他,他不会因为应向沂对待两个身份的差别态度而吃醋,只会为自己拥有了应向沂的两份好而开心。 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的男龙陷入了沉思,隐隐觉得该和盘托出了,再隐瞒下去,可能会影响他和小娘子之间的感情。 白天没有剪纸,梦里的迟迢是以真实面目出现的。 迟迢在斟酌着如何说出真相,应向沂就熟门熟路的蒙上眼睛:“小迟,你以前有喜欢过人吗?” “没有,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 应向沂心里一紧:“我很幸运。” 迟迢摸了摸他皱紧的眉头:“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应向沂破天荒地点点头:“我从话本上看了个故事,有点难受。” 难道是无影送来的那些话本? 迟迢抱了抱他:“什么故事?” “一个男人同时喜欢上了两个女人,他本该与后来喜欢的姑娘保持距离,但两人一直相依为命,打断骨头连着筋,分不开。” 应向沂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说,他应该怎么处理这份感情?”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开窍了但没完全开窍。 应哥:克制克制再克制-变态了。 小龙太傻了,连自己醋自己都不会,那就只能醋别人了。 感谢在2022-08-07 00:31:15-2022-08-07 20:5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海松茶 16瓶;言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琉璃蛊(十) 这都是什么破故事? 男龙听得头都大了, 搁谁谁不骂一句作者有病。 迟迢拍了拍他的背,郑重道:“告诉我这是谁写的故事,我让他改个结局去。” 应向沂:“……” “你还有什么想要看的剧情, 都可以一并告诉我,我让他重新写。” 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 应向沂硬是被逗笑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故事的创造者?” “我哪里不尊重了?”迟迢很冤枉,“我让他们改故事的结局,都会给钱的, 他们也很乐意改。” 应向沂:“……” 得,更像霸道总裁了,他就是被霸总包养的小情儿。 一想到无影送来的十多箱礼物, 应向沂顿时就有了代入感。 迟迢该不会真的动过包养他的心思吧? 应向沂的脸有些绿。 “你不信我吗?” “信。” 应向沂偏过头,摸索着亲了亲他的脸:“改了的故事也就没味道了, 不管这个,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迟迢想读懂他的心思, 但无奈脑袋里就是那根弦, 百思不得其解:“我没什么看法,除了你, 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别人,所以理解不了。” 虽然没听到有价值的答案, 但应向沂得到了更令人欢喜的直球表白。 他收紧胳膊,蹭了蹭迟迢的颈窝:“我们小迟真会安慰人。” 迟迢耳根烧热,故作镇定:“那安慰好你了吗?” “还差一点。”应向沂仰起头, 吊着嗓子撒娇, “再来一个亲亲才能安慰好。” 与有情人做幼稚的事, 在被爱的时候变成孩子, 这一直是应向沂所期待的感情状态。 现如今, 他得到了。 迟迢扬起的眼尾里都眯着笑, 按着他后颈,感觉到熟悉的血脉力量,咬住了他的嘴唇。 他们之间的亲吻不多,之前大都是应向沂占据主导地位,而今看着处于弱势的心上人,迟迢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他学着应向沂以前做过的,用舌尖润湿嘴唇,描摹唇线,然后探进去,勾住舌尖吮……嗯?! 被反勾住舌尖的迟迢愣了一下,随即便被掐着腰抱进了怀里。 应向沂将人按在自己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条,捕捉落在迟迢身上的光影。 他像那场疯狂又热烈中的自己一样,压制着怀里的心上人,企图使尽浑身解数征服对方。 分开的时候,他温柔地舔舐着迟迢唇上的水渍,将之染上自己的气息:“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 也会只喜欢你。 应向沂在心里补充道。 应向沂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醒来之后立马和应白保持了距离,就连面对小蛇状态的条条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的宠着了。 迟迢十分郁闷,变成人形后,他连应向沂的身都近不了。看到他有靠近的迹象,应向沂跑的飞快,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久而久之,迟迢也不乐意变成人形了,小蛇状态好歹还能霸占应向沂的手腕。 “条条,不许乱蹭。”应向沂捏起小蛇的尾巴尖,“再这样就变成人形自己走,别让我抱。” 迟迢:“……” 应向沂你变了! 要不是梦里的应向沂关怀备至,黏着他对他亲亲抱抱,迟迢早就控制不住炸毛了。 同人不同命,当条条时被打了个巴掌,在梦里变回迟迢却能坐享应向沂的疼爱。 常常是条条受了应向沂的气,迟迢想发火,却被应向沂翻脸似的温柔对待弄的云里雾里,只能咽下这口气。 没过几天,迟迢自己都快被这种两极分化的对待弄崩溃了,他不禁开始思考导致这一切的原因。 应向沂瞥了眼一脸严肃的男人,强制自己移开目光。 这几天的拼命克制好不容易让他对小蛇有了点抗体,多看几眼,那种没有道德伦理的疯狂病毒就要冲破屏障,将他毁坏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好几个时辰了,应白还是自顾自的,没有来与他说话。 这明明是应向沂求之不得的事情,可真的得到了,他又觉得不痛快,心里梗了根刺一般难受。 “过来吃饭。”应向沂拿出剩下的所有干粮。 途径城镇的时候,他去买了一些吃食,荤素都有,不必再吃野果了。 应向沂挑了只风干鸡腿递过去:“今晚就能到云海秘境了,届时你得变回原形,跟我进去。” 群英宴上还有一场硬仗,没由来的,应向沂不想让仙界的人知道条条的存在。 当初一看到琉璃瓦片上的图案,他就产生了离开的念头,一是直觉那图案有问题,二就是怕流尘等人顺着劫雷查下去,会查到条条身上。 群英宴宴请六界,届时场面一定很混乱,他得把条条看好,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迟迢咬了口鸡腿,随口应了声:“好。” 应向沂不动声色:“多吃点,一路上都不说话,是不是早就饿了?” “没有。”修炼到迟迢这种境界,已经不需要一日三餐了,“我在思考人生。” 应向沂:“?” 应向沂哭笑不得:“你刚学会化形,年纪还小,怎么说话就开始老气横秋了。” 生活不易,男龙叹气。 迟迢暗戳戳瞟了他一眼,心说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磨人的男人,我再不动脑子想想感情的事,到嘴的小娘子就该飞了。 “说说你思考出什么结果来了。” “还没有结果。”迟迢百无聊赖地嚼着鸡腿,眼睛转得飞快,“阿应,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我,你不知道他也是我,那你会像对我一样对他吗?” 应向沂一头雾水:“什么还有一个你?” 迟迢观察着他的脸色,斟酌道:“就是世界上突然多了一个我,你会同时对两个我好吗?” “一个你就够我受的了,可别多了吧。”应向沂苦笑,“你是独一无二的,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迟迢:“……” 可问题是,现在真的有两个我,一个招你喜欢,一个你避之不及。 男人,你真的很难伺候。 应向沂不理解小蛇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边吃边暗中观察,见他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这才开始正视刚才的问题。 如果有两个小蛇,他应该怎么办呢? 是把感情分成两份,平等的给予每一个条条,还是要偏宠其中之一? 这种问题还真是令人头大,和同时喜欢上两个人有的一拼。 应向沂眯着眼,耳边回荡着迟迢忧愁的声音,对方天真无邪,自然的打着直球,无论回味多少次都不会腻。 迟迢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你就不能对两个我好吗?” 应向沂又气又好笑:“别以为你小声我就听不到了,我只有一颗心,也只有一份感情,怎么能分给两个人。” 迟迢含着一口鸡腿肉,抬眼看向他,眼神迷茫:“怎么不能分?” 他有预感,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将迎刃而解,应向沂接下来的回答会给他答案。 “感情和心意是不可复制的,偏爱和例外为什么珍贵,就是因为它们独一无二。”应向沂笑了笑,“条条,应白,你只有一个,所以我给你的感情也只有一份,独属于你。” 迟迢隐隐约约明白了,应向沂是将迟迢和条条当成两个不同的存在,给予他们的都是独特的感情。 在应向沂看来,他给了迟迢喜欢,就不能再把这份感情给别人了。 迟迢想,他该高兴的,因为他在小娘子身上体会到了妖族所看重的忠诚。 “那如果你知道两个人都是我,会怎么对待我们两个呢?” 问出这个问题后,迟迢有些紧张。 他的欺瞒比应向沂的欺瞒更加令人难以接受,他之前发现应向沂知道梦里的小迟就是迟迢时,尚且生了很大一通气,如若应向沂知道条条也是迟迢,不知会不会气到不要他们两个。 手里的鸡腿骨头被抽出去,应向沂又递给他一只鸡腿:“那我会多买一只鸡腿,让你和另一个你都有的吃。” 迟迢心尖一颤,眼睛发亮。 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怎么这样看着我?”应向沂心里又酸又甜,戏谑道,“一个鸡腿就把你收买了?” 迟迢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啊我,我是……” 就这样说「我就是迟迢」也太奇怪了,他说不出口。 他纠结的时候有一股天然的天真烂漫,像怀揣着心事的小兽,让人很想逗上一逗。 应向沂克制着没有多问,今天的聊天已经很亲密了,再多一点,他怕之前的疏远都前功尽弃。 “快吃吧,吃完继续赶路,明日就是群英宴了,早点到云海秘境,正好能打听打听消息。” 迟迢点点头,将坦白的话咽了回去。 不急在这一时,等处理完云海秘境的事,他便将应向沂带回妖殿,届时再将一切尽数告知,也省的应向沂气恼了要离开他。 打算好一切后,迟迢只觉得心头的大石头挪开了,他吐出一口浊气,乐呵呵地啃着鸡腿。 —— 和应向沂估计的差不多,傍晚时分,他们便到了云海秘境附近。 云海秘境方圆百里都被围起来了,法阵笼罩着四周,还有修士看守,凭借邀请令牌才能进入。 为防有人冒名潜入,入口处设置了显灵镜,每个进入的人都会被照出真实样貌,妖魔则会现出真身。 应向沂将邀请令牌递给守卫的修士,远远望向巨大的显灵镜,看到上面映出来的自己。 一袭嫁衣似火,颈上戴着精巧的项圈,耳朵上缀着银白色的环,色/情又狎昵。 迟迢那烦人精。 应向沂暗骂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接过邀请令牌,对修士们脸上的古怪表情置之不理。 “道友请随我来,我带您去休息的地方。” 仙宗十四州为来参加群英宴的人安排了住处,有负责接待的弟子,将他们送到自己的房间。 应向沂瞥了眼显灵镜,头疼不已:“这是什么东西?” 接待弟子解释了一下显灵镜的作用,应向沂越听表情越凝重,拢紧了衣袖。 没想到仙界还弄了这玩意儿,妖魔见镜显形,条条该不会被发现吧? 应向沂正忧心忡忡,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龙道友,龙道友请留步!” 他掩在袖子底下的手骤然收紧,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正好走到显灵镜旁边,他转过身去,镜面上的人随之转过身,露出的脖颈上散发着红光,光晕为墨,一笔一笔刻下霸道的专属烙印。 那是一个繁复的文字,很好辨认,毕竟这个字曾印在战旗之上,在六界八荒上扬威。 是「迟」,妖尊迟迢的姓氏。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点。 感谢在2022-08-07 20:54:20-2022-08-07 23:3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吃小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百花冢(一) 天有仙花, 生于瑶池畔,兼彩,其叶臻, 其气清,散香恒远而未使人厌也,令人览之心喜,得云云赞。 脱胎人形, 帝拔于仙家,着其掌春欣之权,司百花, 大荒无可与之比拟也。 后卒于妖火,一夜俱焚, 不见寸缕。 ——《三重天秘卷·仙四家·卷二》 应向沂眉心微拧,打量着跑过来的修士:“何事?” 对方痴痴地望着显灵镜, 愣了两秒才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忘了给您这个。” 应向沂接过来一看, 发现那是一枚小巧的珠子:“这是?” “云海秘境中危险重重,仙君特地为贵客准备了这方辟邪珠, 将它带在身上,可以起到护身符的作用。” 应向沂挑了挑眉, 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微微颔首:“有劳,我收下了。” 送辟邪珠的弟子一边往入口走, 一边转头去看显灵镜, 脸色凝重。 虽然只是一瞥而过, 但他能确定, 那位龙傲天后颈上的烙印与迟迢有关。 在学习仙界战史的时候, 迟迢是个跳不过去的人, 以他的姓氏制作的战旗曾是每个修士的噩梦,即使百年前仙宗十四州大败迟迢,这份威慑力也只是有所削弱,没有彻底消除。 他不会认错的,那个血淋淋的「迟」字与书上记载的一样,带着强势霸道的力量,将人划入迟迢的羽翼之下。 龙傲天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是位修士,却与妖尊有着那样亲密的联系? 守卫的弟子脚步一顿,脸上浮起一层不敢置信,混杂着痛心。 难道,难道那位龙道友是被妖尊挟迫的?! 他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样貌,龙道友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虽比不得姑娘家的绝色柔情,但也差不了太多。 弟子痛心疾首,对强抢民男的妖尊愤恨不已。 无耻之尤,竟然逼迫他们仙界修士委身,还给他戴上那等淫/秽的饰物。 他正在心里痛骂,突然一只冷白如雪的手出现在眼前,顺势向上看去,是一张堪称绝色的脸,不输于任何男女。 迟迢将令牌扔在桌上,理也没理愣住的弟子,径自往里走去。 在他身后,正是浩浩荡荡的妖界车队,无影和无踪分立左右。 “你,你们是……” “砰——” 巨大的声响传来,门口守卫的弟子们瑟缩了下,战战兢兢地看过去。 只见入口处的显灵镜已经被砸碎了,晶石碎片如粉末一般,撒得遍地都是,被阳光一照,反射出无数道灿烂耀眼的光芒。 迟迢掀了掀唇,满脸嘲讽:“弄这么个玩意儿在这里,故意恶心谁呢?” 他一挥手,便有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将散落的晶石碎片卷起,扔到了入口处。 “胆敢毁坏显灵镜,好大的胆子!”守卫的弟子吓了一跳,捡起桌上的邀请令牌,“无论谁都不能如此放肆,就算你是……” 无影和无踪满眼轻蔑,瞥向呆若木鸡的修士:“怎么不继续说了?” 邀请令牌上浮现着四个字,组成令人胆战心惊的存在——妖尊迟迢。 妖界的车队大摇大摆地进了里面,守卫的弟子们围在一起,拦也不敢拦。 “妖尊,那就是妖尊!” “他的样貌,与传闻中竟没有出入。” “别管样貌了,显灵镜被他毁了,这可怎么办?” “还有辟邪珠,要不要给他?” “他那么厉害,还需要这东西吗?” …… 一群人叽叽喳喳,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清垣面沉如水,带着一瘸一拐的修士们走过来,打破了他们的议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样?” “清垣仙君!”守卫弟子忙将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仙君,您看该怎么办?” 清垣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先和其他州主汇报一下吧。” 弟子点头应下,好奇道:“仙君,您的脸色不太好,还有诸位道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清垣表情一僵,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 他们是和妖界的车队一道过来的,迟迢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他们一直相安无事。 谁知到了这云海秘境附近,他突然来找麻烦,说是要切磋切磋,然后就对他们一行的修士出了手。 结果没有悬念,所有人都被迟迢打伤,走路都很困难,就连清垣也没幸免,受了内伤。 “不该问的别问。” 清垣铁青着脸,让守卫弟子带身后的修士们去疗伤。 另一边,应向沂跟着招待弟子来到住处,检查了周边环境,然后才将袖子里的小蛇放出来。 “条条,条条……”小蛇一动不动,应向沂皱皱眉,“怎么睡的这般熟,难不成又冬眠了?” 小蛇时不时就会嗜睡,他曾经问过,但条条说没有问题,是正常现象,让他不必担心。 应向沂叹了口气,将小蛇崽放到床上:“你啊你,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将辟邪珠拿出来,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这珠子挺漂亮,里面有一朵花,但看不出其他的名堂。 傍晚的最后一丝余光消散,天色变得昏暗,应向沂摸了摸后颈,似乎还能感觉到残留的刺痛感觉。 群英宴宴请六界,听说迟迢也在被邀请之列。 应向沂抿了抿唇,对于迟迢不和他一同前来的事情,有些许的不快。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正思索着迟迢为什么不和他一起来,开着的窗户外就冒出一张熟悉的脸。 应向沂吓了一跳:“迟迢?!” “是我。”迟迢撑着窗户,头从窗口探进来,“应向沂,你想我了吗?” 他仍旧是一袭白衣,比衣服还要白上三分,隐隐透出皮肤之下的青色血管。 应向沂呼吸一紧,刚想说话,就看到他敞开的领口之下,若隐若现的鲜红血痣。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除了那场春梦里的画面,他似乎还在其他地方见过这颗痣。 应向沂直勾勾地盯着那颗痣,在记忆中搜索着相关的画面。 迟迢伸出手,勾着他贴近窗口:“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回忆被打断,应向沂无奈一笑,抓住他的手腕:“有门不走,爬什么窗,稍等我一下。” 迟迢眨了下眼,看着他从窗边离开,没一会儿,打开门出来。 应向沂顺势拉起他的手:“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 他们在梦里经常牵手,比这更亲密的事也做了不知多少,以至于迟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在妖尊迟迢与应向沂之间并不合适。 六界中已经有不少人到了云海秘境,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眼就认出了迟迢,见他和一个男人牵着手,都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应向沂有所察觉,却没松开手:“好巧,我也刚刚到,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迟迢噎了一下:“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知道。” “哦,是吗?”应向沂偏头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不愧是妖尊,可真厉害。” 迟迢被夸得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我们去哪里?” 应向沂被逗笑了:“不是你要带我去看东西吗?” 迟迢:“……” 莫不是做条条做的太久,连脑子都没了,迟迢暗自骂了自己一顿,绷出一张严肃的脸:“对,跟我来。” 迟迢将应向沂带到了妖族居住的地方,当着无影和无踪的面,大大方方地牵着他来到一辆马车前:“我把它也带来了。” 车帘掀开,露出里面的小虎崽。 应向沂愣了下:“它怎么长这么大了?” 已经不能称之为小虎崽了,和成年老虎差不多大小,体型健壮,一见到应向沂,立马凑到笼子边缘。 “吃的多,自然长的大。”迟迢隔着笼子拍了拍它的脑袋,惹得虎崽愤怒地咆哮,“想咬我?就你?再修炼几百年吧。” 应向沂哭笑不得:“你别欺负它。” 迟迢不爽:“明明是它的错,我好吃好喝喂着它,它却对我这种态度,你怎么还帮着它?” 他越说越上火,越说越委屈,看到应向沂拍小虎崽的脑袋时,整条龙都绷不住了。 迟迢甩开他握着自己的手,语气幽幽:“你很喜欢它吗?” 应向沂:“……” 应向沂:“?” 稀奇了。 应向沂看着耍脾气的人,一时间竟有种梦境与现实交错的感觉。 迟迢身为妖尊向来自持,和梦境里没羞没臊的小迟有着天壤之别,应向沂属实没想到,他会露出这种表情。 是他的小迟不想再隐瞒了?还是其他原因? “你误会了,我不喜欢它。”应向沂收回手,脸上笑意不减,“我已答应了别人,要等他来报恩。” 怎么又冒出一个要报恩的,迟迢皱眉:“谁?” “小狐狸精。”应向沂一直看着他,看到他红了脸也没移开目光,“一只要对我以身相许的小狐狸精。” 迟迢:“……” 应向沂撞撞他肩膀,笑得很坏:“迟迢,你有见过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狐狸吗?” 迟迢磨了磨牙:“没见过!时辰不早了,对这白眼虎的探视时间已过,我送你回去!” 迟迢走在前头,应向沂噙着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逗了小情人一通,应向沂心情好得不得了,路过无影无踪的时候,还不忘和他们打招呼。 无踪沉默了两秒:“他真的成了我们的妖后?” “准妖后。”无影纠正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没办法,尊主很喜欢他。” 无踪看着逐渐走远的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倒不是说应向沂配不上他们尊主,身为属下,他们并不会对尊主的眼光发表意见。 只是这两个人在一起相处,怎么看尊主都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一个,倒像是被妖后牵着鼻子走。 无踪忧心忡忡,尊主该不会找了个祸国妖妃吧? 把应向沂送回去后,迟迢没回妖族住的地方,又变成了条条。 应向沂抱着结束冬眠的小蛇问东问西,迟迢胡天海地的扯,总算应付过去。 过了没多久,迟迢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忘了一些事。 他今天悄悄离开,不仅是为了将妖族的车队带进来,还是为了用迟迢的身份告诉应向沂一些事,结果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去。 小蛇咬着枕头,磨了磨牙。 都怪那小虎崽子,明日要让无影给它断粮,好好饿上几天。 应向沂把小蛇捞起来:“条条,你今天睡了太长时间,起来活动活动。” 迟迢还没消气,闷头用他的手腕磨牙。 小蛇从来都会收好牙齿,应向沂也不怕,顺势撸了撸小蛇的尾巴:“又饿了,条条你是猪吗?” 迟迢气得头疼,摇身一变,化成了人形,正好落在应向沂怀里。 应向沂吓了一跳,下意识揽住他的腰,让他坐稳:“一惊一乍的,小心摔了。” 迟迢重重地哼了声,以示不屑,然后捞起他的手就咬了一口,愤愤道:“摔不着,我饿了,现在要吃人肉。” 手背上的皮肤很薄,尽管迟迢有收敛,较平常人锋利的牙齿还是轻易留下了明显的咬痕。 等了半天也不见应向沂有反应,迟迢以为他生气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很疼吗?”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里面有浓沉复杂的情绪,好似压抑着风暴阴云。 迟迢心头一惊,做不出反应。 应向沂箍紧了他的腰,抬起那只印着牙印的手,勾住了他松垮的衣领。 迟迢穿惯了宽松的衣服,化形时总会下意识幻化出来,此时被应向沂轻轻一勾,衣服便散开,露出大片锁骨。 迟迢:“?”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他好热情。 感谢在2022-08-07 23:36:13-2022-08-08 22:0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三百 10瓶;白白 8瓶;沈既安、六月xiami 5瓶;梧桐 4瓶;aptan、柠昔 2瓶;只是个读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百花冢(二) 应向沂垂下眼皮, 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他盯着应白的锁骨,那里有一颗鲜红如鸽血的小痣。 原来这就是被他遗忘在记忆中的画面, 也是他傍晚时思索回忆的答案。 条条化作人形,名为应白,他和迟迢有相似的瞳色,有相似的锁骨痣。 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但如果不是巧合, 这一切又该用什么来解释? “阿应?” 迟迢攥着衣领,感觉腰被箍得更紧,一时间不知该不会把衣服合拢。 扪心自问, 如果应向沂想与他做些亲密的事,他并不排斥, 毕竟最亲密的事也做过了。 只是他还没办法说服自己再次居于下位,如果应向沂真想要的话, 他做不到乖乖躺平。 应向沂慢条斯理地应了声, 眸光幽深:“条条,迢迢, 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迟迢没明白他的意思,隐隐觉得他这句话问的不一般, 似乎别有深意:“挺喜欢的。” “这么乖呀。” 应向沂歪了歪头,半靠在他肩上,呼吸间带出一道道热气, 将那片皮肤烘成了粉色, 和殷红的锁骨痣更加相配。 不太对劲。 深埋于大型猛兽血脉中的警觉意识发作, 迟迢精神紧绷, 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阿应, 我困了, 我们睡觉吧。” 睡觉啊。 如果眼前人真的是迟迢,那他们岂不是早就开始同床共枕了? 应向沂心底生出一阵遗憾:“要和我一起睡觉吗?” 迟迢微微睁大了眼睛,浑身一僵:“哈哈哈阿应,你在开玩笑吧?” 两个身份来回切换,他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今晚的应向沂很不一样。 很热情,也很危险。 轻哑的低笑声滚出喉咙,应向沂在他肩上蹭了蹭,柔软温热的嘴唇从锁骨上擦过,一触即离,像一个不经意间落下的吻。 应向沂眉眼含笑,好似愉悦至极,又好似蕴着深意:“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不是一直一起睡吗?” 他们确实一直都是一起睡同一张床,从一个被窝到两个被窝,再到现在的一个被窝,迟迢变成小蛇崽的时候,会蜷缩在枕头上休息。 “条条误会了什么,我们一直是同床共枕,你是不是想到交颈而眠了?”捕捉到他泛红的耳根,应向沂笑了笑,“害羞什么,被我说中了?” 迟迢:“……” 迟迢按住他的肩膀,神色纠结:“你怎么怪怪的?” 他没有丝毫掩饰,疑问直白地表现在脸上,有种不谙世事的娇憨。 应向沂享受着这份全身心的信赖,感觉心底躁动叫嚣的猛兽都安静下来了:“哪里怪了?” 迟迢思忖片刻,语塞:“我说不上来。” “那你怕吗,我变得奇怪,你会怕吗?” 应向沂双手松松地掐着他的腰,隔着衣服,感觉到柔韧劲瘦的腰部曲线。 继承了妖族血脉,迟迢的身材很完美,腿很长,腰很细,身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平时看不出来,和别人交手时会比较明显。 不会显得风流文弱,既性感又漂亮。 迟迢仿佛听到了笑话,疑惑中带着一丝不屑:“我为什么要怕?” 且不说他相信应向沂不会伤害他,他自身的恐怖实力摆在这里,惧怕都显得耻辱。 应向沂啧了声,掐着腰将他抱进怀里,站起身:“那不就得了。” 突然腾空,迟迢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两条腿像尾巴一样盘在他腰上,整个人好似树袋熊,紧紧扒着应向沂。 “应向沂,你干什么?!”迟迢惊呼出声。 这个姿势很熟悉,不久前刚用过,那些不愿回味的暧昧画面在脑海中滚动,迟迢头皮都麻了。 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身体似乎有些食髓知味,自发地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反应。 察觉到他想要跳下去的意思,应向沂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别乱动,不然我们都得摔。” 迟迢目瞪口呆:“你,你刚才做了什么?!” 他从破壳起就是孤儿,也挨过欺负,但几百年过去,一步步走到今天,唯独没有被打过屁股。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在他用不敢置信又崩溃的目光看过来时,恢复了面无表情:“你说我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他又拍了一下。 那里肉多,加上应向沂控制着力道,拍上去并不太疼,但造成的心理作用很大。 迟迢整个人都红了,好似喝了几缸的冰酒,醉得一塌糊涂,连话都说不清楚:“应向沂你放肆,你怎么……怎么能这样,我和你没完……” “啪啪啪——” 接连几巴掌,直接把含糊不清的话也拍消音了。 迟迢咬紧牙关,眉眼间盈满了热烈的怒气,衬得他整个人鲜活不少。 应向沂在他怒瞪的目光中,终于走到床榻旁边,揉了揉饱经摧残的臀肉,慢悠悠地反问:“我怎么不能?” 那里并不疼,但是心理上总觉得羞耻,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迟迢捏着他的肩膀,手上不自觉用力,又气又羞,半天才憋出一句指责:“你太过分了!简直得寸进尺!” 应向沂感觉自己的肩骨都要碎了,但他一句痛也没喊,借由这份痛楚来帮自己保持冷静,不要把这人摁在床上欺负。 得寸进尺?不,变态都是得寸进丈的。 “我很过分吗?” 论起过分,明明是他怀里这个家伙过分,装模作样弄出两个不同的身份,害得他瞻前顾后,整天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轨,在愧疚中都快压抑成变态了。 迟迢一副「你还有脸问,就是你过分」的表情,把应向沂气笑了:“对,我过分,你咬我吧。” 他随意地拨开衣领,往前倾身,将光洁的脖颈送到迟迢嘴边:“往这里咬,再给我留个印记。” 迟迢眼睛直冒绿光,没注意到他话里的「再」字,牙根发痒:“你真让我咬?” 应向沂揽了把他的后背,沉声道:“嗯,让你咬。”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没人能拒绝在心上人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更何况是占有欲强到变态的妖尊,迟迢没有克制,一口咬了上去。 牙尖轻易地刺破皮肤,他尝到鲜血的滋味,令人发狂。 应向沂闷哼一声,微眯起眼睛。 随着痛感蔓延,心里的疯狂念头也被压下去了,他来回抚摸着迟迢的后背,沿着脊柱线游走,安抚着闹脾气的人。 冷冽的月光刺破薄薄的窗纸,在房间里刻下一地的霜色。 应向沂收紧胳膊,发狠一般,将怀里的人牢牢圈死。 冷静下来的迟迢皱了皱鼻子,舔舐着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你抱的太紧了,勒得慌。” 他的唾液能够帮助伤口愈合,舔了没多久,伤口就恢复了很多。 要宣示主权,自然不能让牙印完全消失,故而迟迢特意留了明显的痕迹。 应向沂「嗯」了声,却没有松开胳膊:“慢慢就习惯了。” 无论是迟迢还是条条,来到他怀里就别想逃开,他这辈子都不会松开手了。 和以前的同床共枕不一样,今夜迟迢没有变回小蛇崽,他躺在床上,一伸手就能碰到应向沂。 屁股还有一点不舒服,但碍于自己咬了人家一口,他也不好意思再翻旧账,只得把这事咽下去。 用人形睡在一起和用兽形的感觉不同,迟迢轻轻偏过头,用目光描摹应向沂的轮廓。 黑暗不会影响他的视物能力,他甚至能看清应向沂的睫毛,小娘子的眼睛很好看,他很喜欢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感觉。 “在偷看我?” 应向沂侧过身,面向床里的方向。 迟迢睡在靠墙的位置,见状也侧过身,面朝他:“我在正大光明地看。” 偷偷摸摸的事,他不屑于做。 应向沂挑了挑眉,似乎在笑:“这么喜欢我,不睡觉也要看我?” 迟迢:“……” 小娘子怎么越发……没羞没臊了? 应向沂没等他的回答,靠近了些,胳膊隔着被子,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揽。 迟迢有些紧张,瞪圆了眼睛:“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他将有如惊弓之鸟的人捞进怀里,顺势低下头,在眼皮上轻吻了下,“闭上眼睛,不许睁开。” 两人靠的很近,迟迢能感觉到属于应向沂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他身上,龙族冰冷的血液被烘热,蒸得他四肢百骸又暖又软。 他合上的眼皮不停发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在犹豫要不要睁开。 要做什么? 小娘子要对他做什么? 迟迢满脑子都是这样的问题,精神高度紧绷,思绪不受控制,滑到在琉璃蛊的影响下发生的事。 如果应向沂要对他做些什么,他必须拒绝,为了他男龙的尊严。 短促的笑音散在空寂的夜里,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应向沂拍了拍怀里躁动不安的人:“别担心,今晚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哄你睡觉。” 迟迢:“?” 哄睡觉太新鲜了,他只听说过父母会哄孩子睡觉,难不成应向沂又把他当成儿子了? 兜头一桶凉水倒下来,迟迢半点反应都不想给了,怒气冲冲地翻了两次身,背对着应向沂。 应向沂:“?” 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又闹脾气了? 应向沂习惯了小蛇崽没由来的生气,直接将人扣进怀里。 迟迢气不过,磨了磨牙:“又把我当你儿子了?” 应向沂哭笑不得:“这说的哪的话,要真把你当成儿子,会和你睡一个被窝吗,会这样抱着你吗,会……” 后背贴着胸膛,属于人类的体温令迟迢浑身一抖,鳞片都要炸开了。 应向沂揉了揉人形小蛇的肚子,捏了捏人形小蛇的尾巴对应的地方,笑得意味深长:“大半夜不睡觉,精神还挺好。” 迟迢倒吸一口凉气,黏黏糊糊地问:“哄我睡觉,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应向沂轻轻咬了咬他的肩膀,“帮你解决困扰的问题,让你能安心睡觉。” 迟迢在这方面的经验很集中,都是那堪称噩梦的半个月练就的,他夜里怀疑龙生,白天沉迷找回自信,往往都是快速弄出来,没有多少享受。 被人帮忙的感觉很特殊,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绷紧了脊背,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应向沂蹭蹭他后颈,柔软的嘴唇吮吻着那一块皮肤:“别紧张,怕的话可以来我怀里。” “我不怕。”迟迢晕乎乎的,下意识反驳,“我不是已经在你怀里了吗?” 是啊,你已经在我怀里了。 应向沂心满意足地笑了,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还不够。” 你合该与我肌肤相贴,死死地靠在我怀里,没有一点缝隙,那样才勉强达到标准。 妖族是野兽进化后的存在,在纵情享乐方面的意志力堪称薄弱,准确来说,他们保留着一部分天性,并不会压抑自己的yu望。 迟迢没有克制,尾巴尖很快被撸直了,死死抵在应向沂的怀里,长出一口气。 炸开的鳞片慢慢复原,变成柔软的皮肤,他也近乎瘫软一般,缓慢地呼着气。 “好快啊。” 应向沂闷着笑,起身下了床,他坐在桌前,点了灯,迎着亮晶晶的眸光注视下,拿出帕子。 迟迢趴在床上,枕头在脸上硌出一条细细的红痕:“我喜欢你哄我睡觉。” 他向来是直白的,不知羞一般。 应向沂擦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从善如流地舔了下沾湿的指尖。 和想象中一样,有不知羞怯的味道。 迟迢揉了揉耳朵,还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但本能的感到不好意思。 应向沂走过来,用那根被含过的指尖碰了碰他咬住的下唇:“松口。” 迟迢自下而上地仰视着他,齿列分开,叼住了他的手指,耀武扬威一般磨了磨。 “迟早把你这口牙拔了。”应向沂垂着眸子,刮过小蛇不复柔软的牙齿,经过上颚,勾了下滑溜溜的舌尖,“行了,不闹了,睡觉吧。” 再闹下去,他怕自己做出更过分的事。 还没有心意相通,他还有诸多疑惑,性格保守到只能在梦里放肆欺负人的应向沂及时刹车,搂着性情开放的心上人,盖着棉被纯睡觉。 “明日就是群英宴,早点休息养精蓄锐,也好在云海秘境中寻宝物。” 迟迢的生日是十月十日,马上就到了,标记照样要打,除此之外,应向沂还准备多送点礼物。 收了人家的嫁妆,自然得回丰厚的聘礼。 一听群英宴,迟迢这才安静下来。 他靠在应向沂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掩住了眸底浓郁的恨意与狰狞的疯狂。 睡着了,梦还在继续。 应向沂对于梦境的操控越来越纯熟,连衣服的布料都能控制,他将薄得能透出人影的布条蒙在眼睛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走近的人。 白日里约会,梦里再幽会,简直美滋滋。 梦里的迟迢更加无所顾忌,大手一挥,将应向沂拉到怀里抱着:“困不困,我哄你睡觉好不好?” 应向沂:“……” 本来还有一丝疑虑,现在看来,之前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想也知道迟迢没有将一切都坦白的意思,应向沂深吸一口气,配合道:“你想怎么哄,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迟迢刚伸出来的手顿住了:“什么睡前故事?” 他睡着了才想到自己该投桃报李,小娘子为他做了那等舒服的事,他理应报答,故而才想在梦里试一试。 应向沂翻了个身,枕在他的腿上:“什么都行,我不挑,当然如果你能讲和你有关的事,就更好了。” 发现的秘密越多,他越想了解迟迢这个人,想叫这人在他面前再没有秘密。 当然,听迟迢主动说出来,比他自己去发现更令人愉悦。 “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莫名其妙的出生,浑浑噩噩的活到现在,做成了一些事,也放弃过很多东西。”迟迢自嘲一笑,“你不会喜欢听的。” 此前的天劫还历历在目,他害得应向沂陷入险境,若非他们命大,都活不到今日。 迟迢想,他自诩妖尊,混不吝的搅乱了六界,却终究抵挡不了天道的安排。 这等没面子的事,有什么好讲的? 应向沂皱了下眉头,握住他的手:“抱歉,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迟迢摇摇头:“我没有不高兴。” 我只是很不甘心。 他的低落显而易见,应向沂抿了抿唇:“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迟迢一愣:“你愿意告诉我吗?” 刚知道应向沂的时候,他就派人去查过,可翻遍了六界,都没找到一丁点和应向沂有关的事。 他像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找不到一丝痕迹,神秘至极。 “告诉我家小狐狸精,有什么不愿意的?”应向沂笑了笑,话锋一转,“我的故事特别精彩,你想听的话,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应向沂勾着他的指尖,笑得促狭:“用我家乡的称呼唤我一声。” 迟迢撇了撇嘴:“你先把称呼说来我听听。” 他可没忘记应向沂诓着他叫爸爸的事,万一这回又是个差不多的称呼呢。 “「老公」,我家乡那边这样称呼爱人。”应向沂忍着笑,哄骗道,“我们都在一起了,入乡随俗,你叫一声给我听听呗。” 迟迢不太相信,狐疑道:“你没骗我?这真的是对爱人的称呼?” 应向沂显然也想起了「爸爸」事件,知道迟迢有防备心了:“我骗你做什么,你若不信,我先叫你便是了,阿迟老公。”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做小伏低一次,就能收获无数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应向沂心想,这买卖不亏。 “现在信了吧,快唤我一声来听听。” 迟迢骄矜地哼了声:“你都叫了,就不用我叫了。” 应向沂:“……” 应向沂:“??” 他的小蛇崽学坏了,比以前那副小变态的样子还气人。 应向沂心里发怄,气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阿应,你是不是很生气?”迟迢放声大笑,“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你老实说,「老公」究竟是什么意思。” 应向沂死不承认:“就是对爱人的称呼,你不信就算了。” 他叹了口气,故作忧愁:“我能理解你不愿意如此唤我,毕竟我们只在梦中幽会过,你可能只是对我感兴趣,并不是真的爱我。” 迟迢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说什么只在梦中幽会过,你白日里还主动牵我的手了,满口胡言! 应向沂不说话,将脸埋在他腿上装死。 迟迢有火发不出,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你不就是想听我那般唤你嘛,你唤我一声「相公」,我便回你一声「老公」,如何?” 从前傻乎乎的小蛇真的消失了,如今也太难骗了。 应向沂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阿迟相公,该如我所愿了吧?” 迟迢和条条是一个人,他所爱的一直是一个人,他是真的很想听迟迢叫他「老公」,想的快发疯了。 听到自己想听的,迟迢也没继续拿乔,大大方方如了他的愿:“老公老公老公,阿应老公,你满意了吗?” 应向沂呼吸一紧:“不满意,继续叫。” 迟迢:“老公。” …… 两人完全忘了初衷,一直叫「老公」叫到天亮。 醒了之后,迟迢懊恼不已,他就这样错失了了解应向沂的机会。 群英宴即将开始,六界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应向沂本以为这群英宴上都是他的生面孔,但一眼扫过去,竟然看到两个认识的人——杜临昼,百里舒。 杜临昼身为探灵司的司长,被邀请也说的过去,百里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应向沂正疑惑着,面前突然多了两个人。 “许久不见。” 是在冥府有过一面之缘的一殿和六殿。 应向沂愣了下,干笑:“许久不见。”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白光闪过,将一殿和六殿从应向沂面前推开了。 迟迢冷着脸:“识相的,就离他远一点。” 剑拔弩张,将周遭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迟迢挡在应向沂身前,就差把「他是我的」几个字刻在脸上了,引得众人对应向沂好奇不已。 流尘,清垣以及几位修士款款而来,关切地看着应向沂:“龙道友,可是出了什么事?” 仙界州主,冥府阎罗,妖界妖尊齐聚一堂,看起来都和那位修士关系匪浅。 一时之间,众人看着应向沂的眼神都变了,开始窃窃私语,讨论他是谁。 人群之外的杜临昼与百里舒也看过来,前者惊诧不已:“应向沂,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垣和流尘表情一变:“应……向沂?” 本想低调行事,搜罗聘礼的应向沂:“……” 猝不及防,老底就被揭了。 作者有话说: 应哥:谢谢大家让我出名。 迟迢迢:好气,他们都想和我抢「娘子」! 现在应哥是知道迢迢是条条,但是不知道琉璃蛊的梦是怎么回事。 感谢在2022-08-08 22:03:20-2022-08-09 00:3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醒归 17瓶;maybe 6瓶;柠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百花冢(三) 随着流尘等人的话出口, 落在应向沂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他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扯出一个笑:“我叫应向沂, 龙傲天是我的……法号。” 六殿惊诧:“法号?你什么出家了?” 说着,他的视线往旁边一扫,落到了冷着脸的妖尊身上。 应向沂一脸冷漠:“呵呵,有劳惦念, 我现在还俗了。” 他悄悄勾了勾迟迢的袖子,让迟迢往后退了两步,与自己并肩而立。 手没有松开, 就那样不松不紧的勾着急,藕断又丝连, 透着不可言说的暧昧劲儿。 六殿皱皱鼻子,回到一殿旁边, 小声嘀咕:“没眼看, 走吧走吧。” 一殿不置可否,木着一张惨白的棺材脸, 意味深长地看了应向沂一眼,转身离开了被关注的中心区域。 应向沂对杜临昼回以一笑:“许久不见, 杜兄近来可好?” 杜临昼表情怪异,目光来回逡巡,落在他和旁边的迟迢脸上:“还好, 还好, 小应你之前离开, 是去了哪里?” 应向沂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 那封信的内容过于简单, 准确来说他称得上是不告而别。 杜临昼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时他就觉得应向沂不一般,破格将他收入探灵司,后来因为嫁衣鬼一事,两人产生了矛盾。 发现应向沂离开后,杜临昼四处寻找过,遍寻不到踪迹,没料到他竟然和妖尊搅和到了一起。 如今这情况,恐怕不仅是妖界,连仙界和冥界也与他有交情。 如此看来,他当初看人果然没看错。 应向沂不喜欢当着一群人的面提私人的事,随口敷衍道:“四处逛了逛,去看山山水水了。” 迟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挑起的眉头带着一丝戏谑,似乎在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样回答。 脸色最不好看的,当属与流尘,清垣站在一起的仙宗十四州州主。 他们其中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见过应向沂,只凭借流尘和清垣传回来的消息,对应向沂有所了解,这一次群英宴的邀请令牌就是众人商讨后决定的。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查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连人家的真名都没查到。 流尘平复了一下心情,毫无芥蒂地寒暄:“渡微州之事,还要感谢应道友,不知道友可愿意随我们坐在一处?” 群英宴的座位安排有讲究,仙界做东,仙宗十四州的州主自然靠前。 流尘此番是在邀请他上座,与仙宗十四州州主同席。 周遭众人震惊不已,议论声纷纷,看着应向沂的目光愈发艳羡。 应向沂敬谢不敏:“仙君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已经与友人约好,就不打扰了。” “什么友人?!” 迟迢不爽地转过头,正好看到应向沂狡黠地冲自己眨眨眼,顿时了然,勾出一丝笑。 清垣在应向沂和迟迢身上都吃过亏,此时看到二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脸上露出一丝嫌恶:“龙……应向沂,你可知群英宴的座席有讲究,坐在一起的人,等下进入云海秘境便会自动结成一队。” “云海秘境是仙界重地,有吾等作陪,定然事半功倍。”清垣嗤了声,语气中的骄傲和嘲讽参半,“即便如此,你还要拒绝吗?” 迟迢冷笑:“为什么不拒绝?与我一起,难道还比不上和一群厚颜无耻的废物一起?” 无影和无踪来到迟迢身后,前者道:“自然是跟着我们尊主好,起码没有后顾之忧。” 无踪接茬道:“便是这一遭无功而返,也好过被陷害重伤。” 此言一出,仙宗州主及众修士纷纷变了脸色,清垣喝道:“放肆,仙界重地,岂容尔等小妖放肆,今日本君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灵力化剑,朝着无影无踪命门而去。 迟迢一挥手,轻飘飘就化解了他的攻击:“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就想着替我教训属下了?” 清垣被戳到了痛脚,脸色难看。 其他宾客一声不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妖尊风评一般,应向沂有所听闻,但他实在没想过,迟迢是个这般招人恨的性子。 一行人被气得够呛,应向沂打了个圆场:“宴席快要开始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他拉着迟迢离开,没人敢拦,围观众人的视线没从他们两个身上移开,都在猜测应向沂的身份。 修士们搬着新的显灵镜,正准备放在入口处。 迟迢弹指一挥,便将那显灵镜砸得粉碎,锐利的目光扫过围观群众:“谁敢惹他,这就是下场。” 这下不仅流尘等人脸色难看了,围观的若干人等都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应向沂又无奈又好笑,觉得自己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前有杜临昼爆他名字,后有妖尊冲冠一怒,他算是要在六界出名了。 群英宴六界英豪荟萃,妖族的座位与魔界相邻,比起其他几界,迟迢和魔尊关系稍好一些,能聊上几句话。 甫一落座,一身黑的魔尊非亦就端着酒杯凑过来:“妖尊方才可威武哩,本尊拼了命都没能挤进去一睹你的英姿。” 迟迢一副被酸倒了牙的表情:“黑乌鸦,你是不是有病?” 妖尊酷爱白衣,魔尊与之相反,出行都是一身黑衣,因两人交情甚笃,又都心狠手辣,谈笑间取人性命,六界给他们两个起了个外号——黑白双煞。 与迟迢厌恶别人说他是蛇相同,魔尊非亦最讨厌别人叫他黑乌鸦,据说是他并非天生魔种,祖上曾有乌鸦的血脉,所以格外忌讳。 非亦一撂酒杯,故作不快:“话给你放在这里,你托我查的事,没查到一丁点线索。” 迟迢:“……” 琉璃蛊之祸与魔界有关,离开渡微州之后,他立马给非亦去了封信,要他查查魔界最近有没有发生古怪的事。 应向沂挑挑眉,本以为就迟迢的炮仗性子会继续杠下去,不料他竟然退了步。 迟迢扶正杯子,又倒了一杯酒:“你今天几岁了,还像孩童一般闹脾气,要不要脸?” 非亦挤在他座位旁边,许是知道他性子,没拿乔,顺着台阶下来:“虽比不得你花容月貌,但本尊这张脸也顶顶出众,自然得要。”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挑着眉,冲一旁的应向沂眨眨眼:“你这是铁树开花了啊,不跟我介绍一下他吗?” 迟迢面无表情,挡在应向沂身前:“再眨,你那对招子就别想要了。” “哈哈哈护这么严实?”非亦放声大笑,将一封信拍在他怀里,“你知道的,我对他没兴趣。” 他站起身,冲应向沂打了个招呼:“接下来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非亦潇洒的离开了,迟迢把信收起来,表情还有些难看,像是在遗憾自己及时动手。 应向沂失笑:“他是你的朋友?” 迟迢很是嫌弃,但最终也没否认:“魔尊非亦,人特别坏。” 你一个六界喊打喊杀的妖尊,说别人特别坏,有可信度吗? 应向沂好奇道:“他那么坏,你还和他做朋友?” 迟迢理直气壮:“我也坏啊。” 应向沂:“……” 宴席上的菜肴都是仙界的特色,与应向沂在渡微州吃过的差不多,味道比冥界的饭菜好多了。 迟迢不挑,吃了几筷子:“世间大都伪君子,非亦是除我之外的例外,你别看他人不着调,实际上……” 应向沂在心里接道:实际上很值得信赖。 迟迢:“实际上也挺不着调的。” 应向沂:“……” 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 魔界的座位就在一旁,非亦闲不住,四处乱逛,现下跑到冥界那边去骚扰一殿和六殿了。 迟迢倚着应向沂,小声嘀咕:“当年我被围攻,是他救了我。” 他与非亦之间,有救命之恩。 应向沂一怔:“可是仙宗十四州算计你那次?” “你听说过啊?”迟迢笑了笑,眼底一片冰冷,“就是那次,我能逃回妖界,少不了他的帮助。” 他被剔骨剜鳞,伤势惨重,若无非亦插手,决计没办法逃出仙宗设下的天罗地网。 应向沂想象不出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急,被淡化后的只言片语轻描淡写,他只能握住迟迢的手,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当然,我可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迟迢轻笑,眉间浮起一段暗色纹样,眨眼间便消失了。 群英宴只是个噱头,大家都是为了云海秘境来的,仙界也没多拖延,宴席一过,仙宗十四州的州主便合力打开了云海秘境。 如今仙界之首是凌岳州的州主长枢仙君,他便是由人修炼成仙的。 他本名黎长思,出身帝王之家,行八,擅计策,曾多次领兵亲征,未尝败绩,受封东八郡,世人尊称八王爷。 仙界与人间交好,每隔五年,仙宗便会派人前往人间,择弟子入仙界学习,便是黎长思从中斡旋,促成此事。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项广为人知的成就,当初的降妖之役,他便是首目。 入了修行之路,大多数凡人都会抛弃本名,以示断绝红尘往来。 长枢仙君是个例外,时至今日,他还在用黎长思这个名字。且比起长枢,黎长思这个名字更广为人知,甚至还有不少人会叫他八王爷,他从未介意过。 黎长思已百岁有余,看上去却和三四十岁差不多,他环视四周,温和道:“云海秘境内危险重重,我辈修士尚不能全身而退,望诸位以安全为首。之前发放给诸位的辟邪珠有报警的作用,如若遇到生命危险,大家可将珠子捏碎,以求生机。” 应向沂想到那颗裹着花的珠子,扬了扬眉。 迟迢小声问道:“怎么了?” 应向沂也压低声音,和他咬耳朵:“觉得这番话有点意思,捏碎珠子以求生机,如何求?难不成仙界会派人来救?” 可这黎长思分明说,仙界修士尚不能从云海秘境中全身而退,又如何保证能救得出人来? 迟迢语气嘲讽:“不用管他,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他最擅长哄骗之道。” 黎长思在六界中威望很高,一番话说完,四周尽是夸赞声。 “长枢仙君思虑周到,我等佩服!” “有长枢仙君这话,定然不会出问题。” …… 应向沂暗自咋舌,觉得这场面有些眼熟,像极了传销据点。 “仙君此次可会一同进入秘境?” 仙宗有十四位州主,为了安全起见,一般不会同时行动,最近一次令十四位州主倾巢出动的,还是当年的降妖之役。 黎长思笑笑:“此番我与流尘,清垣会一同进入秘境。” 众人哗然,就连迟迢也皱了皱眉头。 应向沂不明所以:“怎么大家都很惊讶的样子?” 迟迢解释道:“黎长思很久不出手了,此次他竟然要进入云海秘境,还只带着流尘清垣两个废物,本就怪异。再者,这种牵扯到六界的大行动,仙界每次都会出半数州主。” 如此看来,是有些不同寻常。 应向沂远远打量着黎长思,见他相貌平平,完全看不出特殊之处,好似传说中的不挂相。 黎长思带着流尘清垣打前阵,先进入秘境,剩下的人成群结队,抢着先进去。 迟迢不争不抢,应向沂本以为他们会是最后进去的,扭头一看,非亦和冥界二位阎罗还排在他们后面。 非亦完全没有魔尊的样子,吊儿郎当地搭着一殿和六殿的肩膀,冲应向沂招手:“诶,叫上你相好,咱们几个一块走吧,我在冥府有人,万一死了咱们还能插队。” 应向沂:“……” 一殿、六殿:“……” 迟迢挺满意那句相好,给了他一个正眼:“想一块就跟上,拖后腿的话我先送你去死。” 非亦带着他冥府里的人,大摇大摆地过来:“姓迟的就喜欢开玩笑,二位莫见怪,看见他旁边那位了吗,铁树开的花,二位头一遭见,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六殿眼皮直跳,抖开他的胳膊:“不是头一遭见,魔尊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小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非亦沉下脸,“不是第一次见,就不用表示了吗?” 一殿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沉默地递过去:“见面礼。” 非亦喜笑颜开,将盒子抛到应向沂怀里:“这才对嘛,小六就是小六,和你大哥比还差点。” 六殿:“……” 应向沂懵了:“这……” 迟迢哼笑:“给你就收着,反正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一殿连表情都欠奉,只当自己聋了,率先进了秘境。 其余几人收了笑,紧随其后。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晚点。 感谢在2022-08-09 00:34:37-2022-08-10 01:1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斗错落长庚明 12瓶;云纤 6瓶;梧桐 2瓶;柠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百花冢(四) 秘境大多是脱离现实世界, 依托法器或物体造就的一方天地。 云海秘境却不同于其他秘境,它存在于仙界,没有所依托的物体, 好似凭空出现一般。 应向沂对于这种神秘境地的印象,大都来源于小说,年少之时,他也曾沉迷于玄幻修仙的故事。 只是时过境迁, 当初沸腾的热血,如今都化作了啼笑皆非。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真的会亲眼见识这一切, 身边还有一帮不好惹的队友。 冥府的阎罗,魔界的尊主, 以及令他性取向都发生变化的妖尊,任谁看了不说一句牛逼, 六界之中最不招人待见的都在这里了。 有这些人在, 应向沂心安理得的做起了咸鱼,研究刚到手的见面礼。 迟迢见他的目光都落在那破盒子上, 半点没分给自己,心里憋闷得紧:“指定没我送你的东西贵重, 你也不用当成宝一样,想看就看。” 应向沂失笑,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三人:“当着他们的面拆礼物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正好瞧瞧是什么, 不想要还能还回去。”说着, 迟迢就上手了, 一把打开了盒子, “啧, 果然,就知道他们那抠抠搜搜的性子,送不出什么好东西。” 盒子里放的是一株彼岸花,比之前用作邀请函的那朵大一倍,开得很茂盛,通体鲜红,连花茎都是红的。 应向沂盖上盖子,放进储物戒里:“挺好的,毕竟是冥界的特产,只是希望我活着的时候用不上。” 有生之年,他可不想再去冥府走一趟。 迟迢揉了揉脖子:“传说彼岸花是神花,有蓄魂之效,这一株看起来还凑合,不一定是用来去冥界的。” “喂,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非亦面朝他们,倒着往后走,“床上说说就得了,人前还腻腻歪歪的,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三个孤家寡人?” 被迫躺枪的一殿、六殿:“……” 真的好不想和这家伙一起走。 迟迢啧了声,眉眼间荡着戏谑:“你终于不想做孤家寡人了吗?等从这云海秘境出去,我就帮你把神界的大门杀穿,可好?” 非亦:“……” 吊儿郎当的魔尊登时黑了脸,没好气道:“你那不是帮我,你是巴不得我孤寡一辈子。” 应向沂好奇不已:“魔尊倾慕神界之人?” “算不上倾慕,一段孽缘罢了。”迟迢搭着他的肩膀,小声道,“传说他与一神界之人有命定之缘,神界为了诛魔,曾以那人为诱饵,想引他上钩。” 应向沂眼睛一亮:“然后呢?” 这故事比狗血的几生几世有意思多了。 “他好奇什么人能配得上他,就去了神界,想把人带回魔界好好研究研究。结果非但没如愿,还亲眼看着那人为了他,自戕而亡。素来没心没肺的魔尊,也因此有了心魔。” 迟迢耸耸肩:“那人死的不彻底,魂魄未散,被养在神界。然后他就常常出入冥界,想找办法将人复活,因此和棺材脸们成了熟识。” 本以为是缘定今生,没想到是阴阳两隔,应向沂叹了口气:“他将那人救回来了吗?” “要是救回来就好了,也省的他惦念这么多年,将人情债熬成了一段孽缘。”迟迢啧啧,“那人压根就不想活。” 走在前头的非亦无奈转过身:“那位姓迟的铁树,你说话的声音敢不敢再大点,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吗?” 迟迢毫不示弱地看回去:“你再藏着掖着,这也是事实,我有杜撰什么吗?” 非亦张了张嘴,没吱声,默默转了回去。 应向沂戳了戳迟迢的脸:“好了,别说了。” 迟迢习惯性蹭了蹭他的掌心,蹭完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条条的身份,整个人都僵住了。 应向沂忍着笑,顺势碰了碰他的嘴唇。 迟迢瞬间想到昨夜,他也曾这样揉弄过自己的下唇,然后亵玩舌尖。 应向沂没忘记两人「清白」的身份,故意问道:“你脸红什么?” 迟迢仓皇失措,想低下头,却被掐着下巴,对上应向沂含着笑的目光。 “在我们人间,脸红就代表害羞了,你刚刚想到什么事情了,可与我有关?” 余光瞥到偷偷打量他们的三人,迟迢偏开头,嘴硬道:“无关,与你无关!” 应向沂福至心灵,侧身挡住三人戏谑的目光,将脸红的迟迢拢在怀里:“原来与我无关,是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可能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我——”迟迢抬起头,撞进他的眼里,“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应向沂勾着他的头发,“如果指的是,你是要找我报恩的小狐狸精这件事,那我确实知道?” 发现条条是迟迢之后,他仔细捋了一遍,自己并未在条条面前掩饰,迟迢应该知道他知道梦里的小变态是谁。 他受够了暧昧不清,想正大光明的抱着自家小狐狸精,这层关系已经到了挑明的时候。 至于迟迢装成条条的事,应向沂还不打算揭开。 一是条条的天劫刚过,可能与他的真实身份有关,应向沂不确定迟迢想不想被发现。 二是迟迢骗了他这么长时间,他得连本带利讨回来,自然不能轻易饶过这条顽皮的小蛇。 若此时说了,凭迟迢的性子,多半会搪塞过去,得让他因为隐瞒而愧疚,如此才能借题发挥。 应向沂想到困扰他已久的上下位置问题,深觉有了解决之策。 迟迢哼了声,按着他的后颈直接亲上去:“明明是你早就知道了,不告诉我。” 应向沂任由他撒欢,心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直接说清楚一切,这愧疚心欠奉的家伙肯定不会认真,可能还会倒打一耙。 围观三人看了一会儿,默契地转过身。 六殿满脸不可言说:“现在怎么办,要叫他们继续赶路吗?” “你去叫吗?”非亦幽幽地叹了口气,“刚开荤的人不能打断,依我之见,咱们就此扎营吧。” 等应向沂和迟迢分开,另外三人已经安营扎寨,准备休息了。 应向沂摸了摸鼻子:“咱们刚进这秘境没多久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运气到了,都不用找,宝贝自然就奔着你来了。”非亦躺在树杈上,枕着胳膊,“你俩抓紧时间,该亲热亲热,后面几天可能就没机会了。” 应向沂:“……” 看来后面才是重点。 秘境中昼夜交错,比现实中轮换的快,三个时辰就会换一次。 没过多久天就黑了,树枝仿若玉石雕刻而成,在夜色中闪着光。 从树林深处飞来一片绿莹莹的云朵,应向沂吓了一跳,还没开口,便见那云朵直直的飘向一殿和六殿。 “那是鬼萤,很多秘境中都有,喜欢尸体的味道。” 两位阎罗王端坐树下,周遭围着一大片鬼萤,映得他们两个惨白的脸都渗着绿光。 “本尊杀了那么多人,外界都说本尊满手鲜血,没想到比死人味还是比不过这二位。” “这是尸体堆里泡出来的,你能比得上吗?” 迟迢和非亦人以群分,凑在一块奚落他们,听得应向沂哭笑不得。 六殿气得一掌挥开周遭围绕的绿云:“鬼萤喜欢新鲜尸体,平时都在休眠,这般倾巢出动,定然是有人死了。” 非亦伸了个懒腰,从树上跳下来:“小六说的没错,看来咱们今夜睡不成了。” 迟迢默默拉住应向沂的手,牵着他往鬼萤飘来的地方走去:“被邀请的都不是简单之辈,这么快就有伤亡,证明他们进入了重要的地方,这种地方一般都藏有重宝。” “说的没错,只是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这么快就遇害了。”非亦笑笑,“长夜漫漫,大家要不要来赌一赌,倒霉蛋是哪界人士?” 六殿轻嗤:“反正不是冥界。” 迟迢:“也不是妖界。” 有邀请令牌的人才能进入云海秘境,冥界与妖界被邀请的人都在这里了。 话虽这么说,但几人心里都清楚,这先祭天的应当是凡人。 手无缚鸡之力,来这种地方就是送死。 非亦十分惋惜:“魔界分裂,除了本尊之外,还有几个废物来了,希望他们足够幸运,能让本尊鞭尸。” 应向沂颇为惊诧,瞟了非亦一眼。 迟迢都说非亦为人特别坏,他还以为对方在魔界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现下看来并不是。 一殿和六殿都无法理解非亦鞭尸的古怪趣味,就连迟迢也颇为嫌弃,几人一边走一边插科打诨,很快就到了林子深处。 浓郁的血腥气还未散尽,非亦啧啧称奇:“这么大的味道都拦不住鬼萤,可见二位身上的味儿多冲了。” 一殿拉住气炸的六殿,指了指一旁:“那里有东西。” 大片鬼萤循着他指的方向飘过去,森森的绿光照亮了四周,只见地上躺着一副被撕扯得不像样子的无头尸体,血肉模糊,破成布条的衣服也遮不住四肢上的伤痕。 他的胸膛被剖开,内脏淋淋漓漓的散在四周,腹部破了一个大洞,一团红褐色的不知名物品塞在其中。 即便是整日与死人打交道的一殿和六殿,也不约而同的沉下脸来。 非亦横空一握,召开一支细长的灰白棍子,将尸体肚子里的东西拨出来:“看来我们都猜错了,他是仙界的人。” 六殿皱眉:“你怎么知道他是修士?” 死人没有气息,这人的腹部被挖开,也无从查看丹田。 应向沂声音发沉:“他确实是修士,并且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作者有话说: 所谓腹黑夫夫; 应哥:我要让他愧疚。 迟迢迢:我手里有他的把柄。 掐指一算,《百花冢》小篇章内春那个梦就会暴露。 感谢在2022-08-10 01:10:49-2022-08-10 21:0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大评论 10瓶;倾愫、是柒柒不是戚戚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百花冢(五) 仙界修士, 他们都认识的,并非无名之辈。 几人面面相觑,应向沂轻声道:“他是清垣。” 清垣仙君, 仙宗十四州倚京州州主,仙界排的上号的高手。 六殿一脸不敢置信:“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应向沂指了指尸体的鞋子:“我有观察过,仙宗十四州的州主衣着鞋履大多相似,唯独清垣例外, 他的鞋子上走了一圈金线。” 清垣是最后成为仙宗州主的人,与其他十三位并不是同一辈,他在仙界的地位很尴尬。说低的话, 他是倚京州州主,说高的话, 他没什么话语权。 这种境地致使清垣心境浮躁,这一点从他敢当着迟迢的面对应向沂出手就能看出来。 他特别喜欢出风头, 因为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 所以会在一些小细节上将自己和其他州主区别开来。 至于鞋子走了金线的事,最开始还是百里舒告诉他的。 当初在妖界, 他们与清垣在止戈村狭路相逢,百里舒曾被清垣带出去一个下午, 他闲着无聊,便发现了这回事。 以至于见到黎长思等人的时候,应向沂下意识观察了一下, 果不其然, 只有清垣的鞋子特殊。 一殿在非亦身旁蹲下, 盯着尸体的脚看了一会儿, 点点头:“虽然染了血, 但还能看出金线的痕迹。” 六殿咽了咽口水, 看着应向沂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等细微之处都能观察到,可见他的心思有多缜密。 非亦转了转手上的棍子,饶有兴趣道:“那杀他的就不是秘境中的怪物了。” 六殿看看蹲在尸体旁边的两人,又看看站在一起的应向沂和迟迢,见他们都没有异议,不由得有些挫败。 就他一个人看不出为什么吗? 非亦嗤笑一声,站起身,棍子敲在六殿头上:“你那脑子是给彼岸花施肥了吗?他的头被砍去,丹田被破坏,衣服还被换了,显然是凶手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身份,秘境中的怪物可不会这样做。” 应向沂颔首:“确实,不过这衣服虽然破得不像样子,却还算服帖的穿在他身上,应当是他死前主动换上的。” “衣服嘛,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就能换,鞋子就不好说了。”非亦啧了声,又敲了敲六殿的头,“备用衣服常见,谁会随身带着备用的鞋子?” 六殿那张棺材脸硬是被气红了:“你把我的头当成木鱼了吗,魔尊便是要出家,也不必急在这时……等下,你刚才是不是用这棍子拨弄尸体了?!” 非亦言笑晏晏:“呀呀呀,小六你的脑子被我敲回来了吗?” 六殿:“……” 两人毫不含糊地过起招来,其他三人懒得搭理,也没去劝。 应向沂看了看一直沉默的迟迢,拉住他的手:“怎么不说话?” 迟迢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关于他的死,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他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 “你们快过来看!”一殿喊道,“他肚子里塞着的好像不是普通的布。” 非亦从打斗中抽身,用棍子将那团布摊开:“上面有字有箭头,看起来,嗯……像是一张地图。” 迟迢指尖一错,明亮的妖火便将四周照亮。 离开鬼萤的幽幽绿光,布料上的痕迹更加明显,山峦图形画的很认真,箭头和路径却随意,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张严谨又潦草的地图。 “凶手是有预谋的,且他一定很熟悉云海秘境,你们看,这图案很清晰,可以证明地图是提前准备好的。” 应向沂拿出纸和笔:“阿迟,帮我一下。” 迟迢会意,半蹲下身,让他将纸张铺在自己背上。 非亦挤眉弄眼,阴阳怪气道:“原来私下里是叫「阿迟」呀,好亲密呀。” 他生的一副好样貌,即使做出这种动作,也有一种别样的帅气。 迟迢瞥了眼他身后:“睡觉的时候多注意,小心有人勾你的魂。” 非亦一愣,转头就看见黑着脸的六殿,笑得促狭:“小六,你忍心勾我的魂吗?” 六殿面无表情:“忍心。” 非亦放声大笑,笑够了才转了转手上的棍子,情真意切:“别担心,我刚刚敲你的时候换面了。” 六殿:“……” 应向沂很快就把图誊下来了,他将地图递给等在一旁的一殿,揉了揉迟迢的肩膀:“累不累?” “不累。”迟迢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引着他勾住自己肩膀,“你才比较累,在这么黑的地方画画,啧,来的时候刚才忘了给你准备一盏灯。” 应向沂失笑:“我又不是姑娘家。” “但你是我……”迟迢压低声音,“是我的小娘子。” “得了,你俩就别卿卿我我了。”非亦指了指地图,“这个小人应该就代表尸体,箭头的话,凶手莫不是在指引我们找他?” 一殿:“这个先放一放,重要的是凶手,想必大家已经有人选了吧。” 应向沂挑了挑眉,听到迟迢嗤笑出声:“棺材脸,你们这次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别说是为了秘境里的宝贝,你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拿着也没法让自己复活。” 一殿、六殿:“……” 冥府之人就没有人权吗? 非亦抱着胳膊看戏,趁机煽风点火:“我也很好奇,你们究竟是为谁而来。” 六殿一脸懵逼:“什么为谁而来?” 非亦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笑开了:“是我言错,你一个小蠢货能知道什么,一殿阎罗,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殿目光如炬,不答反问:“魔界可有异常?”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迟迢啧了声:“原来如此。” 懵逼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应向沂也满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迟迢将他拉到一旁:“还记得进入秘境之前,非亦给了我一封信吗?我发现一些事,让他查查魔界有没有异常。” 他把那封信递给应向沂,后者打开看了一眼,惊诧不已:“这,这怎么可能?” 迟迢目光渺远:“现下看来,不仅仅是魔界,冥界也出了问题。” 应向沂几乎要捏不住薄薄的一张纸,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字,组成一个令人后背发凉的事实。 逝者复生,亡魂归来,死去的生灵冥物再一次重现人间。 应向沂半天才平复下心情,哭笑不得:“搞了半天,这是自带复活buff的副本,那幕后之人的手也太长了。” “长不长还有待商榷,德高望重倒是真的。”非亦搭着一头雾水的六殿,冲一殿抬了抬下巴,“若是猜得没错,你是冲他来的吧。” 一殿瞥了眼六殿,淡声道:“有些事,魔尊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 非亦脸上的笑淡下来,拧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六殿急得团团转:“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难不成是发现杀人凶手是谁了?” 应向沂直觉他们三人之间不对劲,并不像迟迢说的那样,非亦是为了寻求复活命定之人的秘术,而与阎罗们相熟。 尤其是一殿对非亦的态度,不冷不热中又带着一丝排斥,十分耐人寻味。 他正思索着这三人之间的联系,突然腰间一痛,迟迢眯着眸子,语气不悦:“他比我还好看吗?” 应向沂不明所以:“嗯?” 迟迢哼了声:“你都看了他半天了,还没看够吗?” 说着,他瞪了笑得招蜂引蝶的非亦一眼:“整天笑得跟个妖精似的,我看他才是狐狸精。” 应向沂没忍住,笑出了声。 另外三人都看过来,魔尊挑着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劲儿:“你俩搁哪儿编排什么呢?” 应向沂怕脾气暴躁的小蛇捋袖子冲上去干架,忙道:“夸你呢。” 非亦:“?” 迟迢不情不愿,被应向沂拉到一旁:“你夸他了。” 天地良心,那只是托词,应向沂捏着他的手指,像撸小蛇尾巴一样,从指根撸到指尖:“谁家的小狐狸精又拈酸了,好大的醋味啊。” 漆黑的夜色遮住了烧红的脸,迟迢不爽到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就喜欢浪荡风流的,之前的白御也是那种类型。” 这旧账翻的可够远,应向沂差点没想起白御是谁,又气又想笑:“谁说我喜欢白御了?” 迟迢振振有词:“你三番五次在梦里提他,不是喜欢是什么?” 也就是这几个月突发状况太多,他抽不出时间,不然准要去蛇峰,将白御给解决掉。 认错人这种事太丢面子了,应向沂一想到自己当时吃的干醋,就脸上无光。 说什么也不能让迟迢知道这事,不然这家伙的尾巴指定得翘到天上去。 应向沂眼睛一转,深沉道:“我提他,当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我跟他有仇。” 事情的走向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迟迢整条龙都懵了:“什么仇?” “当初我送应鱼回落枫海,有遇到过他,他,他……他调戏应鱼!” 应向沂默默腹诽,白御啊白御,反正你糟蹋过那么多姑娘了,也不在乎名声再差一点了。 只是借你的名头一用,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是应鱼的哥哥,他这样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自然气不过,就一直看他不顺眼。” 迟迢思索了两秒:“所以你和我打听他,是想找他报仇?” 应向沂连连点头,想到被带走的狐狸姑娘,以及无影说过的话,正义感上头:“没错,这等淫蛇,若让我见到,定要将他命根子给拔了。” 迟迢:“……” 有幸被剪了命根子的男龙龙躯一震,表情晦暗不明。 “不用你出手,待回到妖界,我收拾他就行了。” 小娘子只能碰他那根东西,旁人的就算要阉,也轮不到应向沂亲自动手。 应向沂没把这茬当回事,答应下来后,转眼就忘了。 秘境中昼夜间隔很短,没多久天就亮了,亮白的日光一照,地上的血迹更加明显,几近触目惊心。 几人在尸体四周搜寻了一番,没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凶手把痕迹处理的很干净,除了这引他们上钩的尸体和地图,什么都没留下。 一殿将尸体收进特制的储物法器中,冥府的人常年与尸体打交道,对这方面见怪不怪。 应向沂看的直皱眉,他还是第一次直视这种惨烈的死状,晚上还好看不太清楚,白天一览无余,弄的他有些反胃。 “啧啧啧,你这不行啊,这场面可没你家相好动手来的惨烈。”非亦伸了个懒腰,轻飘飘地补充,“差远喽。” 迟迢想也没想,一掌拍过去。 非亦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灵活地跳到一旁,没骨头似的靠着六殿:“怎么,想现场展示一下你能弄出什么惨烈状况?” 迟迢怒瞪着他:“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本尊的声音这么动听,没办法在床上施展,自然得多说几句话。”非亦冲六殿苍白的耳朵上吹了口气,“小六啊,你说是不是?” 六殿汗毛都要炸了:“你有病吧!” 冥府之人没有体温,没有活人的生命体征,也不会脸红,但对于热度尤为敏感。 他甚至能感觉到非亦呼在他耳朵上的热气,有些微飘到了脖颈上,好似一道惊雷,劈得他七窍生烟。 非亦笑得促狭:“诶呀呀,小六是害羞了吗?” 六殿满眼惊恐,被摁住也逃不开他的桎梏,只憋出两个掷地有声的字:“变态!” 非亦一贯是这样的作风,人贱嘴骚,迟迢懒得搭理他作妖,拉着应向沂解释:“你别信他说的,我……” 我什么? 是我没有杀害清垣的凶手一样心狠手辣,还是我弄出来的场面并不血腥残酷? 迟迢心知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解释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应向沂同情嫁衣鬼,从不滥杀无辜,会对心狠手辣的他有什么看法?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的人,人妖殊途,性格迥异,分歧极大,就连床上也不和谐。 他不得不承认,他和应向沂之间没有一丁点合适的地方。 迟迢第一次认真考虑,他和应向沂在梦中相遇,真的是一段天造地设的缘分吗? “你什么?” 迟迢从来都是骄傲的,从来都不会否认自己做过的事,他吐出一口气:“我确实是那样的,我的手上沾了无数人的血。”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生怕看到应向沂恐惧厌恶的眼神。 如果应向沂真的用那样的目光看待他,他怕自己忍不住,将对方的眼睛挖出来。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应向沂目光平和,态度没有丝毫变化,“你支支吾吾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回轮到迟迢愣住了:“你,你不怕我吗?” 应向沂状似思考:“你会伤害我吗?” “当然不会!永远都不会!” 就算你要离开我,我也只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腿打断,然后余生都会好好照顾你。 这是对你的爱,不是伤害,迟迢暗自在心里笃定道。 “那不就得了,我为什么要怕你。”应向沂浑不在意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当初在昭南城,我可是亲眼看着你把流尘仙君打成什么德行的。” 迟迢:“……” 应向沂啧啧:“跟切水果似的,手起刀落,砍人如剁馅。” 迟迢一脸麻木:“哦,那你喜欢吗?” 应向沂忍着笑,眨眨眼睛:“还挺酷的。” 应向沂点满了哄蛇崽技能,没一会儿就把迟迢哄好了,看得其余三人震惊不已。 非亦是狐朋狗友就不必说了,得罪迟迢许久都没破冰的冥府二人看的一愣一愣的,隐隐有些羡慕。 纵使是迟迢,一直被看着也有些难为情:“走吧?” 应向沂体贴道:“走走走,对方已经留下了地图,我们自然得赴约,快点赶过去,兴许还能阻止他多杀几个人。” 几人照着箭头指的方向赶去,越往林子中走,周遭的气息越驳杂,连气温都降了很多。 迟迢和一殿六殿毫无察觉,非亦修为高深,自然不怕,唯一苦了的就是应向沂,肉/体凡胎禁不住冻。 非亦幽幽道:“若不是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我都要以为咱们在这秘境里呆了几个月,要过冬了。” 应向沂搓了搓胳膊:“越往里该不会越冷吧?” 现在还能用灵力御寒,气温再往下降,他就要抵挡不住了。 迟迢有心抱着他取暖,但一想到自己是个冰宝宝,只能无奈放弃:“秘境里的温度季节都是混乱的,只是降温还好一些,咱们一路走来比较幸运,还没有遇到难对付的东西。” 秘境里危险重重,更不必说闻名六界的云海秘境了,一直风平浪静的,简直顺利得不像话。 一殿:“我们是按照地图指示的方向走的,如果猜测属实,一路上的障碍已经被清扫过了。” 六殿讷讷道:“那凶手岂不是在给我们开路?” 说完他突然一个激灵,惊声重复道:“开路?!” 非亦笑得很有深意:“小六啊,知不知道什么人死的最早?” 六殿下意识回道:“寿数有亏,命短者。” 非亦一噎,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没好气道:“傻子,是知道多又话多的人。” 六殿:“?”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应向沂多少也能猜出他们没有宣之于口的名字,比起清垣的死活,他更在意的是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是想将他们引到哪里去。 肩头一沉,应向沂偏头看过去,迟迢正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方才想起来,我还有这一件厚些的衣服。” 雪白的大氅里是白绒绒的毛,十分飘逸,看上去厚实,其实保暖效果一般,起码与颜值比起来有很大差距。 想来也是,迟迢不会冷,挑厚衣服肯定是挑好看的,保暖性能排在末尾。 应向沂不合时宜的想,自家小蛇还是条臭美的蛇,一身白衣总是干干净净的,不见一丝妖气,仙飘飘的。 也不知如若换上其他颜色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他瞅着,那身被穿到他身上的嫁衣就是不错的选择。 迟迢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应向沂笑眯眯道:“有点好看。” 迟迢:“……” 应向沂心里闷笑,看来无论是什么世界,对于土味情话的接受能力都不高。 继续往深处走,周遭冷得好似结了冰,就连四周的树木都变得晶莹剔透,好似是用冰雕出来的一般。 一殿沉着脸:“不太对劲,这里我们刚才来过。” 几个人不约而同变了脸色,论起鬼打墙,没人比阎罗王更熟悉,他说来过就一定是来过。 “看来傻子说错了,人家没给我们开路,是引着我们送死。”非亦环视四周,突然对着头顶挥出一击,“最差的情况发生了。” 「咔嚓」一声,仿若玻璃碎裂,无数晶片从天上落下来,阴翳伴着狂风呼啸而来,吹出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 迟迢迅速反应过来,护着应向沂闪避,将他带到一旁的安全位置。 “都让开点,别妨碍本尊捅了这天。” 邪肆的声音饱含杀气,说出这句话的人动作也不含糊,狂暴的魔气从他身上涌出,将那些透明的晶片轰成了粉末。 不消多时,嘈杂的声音便停下来了。 非亦反手将灰白色细棍插进地面,笑得风流,不见丝毫方才的疯狂模样:“下面有东西,劳烦二位阎罗挖出来看看了。” 温度恢复了正常,只有一点点冷,应向沂的脸色慢慢恢复过来。 六殿边挖边嘟哝:“凭什么让我们挖?” 非亦坐在一旁,撑着下巴:“当然是因为分工合作,要发挥所有人的优势。” 见应向沂感兴趣,迟迢解释道:“魔族对结界法阵一类更敏感,破解起来容易,冥府之人熟悉地下的事情,能保证万无一失,像我,一般是杀人的时候再出手。” 分工协作,既能保留体力,又能发挥所长。 应向沂很识趣,没有问自己能做什么。 六殿一脸「原来如此」,悻悻地跟着一殿挖土。 非亦盯着挖出来的坑,颇为感慨:“还是阿迟懂我的心。” 迟迢冷眼看过去:“只有阿应可以这样叫,再有下次,你的魔宫就别想要了。” 一殿和六殿动作迅速,没多久就挖出了一个四五米深的大坑。 应向沂蹲在坑边:“还没挖到吗?” “差不多了。” 一殿循着坑壁摸了一圈,一掌劈过去,只见坑壁突然向后凹陷,出现了一道圆拱形的门。 六殿气得吐血:“原来门在这里,魔尊你找错地方了!” 害得他们白白挖了一个大坑出来。 非亦跳下来,瞧了瞧门,理直气壮:“我故意找的这里,直接挖门,万一塌了怎么办?” 六殿:“……” 迟迢将应向沂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带着他跳进坑里。 失重感令应向沂有些不习惯,落地之后拍了拍胸口,兀自嘀咕:“还好不是公主抱。” 一旁的迟迢勾了勾唇角,没作声。 一殿抬手召开一簇鬼火,率先往门里走去。 在地下造门修通道,往往是要修建陵墓,陵墓里不可或缺的就是鬼和尸体,点普通的火照明,容易被鬼吹灭,只有鬼火能常亮。 拱形门不太宽,四个人排成一队,依次跟在一殿身后,迟迢断后。 通道里很黑,一簇鬼火没办法将前路照亮,到了迟迢和应向沂这里,几乎可以说是摸黑前进。 肩膀上一沉,压得应向沂有些累,他呼了一口气,无奈道:“阿迟,别压着我。” 迟迢捏了捏他的手,声音在通道里撞出回声:“怎么了?” 应向沂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什么,悚然一惊,整个人都僵住了。 两个肩膀都很沉,他原来以为是迟迢在恶作剧,可刚刚迟迢明明握住了他的手。 应向沂声音晦涩:“我,我肩上……好像有东西。” 他前面的非亦见怪不怪:“小鬼吧,这里阴气重,我们几个都不是人,就你一个阳气重的,那些小家伙自然会黏着你。” 应向沂:“……” 你不要用这种平常的语气说着不平常的话啊! 迟迢握紧了他的手:“别怕,这些东西不敢伤人,你越挣扎,他们越兴奋。” 六殿安慰道:“没错,可千万别搭理他们,他们就是单纯的喜欢你,别担心。” 谢谢,我负担不起这么重的喜欢。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应向沂艰难行进,一出通道,便拉着迟迢帮他解决身上的脏东西。 一只,两只,三只……竟清理出足足六只小鬼。 六殿啧啧称奇:“该说不说,你还挺招鬼稀罕的。” 眼看自家蛇崽又要开始吃飞醋,应向沂忙拉着迟迢四处张望,转移话题:“这里应该就是墓室吧,怎么不见棺材?” 一殿定定地看着他:“往后退两步,你踩到棺材板了。” 应向沂:“哦。” 作者有话说: 应哥:墓室惊魂。 其余四人:鬼屋打卡。 感谢在2022-08-10 21:07:12-2022-08-11 01:0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十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百花冢(六) 「棺材板」三个字就令应向沂出了一身冷汗, 但其他几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让他不禁产生了一丝错觉: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牵着迟迢默默后退一步,应向沂低下头, 看到了被自己踩着的棺材板。 平心而论,这真的不像是棺材板。 地面上有一道细细的凹陷进去的线条,曲折回环,勾出长方形的边缘。 线条内部是半透明的, 好似毛玻璃一般,覆盖着大片大片的冰晶雪花。 他刚才踩的,就是毛玻璃的部分。 一殿说这是棺材板, 那这应该是个冰棺。 怕鬼和好奇都是本能,应向沂终究败给了本能:“这棺材为什么在地下?” “大概是……”迟迢眯了眯眼, 沉声道,“吃饱了撑的?” 应向沂:“啊哈?” 六殿摊摊手, 接过话茬:“没错, 很多人为了追求华丽,经常把墓室修建得奇形怪状, 别说这样的棺材了,还有人没死的时候就跑到棺材里躺着了, 我还勾过这样的魂。” 应向沂瞠目结舌,看着脚下棺材的眼神平和了很多,原来这还算比较正常的? 非亦不知何时敛了笑意, 目光如鹰隼一般, 直勾勾盯着六殿:“看不出来, 你还勾过魂啊。” 六殿嗤了声, 没好气道:“少瞧不起人了, 我勾过的魂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是吗?”非亦笑意森森, 在鬼火的照耀下,透着说不出的诡谲,“可惜我不吃饭,只喜欢吃生肉,啃人骨头。” 六殿被吓得一哆嗦,还没来得及回嘴,就被一殿拽到了身后:“这边我都看过了,你去另一边找找有没有机关。” “啊?好。” 六殿挠挠头,循着墙壁开始摸索。 非亦舔了舔牙尖,笑容可怖:“一殿阎罗,这是何意?” 一殿目光沉凝:“魔尊殿下的话,本殿听不明白。” 火药味浓烈,应向沂来回打量着他们两个,心中的古怪感觉更甚。 突然一只手捏上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扭了个方向:“阿应,我不好看吗?” 妖尊是出了名的郎艳独绝,单就容貌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 应向沂眨眨眼:“好看,你最好看。” “那你为什么要看那个棺材脸和死狐媚子?” “……” 魔尊知道自己多了个如此别致的外号吗? 应向沂有些想笑,勾着迟迢的肩,将人带到一旁:“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三个好像不太对劲?” 迟迢懒散地「哦」了声:“所以你不仅对非亦那个狐媚子感兴趣,还对那两个棺材脸感兴趣。” 应向沂:“差不多吧。” 严格来说,他是对这三个人之间的事情感兴趣。 “从一个变成三个,阿应的心可真花的。”迟迢眸光幽暗,摸了摸他的脸,“弄死他们三个,虽然麻烦了些,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应向沂:“……” “胡说什么呢?”应向沂一把把人搂进怀里,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怎么开这种丧心病狂的玩笑?” 刚才的一瞬间,迟迢给他的感觉很陌生,像一柄亟待出鞘的刀,仿佛真的要饱饮鲜血,和非亦等人拼命。 迟迢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吓到你了?” 应向沂哭笑不得:“是啊,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别怕,逗你玩的。” 他伸出手,环住应向沂的腰身,默默补充道,只要你别再把目光分给别人,我就不会这样做。 拥抱使人冷静下来,呼吸间尽是令人心安的熟悉气息,迟迢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眉间的暗纹如潮水一般褪去。 六殿找到了机关,按下去之后,地下的棺材浮到了地面上。 老话道「门留三,房留四,棺留七尺三」,这是一副十分标准的冰棺,严格按照古籍中记载的尺寸打造而成。 棺材整体展现出来后,棺材盖上的毛玻璃效果也有了更加贴切的形容,那是一种冰花纹。 传说琉璃棺能保尸身百年不腐,故而受到很多人追捧,冰花纹则是一种颇受欢迎的装饰纹样,以毫针在琉璃面上作画,勾勒出至轻至细的纹样,因为看起来像冰花而得名。 六殿微微睁大了眼睛,啧啧称奇:“冰花纹常用于名门女子的胭脂水粉上,和棺材结合起来,倒是头一回见。” 他转过身,看着应向沂,戏谑道:“大荒有一种秘术,说是琉璃棺能保尸身不腐,在得天独厚的宝地孕育百年,便能复活亡者。小应仙君,你猜打开棺材,这里面的人会不会活过来?” 应向沂:“……” 按照剧情套路,开棺必然起尸,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啰嗦。” 迟迢摸了摸棺材盖,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棺盖推开二指宽。 一殿和六殿同时眼皮一跳,后者瞬间跳开两步,离棺材远远的:“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吗,就敢贸然开棺?!” 迟迢不以为意:“打开之后不就知道了。” “说的没错。”非亦转了转手上的灰白细棍,“何况你们两个是阎罗诶,冥界鬼差之首,鬼见了你们就跑,开个棺怎么了?” 六殿嘴角抽搐,揉了揉眉心,幽幽道:“你如何确定,这棺材里躺的是鬼?” 气氛一凝,入耳尽是风穿过通道,掀起的幽幽之音。仔细听来,好似掺杂着一丝丝轻微的嬉笑,令人毛骨悚然。 非亦有些尴尬:“棺材里躺的当然不是鬼了,是尸体才对,小妖尊,那棺材里的尸体是男是女?” 迟迢低着头,半晌才开口,沉声道:“不是尸体。” 非亦眉心一紧,握紧了手中的东西,一殿六殿俱是脸色难看,警惕地盯着棺材。 墓室里气氛骤然紧绷,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一时之间,除了迟迢,所有人都进入了紧张状态。 应向沂吞了吞口水,将大氅拢紧了些,他总觉得周遭阴风阵阵,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 “不是尸体,那是……什么?” 「砰」的一声,棺材盖直接被推到了地上。 面无表情的迟迢突然一笑,毫不客气地哂道:“是什么你们自己来看看不就得了,一个个怕成这样。” 众人:“……” 棺材里躺着一个女子,面若敷粉,唇红肤白,生的一副花容月貌。她闭着眼睛,神态安详,不像是死了,倒像是正在酣眠。 应向沂对这些东西还是颇为忌讳的,并未靠近,只探着头张望了一眼:“不是尸体,难道她是个活人不成?” 一殿目光微滞,片刻后摇摇头,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道赤色灵符:“不,她不是,只是障眼法罢了。” 灵符甩进冰棺之中,炸开一簇亮丽的火焰,冰棺中的女子霎时间便被焚烧殆尽,化作一捧飞花。 风起花落,无数花瓣从冰棺中吹出,飘满了整座墓室。 墓室的通道轰然倒塌,石块堵住了通道,唯一的出口被封死,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 “小心!” 迟迢将应向沂护在怀里,湖绿色的眸子穿透黑暗,直视着飘落的花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冰棺上。 就在这时,飘落的花瓣突然燃烧起来,火光照亮了整座墓室。 冰棺不知何时合上了棺盖,被烧毁的假尸体正端坐其上,她伸手接了一片花瓣,含在双唇之间,借由花汁将过分苍白的嘴唇染红。 应向沂怔怔地看着那女子,莫名有股熟悉的感觉,好似经年累月故人重逢,又像岁月悠悠恍然梦回。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鼻尖已泛起了酸意。 沉抑的声音幽冥鬼魅,有如蛇信子一般,舔吻上耳畔:“她很好看吗?” 应向沂浑身一僵,直觉令求生欲爆棚:“刚刚仔细看了看,没有你好看。” 非亦恶心得够呛,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小妖尊你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还与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争风吃醋。” 六殿深以为然,头一回觉得这可恶的魔尊说的也没错:“这位姑娘分明貌美如花,论容貌,不输六界之最。” 迟迢轻轻地笑了声,冰凉的唇贴在应向沂后颈,缓慢啄吻:“看来他们都觉得阿应在说谎。” 被扼住脖颈的刺激感太过,令应向沂心跳很快,理智在疯狂预警,身后这个人很危险,情感上,他却心软得厉害。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心目中,阿迟是最好看的,至于其他人,都不在我眼中。” 后颈上的唇一停,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应向沂眯了眯眼,头皮发麻。 迟迢两只胳膊圈着他的腰,仿若孩子一般:“阿应一定要说话算话。” 若你眼中有了他人,他人的命和你的眼,我都不会放过。 应向沂无端想起刚从水潭中捞出小蛇的时候,每一天小蛇都会长大很多,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相信小蛇不会伤害他,每次同枕共眠也要做心理准备。 危险总是迷人的,拥抱着不定时炸弹的感觉很刺激,是理智与情感的针锋对决,只要尝过一次就会上瘾。 应向沂有时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想要安逸平静的生活,一方面又渴求危险。 条条是他赌赢的奖品,故而,他永远不会松开迟迢的手。 即使迟迢现在给他的危险感觉比收养条条时更重。 “诸位聊的太热烈,都忘记我了。” 飞花如箭,转眼间便飚到了众人眼前。 灰白色的长棍一扫,好似碰撞到了钢针,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而后,花瓣便被削成碎片,轻飘飘落了下去。 女子掀起眼皮,眸光潋滟:“骨杖十三之八,你是魔界之人,魔祖东祝是你什么人?” 非亦敛了笑,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你又是何人,为何识得……” “为何识得你手中之物?为何识得……东祝?”女子从冰棺上一跃而下,飒飒的裙摆仿若丛花叠叠,一层层荡开,“我与东祝本是故人,多时未见,如今他可还好?” 非亦没说话,神色怔忡。 迟迢上前一步,将应向沂揽到身后:“魔祖千百年前就不在世了,你是何方妖孽,躲在这墓室里装神弄鬼?” 女子闻声转过身,含水的眸子定定地瞧着他,似乎有些恍惚和诧异:“千百年前,你竟也活了这么多年。” 迟迢冷了脸,想到自己破壳以来的经历,以为她是在讽刺自己:“我不光活到了现在,还要继续活千百年。” 女子不置可否,偏了偏视线,目光落在被他挡住的人身上,她看不清应向沂的脸,只看到一袭白色的大氅衣角。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变得忧伤:“终究一语成谶,你身旁也换作了他人。” “你胡言乱语什么?” 他与小娘子一见钟情,生来只许过一人,何来换人之说。 迟迢攥紧了应向沂的手腕,空余的手握成拳头,怒意满满。 应向沂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朗声道:“姑娘可是认错了人,这是我家的迟郎,对我一心一意,你可莫要给他安水性杨花的名头。” 六殿皱皱眉头,小声咕哝:“水性杨花是这样用的吗?” 迟迢舒了口气,转过头,眸子亮晶晶的,好似藏了星星一般。 应向沂心里一软,愈发肯定自己那段辩驳没错,他的情郎他来护,纵然真的脚踏两条船,也只有他能指责。 更何况,迟迢生平唯他一人。 自他出声以来,那女子便一直盯着他,嘴唇翕动,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迟迢不爽至极:“你看够了没有,再敢盯着我家小娘子看,我定挖了你那双眼睛。” “这么美的一双眼睛,挖了多可惜。”非亦闪身上前,一杖直指女子的咽喉,“你装神弄鬼,托故人之词,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细长骨杖再近半寸,便能刺破女子的喉咙,而她丝毫没有慌乱:“东祝将此物传予你,你是他的徒弟?” 非亦眸色晦暗:“算不得,真要说的话,我是杀了他的仇人。” 女子愣了下,状有所思:“原来如此,但你一身魔气,定然承袭于他,也算是半个徒弟,按照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前辈,亦或是,阿姑。” 非亦:“什么?!” 其他人:“?” 女子往后退去,又跳到了冰棺之上:“今日来的不是故人,就是与故人相关,也算是缘分。” 她转头看向角落里,一直未曾言语的一殿:“我很快就要彻底消失了,你还不与我打个招呼吗?” 一殿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洛臻,我以为你死了。” 应向沂呼吸一窒。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对于眼前这个女子,对于洛臻这个名字,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一听到,心里就不痛快,很难过似的。 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就连迟迢也有些失神:“洛臻,百花之神……不是早就死了吗?” 女子,即洛臻垂着头,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琉璃棺盖:“你以为的没错,我确实死了,如今你们看到的我,不过是一缕残念罢了。” 她坐在冰棺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目光落在应向沂和迟迢身上:“还以为是故人,原来真是我认错了。” 应向沂与迟迢对视一眼,前者问道:“你将我们认成了谁?” 洛臻没有卖关子,目光仍是哀伤无比,我见犹怜:“你与我一位至交好友很像,我方才一时恍惚,将你错认成了他。至于你身旁的少年郎,他与我那至交心心念念、为之而死的小情儿,活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六殿眨了下眼:“莫非,小应仙君与妖尊上辈子就是一对?” 细长的骨杖落在他脑袋上,非亦嘲笑道:“你话本子看多了吧,身为冥府阎罗,难道看不出他二人都没有前世?” 所谓轮回,通俗来说上辈子下辈子投胎转世,为人传诵的缘定三生,便是抹去了记忆,多次轮回也执意与情人在一起。 妖族没有轮回,如果活着的话,便能通过修行延长寿数,死了就是道消,像四族一样魂飞魄散。 迟迢是纯种的妖族,自然没有上辈子一说。 至于应向沂,不用非亦多说,他自己就能确定自己没有上辈子。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就算能入轮回,这也是第一世。 洛臻笑了笑,目光仍未从应向沂身上离开,她好似在看着他,却又好似看的不是他:“没错,虽然很像,但他们终究不是他们。” “洛臻,司百花,为神界四仙家之一,死于千百年前。”非亦说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历史,质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仙界的云海秘境之中?” 洛臻似乎并不想隐瞒,只要他们问了,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的残念被封印在这里,已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她说着,转头又看向一殿:“到最后,你还是入了冥府吗?” 一殿全然没有见到故友的样子,语气比平时还要冷硬:“如你所见。” 她好奇地追问:“是因为什么?” 一殿目光冷冽,指尖一错,又是一道灵符:“与你无关。” 洛臻笑了笑:“你要杀了我吗?” “没什么杀不杀的,你早就死了。” 一殿的出手在其他几人的意料之外,他的身手如鬼魅一般,其他人甚至没来得及阻拦。 等到火光将洛臻焚毁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假的就是假的,你该放了她那一缕念想了。” 燃烧的火焰没有腥臭气息,只有淡淡的花香,与方才含着哀怨的声音不同,一句感慨随风散开:“不愧是她引为知己的人,你向来都知道她想要什么。” 一颗珠子落在冰棺上,一殿颤抖着手,捡起珠子,借着纷飞的火光端详了许久。 浓重的哀伤笼罩着墓室,不知过了多久,一殿一挥手,将那颗珠子抛给了应向沂:“拿着吧,如果可以,她肯定希望为她收尸的人是你。” 应向沂:“?” 珠子入手,有一股温润的暖意,瞬间便驱散了寒冷。 应向沂怔了一会儿,发现那珠子里有一朵花,乍一看上去,和之前仙界弟子分发的辟邪珠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那是一朵残花,比不得这朵花完整,漂亮。 墓室坍塌,非亦直接轰开了头顶的石壁,几人从地下破墓而出。 骨杖没一丝犹豫,抵上了一殿的咽喉:“你为何要杀她?” 一殿平静道:“她早就死了,不是我杀的。” 非亦咬紧了牙:“你一早就知道墓室里有什么,你引我们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殿推开骨杖:“想当初,还是我们一起帮东祝做了这东西。” 他冲六殿招了招手,转身走向一旁的角落:“岁月无声,如今故人竟连安眠都难以得成,我没办法坐视不理,接下来会卷入更多祸事之中,三位再考虑一下,要不要与我们同行吧。” 应向沂推推迟迢的胳膊,后者会意,上前将两人分开。 非亦面色难看,握着骨杖的手上青筋暴起。 “他可能猜到了墓室,猜到了冰棺,但一定没猜到里面躺的会是洛臻。”应向沂顿了顿,又道,“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想看着洛臻好好活下去。” 非亦抹了把脸,笑开了:“你怎么知道?” 应向沂理直气壮:“我猜的,虽然不知洛臻口中的至交是谁,但一殿会把这珠子给我,想必我和那位至交有些联系。” “啧,小妖尊,你找的情郎不简单啊。”非亦歪了歪头,“世人皆知,百花之神的至交是那位,你这情郎可是牵扯到了神界,天上天呐。” 应向沂对六界之事知之甚少,刚才那番话里七八分都是猜测,听非亦此言,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可能揽了什么大麻烦上身。 他转头去看迟迢,却见对方一脸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那位是谁?天上天又是什么?” 非亦懒洋洋地笑:“那位,便是大荒至今唯一一位世人公认的神君,为平四族之乱而陨落。至于天上天,便是他曾经居住的地方,更在神界三重天之上。” 应向沂脑子很乱,如一殿所言,他们卷入了一场盛大的风波之中,牵扯到六界,牵扯到天上天,牵扯到千百年前的战乱,牵扯到逝去的生灵万物。 迟迢走到应向沂身前,将他揽进了怀里:“别想太多,你不是他。” 他看向非亦,眸光平和,一字一句道:“有联系又怎样,斩不断的话,毁了天上天便是。” 作者有话说: 相信大家看出来了,迢迢……坏了。 没有轮回转世,应哥也不是神君,他们就是独一无二的他们,下章会揭一部分秘。 感谢在2022-08-11 01:02:02-2022-08-11 23: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 16瓶;云纤 4瓶;嗷呜、5056050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百花冢(七) “看来诸位是做好选择了, 那我们赶紧上路吧。” 一殿拍拍衣服,拿出应向沂之前画的地图,对着找了找方向。 六殿看看他, 又看看一旁的三人,迟疑着没有迈步。 突然被敲了一记,非亦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褪去了方才的狰狞面色, 又是一副嬉笑嘴脸:“发什么愣,还不赶紧跟上去,难不成想留下来听他们的墙角?”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你个魔头假正经, 好不要脸!” 六殿心头火起,他平日里素端着, 不会轻易动怒,但遇到非亦这魔头, 总是控制不住性子。 非亦不怒反笑:“哈哈哈魔头哪有正经的, 小阎罗,骂来骂去就这么几句, 也太无趣了些吧。” 六殿:“……” 被骂的还来教训他骂的不好,这魔头当真如传闻一般, 是个疯子! 非亦也不管他的推拒,拐着他就跟上一殿,给后面的有情人留下说体己话的空间。 应向沂脑子还是乱的, 最令他头疼的已经不是由洛臻引出的阴谋了, 而是眼前这个人。 “迟迢, 若真如魔尊方才所言, 天上天可不是什么随便能毁的地方。” 六界之中, 神界承天道之命, 具有得天独厚的力量,整体实力是公认最强的。 凡人想修仙,仙君想飞升成神,至于妖魔,最终也不在乎是突破境界。 若是与神界,与天上天作对,即便迟迢是妖界之尊,恐怕也讨不到好处。 应向沂没办法置之不理,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而来,他一直被牵扯进各种势力和风波之间,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在将他推向天上天。 他隐隐有种感觉,神界会是他最终的归宿,天上天里有一切的答案。 如果想弄清楚穿越的事情,他必须去到那里。 这条通天之路凶险至极,迟迢本可以置身事外,但因为他的缘故,也走进了这个局里。 他身处迷局之中,被无数道丝线拉扯,宛若吊线偶人。自身安危尚不能顾全,如何能坦然接受迟迢付出一切的追随,他不怕人情债,他只怕还不起。 “管他神界还是天上天,谁阻本尊与你长相厮守,本尊就要让他成为足下亡魂。” 迟迢拥着他的肩,眉心一片逸散开来的黑纹,他本就生的妖冶俊美,多了这纹样,又添了些许邪肆鬼气。 “应向沂,就算是神界,也分不开你我。” 他像是喟叹,又像是承诺,一如既往的霸道蛮横。 却令应向沂惴惴的心安定下来。 对啊,想那么多做什么,活得一日算一日,就算只剩下二十四个小时,他也要和迟迢纠缠。 这个迷局再难破,这条路再不好走,他们都有彼此。 丹田里涌起一阵激荡人心的热意,应向沂感觉自己像是重新开始活了一遭似的,灵台清明,眉目开阔,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他掐着迟迢的肩膀,将人掼到一旁的树上,一字一句道:“这可是你说的,敢从我身边逃开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迟迢笑弯了眉眼,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求之不得。” 胸膛里一阵灼热,好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应向沂刚挑起唇角,紧接着就皱了眉头:“阿迟,我好像要……突破了。” 明悟来的猝不及防,不光迟迢傻眼了,应向沂本人也没料到。 他被逼着进入冥想状态,迟迢当机立断,扶着他就地打坐,同时往一殿等人离开的方向甩了道攻击。 应向沂是金丹境界,这一次的突破金丹便会结成元婴,按照他这个年纪来说,并不是太出众的天赋。 迟迢丝毫不敢马虎,他曾窥得应向沂的金丹,与寻常修士大有不同,恐怕这突破境界的雷劫也不会简单了事。 三人很快赶了回来。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不用问,只消一眼便看出了应向沂的状况。 六殿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破?!” 迟迢眸光如剑,削了他一眼:“小点声,别让他分心。” 六殿心有余悸,默默闭了嘴。 当初迟迢只身入冥界,单挑十殿阎罗,虽落了下风,但也伤了他们。一身杀意的迟迢锐不可当,他一直不敢忘,也忌惮着。 现如今,这位妖界尊主有了软肋,似乎也变得更难对付了。 方才那一眼,就给他一种罗刹再现的恐怖感觉。 “时机不对,但也没办法了。”一殿看向非亦,“劳烦魔尊与本殿一同布阵,以襄助小应仙君渡劫。” 非亦左手骨杖,右手又幻化出一根稍粗稍长的骨杖:“废话少说,你东我西,小妖尊就守好你的情郎。” 一殿愣了下,怔怔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嘴唇翕动,无声吐出一句话:骨杖十三之八,骨杖十三之九。 魔祖东祝有一件魔兵,名为骨杖十三,由十三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骨杖组成。骨杖十三之一细如毫针,可做暗器可救人,排号越大,越长越粗,骨杖十三之九,专为设阵而用。 骨杖十三,是倾神界、魔界、冥界三方天材地宝制成,威力巨大。 无人知晓,魔祖东祝,天上天的神君,百花之神洛臻,还有他,曾是故交,这骨杖十三便是他们四人打造出来的。 一殿垂眸,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隔了千百年,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在忘川黄泉泡冷了,但到头来,故人与旧事还是能够轻易勾起他的回忆。 毕竟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即便他当时根本不是冥界说一不二的阎罗。 迟迢袖手一挥,大片妖火焚过,将四周的草木尽皆烧毁,人为制造出一大片空地:“我欠二位一个人情,开始吧。” 秘境中,比法宝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 无论是修士,还是妖魔,在突破境界的时候,总是最虚弱的,很多妖魔邪祟会闻着味儿过来,企图趁虚而入,分一杯羹。 在这种时候,防御便显得尤为重要。 画地为界,一殿与非亦分别是冥府和魔界的尊主,对妖魔邪祟的震慑力本就强,由他们出手,左右各布下镇邪法阵,可以阻止这些东西靠近。 再加上迟迢在旁,就万无一失了,可保应向沂不受外界影响,能够专心参悟,突破境界。 六殿是唯一一个没事做的人,他不敢凑到应向沂身边,就坐在一旁,看着一殿和非亦布阵。 他对此一窍不通,故而看得一知半解,不明其意。 表面上,冥府十殿阎罗同气连枝,但其中修为也有高低之分。 一殿位居十殿阎罗之首,自然是最强的,至于最弱的,不是排在最末的十殿,而是六殿。 六殿是从冥府地君提拔上来的,冥界中人都说他走了大运。 冥界十八层地狱,地狱最深处,无数酷刑的终点,在那里,有一条冥河,河边是承天授命的鬼树。 每当有阎罗要陨落的时候,新的阎罗便会从冥河中诞生,他们需要顺应鬼树的指引,成长修炼,在阎罗死后继承阎罗的名号,成为下一任阎罗,接手冥府的事务。 从大荒时期至今,阎罗便是这般更迭,六殿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例外。 他并非诞生于鬼树,他是一殿亲手提拔,力排众议扶上位的。 六殿看着自己的手,惨白的肤色狰狞可怖,隐藏在皮肤之下的血管透着浅淡的青色,显得病态又萧条。 当年四族战乱,上一任六殿阎罗突然暴毙,鬼树甚至都没有给出指示。 冥界人心惶惶的时候,他被一殿带到了冥府大殿,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新任六殿阎罗。 六殿垂着头,几乎要埋进膝盖里,他的脊椎弯折出惊人的弧度,骨头咯咯作响。 在成为阎罗之前,他勾过魂索过命,那些记忆真真切切的充斥在脑海里,但每每回忆起来,却没有一丝熟悉感。 他时常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并不是自己。 这阎罗之位,六殿之名,不过是一个幌子,是一个遮掩着他,同时也保护着他的假面具。 面具之下的他,又是谁呢? 一殿在冥界说一不二,顶着众人的非议将他扶为六殿阎罗,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并不愿意探究。 这些问题有没有答案,答案是什么,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浮云烟尘,不值一提。 六殿吐出一口浊气,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开始运作的法阵。 聪明的人活不长,他只想好好做他的傻子。 两方法阵大成,一灰一黑,形成无形的屏障,将方圆十里都笼罩在其中。 六殿抬了抬下巴,语气鄙夷:“喂,魔头,你那法阵是不是画歪了,好丑。” 这种大型的法阵十分耗费气力,非亦和一殿都消耗颇多,一殿棺材脸,从脸上看不出异样,非亦就明显多了,脸有些红,唇有些白。 他挑起那双邪戾的眉眼,在六殿脸上剐了一通:“找什么茬,别以为本尊不知道,你个傻子根本不懂法阵。” 六殿怔了一瞬,皱眉:“谁说我不懂?” 非亦在不远处坐下,将手里较长的骨杖抛向他:“你懂,过来给我布个聚魔阵瞧瞧。” 聚魔阵可聚邪魔,眼下外围有防御法阵在,阻挡住邪魔,阵法便只能起聚拢魔气的作用。 魔族靠魔气修炼,非亦刚才花了不少力气,现下得恢复一番,有魔气帮助恢复得更快。 六殿拿着骨杖,跟烫手山芋似的,不知是扔还是不扔:“这贵重的武器,你能不能自个儿收好,万一磕了碰了,本殿可赔不起。” 非亦笑得促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跳脚:“小阎罗,你要真有本事把它磕了碰了,我就当认了栽,剩下的几根都送给你玩。” 六殿:“……” 失神的工夫,迟迢已经走过来,夺过他手中的骨杖,一言不发地走到非亦面前,布了个聚魔阵。 非亦坐在聚魔阵中心,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动作:“小妖尊,有劳了。” 迟迢眼皮不抬,勾下最后一笔,就将骨杖还给了他:“客气,我只是怕你吵到他。”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应向沂突然明悟,在突破境界的紧要关头,他的身上升起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华,和在渡微州州府外,经历天劫之后,给他疗伤的乳白色光华别无二致。 突破境界,有人用一刻钟便成,也有人用一个时辰,更有甚者,用几天的都有。 头顶上空还未聚起劫雷,意味着突破悬于一线,几人不约而同都看向应向沂,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应向沂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即将突破境界,身体之中产生了很多变化,他忙着抵御,却突然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原本生活的现代世界。 马路上车水如流,红绿灯交替变换,他呆愣愣地站在斑马线一端。 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环境,他却无端生出几分陌生感。 行人匆匆穿过马路,应向沂被碰了一下,踉跄着踏在斑马线上,他往前走了几步,抬头一看,正是红灯。 汽车喇叭声刺耳,仿若洪水猛兽,呼啸着卷过来,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将他往后拉了一下。 “你找死吗,没看到是红灯?”汽车司机刹了车,从车窗探出头来,“想死跑别的地方死!” 应向沂恍然一看,后背全是冷汗。 穿越不过几个月,六界之事还未弄明白,他却连记了几十年的生活常识都给忘了。 这不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应向沂凭着记忆,很快找到自己住的地方。 高楼之上,有一间他奋斗多年得来的房子,抬头向上看,甚至能看到窗口的多肉盆栽。 应向沂调转脚步往外走,穿过小区对面的广场,是一条小型的商业街,他继续往里,找到了那间属于他的小店。 他穿越时正在准备开业,故而店门上着锁,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的装饰摆设。 应向沂在店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天黑也没有离开。 肚子咕噜噜叫唤,饥饿的本能反应令眼前的一切变得真实起来,走了一下午,坐了一下午,在此时此刻,应向沂才确认了那个他一直不愿思考的答案:他真的回来了。 夜市热闹,摆摊的人很多,他身上没有钱,被各种小吃的香气勾得更加饿,只得快步离开这条街。 一路走到广场,喧闹的音乐已经开始播放了,大妈们正在集结,欢声笑语萦绕在耳边,好似一层密不透风的围墙,将他困在其中。 应向沂下意识走到自己以前摆摊的地方,当初他就是在这里遇到那位老人,得到那本纹样繁杂的无字书。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他看着脚下的小团影子,松了一口气般:“老人家,我帮你卖过书,你请我吃顿饭,行吗?” “烟火红尘,菜肴百味,你真的想要一餐饭吗?” 曾在他身边摆摊的老人凭空出现,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应向沂不置可否,自顾自地提建议:“仙界的上品佳肴令人回味,冥府的奇膳怪食引人注目,妖界的冰酒餐饭能安我心,但照我如今的状况,都不如来上一大碗人间昭南城探灵司对门的虾肉馄饨。” 老人丝毫没有惊讶,甚至还笑了笑:“你都猜到了?” “没有,只是饿了。”应向沂苦笑着揉了揉肚子,纳罕道,“都说饱暖思□□,我都快饿死了,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小情郎,难不成口腹之欲抵不过相思之苦?” 老人不置可否,在他身旁坐下:“世间美味无数,最上一味在神界,天上之天,有世间绝色,至味佳肴,你所说的都是些凡俗之物,比不得的。”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应向沂的脸色冷了几分:“各花入各眼,百人品百味,三六九等之上,还有私心偏驳,我这人俗,就爱凡俗之物,老人家还是莫要好为人师了。” “哈哈哈好一个三六九等之上,还有私心偏驳,如今看来,你竟是对那小妖动了真心吗?” 老人兴致勃勃,八卦年轻人的心思。 “并非动了真心。”应向沂看着远处舞动的人群,偏头一笑,有些腼腆,但却光明正大,“而是一颗真心都给了他,私心是他,偏驳在他,他居三六九等之上。” 老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有些诧异,欲言又止。 应向沂揉了揉肚子:“也问的差不多了吧,能不能带我去吃饭?” 老人晃晃脑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此间红尘,他界地狱,你考虑清楚,要选哪一个?” 应向沂舒出一口气,到此时才露出点笑模样:“您又如何能断定,此间是红尘,他界是地狱?我若去了,便是地狱也能踏破!”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万籁俱寂,一切都被浓稠的黑夜包裹住,仿若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应向沂踏在虚空之中,看着迷蒙雾色,想到熟悉的一幕。 当时在渡微州内,他也来到了这里,有一道声音引着他追寻探索,他走遍浓雾方寸,却寻不到。 “今日,该与我相见了吧。” 雾色随风而变,漫天雪霰四散,如珠华流转,组成一道颀长的身影。 他踏光而来,翩然落在应向沂面前,神色温和,竟有种说不出的慈悲感。 应向沂脑瓜子嗡嗡的,一阵头晕目眩。 面前这男子,从样貌上来看,竟与他像了九成九,两人站在一起,称得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人微微颔首,虽谦和有礼,身上却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感:“你可认得我?” 应向沂攥紧了手,声音干涩:“可是天上天那位名动大荒的神君?” “你果然猜到了。”他的笑十分完美,能令任何人产生亲近感,“那你再猜一猜,你为什么会见到我。” 这一次应向沂没有犹豫:“我能来到这个世界,是你安排的,他们都说你早就死了,你总不能是来夺我舍的吧?” 他虽语调轻松,整个人却绷得很紧,好似下一秒就要起身反抗。 那人笑了笑,坦诚道:“的确有过这个想法。” 应向沂心提到了嗓子眼。 对上死了千百年又诈尸的神君,他有还手的可能吗? “别紧张,我说的是有过。”那人神色从容,看向雪霰纷飞的远处,好似一只眷恋故林的鹰,“很多人都希望我这么做,我却偏偏不想这么做了。” 他的眷恋不似作伪,应向沂福至心灵,脱口而出:“让你愿意这么做的理由,消失了?” 那人垂下眼皮,轻轻地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完全消失。” 应向沂突然想到洛臻说的话,她曾错认他是至交好友,还曾将迟迢认成至交心心念念的人,难道…… “你猜的没错,他本该是我的。” 平静的声音中满是笃定,令应向沂大为恼火。 “他是我的!” 他们两情相悦,从来不存在其他人。 气氛瞬间凝固,但两秒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那人眉宇间夹着一点思念,却笑着点点头:“是我言错,他是你的。虽不是完全消失,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了,凡此世间,上得天上天,下得冥河底,都不会再有一个他了。” 他说到最后,叹息声随风一般,散在雪霰之中。 一瞬之间,他苍老了几十倍,白发苍苍,再不见一点少年得意的模样。 他似乎很高兴,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了几分:“原是相思无解,我等了千百年,终于到这一天了。” 应向沂莫名感到悲哀:“你怎么了?” “我解开了他留下的问题,该去找他核实答案了。”他脸上似有泪光,又多悔恨,“我蹉跎多时,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想明白,也不知他还愿不愿意等我了。” “神君前辈,你——” “好了,别问了,若是有想知道的,去问我那傻朋友吧,再帮我带一句话给他:莫惦念,别回头,天上天送他了。” 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恍然之间,雪霰中似有一道身影翩然而来。 应向沂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和迟迢一模一样,却又比他更多温和的脸,没有杀气,恬淡得好似水一般。 那人从未将目光放到他身上,只是看着神君,两人缓缓相拥,化成了相同的飞尘。 “从今往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不必顾及我,天下万事你自定夺。” 应向沂骤然睁开眼,头顶已是劫雷阵阵,强烈的灵光从他身上炸开,隐隐还带着一丝令人畏惧的神力。 在一旁休息的一殿腾的一下站起身,死死地盯着他。 灵光化作雪霰,秘境之内,方圆百里,落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非亦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喃喃道:“十月初至,怎么就到了落雪的时候呢?” 一殿双目赤红,一拳狠狠地砸在树上。 迟迢目光一冷,周身杀气涌动,却见向来板着一张棺材脸的一殿接了一片雪花,无声地落下泪来。 他们曾饮马长河,折花酿酒,六界横行得其乐,他们曾是世间最好的少年郎。 而今垂眸,只剩下他,只剩下这一捧迟了千百年的雪。 迟迢浑身一僵,突然被人推着肩膀转过身,他下意识想攻击,却对上一双漆黑无光的眼。 非亦冲他摇摇头:“师尊……那个人临死之前说过,他生平有三位好友,两位来自天上天,一位出自冥河底,他们不想居天外,不想守暗河,可终究身不由己。那个人死前唯一的愿望,是神界永盛,冥府长明,是故我……从来不向神界与冥界动手。” 迟迢错开视线,看到一殿伫立在断木旁,浑身上下都透着苍凉与孤寂。 “所以你没有杀上神界,并不是因为命定之人,而是因为……魔祖东祝?” 非亦一眨眼,眸子里的暗色褪去,又如同正常人一般:“为了那个人,我不上神界,若是有朝一日我杀上神界,定然是那个人在我心中已不及其他人。” 魔族行事向来随心,他们不讲究廉耻道义,只在乎一个随心而行。 在魔族流传着一句话:没有永恒的誓言,只有不后悔的冲动。 雪落大地,目之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茫白。 冥界彼岸花丛中,散落的雪片压倒了花枝,形销骨立的老者猛地睁开眼,他凝视着头顶的长河,良久,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干涸枯瘦的眼窝中流出。 他爬起来,跪在地上,连着叩了九个头。 每叩一次,他脸上的字迹就淡一分。 直到刻在皮肉上的「罪」字全都散去,老者站起身,又单膝着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将大礼:“末将宋燕徊,恭送神君。” 为他刺字之人已不在,罪孽随风逝,这冥府再关不住他。 而他也终于,无处可去了。 作者有话说: 应哥:开启牛x模式。 二更晚点,会把神君的事讲清楚。 感谢在2022-08-11 23:52:36-2022-08-13 04:5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倾愫 5瓶;emmm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百花冢(八) 雪落风止。 应向沂身上的光芒慢慢褪去, 他重新闭上眼睛,运气丹田,再睁开时, 眸光已经变得澈然了。 迟迢想上前,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住,推到了法阵之外。 应向沂远远看着他,比了个口型:乖点, 等我。 劫雷一动震九霄,不仅是云海秘境之中,就连秘境之外的仙界, 半空中也凝聚着乌云。 几位仙宗州主脸色难看,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 无影和无踪盯着头顶的天雷, 表情逐渐冷下来。 旁人不清楚,但他们二人能够确定, 秘境里出事了, 并且此事与迟迢有关。 劫雷有相,此时的雷劫, 分明与数月前妖界异动,劈下来的劫雷一模一样。 可见事情一定与妖界有关, 而云海秘境中的妖界之人唯有迟迢。 无踪有些着急:“怎么办?” 无影拧着眉,摇摇头:“且再等一等,如果真的有麻烦, 尊主会联系我们的。” 与此同时, 云海秘境之中。 六殿与一殿坐在一起, 非亦和迟迢站在同处, 前者兀自埋头, 一点一点地捧起地上的雪, 后者极目远眺,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人。 “他身上有神力,你大可不必担心。”非亦手上的骨杖换了根细的,在指间滑动,“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魔由心生,你也想来我魔界分一杯羹吗?” 迟迢目光一厉,杀机毕现:“你都知道什么?!” 非亦不屑一笑,白了他一眼:“我好歹是个魔尊,魔祖东祝的弟子,世上没有魔会逃出我的眼睛。” 他伸了个懒腰,毫不顾忌迟迢:“你杀不了我的,你那小情郎还有可能,但以你这般倔的性子,不会求他动手的。” “你怎知我不会?”迟迢冷声。 非亦笑了笑:“小妖尊,我虽只是个小小魔尊,但好歹也是经历过四族之乱的,按照辈分来算,我与你的父辈该是同辈,你合该叫我一声伯伯的。” 迟迢:“……” 心里一阵无语,话刚到了嘴边,他猛然愣住,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你都知道什么?” 非亦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性子:“知道的可多了,但可惜都不是我感兴趣的,小妖尊,你若不想与小情郎天人永隔,就注意些,别弄得自己走火入魔了。” 身后传来阵阵雷声,迟迢忙转过身,看着那劫雷一道道劈下来。 他仍惦记着非亦说的话,从非亦救他到现在,他们认识也有百余年了,他以为自己了解了非亦的性格。 但时至今日,他才发现那人隐瞒甚多,他想象中的了解,仅仅是非亦想让他认识到的一面罢了。 挥手破雷,应向沂从储物戒中拿出之前准备的剪纸,抓了几张扔上去。 剪纸刚幻化成形,便被劫雷劈得四分五裂。 六殿惊诧不已:“这就是传说中的御纸之术吗,我还以为只是个传说。” 大荒时期有奇人,能御纸行万里,迎强敌,曾留下无数传说。 非亦摇摇头:“还不够,仅凭这纸糊的东西,是挡不住锻身成神的劫雷的。” “锻身成神?!”六殿愕然。 跨过仙途,一步登天,是为锻身成神。 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非亦神色淡淡,骨杖落在他肩膀上,这次只是轻轻点了两下,没什么力气:“睁大眼睛看好了,这可是断古绝今的奇观。” 劫雷不受六界万物的桎梏,撕破天际便劈下来,剪纸很快消耗一空,应向沂吐出一口气,掌心向上,凝出一片淡色流光。 他的身体很痛,并非是劫雷带来的痛苦,而是从丹田散发出来的,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中挣脱出来。 但痛归痛,他发现自己能用的灵力也越来越多,如江海一般浩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顺应本能挥出一击,和头顶的劫雷碰撞在一起,震开巨大的风波。 “呼——” 应向沂蜷了蜷指尖,他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接下来的劫雷来的更快,他也被逼得快速移动起来,从一开始的闪避不及到后来的应对自如。 一旁的几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的复杂起来,半晌,六殿弱弱道:“我怎么瞧着,那劫雷像给他喂招一样?” 一殿很快恢复了平静,目光淡漠:“劫雷发自天上天,他继承了那位的力量,会得到偏爱也是正常的。” 毕竟应向沂是他们都在找的人,也曾是他……复活故友的唯一希望。 可惜长夜如古祚,一切都被风雪掩盖了。 “真是令人嫉妒啊。”非亦啧了声,“还以为有好玩的可以看了,没想到会这般无趣。” 应向沂的修为以惊人的速度拔高着,就连迟迢,都有些不敢置信。 一殿并没有压低声音,他也听到了,他曾很多种猜测,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心上人,继承了天上天神君的衣钵。 那位神君,曾是大荒第一人,以一己之力平乱世,挽狂澜,得千万人称颂。 毫无疑问,应向沂会是天上天的下一任主人。 该高坐神坛,受万人敬仰。 迟迢抿紧了唇,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眼前是变幻妙绝的身影,如云中飞燕,长空凌云,每一步都透着精巧绝伦。 妖界与仙界尚不两立,那与更上的神界呢?与神界之上的天上天呢? 迟迢眼神空洞,眉心浮起的暗纹仿若鸦黑色的纹身,向他的眼尾鬓角蔓延。 天上的雪已经停了,地上的雪却还未化透。 迟迢的衣摆被雪浸透,发出「嘶嘶」的响声,他低头一看,那白色长袍的布料上还缠着一缕黑气,足下的瑞雪也隐隐透着金光。 神魔相克,神君作古所降下的大雪,带着还未散尽的神力,自然容不下一丝魔气。 非亦作为魔尊尚且避让,不敢出手,何况是他这刚滋生出来的心魔。 迟迢揉了揉眉心,再睁开眼睛时,那片暗纹已经消失了。 只有他那双湖绿色的眸子深处,藏着星星点点的暗色。 灵力取之不尽,体力却消耗了很多,应向沂躲开一道劫雷后,捂着腹部狠狠喘了几口气。 仿佛知道他受不住了一般,连续不断劈下的劫雷突然停住了。 六殿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这算是渡完劫了?” 着实无趣得紧,他都快和那魔头一样睡着了。 一殿摇摇头:“不,这才刚开始。” 冥河底,鬼树生,晓阴间百事。 他当年为了这句话,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回到冥府成为了阎罗之首。 执掌冥府之后,他如愿得到了那本六界禁书,也从中找到了复活神明的方法。 锻身成神的传闻是他放出去的,就是为了今日,能给他那位故友一个堂堂正正回家的机会。 可惜谋划了千百年,到最后还是没能复活他想复活的人。 所谓锻身成神,其实是一种禁忌的继承之法,其中种种复杂难表,最重要的是,只需要受一道重天劫雷。 受住了,便从此位列神位,受不过,便是地狱不见,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方才的一切是偏爱,不过不是天上天的偏爱,而是他那位故友,天上天神君的偏爱。 以一场雪落散去大半神力,剩下的力量,他都留给了应向沂,之前的劫雷只是为了助他吸收这份力量。 一殿目光偏转,落到了迟迢身上。 如此的偏爱,他只在故友对那位心上人的时候见到过,而今会这样做,想必也和那位留下来的人有关吧。 就在一殿回忆旧事的时候,天上的风云变了,狰狞的雷电凝在一起,足足有成年人两臂之宽,其中蕴含着狂暴的力量,仅仅是看上一眼,就有一种即将被撕裂的错觉。 “不愧是重天禁术……” 一殿喃喃低语。 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一是因为其能引起巨大的影响,二是因为难以炼成。 一眼就够了,一殿确信无疑,就算应向沂继承了那份力量,也渡不过这道重天劫雷。 非亦骤然睁开眼睛,眉目间一片清明:“这不是突破境界的劫雷,这是一道死劫。” 天要人三更死,纵然是阎罗也没办法把人留到五更,这道劫雷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应向沂。 “不好!迟迢!” 声音被卷落在风雨之间,无人应答。 迟迢已经冲过去了。 他身有游龙之势,又挟狰狞妖邪之气,转瞬便落到了应向沂身旁。 应向沂将目光从头顶上空收回,无奈地对他咧了咧嘴:“你怎么这么不乖呀?” 迟迢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等不及了,忍不住想抱抱你,就过来了。” 他说乖点,等我。 他就说想你了,等不及。 一来一回间,早就有了妥协的人。 应向沂张开双臂:“来抱吧,我其实也想你了,比你想我还要想你。” 他们在雷柱之下相拥,在生死一线间倾诉衷肠。 雷柱不是劈下来的,是一寸寸压下来的,裹挟着千万钧的力量,誓要将使用禁术,逆天而行的人粉身碎骨,碾身作尘。 迟迢被强大的力量压得显出原形,白龙将应向沂盘在怀里,晶亮的龙角上缠着一丝红线。 应向沂愣了下,摸了摸他的角。 下一秒,一段红线从他的指根处浮出,和迟迢角上的结在一起,合二为一,成为了一股线。 远处,非亦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结缘线。 他与那位有着命定之缘的神界之人,也有这样一段红线。 红线慢慢从他们两个的身上脱离,飘到了空中,地上的雪花浮动,随着红线翩翩起舞。 在红线消融的瞬间,应向沂也明白了梦境的事情。 这红线绑的是神君与他那位心上人,他与迟迢每每入梦,就是这红线所致。 应向沂摸了摸迟迢的鳞片,俯身在上面落下轻吻。 他看到白龙垂头,湖绿色的竖瞳温柔地凝视着他。 第一次见,他就被这双眼睛吸引了,这是他爱上迟迢的最初。 来接神君的那个人,虽然与迟迢样貌无二,但一双眼睛却是黑的,半点不似他的迢迢。 所以无论他们的相遇是否有算计的成分,他对迟迢的感情从来就是干净的,真挚的,独一无二的。 如今神君与心上人离开了,属于他们的红线也随之脱离了他和迟迢。 感觉到缠着自己的鳞尾仍在收紧,应向沂怔了一瞬,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对迟迢的爱无关他人,迟迢对他亦是如此。 他们是独一无二的,不是神君与别人的傀儡,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独一无二的。 雷柱一寸寸压下来,大地崩裂,磅礴的力量压得他们往下陷了几分。 龙吟声响彻四野,其中含着悲戚与欢喜,悲于他们无法天长地久,喜于他们能够共同赴死。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是小事情。 迟迢眼底的墨色泼洒开,一寸寸渲染,最终竟和原本的眸色凝成了更为深邃的墨绿。 应向沂抬起头,对上白龙的眼睛,那双眼里似乎含着一点犹疑和闪躲。 得到了神君的一部分传承,只消一眼,他便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没关系,这样更漂亮了,我很喜欢。” 他说。 他的小蛇……不,小龙为他产生了心魔,又为了他,凌驾于心魔之上。 这是他的荣幸。 白龙垂下头,抵上了他的额头。 非亦怔了一瞬,放声长笑:“不愧是一出世便令六界闻风丧胆的小妖尊,不愧是迟迢!” 只要有应向沂在,迟迢永远不会真的走火入魔。 六殿急道:“你还笑得出来,他们就快死了!” 非亦目光渺远,似笑似叹:“急有什么用,生死有命,你救不了,我救不了,一殿也救不了,放眼这世间,恐怕没人救得了他们。不若欢歌送行,不愧这一遭相遇。” 他话音刚落,那雷柱便停住了。 四周旷野寂静无声,漫天大雪再度相逢,一切仿佛都停在了这一个瞬间。 “救得了!”六殿惊呼一声,“你自己看,救他们的人是不是来了!” 雷柱之下是一道矮小瘦削的身影,他凭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阻止了那道雷柱再往下降。 非亦顾不得尴尬,瞠目结舌,喃喃自语:“世间竟有人能挡得住劫雷,还是这般的劫雷,怎么可能……” 一殿眯了眯眼睛:“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就可以挡住。” 非亦猛地转过头:“你认识他?!” 一殿点点头,平静道:“不止我,你也认识他。” 旷野寂静,有浩荡之声响起:“末将宋燕徊,天上天长风军副将,特来助神君最后一次。” 君归来时路,我行风雪间。 经年一别,终不相见。 漫天雪落,非亦怔怔道:“原来是他,昔日神君座下第一将,玄武将军宋燕徊。” 作者有话说: 估计错误,没讲完神君的事。 写的好爽,明天继续! 感谢在2022-08-13 04:52:11-2022-08-13 23:0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念. 10瓶;柠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百花冢(九) 雷柱间气势磅礴, 万里飞花雪落,阻隔了外人的窥视。 六殿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宋燕徊……这名字挺陌生, 既然是神君座下大将,为何一直没有听说过?” 一殿幽幽地补充道:“不仅我们认识,你也认识。” 六殿:“嗯?” 非亦又闭上了眼睛:“玄武将军宋燕徊,在四族之乱中叛出长风军, 致使无数将士牺牲,还险些令神君走火入魔,后被神君刻下罪字, 后下落不明。”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真没想到, 他竟还活着。” 听闻他的话之后,原本好奇不已的六殿突然沉默下来, 眉心紧蹙, 频频看向一殿,似有隐忧。 一殿眼皮不抬, 平静道:“你想的没错,就是他。” 脸上刺罪, 堕入无间。 宋燕徊是一殿继任阎罗后带回来的,他们只知这人犯了不可饶恕之罪,需常年摆渡黄泉九幽之河, 以赎罪孽。 后来冥府生了变故, 冥河鬼树指引, 六界将有祸端。一殿告知他们其余九位阎罗, 若要保冥界无忧, 必须要等一个人出现。 更准确的说法是, 等那个人重新归来。 十殿阎罗执掌冥府,又怎会是愚昧之辈,能凭一己之力止戈者,唯有天上天神君。 而那黄泉忘川之上的罪孽老者,便是其中关键。 六殿远远望向雷柱,满眼俱是青紫色的电光:“原来那撑伞渡亡魂的老者,就是昔日跟随神君平战乱,战四方的玄武将军。” 只是不知,千百年的摆渡生涯,无日无夜的梦回懊悔,是否真的令他心生忏悔。 而时至今日,他又是否赎完了过去的罪孽。 一根灰白色的细长骨杖骤然落下,敲得六殿「哎呦」一声:“魔头!你有毛病吗?!” 他怒目而视,瞪着抱臂而立的非亦,像是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般。 非亦挑挑眉:“你太吵了,虽然这名号是有一二分响亮,但也不至于翻来覆去念叨那么久,本尊听得头疼。” “真的吗?”六殿眼睛一亮。 非亦破天荒地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他为何如此高兴。 六殿又将关于宋燕徊的话重复了一遍,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的头有没有更疼一点?” 非亦:“……” “你想知道吗?”非亦伸出两根手指,轻佻地勾了勾,“凑近点,我告诉你。” 六殿满眼狐疑:“你看起来忒不正经,不知憋着什么坏水。” 话音刚落,非亦便闪到了他身侧,骨杖在他脑袋上连敲两下:“本尊的头疼不疼不知道,你的头必定是疼的。” 第三下还未敲到,便被一道气流击开了,攻击打在骨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只一声,就停下了。 一殿立手为掌,推开了他的骨杖:“骨杖十三之八,杀人杖,三击要人命。魔尊,好歹对我冥界的阎罗客气一点。” 六殿已经跳到一殿身后了,警惕地看着非亦手里的骨杖,愤懑不已:“魔头,好歹我们也是一路同行,你竟然因为一句玩笑话就要痛下杀手,简直无耻!” 非亦拍了拍手,朗声大笑:“好一个杀人杖,三击要人命,一殿是否忘了一件事,你们冥府的阎罗,都是鬼差,本就无命,何来被杀一说?” 不知想到什么,两位阎罗都敛了笑意,脸色有些难看。 非亦摩挲着手里的骨杖,顺势横挥出去,接住了一片雪花:“更何况一殿也说错了,骨杖十三之八是杀人杖不错,但三击要的不是人命,而是见真魂!” 但生于冥河底的阎罗,无魂亦无魄。 一殿抬眼看来,眸底暗潮流涌:“你究竟想干什么?” 非亦手一抖,骨杖上的雪花被化作丝丝缕缕的雾气,消散在半空之中:“我只是想知道两件事,其一,冥府在谋划什么,其二,你身后的究竟是什么人。” 呼吸之间,骨杖便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朝着一殿背后的六殿攻过去。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冥府十殿阎罗与妖尊迟迢打了一架,颇有好感,想认识他。 在此之前,他们也曾和魔尊非亦打过架,不约而同的,大家都很讨厌非亦。 世间邪魔,以魔族为首,世人一直认为,他们自出生起就带着罪孽,大多修习邪门歪道,存在便是为了引起一方祸乱。 不怪世人有偏见,魔族也确实是这样一幅景象。 神界有天上天神君,魔界有东祝,此二人曾并列世间第一。 东祝不同于寻常的魔族,他生来随性洒脱,曾道:魔族最强,以逍遥之道得成,随心而动。 那句「没有永恒的誓言,只有不后悔的冲动」便是由此而来,他认为,誓言只有在作出的一刻是真实的,不必死守一诺。 东祝用自己证明了这句话,六界公认他是魔族有史以来最强的人,故称其为魔祖。 有了逍遥魔之后,其他魔族只能称「寻常」。 逍遥随心,自在难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迄今为止,修成逍遥的不过两人,一个魔祖东祝,另一个就是他的徒弟,非亦。 非亦性子乖张,并非生来就是魔族,他师从东祝,成名一役便是杀师夺尊。 东祝死后,魔界失去镇压,外敌蠢蠢欲动,非亦以十三根骨杖为武器,击退万千来敌,彻底成就魔尊之名。 在他成为魔尊之后,魔界众人都以为他会将权柄握在自己手里,他有那个能力。 但结果出乎众人的意料,他放任魔族争乱,只守着一座魔心城,只要不犯魔心城,其余的他都不管。 久而久之,世人便只道他挂着个魔尊的空名。 一殿与东祝是故友,非亦与东祝的性子颇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非亦的实力。 非亦偏爱骨杖十三之八杀人杖,比当初的东祝杀伐气还要重,但从表面看来,他从容和善,看不出一丝杀气。 平静的湖面和不叫的野狗是最可怕的,非亦同样适用这句话。 一个能将一身杀气收敛干净的魔头,心机城府必然不轻,试问他又怎么可能会是好相与的。 一殿反手握住骨杖,整个手臂都几乎倒转,他却面不改色:“动静闹得这么大,肯定打乱了布局之人的计划,相信再过不久,其他人便会聚过来。外敌当前,你确定要与我动手,两败俱伤可是会让渔翁得利的。” “谁说我要和一殿动手了,不过是伸伸胳膊罢了。”非亦勾唇一笑,风流自若,“我到底算得上是他的徒弟,怎会杀了师尊之后,还对他的朋友动手。” 周遭杀气俱散,仿佛刚才剑拔弩张,都只是他们的错觉罢了。 一殿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转头看向雷柱:“你不必试探我,若他们能活着出来,我自然会将当年之事告知。” 非亦不置可否,伸了个懒腰:“小六殿,别瞪着眼睛了,不累吗?” 说着,他还暧昧地眨了下眼,和方才一言不合要杀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六殿冷着脸,嗤道:“魔尊欲取我之命,不必虚与委蛇了,我等着你来杀我。” 非亦拧了下眉,碍于一殿在旁,没有贸然冲到他身边:“我说了,不是想杀你,只是对你有些好奇。” 六殿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鬼气横生:“想不到以逍遥成道的魔,也会自设藩篱,身不由己。” 非亦瞳孔一缩,摩挲着骨杖的手绷起青筋,狰狞欲怒。 与外界的针锋相对不同,雷柱之下几乎称得上是祥和。 应向沂一眼就认出了宋燕徊,又想到他方才的话,惊诧不已:“想不到,先生原来是神君座下的将军。” 只是天上天的将军,怎么会跑到冥界去,还是个摆渡船夫? 宋燕徊身上灵力暴涨,幻化出巨大的龟壳图案,托住了雷柱,如同春日生机一般的力量令四周大地上冒出一大片小绿芽。 迟迢得以松一口气,变为人形落在应向沂身边:“玄武将军宋燕徊,原来真的是玄武。” 传闻神君游历妖界时救下了一只小兽,带在身边悉心照顾,后来此人领长风军,破万里浪,如同一道无法破开的盾牌,守护在神君身边,获封神界玄武将军。 世人只道玄武壳乃世间至坚之物,将军宋燕徊是当时第一盾,故得此名号。 但他们不知道,此名号还有一层更简单的意思,将军宋燕徊原形便是四族之一——玄武。 四族之间有着独特的感应,青龙玄武一经聚首,即使迟迢并非青龙,龙族的血脉不会作假,两人顿时认出了彼此的身份。 “原来不仅是我玄武留人,青龙一族也有幸存者,只可惜不是青龙,只可惜凑不齐四族,凑不齐……世间真正的坚不可摧。” 雷柱猛地下压,击碎了玄武护盾,这份力量终究不是一个人能挡住的。 磅礴的力量如山呼海啸,呼拥而来,好似摧枯拉朽,将地面上的草芽都削成了粉末。 宋燕徊摔在地上,直接被逼出了原形。 迟迢将应向沂护在怀里,寸寸白鳞上渗出血迹,被护住的应向沂亦是浑身浴血。 就在这份力量要将他们碾碎的时候,迟迢手上的储物镯突然碎裂,一只斑斓大虎从中跳了出来,长啸出声。 白虎族被封印千年的后裔,本该胎死腹中的幼崽,在此刻怒向天吼。 迟迢化成白龙,他的力量被消耗大半,白龙只有正常十分之一的体型,盘在应向沂身上,和他差不多体量。 宋燕徊眸中含着泪,似是哀伤又是愧疚:“白虎族未亡,这小家伙竟然真的活下来了……” 白龙浑身是血,几乎变成了赤龙,唯独一双角晶亮,剔透如琉璃。 迟迢蹭了蹭应向沂的肩膀,气息微弱却坚定:“我们不会死。” 应向沂揽住他的鳞尾,突然想到在渡微州和条条渡天劫的时候,他们从来都是一起的,没有抛弃过对方。 “对,我们不会死。”他偏头在白龙身上吻了一下,“我还未给你三媒六聘,迎你过门,怎么可以死?” 到这时候了,迟迢还不忘反驳:“聘礼都收了,明明该你嫁给我才是。” 宋燕徊看着他们两个,恍惚之间竟有种错觉,好似现在还是千百年前。 他眸底一片愧疚,喃喃道:“像,真的太像了。” 这重天劫雷是针对应向沂而来的,他与劫雷之间不死不休,有一方先被消灭,这场杀劫才会结束。 虎崽身上的法术渐渐消失,露出原本的白色毛皮,它力量太弱,无法抵抗太久,很快就嗷呜一声,被拍在了地上。 玄武护住白虎,宋燕徊看着无法动弹的小虎崽,突然有个疑问:护住它,是不是就算还了白虎族的债? 应向沂眸泛金光,蓄力在掌心,一掌推出,和雷柱碰撞在一起。 一时间狂风呼啸,哀歌不止,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顷刻间又碎成破布。 储物戒中嗡鸣不止,应向沂似有所觉,拿出其中的法器剪子。 他没有注意到,两颗珠子也从储物戒中滑了出来。 一经见光,法器剪子上便泛出青光,光晕分成了两部分,一道笼罩在几人身边,一道直冲迟迢眉心而去。 寸寸锐光从白龙身上炸开,随着青光的渗入,他的鳞片也在慢慢变青。 龙族之中,以青为尊。 龙族子嗣繁衍困难,比之其他三族,他们的族人要少上三分之一,但即便如此,青龙也一直是四族之首。 世人都道青龙是龙族中力量最强大的,却不知这句话本来就是错的,并且青龙所指的,也不是青龙一族。 正确的表述应当是,龙族世世代代最强的存在,便是青龙。 因为龙族有与其他三族不同的择王方式。 宋燕徊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化青……” 龙族每一代最强的存在,无论血脉,只要能走到巅峰之境,便可化青。 所谓青龙,代表的不是血脉,而是一种荣耀。 宋燕徊内心震荡不已,久违的激动起来。 他在冥府待了千百年,本以为一切罪孽和热忱都被黄泉冰封了,不曾想,这一腔血还能热起来。 化青意味着,这条白龙得到了龙族的承认,他会成为四族新的首领。 宋燕徊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 只可惜生不逢时,生不逢世,如若再早千年,在四族繁荣昌盛之际,此子必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 不过如此也好,在他死前能再见青龙,也算无憾了。 玄武已暮,白虎尚幼,青龙突现,可惜朱雀仍不归。 此一战,要在这里结束了。 宋燕徊身上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玄武大印缓慢凝结,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燃烧,那种热度和肺腑中涌动的血一样炽烈。 长风军有训诫:可败不可退。 明知前路是死,也要拼尽全力,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承诺。 宋燕徊放声长笑,如同少年郎一般恣意:“苟活于世千余载,今朝便到归去时。” 他此次前来,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当那个「罪」字消失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最后闯入这里,并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为了赴死,也为了……再看一看神君。 即便是假的神君。 故人音貌不存,时间太长了,他都快忘记神君的模样了。 当玄武大印结成的时候,宋燕徊也失去了力气,倒在地上。 他似乎看到了从前,漫天雪落,神君与长风军在天上天把酒言欢,漫天绯红之色。 恍惚之间,竟真的有一片绯色飘落,他伸手去接,却触到炽热的温度。 这是……凰火! 风起旷野九万里,送朱雀归来。 “原来如此,三族已到,朱雀又怎会缺席。” 神魂燃透,宋燕徊如释重负地扬起笑,渐渐失去了气息。 漫天的雪花之中,夹杂着片片火焰凝成的花瓣,应向沂怔了一瞬,念出了那个名字:“洛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3 23:06:37-2022-08-14 11:3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天一只云 6瓶;六月xiami、柠昔 5瓶;努力扑腾的后浪、我想吃面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百花冢(十) 雪色与绯色交织, 迎风摇曳,将青紫色的锋利雷柱包裹在其中。 非亦脱口而出:“凤凰!” 一殿满眼怀念,笑意苦涩:“看来我终究见不到你的最后一面。” 众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数量众多,与进入云海秘境时有的一拼。 六殿扫了一眼,道:“没有仙宗州主,黎长思与流尘都不在。” 非亦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了, 接茬道:“倒是有魔界的家伙,足足三个呢。” 初非亦外,魔界此次接到邀请的有三人, 三位都是魔界的魔王,占据着一方势力。 这三位魔王呈鼎立之势, 将魔心城困在中央,仙界此番动作, 颇有要掣肘非亦的意思。 一殿冷着脸, 冲六殿打了个手势,两人一道往后退去:“你的家事, 我们就不掺和了。” 非亦情真意切,挽留道:“大家都是兄弟, 别客气,尽管掺和。” 一殿和六殿冷眼旁观,又往后退了一步, 用行动表示拒绝。 非亦幽幽地叹了口气:“二位退后的动作, 可真让我心寒啊。” 言语之间, 三位魔王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魔尊大人原来在这里, 可叫我等好找。” 非亦歪了歪头, 比起面前的三人, 他更像是一位风流儒雅的公子哥儿:“这么急,找本尊可有要紧事?” “有件要命的买卖,想和魔尊大人商量商量。” “不巧哇,本尊今日心情不好,谈要命的买卖要命啊。”非亦吊儿郎当,笑得和善。 其中一位魔王喝道:“花言巧语,你便是这般哄骗了魔祖吗?世人都道魔尊无能,我魔界被辱没已久,非亦,今日我等便要拿你的命,以祭魔祖在天之灵,也向六界证明,我魔界已今非昔比!” 非亦眸色一冷,意味深长道:“方才有一事忘了告诉二位阎罗,我这心一寒,就想用血来暖一暖。” 他缓步上前,身后缓缓展开一片扇面,其中插着十二根灰白色的骨杖,加上他手上的一根,正是十三根。 魔祖东祝的法器,骨杖十三。 “想祭魔祖,尔等也配?” 话音刚落,他便持着骨杖冲了上去,如鬼魅一般,在三位魔王中穿梭。 一殿只看了一眼战局便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展开的骨杖十三上,怀念不已。 六殿突然道:“他动怒不在他们想杀他,他怒的是,这三人想祭魔祖。” 一殿「嗯」了声:“魔心城是东祝最喜欢的地方,也是他为自己挑选的养老之地,世人都道非亦的底线是魔心城,其实不然。” “他的底线是……魔祖东祝!”六殿恍然大惊,“可魔祖不就是他杀的吗?” 一殿不置可否,摇摇头,叹了口气:“魔界要大乱了,此三人死在云海秘境,倒是个好借口。” 六殿:“借口?” 一殿拍拍他的肩膀:“掣肘之势已成,只是不知掣的是谁的肘,待回到冥界后,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魔界内斗吸引了一部分目光,但更多人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雷柱之上,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从中传递出来的力量。 由神力与妖力混合而成的恐怖力量。 神界向来不喜欢参与其他五界的事,此番群英宴,也只是派了个人过来做做样子,那人也在众人之中。 至于妖界,进了云海秘境的只有一人,妖尊迟迢。 这雷柱之中,封的人定然有迟迢。若是此番出了岔子,妖尊陨落,妖界将群龙无首。 众人握紧了法器,警惕地盯着雷柱。 与此同时,雷柱内部。 四份力量融合在一起,凝成了四个不同的图腾,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它们分占一角,在雷柱中间劈出了一段空隙。 “四族之盾,可挡千军万马。”迟迢落在地上,将小虎崽从宋燕徊身下扒出来,“没想到把它带进来,还真的带对了。” 应向沂找到了两颗珠子,一颗是仙界分发的辟邪珠,一颗是一殿交给他的,含有洛臻残念的珠子。 现如今,这两颗珠子都碎成了两半。 迟迢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宋燕徊,无声地叹了口气,将他的双眼合上:“不用看了,是百花之神的珠子救了我们。” “她是朱雀?” 迟迢捏着那颗珠子打量了一番,耸耸肩:“不知道,我破壳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那时候神界因四族之战元气大伤,还失去了天上天的神君,无人在意一个小小的花神。 应向沂挑挑眉:“破壳?” 脑海中浮现出一条白白嫩嫩的小龙从龙蛋里钻出来,他眼睛一亮,盯着迟迢的眸色深了深。 男龙羞于讨论破壳之事,那般奶呼呼的样子比应向沂在水潭里捡到他时更加绵软,实在不威武。 迟迢色厉内荏:“龙族都是破壳而出的,有什么问题吗?” 应向沂双手一摊,似笑非笑:“当然没问题,只是觉得很可爱,听起来就可爱得要命。” 迟迢:“……” 应向沂的目光太直白,即使迟钝如迟迢,也能看出他的不怀好意。 他抿了抿唇,转移话题:“我依稀记得,书上有记载,百花之神生于神界瑶池畔,似乎和天上天没有干系。” 应向沂不以为然:“书上的记载,大半都是假的,书上说四族俱灭,到头来呢,你们每一族都有活下来的。” “我也不知,其他三族竟也有……” 他假扮成蛇,隐藏身份近千年,生怕引起妖界的动荡,怎么也没想到,世间不仅有他这条漏网之龙。 “原来迢迢是小龙啊,小白龙。”应向沂睨着他,笑意潋滟,“可比小白蛇可爱多了。” 迟迢一僵:“你刚才叫我什么?” 应向沂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面上浮起一丝忧虑,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迢迢啊,迢迢牵牛星的迢迢,迟迢迢的迢迢。” 迟迢耳根爆红,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不是小孩子了,别这么叫我。” “谁说这是叫小孩子的?”应向沂义正辞严,“这明明是称呼自家娘子的。” 迟迢:“……” 两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检查了下四周。 雷柱的狂暴力量被四族的力量挡住了,无法继续攻击,但它好似变成了密不透风的屏障,将他们禁锢在其中。 迟迢颇有些新奇:“以往都是我关别人,想不到,我也有被关起来的时候。” 应向沂拉住他的手腕,手指合拢成圈,贴着他的腕骨,将手腕裹住:“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关着你,像这样。” 迟迢挑了挑眉:“哦?这是个什么说法?” 话还没说出口,应向沂自己先笑开了:“这就是把你关在我的手掌心里,手掌和心里。” 太土了,比土味情话还吐。 两人对视一眼,都乐个不停。 就在这时,应向沂另一只手中的珠子突然开始发烫,两颗珠子黏在一起,爆发出一阵诡异的光芒。 迟迢与应向沂被强光一照,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面前已变了副景象。 霞光纷飞,仙气缭绕的巨树下落满了花瓣,一副冰棺停放在树下。 迟迢皱紧眉头:“那不是洛臻的冰棺吗?” 对鬼魂的抵触不会在朝夕之间就改变,应向沂心有余悸,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这棺材里不会还有一个洛臻吧?” 迟迢思忖道:“我猜,是有的。” “你猜对了。”冰棺应声而开,一个人从里面坐起来,正是之前见过的洛臻,“没想到第二十二代青龙生的如此俊俏,就是这张脸,看着就令人生气。” 迟迢身为龙族后裔,自然清楚化青的事:“比百花之神,还是差远了。” 洛臻手肘压在棺材上,撑着下巴:“哪里差远了?是样貌,还是气人的本事?” 迟迢一脸冷漠,骄傲道:“当然是后者,我比你好看多了。” 洛臻:“……” 应向沂闷笑出声,挠了挠迟迢的手心。 原本还气焰嚣张怼人的小龙登时红了耳根,眉眼飞扬。 “啧啧啧,你还真是继承了那家伙的一切,长得像不说,性格也一模一样。”洛臻咬牙切齿,“尤其是这气人的功夫。” 迟迢与应向沂对视一眼,后者心弦一动:“敢问花神前辈,你口中的「那家伙」指的是谁?” 洛臻一笑:“你们不是猜到了吗,神君的心上人,那位名动六界的……蓝颜祸水。” 果然。 他曾是别人设计,助神君复活的容器,迟迢与他绑了那段结缘线,自然是为神君心上人准备的。 思及此,应向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洛臻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叹息道:“别多想,那祸水虽然气人,倒是个值得敬佩的人,说起来,你这小情郎能活下来,还多亏了他。” 应向沂一愣,恭敬道:“还望前辈将一切告知。” “也罢,既然见我最后一面的是你们,也是命中有缘。”洛臻笑了笑,端的是万树飞花,秀色倾城,“我便为你们解一解惑吧。” “龙族虽以性淫著称,但繁衍能力很差。” 说到此处,洛臻故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迟迢一眼。 虽然是事实,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纯情男龙又羞又怒:“你看什么?” 洛臻微笑:“看你一副断子绝孙的模样。” 迟迢:“……” 应向沂失笑,安慰道:“好了,你我在一起本就是断子绝孙的命,除非你想像小兔子那样……” “我不想!”迟迢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喊道,“我最讨厌孩子,做梦都想断子绝孙!” 应向沂意味深长地笑笑:“哦——” 迟迢突然想到那一盒被剪掉第三条腿的纸人,以及自己悲愤欲绝的大半个月,脸黑了又白:“我说的断子绝孙,是不想要后代,不是我……变成太监。” 应向沂笑笑:“我当然知道,你急什么?” 迟迢重重地哼了声,扭过头去:“别光顾着看戏,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应向沂看着他堪比霞光的脸,眼里的笑意更浓。 洛臻耸耸肩,继续道:“你从降生起就少了一魄,还未破壳,就注定夭折。但你是白龙一族的后代,血脉至纯,白龙族曾于危难之际护过神君,为了救他,白龙族的人求上了天上天。” “世人都道神君有无上的能耐,能活死人,肉白骨,救亡魂。”说到这里,洛臻有些伤感,“可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为了帮心心念念的小祸水换一副命格,他的力量损耗过多,正在休养,若是出手救你,很可能走火入魔。像他这种境界,一旦走火入魔,不是六界生灵涂炭,就是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迟迢抿了抿唇,偏头看向应向沂,有些不知所措。 应向沂暗叹一声,将他揽进怀里:“这不是你的错。” 洛臻看着他们两个相拥,有些失神。 曾几何时,那两个人也在这棵树下,在天上天四处拥抱亲吻。 她摇摇头,有种想哭的冲动:“小祸水截下了消息,托我守着神君,自己跟着白龙族去了妖界。他只说去了解情况,却没想到,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迟迢心头一坠,心头涌上一阵悲戚。 “你天生缺一魄,需得补全才能痊愈,我对个中缘由不清楚,只知道你那一魄,是由他补全的。”她闭了闭眼,有泪水滑落冰棺,砸开一朵花,“他抽了自己的一魄,补全了你,是故你与他样貌相近,差之无几。” 迟迢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抖个不停:“是他救了我,那便是……我害了他。” 应向沂眉心紧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 洛臻撑着棺盖,从冰棺中跳出来:“他失了一魄,被不知名的人趁机打落冥河,受了炼狱之苦,流火焚烧,我们在三生河找到他的时候,他的魂魄已经快消散了。” “接下来的事,你们可能听说过,神君盗来仙花,自废半身血肉修为,在黄泉之下种下,是为彼岸花。他用这彼岸之花,渡他的心上人过冥河,重回世间。” 洛臻抹了把脸,抬手一挥,便召来万千花瓣:“那花是我帮他盗的,神界追究此事,欲剔我仙骨,被他拦下了,他为我求了一道火刑。” “这刑罚怎么听起来更重了?” “没错,剔去仙骨只会被贬为凡人,但火刑却会彻底杀死我。” 应向沂心头一惊:“你帮了他,他恩将仇报?” 洛臻摇头,又哭又笑:“当时所有人都是这样看他的,背地里说他恩将仇报,但他并未反驳,执意如此。只因我真身并非是仙花,我是凤凰,若受剔骨之刑,我的身份将公之于众。” “你骗了所有人,你并非生自瑶池畔。”非亦所说的话在脑海中闪过,迟迢瞪大了眼睛,“你生自天上天!” 洛臻颔首:“没错,我出自天上天,是凤凰与花神的后代,我继承了两种血脉。” 她抬起另一只手,一簇炽烈的火焰在她的指尖跃动。 左手百花盛开,右手烈火燎原,这才是真正的花神洛臻,来自天上天的神女。 “火刑焚去的只有我的仙花血脉,我体内还有凤凰的血脉,可浴火重生。天上天的百花仙冢,魔心城的琉璃冰棺,此二者可保我尸身不腐,只待他日乘风归来。” 应向沂一愣:“可你并不在天上天,你在仙界的云海秘境,要如何归来?” “这云海秘境,就是百花仙冢。”洛臻笑了笑,“不过我确实醒不过来了。” 应向沂与迟迢对视一眼,心头巨震:“是刚才,你做了什么?” “重天劫雷,他终究还是没逃过命运,做了身不由己的事。” 洛臻双手合十,百花灼艳,绯红一片,正是方才他们见过的漫天凰火。 “长风九万里,朱雀此时归,我用这一半凤凰血脉,焚百花仙冢,渡你们过重天杀劫!” 百花仙冢,凤凰血脉,她将能助她重生的两种东西都毁了。 朱雀乘风归,葬落风雪间。 “为什么要这样做?” 应向沂极力控制,但还是抑制不住从心底蔓延的悲伤,不知是神君的影响,还是他自己……也在悲伤。 “因为让我坚持下去的理由已经没有了。” 洛臻仍保持着少年时的容颜,十六七岁的年纪,站在漫天的凰火之间,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我出自天上天,与神君情同兄妹,如今兄长陨去,我已没有亲人了。故交好友一死一疯魔,这世间,再无我所珍爱的人了。” ——“他生平有三位好友,两位来自天上天,一位出自冥河底,他们不想居天外,不想守暗河,可终究身不由己。” 应向沂想到神君离去前的嘱托,问道:“你可有话,要我带予你的朋友?” 洛臻摇摇头:“他会知道的,我在想什么,他都明白的。” 她顿了顿,又反悔了:“还是带一句吧,他年纪最小,就告诉他……别哭吧。” 当她被凰火燃尽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头顶的四族图腾爆发出亮光,好似从盾牌化作了利剑,借风之势起,挟凰火归来,在阵阵龙吟与虎啸声中,击碎了雷柱。 烽烟消散,周遭寂静无声,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 重天杀劫,破! 一殿拎着六殿的衣领,几个起落,便来到了雷柱中心。 他仰头看着漫天未散的凰火,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又出现了雪落时的浓重悲伤。 纷飞的花瓣漂浮在他身边,落在他眼角,好似一只手温柔拂过,揩去了未落的泪。 一殿泪如雨下,声音嘶哑:“洛臻……” 应向沂和迟迢站在一旁,抱着昏过去的小虎崽,静静地伫立着,就像是在默哀。 非亦缓缓走近,侧身而立,将骨杖十三尽数摆开:“魔界寸草不生,你一直想看飞花一场,我带你来看了。只是不知,这一场飞花雪落,是否有你曾看过的美?” 十三根骨杖嗡鸣不止,好似在回应他的话,又好似在奏一段苍凉的送别悲歌。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应向沂便上前一步:“一殿,你的两位故友有话让我带给你。” 一殿身形一滞,神色癫狂,竟真有疯魔之相:“他们说了什么?” “那位说,莫惦念,别回头,天上天送给你了。” “花神说,让你别哭。” 一殿闭了闭眼,良久,笑了:“我知道了,故人已逝,也该让你走自己的路了。” 话音刚落,他便对着应向沂伸出手。 储物戒中骤然飞出一个木盒,正是进入云海秘境的时候,一殿给应向沂的见面礼。 木盒被轰碎,露出里面的花朵,这朵花比寻常彼岸花更大,花枝殷红,如血一般。 一殿一掌推出,将那朵彼岸花控在手中,白雾纷飞间,他便自己结出一朵相同的彼岸花。 两朵花渐渐融合在一起,朝着应向沂飞去。 应向沂刚渡完劫,没有力量反抗,只能被定在原地。 迟迢眼皮一跳,怒喝出声:“你想做什么?!” 六殿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冥界的事,妖尊还是别插手的好。” 迟迢挥出一掌:“就凭你,也想拦我?!” 六殿皱了皱眉,想要抵挡,却被人拉着往后退了一步。 非亦站在他面前,骨杖十三组成一个囚笼,将迟迢锁在里面。 迟迢面沉如水:“你要帮着他们?” “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是惹怒了六殿小阎罗,来还债罢了。”非亦敲了敲骨杖,啧啧道,“况且我也是在帮你,你好好看一看,一殿是要对你那相好不利吗?”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一殿做了什么? 估计春梦的事得下个篇章说了。 感谢在2022-08-14 11:35:58-2022-08-14 21:1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是个读者 2瓶;努力扑腾的后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逍遥劫(一) 世有六界, 神魔居外,冥河自幽门发,途四界, 汇于魔心城外,绕城过半,名曰渊。渊内流火未有尽时,百祟趋避, 无人居。 大荒二百年初,客称自不归处来,破渊, 踏焰过城,游八方, 甚喜,称逍遥, 遂居于此地。 逾百年, 称尊,再百年, 亡于他人手,挫骨扬灰, 葬于渊中,自此流火灭。 ——《魔族禁录·卷一》 非亦的话令迟迢冷静下来,他定睛一看, 应向沂脸上并没有痛苦的神色, 反而有些期待那两朵花的融入。 “这是怎么回事?”迟迢放弃了挣扎, 骨杖聚成的牢笼顿时消散, “你与冥界相熟, 可能看出他们在做什么?” 非亦摊了摊手, 表示自己不清楚,紧接着他转头看向六殿:“小阎罗,你知道吗?” 六殿掷地有声:“不知道。” 迟迢:“……” 非亦翻了个白眼:“好歹也是个阎罗,不知道还好意思喊那么大声,不嫌丢人?” “我丢不丢人,与你有什么关系?”六殿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方才妖尊出手,誓要将本殿挫骨扬灰,本殿便是知道,也不可能说出来。” 迟迢皱眉,墨绿色的眸子漾起一片冰寒。 化青之后,他的修为得到了很大提升,不再是从前那条轻易就会被劫雷劈断角的小白龙了,如今好似出鞘的玄刀,虽然修为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周身的气度凛然。 六殿抿了抿唇,往一殿旁边挪了挪。 说的咬牙切齿,还不是一个色厉内荏的怂包,非亦闷声笑了笑:“好了,总之不会出什么问题,等一下就等一下呗,正好趁现在把那些杂碎收拾一下。” 在他们渡劫的时候,进入云海秘境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现在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迟迢不太想离开应向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勾勾地盯着非亦。 想要借刀杀人,能不能别表现得这么理直气壮? 非亦暗暗腹诽,故作忧愁:“魔族不幸,我刚清理了门户,现在正虚弱着呢,帮不了你。再说这些人可大半都是你的仇人,你自己解决。” “清理门户?”迟迢一愣,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有些破,被划了好几道口子,颇为狼狈。 非亦伸了个懒腰,将骨杖十三全收了起来:“三个蠢货,以为能弄死我。” 在魔界,除了魔尊之后,便是十二魔王修为最高。 即使非亦修为高深,同时迎战十二魔王中的三位,也有些吃力,更何况,这三位都是十二魔王中的佼佼者。 迟迢颔首:“许久不见,你的修为境界又有了很大的提升,都能同时解决三人了。” 解决了不说,还能用骨杖十三困住我一时。 “羡慕?嫉妒?”非亦按了按脖子,听到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才松手,“此番你修为应当也有精进,好好把握机会,争取超过我。” 迟迢:“……” 强者实力为尊,迟迢再怎么骄傲,也不会在这方面争一时口舌之快。他与非亦之间差距不大,五五困难,不到四六,也就是毫厘之间。 但于他们而言,差之毫厘,便是高下。 “听闻你之前多番忍让,今日怎么大开杀戒了,莫不是终于想开了,准备一统魔界?” 说着,迟迢便朝右侧推出一掌,将企图偷袭他的人击飞。 非亦环视四周,丝毫没将一拥而来的人放在眼里,懒懒散散道:“你是妖尊,打听我魔界的事做什么,难道是想趁乱攻打?” 他偏了偏头,数十根银针从身后穿过,直奔迟迢而去。 迟迢抬手一挥,裹挟着灵力的银针顿时化作粉末,随风飘远。 “我又不是仙界那群死不要脸的东西,吃饱了撑的才去攻打你们魔界,贸然出手是为了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非亦幽幽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你一定要边打边和我聊吗?” “因为我不高兴了,所以他们得死。”他闪身退后,站在六殿旁边,“别想着拉我下水,你自己解决这些麻烦吧。” 迟迢:“……” 六殿啧了声:“你就是这样对自己朋友的?” 非亦正色道:“我和他可不是朋友,他和六界无数人结了仇,我性情温和善良,可是和大家伙都有好好相处。” 六殿嘴角抽搐:“你认真的吗?” 非亦疑惑:“哪里不认真?” 性情温和善良? 刚才出手弄死三位魔王的不是你吗? 有漏网之鱼朝他们攻过来,非亦一掌将人挫骨扬灰,吹了吹手:“好痛,好像磕到他们的骨头上了。” 六殿:“……” 好一个温和善良。 迟迢被一群人围在中央,一眼扫过去,除了妖界魔界,其他几界俱有参与:“仙宗十四州可是派出了十四个州主来偷袭我,就凭你们,也想效仿?” 有人道:“妖尊好狂妄的口气!你刚渡完劫,修为不稳,我等自当趁机为六界除害!” 迟迢轻蔑一笑:“除害?说的冠冕堂皇,不就是偷袭。” 一名修士义愤填膺道:“迟迢,你先是插手人间之事,致使无辜女子遇害,又杀我仙门中目睹之人,伤我仙宗州主,我等为何不是除害?” 昭南城嫁衣鬼将九宝阁围的水泄不通,幕后凶手是谁一清二楚,偏偏有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想将脏水泼到妖界和他身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只想相信对自己有利的答案,迟迢懒得解释。 那修士心中一喜,继续道:“你无言可对,便是默认了!我们今日便要为无辜苍生讨回公道!” “诶诶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非亦啧了声,“你们一个人一条舌头,指黑为白,摆明了是欺负妖尊这个哑巴啊。” 众人:“……” 迟迢:“你才是哑巴!” 非亦颇为疑惑,撞了撞六殿的肩膀:“他为什么不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句话?是不是不舍得让我闭上嘴?” 六殿一阵无语,离他远了两步:“你可能想太多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看我和他走的太近,但路见不平,必须得开口相助。”非亦义正辞严,“方才那位仙界小废物,你们仙界不是派了人去妖界查昭南城一事吗,什么都没查到啊,怎么能说是妖尊做的呢?” 仙界小废物气红了脸。 他不是迟迢,没胆量回嘴。方才魔尊诛杀三位魔王,他们都看到了,对自己人尚且能下狠手,何况是他们。 另一名修士高声道:“谁说什么都没查到,不仅是昭南城一事,我们还在妖界发现了另一桩祸事,可证明妖尊的丧心病狂!” 迟迢抬眼看过去,没有一点意外。 这位修士面熟,正是曾经跟随清垣去妖界的人之一,他们曾在白虎族遗址见过面。 除此之外,他去和无影无踪汇合的时候,这人嘴欠,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在此时强出头,定然是对他心存怨恨。 众人嘁嘁喳喳,问道:“还有什么祸事?” 那修士就等着这句话,当即答道:“妖尊企图复活四族,杀了无数的人,骸骨都堆在四族遗址!” 复活之术,这可新鲜了。 非亦眯了眯眼睛,目光在迟迢身上扫过,若有所思。 “世上怎么可能有复活之术,那四族都被灭了千百年了。” “怎么没有,曾经白虎族族长不是就坑杀了无数人,企图复活他的妻儿。” “且不说有没有复活之术,妖尊为何要这样做,复活了四族,他还能当上妖尊吗?” 纵然他修炼天赋再高,终究是一条蛇,不是龙,比不得四族。 一些人也点点头,显然是颇为认同这话。 六殿撇了撇嘴:“一群傻子。” 非亦笑笑:“他们又不知道小妖尊的原形不是蛇,再说了,你不也是刚刚发现的?” 六殿刚准备说话,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雪白的小虎崽。 小虎崽睡着了,原本是应向沂抱着的,他被一殿拉去施法,小家伙趴在地上睡了一会儿,现下醒了。 小虎崽拱了拱他的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迷糊着,很是惹人怜爱。 六殿愣了下:“这是……白虎?” 非亦意味深长道:“看不出来,你还能招它的喜欢,据说它对迟迢都爱答不理的。” 六殿把小虎崽抱起来,非亦当即在虎崽头上拍了一下,魔气瞬间将雪白的虎崽变成了黑紫色。 白汤圆秒变芝麻丸,小虎崽和六殿都傻眼了,前者盯着自己的爪子,半天没反应。 “它太小了,不像那条孽龙能保护好自己,这样起码能不让别人看出来。”非亦解释道。 六殿看了眼被围在中间的迟迢,颇为同情那条「孽龙」,和这么个玩意儿交好。 小虎崽很乖,窝在六殿怀里,即使对非亦不怎么喜欢,也让他撸了一把脑袋。 这边岁月祥和,迟迢那边又起了波澜。 之前那名修士听的众人议论声越来越大,见时机到了,才高调道:“空口无凭,我们有证据!” 众人一静,见他从储物法器中拿出来一具骸骨:“这是?” “这是我们冒死从白虎族遗址带出来的,州主曾为骸骨引魂,确认这正是昭南城失踪女子的骸骨!”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迟迢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很快就恢复了冷漠的状态。 比他想象中来的早,虽然在秘境中能闹出来的事情有限,但好在六殿大部分的人都进了云海秘境,人数勉强够了。 “迟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迟迢负手而立,冷笑一声:“说够了吗?” 这无疑是一种挑衅,众人纷纷祭出了法器,朝着他冲过去。 六殿突然道:“你还不去帮他吗?” 非亦正忙着逗小虎崽发脾气,耸了耸肩:“有人会帮他的,这英雄救美的戏码我才不想演。” 六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猛地转过头,看到一个人飞身掠向战局。 一殿慢慢走过来,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六殿,又看了看他怀里被逗得的龇牙咧嘴的小虎崽,头疼地拧了眉。 “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六殿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殿,“刚才那个人是应向沂?” 一殿平淡地「嗯」了声:“不像吗?” “当然不像啊!” 这特么简直就是换了张脸! 非亦往战局中看了一眼:“原来如此,你方才是在帮他恢复原本的面容。” 是神君复活时要使用的身体,容貌身高自然与神君没有差异。 一殿冷声道:“故人已逝,其他人不配用他的脸。” 另一边,迟迢的反应丝毫不输六殿。 他看着冲入战局的人,一时间怔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应向沂踢开袭击他的人,无奈道:“回神了。” 迟迢不太敢认:“阿应?” “毕竟用了几十年,换了张脸,我自己都不太习惯。”应向沂冲他笑了笑,“我现在的模样,比原来差很多吗?” 他问的平常,手心里却捏了把汗,生怕迟迢说差。 面容变了,眼睛却没有发生改变,那双熟悉的眸子里满是温柔和深情,只消一眼就能让他溺毙。 迟迢躲开攻击,眉眼舒展。 陌生面孔突然加入战局,并且看起来修为不低,围攻的人有些迟疑,往后退了退。 迟迢也顺势收了手,仔细打量着应向沂。 与以前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之前是标准的相貌堂堂,看起来十分温和,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现在则多了一分恣意,眉眼也更出众了,颇具冲击感。 他笑了笑:“很好看,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好困,今天休息一下,就这一更了,明天会加更补上。 应哥:换脸手术成功。 迟迢迢:是新的「老婆」! 感谢在2022-08-14 21:16:39-2022-08-15 21:3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昔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逍遥劫(二) 其他人没有认出应向沂, 以为他是来帮迟迢的,又见他身上灵力纯粹,颇为痛心。 “阁下身为修道之人, 怎能与这种妖孽同流合污!” “莫不是被蒙骗了?阁下修为高深,可不能包庇这魔头。” “妖邪最擅长蛊惑人心,看来这又是一位无辜被蒙骗的道友。” “妖尊迟迢滥杀无辜,勾引了一名仙界人士不够, 竟又找了一个人。” …… 话题越来越偏,迟迢气笑了:“舌头都不想要了是吧?” 应向沂还在为他方才那句喜欢高兴,心情愉悦, 听到他们这样说,不怒反笑:“诸位可曾听过一句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世间哪还能找到比妖尊更美的人?” 此言一出, 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看着应向沂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同情。 六界谁人不知,妖尊迟迢以心狠手辣著称, 性情暴戾残忍更甚其容貌,他尤其不喜别人夸赞他的模样, 更罔论这种□□裸的调戏了。 这位道友怕是命不久矣了。 应向沂扬了扬眉,有些不解:“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家迢迢分明风华无双,为什么没有人附和他? 应向沂很疑惑, 无辜地看了看身旁一脸隐忍的迟迢, 压低声音:“这群人眼光不好, 竟看不出你是一朵倾国倾城的大牡丹。” 迟迢:“那你是风流鬼了?” 应向沂略一思考:“鬼可太丑了, 我还是做个被你喜欢的潇洒郎君吧。” 迟迢又气又好笑, 转头看向虎视眈眈的人:“喂, 你们,还打不打了?” 应向沂他舍不得揍,只能拿这些人出出气了。 众人一时语塞,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转,有一人没忍住,疑惑道:“你不先收拾这个调戏你的人吗?” 应向沂笑笑,朗声道:“他对我用情至深,哪里舍得伤害我,再说了,那可不叫调戏,那叫……打情骂俏。” 迟迢暗骂一声,直接出手,将说话的人打了个半死。 其他人见状愣了一下,纷纷赶去帮忙,应向沂也追了上去,帮迟迢解决这些人。 以寡敌众太过吃力,用真身或有胜算,但幕后的凶手还没找出来,迟迢不想现在就暴露身份。 他深吸一口气,吼道:“非亦,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非亦哈哈大笑:“来了来了,急什么。” “打的这么凶,小妖尊这是恼羞成怒了啊。”非亦活动了一下手腕,做了个请的手势,“好歹是一起走的朋友,不帮个忙吗?” 六殿看向一殿,询问他是否要出手。 一殿沉吟片刻,垂了眸子:“我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至于你想不想去,自己决定就好。”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朋友,他那一代的三位好友都不在了,他也没心力再交朋友了。 非亦扬了扬眉,轻笑:“小阎罗呢?” 六殿迟疑了下:“我与他也不是朋友。” “那与我呢,是朋友吗?”非亦抽出两根骨杖,侧身而立,“就当是帮我的忙,我欠小阎罗一个人情。” 说罢,他没等六殿的回答,率先冲了进去。 一殿已经转身离开,六殿思索了一下,还是随着非亦进了战局。 六殿修为较低,是在冥府十殿阎罗中排最末,打起这些人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了他和非亦的加入,战局的风向很快发生了转变。 众人见讨不到好处,都萌生了退意。 迟迢手下向来没有逃走的敌人,他当即要追上去斩草除根,却被拉住了。 应向沂气喘吁吁:“放他们一马吧,我们刚进这秘境,真拼个鱼死网破,接下来的路就难走了。” “说的没错,那些人什么时候杀都行,不急于一时。”昼夜又要更迭了,非亦遥望远处,叹道,“方才来的人只占了所有人的十之八/九,剩下的一二分,或许已经被开膛破肚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之前试探过一殿,两人对凶手的猜测基本一致,清垣的死与他们仙界的自己人脱不了干系。 可能性最大的,是此次突然插手云海秘境的黎长思。 尽管这位长枢仙君声望极高,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的修道之人,从保留凡人名姓和地位称号一事可以看出,他对这些虚物的在乎程度格外高。 再者,清垣是与黎长思和流尘一同进去秘境的,他们身为仙界之人,对云海秘境本就熟悉,走散的可能性不大。 嫌疑最大的人,就是黎长思与流尘。 黎长思是公认的仙界第一人,十四州州主之首,流尘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死清垣,显然困难极大。 所以可能性最大的结论有两个:一,他们两个是一伙的,二,凶手是黎长思。 迟迢颔首,跟着他们离开:“等离开这秘境,他们每个都得死。” 应向沂皱了下眉头,终究没有说什么。 迟迢的性格是经年累月养成的,劝他向善是天方夜谭,况且那些人也要取他的性命。 自卫与防卫过当本就没有标准的界限,就算有,凭迟迢的性格也不会遵守。 应向沂想了一下就释然了:“方才打累了吧,迢迢与我说会儿话可好?” 迟迢瞥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说什么?” 或许是刚换了张脸的缘故,他看着应向沂,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一样,最初的心动没变,还如野火燎原,越烧越旺。 “说说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应向沂似笑非笑,“迢迢,我好看吗?” 迟迢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白问住了,再加上「迢迢」听上去和「条条」太像,他恍惚间有种错觉,好似自己又被应向沂当成了小蛇。 不过说起这个条条,他们进来云海秘境也有一段时间了,应向沂那么在意条条,竟然从未提起过。 迟迢撇了撇嘴,站在条条的立场上,有种失宠了的气闷。 应向沂习惯了他偶尔的出神,捏了捏他的手,将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到自己身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迟迢抬头:“什么?” 应向沂一本正经:“你方才答应了要嫁给我,做我的小娘子,给我生小兔崽子。” 迟迢:“……” 再一再二不再三,忍无可忍的男龙最终还是对不着调的心上人伸出了手。 六殿兴致勃勃:“他们终于反目成仇了?” 非亦哑口无言,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什么反目成仇,明明是打情骂俏,你见过迟迢下那么轻的手吗?” 经他一提醒,六殿也看出了几分端倪:“坠入情网的人可真无聊,要是让其他阎罗看到,肯定就不会想与迟迢交朋友了。” 冥界以地位和武力为尊,迟迢单挑十殿阎罗,虽败犹荣,阎罗中大半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非亦眼神微动:“那你呢,你也想与他交朋友吗?” 六殿一脸惊悚:“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是疯了才会想和你们这种魔头扯到一起。” 非亦:“……” 魔尊很委屈,说妖尊那魔头,怎么还能扯到他自己身上? 突破境界以换了张脸收场,应向沂堪堪接受了,但对其中的缘由还很好奇。 在追踪凶手之前,他决定先从一殿入手,弄清楚发生的事情。 猜到他们的来意,一殿主动道:“有疑问?” 应向沂颔首:“那位神君告诉我,他的故友知道一切缘由,还望一殿为我们解惑。” 从换回脸来之后,一殿对他的态度冷淡了很多,应向沂心里清楚,之前他也算是做了神君的「替身」。 站在一殿的角度上,定然希望神君能够夺了他的身体重生,更不必说洛臻为了救他们,失去了涅槃的机会。 一殿会怨恨他们,实属正常。 应向沂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一殿却意外的好说话:“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 大抵是故人千载未归,那些事情一直压在他一个人心里,从前是不能说,而今一切都结束了,很想找人倾诉。 应向沂斟酌片刻,问了个最好奇的事:“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你们复活神君的缘故吗?” 他没把自己可能被取而代之的事说出来,既是给一殿留了面子,也是不想让迟迢动怒。 “是也不是,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一殿顿了顿,长叹一声,“你或许不相信,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逼迫你,我只是尽力而为,最终的结果从来都不掌握在我手里。” 应向沂明白他的意思,于情,他希望朋友复活,于理,他保留了应有的风度,选择顺其自然。 如若不是时间不对,走的路也不同,他很愿意和一殿,以及洛臻等人成为朋友。 “六界异动,我只知道与你的出现有关,更详细的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一只手在推动这一切。” 应向沂皱了下眉头,不太习惯这种以一己之力让天下动荡的高调:“那你认为,这只手希望你的计划完成吗?” 在幕后的那个人,希望神君复活吗? 应向沂有预感,这件事很重要。 一殿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在我的印象里,他并未阻止过我的计划,甚至还有所帮助,但我总觉得他并不想看到那种结果。” 应向沂微叹:“本以为能暂告一段落,不曾想,事情竟然才刚刚开始。” 见他没有要问的了,非亦顺势开了口:“当年那位陨落,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唯独没有个准确的说法,一殿可知晓内情?” 六殿好奇道:“还有宋燕徊,他怎么会在我们冥界?”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事情要从四族之战开始前说起,那时彼岸花还没有开遍黄泉之下,我们每个人都好好的活在世上,没有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点。 写神君的故事有点上头,搞了个风格类似的文案,奇奇怪怪的修仙江湖,求个收藏呀—— 《神说不可说》 揽星河失忆了,他从沉棺中醒来,发现自己漂在一片海上。 四处看不到岸,好在棺材防水。 努力上岸的第一天,来了十多个和尚,一言不发就开打,结果杀他不成反被他揍。 努力上岸的第二天,来了一个哑巴蒙面人,左手棺材右手他,不仅将他带上了岸,还给他留了一袋银子。 上岸第一天,他遇到一个骗人的算命先生。 上岸第二天,他遇到一个骗财的和尚。 上岸第三天,他遇到一个骗色的道士。 被穷困三人赖上的揽星河:“跟着我很危险,会死人的。” 三人不信:“我们不怕死。” 当天下午,来了一个杀他们的人。 第二天,来了两个。 …… 第n天,来了一群。 逃命联盟就此成立; 三人:…… 揽星河:。 本想做个骗子,奈何上天让我用命表演诚实。 途径沧雪峰、白玉京、药杀谷……本以为是一路逃亡,最后才发现,这是一条名动天下的成神之路。 【装x版文案】 “我要江河停歇,山岳俯首。 神魔长跪四野,星罡颂歌八方。 这世间佛陀不渡,万物当为我臣服。” ●1v1,HE。 ●群像,主cp:揽星河×相黎,绝世美人桀骜攻×隐藏疯子双标受。 第65章 逍遥劫(三) 千年前, 大荒时期。 冥界寸草不生,黄泉之下游魂边野,是公认的荒芜之地。 然而有一天, 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白龙一族以小殿下降生为由宴请六界时,天上天的神君发了疯一般冲进冥界,在冥河中捞出了一缕即将散去的游魂。 宴席正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神君带着三个人闯了进来, 这三位都是六界中赫赫有名的人物,魔界小霸王东祝,叛出冥府的继任阎罗, 名动神界的花神洛臻。 几人与白龙族,乃至于四族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强行带走了白龙一族未破壳的小殿下。 一时间六界震惊,神魔鬼三界掌权人和妖界四族倾巢出动, 追查四人的下落。 最后在冥府黄泉之下, 发现了受伤昏迷的东祝三人,以及白龙族丢失的龙蛋。 龙蛋不知遭受了什么, 明明还留有气息,却没有一丝破壳的迹象。 神君下落不明, 一时之间,六界中流言四起。 说神君控制了东祝、洛臻等三人,强行夺取白龙小殿下的魂魄, 是想夺他的气运和力量。 知道小白龙天生缺少一魄的人很少, 除了白龙族族长一家, 就只有天上天了。 生不生死不死的小白龙摆在眼前, 白龙族族长对天上天的感激都成了怨恨, 他并未澄清谣言, 当即一纸状告天上天,扬言要让神君陪葬。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神界最忌讳夺人魂魄神脉之事,神君震怒,择人将天上天围了个水泄不通。 神君不在天上天,长风军玄武将军宋燕徊力证其清白,称神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一个人。 冥府之人也表示,神君曾跳下冥河,从中捞了一缕游魂。 为了维护神界的威严和神君的名声,神尊作出判决,将矛头对准了那缕游魂,称会让那缕游魂魄散魂飞。 当天,神君执剑上神界,称要与心上之人同生共死,愿剔除神骨,碎魂于天地之间,以死来还罪。 此消息一传出,六界震惊,百万苍生尽皆俯首,逼神尊收回成命。 神君自天上天诞生以来,得六界敬仰,实为天地共主。 星象显示,他若亡故,大荒必灾祸横生,生灵涂炭。 神界之人拦在诛神台,纷纷劝说神君不要冲动,然而他就像一具死尸一样,站在诛神台旁边。 就在众人以为拦不住他的时候,他突然离开了,没过多久,冥界出现异动,黄泉倒流,百鬼逆行。 神君剖去半身血肉,在黄泉之下造了一片福泽之地,种下了不该出现在冥界的花种。 传说此花能蓄魂养魄,是神界最珍贵的仙花,它有一个名字,叫彼岸花。 百花之神洛臻守护不力,神尊欲剔其仙骨,贬她入凡间。 神君与花神是世人皆知的好友,看到他拖着残败之躯回到神界时,众人以为他要求情,却不想他张口就替洛臻求了一道火刑。 天上天的长风军围了神界大殿,无声的威胁着,这一道火刑不降下,他们便不会撤离。 那一天,百花枯萎,无数人惋惜花神香消玉殒,同时,他们对曾敬仰的神君也失望透顶。 黄泉之下时时有长风军把守,没有人敢对逐渐盛开的彼岸花,以及彼岸花中养护的游魂下手。 神君休养了片刻,便去了妖界,与白龙族密谈多时,之后白龙族族长便不再插手此事。 四族也默不作声,颇有将此事掀过去的意思。 自那以后,神君便闭关于天上天,据说他为救心上人折损了大半修为,正在养伤。 又过了百年,六界都相安无事,直到人间开始离奇出现伤亡状况,风波又起。 最初是一个小镇的人离奇死亡,紧接着是一座城,人间战乱不休,伤亡惨重。 此事引起了六界的注意,没过几天,便查到了端倪。 ——祸起妖界四族。 妖界最尊贵的存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并称瑞兽四族。与普通的妖不同,他们自降生起就拥有强大的血脉,妖力出众,且每一族都有所司之责。 青龙主木,掌管万事万物的生机;白虎属金,主宰兵戈杀伐与人间战乱;朱雀属火,可定万物生灵的光与暗,生与死;玄武主水,能司命卜卦,查探天机。 人间灾祸肆起,生灵涂炭,与白虎一族脱不了干系。 随着战乱频发,白虎族行事越发张扬,隐藏在战乱之下的一切都浮出水面。 原是白虎族族长有孕的伴侣被杀,他故意挑起战事,想利用百万黎民苍生的骸骨和魂魄,施行复活邪术。 妖族没有轮回,冥界的命簿上没有他们的名字,所谓的复活,不过是强夺他人的生命,来进行试验罢了。 此事违反了天道法则,玄武族窥探天机,称其有灭族之兆,不料这更加重了白虎族的杀性。 消息传到了天上天,闭关百年的神君率长风军出战,想要阻止白虎族。 四族之战自此正式开启。 长风军与白虎族大战了几天几夜,双方的伤亡都很惨重,神君想要阻止白虎族,毁了那具用百万尸骸铸就的棺材,却因修为大损而被白虎族族长自杀式的血阵拖住。 最终仍是神君稍胜一筹,在他要毁掉那棺木的时候,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微弱哭声。 本该随母体一同死去的小虎崽,竟真的活了过来。 白虎族此番是灭族的大罪,族长祈求神君留小虎崽一命,他愿以死谢罪。 妖界四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他三族无奈,也帮忙求情。 长风军宋燕徊出自玄武族,为了保全玄武族,谎传命令封锁了妖界。 神君在此一战中受了很严重的伤,无力阻拦,被「囚」在妖界七天七夜,在这段时间里,那小虎崽也在万人棺中长成了型。 第七天,无数苍生的头七之日,白虎族族长再也支撑不住,死在了棺材旁。 小虎崽吸收了百万生灵的怨戾之气,若置之不理,他人必会危害苍生,神君说是容不下他,却心里不忍,偷偷将其镇压,封在止戈村中。 从妖界回到天上天后,宋燕徊便因叛军罪被免了职,刺字流放。 就在神君想将发生的事说出来的时候,其他三族也出了问题。 长风军虽然撤回了天上天,但天罚不可避免,白虎族经此一役,死伤众多,再经历天罚,很有可能被灭族。 其他三族为求自救,决定出手保下白虎族。 他们计划由玄武一族偷窥天罚的时机,然后朱雀一族用涅槃之力救下白虎族族众,最后由青龙族出手,调其他界生机豢养妖界。 计划只进行到第二步,青龙一族刚准备出手,事情就发生了变故。 天降重罚,玄武族与朱雀族中与此事有关联的人都死在了天罚中。 天罚之后,六界中出现了很多傀儡,他们都是早已经死去的人,遇人便攻击,唯独不对玄武族和朱雀族的人动手。 就在这时,玄武族与朱雀族所做之事传了出去,所有人都将祸事和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六界之人群起而攻之,欲灭玄武族与朱雀族,战事持续了几个月,玄武族与朱雀族操控着越来越多的傀儡,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候,上天又降下了天罚,以两族被灭而告终。 至此,四族只剩下青龙一族。 “龙族的覆灭是必然的,无论傀儡术是不是龙族的手笔。”一殿瞥了眼迟迢,继续道,“四族之事一环扣着一环,最开始白虎族出事的时候,神君就意识到了问题,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已经没办法阻止了。” 六殿怔了怔:“所以宋燕徊不仅仅是流放,他还是……” 非亦接道:“他还是被保留下来的玄武族血脉。” 龙族的灭族,迟迢早就有所猜测,一殿的叙述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想。 “有人在引导着这一切。”应向沂沉声道,“白虎族族长的伴侣莫名被杀,他用来复活妻儿的邪术,其他三族的密谋盘算,死尸傀儡的出现,这一切无从解释,正好是幕后之人放下的棋子。” 他停顿了一下,握着迟迢的手紧了紧:“甚至可以追溯到神君心上人被打落冥河,如若不是这样,他不会剖去半身血肉栽种彼岸花,自然也不会无力阻止这一切。” 一殿颔首:“他也是这样推测的,所以我们认为,幕后之人对他十分了解,甚至可以推算出他会作出什么选择。” “那他的死呢?” 周遭的雪花已经融化了,看不见一丝一毫。 一殿闭了闭眼,哑声道:“传闻颇多,都道他亡于四族之战,但具体又说不出是哪一战。” 六殿看看应向沂,讷讷道:“难道这也是一个计划?” 一殿摇摇头:“不,他的死是最纯粹的陨落,在玄武族和朱雀族灭亡之后,说不清时间点,等到我,等到其他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我回了冥府,得到了那本六界禁书,按照上面的方法强行聚起了他的魂魄,可他始终不愿意接受我的办法,借别人的身体重生。” 迟迢眸光一冷,周身泛起杀气。 应向沂心中微叹,安抚性地捏捏他指尖:“如果不是这样,我也见不到你。” 一殿自顾自道:“聚魂之法只能用一次,他因为彼岸花丛中的那缕游魂迟疑过,我也说会帮他复活心上人,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利,谁知那缕游魂竟然被人带走了。” 说到这里,一殿看了看身旁的六殿,后者瞳孔一缩,仿佛知道了当初的六殿为什么会突然死亡。 鬼树没有征兆,证明他本不该死于此刻。 一殿面色沉抑,笑意未达眼底:“你都猜到了吧,没错,是我杀了上一任六殿阎罗。” 应向沂心里一坠,想到洛臻曾说过话,她的兄长已不在人间,平生两位好友一死一疯魔。 一殿会杀死六殿阎罗,无愧「疯魔」二字。 迟迢对冥界的事不感兴趣,只惊讶了一下就过去了,倒是非亦,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六殿,神色越来越难测。 六殿心乱如麻,脱口而出:“为什么挑中我?” 这个问题,自他继任阎罗的时候就一直藏在心里,他想做个傻子,也想要个答案。 一殿轻声道:“因为你合适。” 他看向迟迢,语气复杂:“你或许不知道,当初神君和白龙族和解,是用自己的修为助你养魂,你能那么早就破壳而出,是因为那缕游魂。” 迟迢身形一滞:“你什么意思?” 一殿笑意讽刺:“命里该有此债,虽然百般折腾,但从你身上抢回来的一魄,终究又回到了你身上,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和他生的一模一样?” 被忽略的东西一点点串联起来,应向沂心头一惊:“不,不对!盗走彼岸花中游魂的人不是六殿!”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 第66章 逍遥劫(四) 一殿愣住:“什么?” 应向沂面色难看, 一字一句地重复:“你的感觉没错,幕后那只手带走了那缕魂魄,他的目的就是不让你复活他们两个。” 迟迢拍拍他的肩:“你想到了什么, 别急,慢慢说。” 暮色四合,又到了晚上,周遭黑沉沉的, 仿佛在一个巨大的茧子里,看不见一丝光亮。 应向沂的声音沉冷又严肃,和夜晚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令几人都生出了一种被操控算计的阴冷感觉。 “那个人知道彼岸花丛中藏着什么,那他一定也知道迢迢的状况, 他并非没有阻止你的计划,他只是在一开始, 就做了最关键的一步。” 能令神君动摇的只有他的心上人, 当他的心上人回不来时,他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那个人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了解神君, 知道他的软肋,也知道如何利用这个弱点。 非亦幽幽道:“那为什么偏偏挑六殿下手呢?他有那等的能耐, 何必假借他人之手,他想得到什么呢?” 虽然看不清其他人的脸,但六殿能感觉到, 他们都在看着他。 前任六殿被杀死后, 他是获利最大的人。 喑哑的笑声滚在夜风之中, 非亦的声音很轻:“一殿, 你可否说一说, 这位六点小阎罗究竟合适在哪里?” 用合适作为理由, 将冥府掌事者的位置交付给不合规矩的人,这过于匪夷所思了。 这件事是一殿自己决定的,只有他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也只有他能找到那个与幕后之人有联系的答案。 “对,这件事很重要。”应向沂看向一言不发的六殿,“或许六殿有没有想法,你认为自己有特殊之处吗?” 迟迢附和道:“别磨磨唧唧的,感觉说。” 六殿:“我不知道。” 我觉得我挺普通的,怎么在你们口中变得这么厉害了? 非亦啧了声:“行了,不用问他了,他就是个傻子,被人卖了还会一声声「谢谢」地喊。” 话里有话,他在指桑骂槐。 应向沂和迟迢默契地没插嘴。 六殿气得牙痒痒,鉴于这魔头总说他是傻子,他差不多习惯了,还忍得住。 实际上被骂的一殿拍了拍衣摆,轻飘飘起了身:“合适就是合适,哪里有那么多理由,耽搁了这么久,咱们也该继续赶路了,我能感觉得到,前头有好几个尸要收。” 轻描淡写的态度反倒更惹人好奇,应向沂和迟迢迟疑着要不要继续逼问。 从一殿心灰意冷,以及方才和盘托出的表现来看,他并没有隐瞒的理由,除非这里面还藏着秘密。 名不见经传的六殿身上会有什么秘密? 应向沂好奇不已,拉着迟迢一边赶路,一边旁敲侧击,试图从六殿口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 出乎意料的,一殿并没有阻止他们。 至于非亦,他从问了那个问题开始,就再也没说过话,连一贯的插科打诨都不参与了,不知在想什么。 六殿心乱如麻,很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但碍于迟迢在旁,他又不敢不回答应向沂的问题。 最后还是非亦看不下去,拐着人跑了,美其名曰给应向沂和迟迢留下独处空间。 “你认为六殿有问题?” 迟迢看着前面打闹的非亦和六殿,眉心紧蹙。 “肯定有问题,一殿说的合适应该另有深意。”应向沂斟酌道,“不过问题可能不是出在这件事上。” 一殿无心冥府事务,千百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几位朋友,能让他为之隐瞒的,无外乎这几个人的事情。 神君和洛臻都没提及冥府和六殿,至于死了千百年的魔祖东祝,他们也见不到。 应向沂有些发愁:“迢迢,你和非亦交好,他不是魔祖东祝的徒弟吗,为什么会杀了自己的师父?” 迟迢猜到他会问这个,非亦对冥界,对六殿的事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在意,他那种性子,会频频逗弄六殿实属怪异。 “他从未对我提过这件事,六界中的传言有很多,但听一殿讲了当年的事后,我认为比较真实的说法是,魔祖东祝一生追求自在逍遥,不慎走火入魔,所以他才出手结束了东祝的生命。” 应向沂点点头:“如果他是为了帮助东祝而下死手,也能说明一殿为什么不对他出手,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他——”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迟迢打断他的话,拉着他往一旁走了几步,又设了道结界,“当年魔心城内很多人都亲眼所见,非亦杀了东祝,并将其打落魔心城外的流火渊。非亦的修为比东祝差了很多,甚至他能继承骨杖十三,这些矛盾在既定的结果面前都不重要。” 应向沂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告诉自己,这件事里存在很多疑点,虽然难以解释,但就是发生了,真相如此。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非亦的确杀了东祝无疑,他也从未辩解,将这桩杀师罪名背了下来。 又照着地图走了一段距离,天光微明,远远能看到箭头所指的方向出现岔路,众人心里一咯噔,连夜赶路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应向沂搓了把脸:“他不会让我们走错路的,前面一定有……东西。” 说有尸体不太吉利,他想了想,换了个清新文雅的词。 迟迢觉得好笑:“都见过那么多死人了,还忌讳这个?” 应向沂一噎,竟真的回忆了一下:“也没见过太多吧,只有清垣,再往前推就是昭南城失踪的女子,不过见到的时候她们已经是骸骨了。” 迟迢愣了下:“那你杀过人吗?” 应向沂摇摇头,之前帮迟迢打架,他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未对那些人痛下杀手:“杀人犯罪,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迟迢:“……” 迟迢沉吟片刻,故作平常道:“按照人间的律例来说,杀人的确是犯罪,不过六界各有各的规矩,妖界的规矩由我来定,犯我者必死无疑。” 言下之意,他就算杀了人,也不犯罪。 应向沂又无奈又好笑:“说的那么有底气,还不是怕我怪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是为了自保,别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总不能等着被杀。” 迟迢连连点头:“说的没错,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他们两个的这番话一字不漏,都被非亦和六殿听到了,两人面面相觑,眼里都写满了鄙夷。 非亦嗤道:“小妖尊,你这个该杀之人可有标准,是怎么判定的?” 六殿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该不会是全凭心意吧?” 迟迢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你们两个想知道?” “谢谢,不想。”非亦拽着六殿跑远,笑着问道,“在小妖尊看来,我们现在应当是该杀之人吧?” 迟迢:“……” 为了队伍的和谐,应向沂连忙拉住暴怒的妖尊大人:“好了好了,他们都是开玩笑的,别在意。” 迟迢恨得牙根痒痒,听到他的话,莫名又生出些委屈来:“他们就是故意的,拆我的台,破坏我们的感情。” 应向沂心道他们不就是实话实说嘛,温声安抚:“破坏不了,我相信你。” 这就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吧。 应向沂想。 六界盛传心狠手辣的妖尊出乎意料的好哄,只这一句话就被安抚好了,开始得寸进尺:“这可是你说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人,你都不能听信他们的话。” 他本就是凶狠的大妖,即使把爪子藏起来,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也还是挡不住那股由内散发出来的凶戾之气。 猛虎装成猫咪,不外如是。 应向沂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竟然觉得他装模作样起来格外可爱:“不相信他们,只相信你,能走了吗,阿迟小娘子?” 迟迢:“……” 猫咪伸出爪子,怒吼出声:“我是相公,你才是娘子!” 两人打打闹闹,还未到岔路口,就感觉到了其余三人身上散发出的严肃气息。 应向沂反手制住迟迢:“不闹了,事情好像很严重。” 岔路口果然有提示,并且提示看上去很温和,比上次的尸体好了不知多少倍。 应向沂的表情却更严肃了:“怎么会是他们?!” 岔路两边各躺着一个人,两个人身上都没有什么伤,脸色苍白,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 六殿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你认识他们?这个还是这个?” “两个都认识,一个是昭南城探灵司司长杜临昼,一个是我的朋友百里舒。” 六殿指了指杜临昼:“他死了。” 应向沂心里一紧,又听到他意味深长的补充:“但另一个活着。” 非亦啧了声:“这次的两个都是凡人啊。” 六殿猜测道:“一个死了一个活着,分别在两条路上,难道那个人是在暗示我们,这两条路一条是生路,一条是死路?” 应向沂心里焦急,匆匆赶到百里舒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早在妖界的时候,迟迢就看百里舒不顺眼了,现在更是不爽:“探灵司司长还可以理解,另一个怎么会被邀请参加群英宴?” 他陪同应向沂送过百里舒,也知道这人并未在探灵司任职,身世普通,没有特殊的地方。 非亦和六殿对了个视线,决定不掺和这带着酸味的讨论。 反倒是沉默不语的一殿开了口:“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不对。” 此言一出,众人都严肃起来。 六殿凑过去,和应向沂一块检查:“他是个活人,没有问题啊。” 一殿目光锐利:“他身上有鬼气。” 从冥河鬼树处降生的阎罗天生便能察觉人与鬼的气息,他说不对,那这个人身上的气息肯定不对。 一个活人身上有鬼气,原因很多,一殿只是提出这一点,并没有妄下论断。 迟迢挤开六殿,抓住百里舒的肩膀:“管他人气鬼气,他不是没死吗,先把他弄醒吧。” “得了吧,你一出手,他可能就真死了。”非亦抬手一召,偏细的骨杖出现在他手中,“骨杖十三之四,引魂杖,四舍五入也算救人杖。” 他挥手一指,骨杖抵着百里舒的额头,丝丝缕缕的魔气顺势氤出,不消多时,昏死的百里舒就悠悠转醒。 非亦收回骨杖,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一殿眸光微沉,突然道:“东祝从不修习引魂杖,你也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非亦动作一顿,皮笑肉不笑:“听闻一殿阎罗不会轻易夸人,能得你的一句话,是本尊的荣幸。” 每当他开始拿乔,或者心生烦闷时,就会故意疏远对方,端起魔尊的架子。 迟迢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百里舒已经醒过来了,迟迢当即拉着应向沂起身:“是非不明,敌友未分,你离他远一点,” 应向沂:“……” 吃醋就吃醋,整的还挺正义凛然。 见其他人都没有问话的意思,六殿无奈之下,只能接了这差事:“百里舒是吧,你怎么没死?” 其他人:“……” 百里舒:“?” 百里舒刚醒过来,满脸迷茫,猝不及防听到这问题,更是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死?” “难道你……”他往后缩了缩,“你们想杀我?” 六殿:“……” 非亦将差点一巴掌呼过去的六殿拉开,接替了他的问话工作:“别叫了,我们只是有事想问问你,你怎么还活着?” 其他人:“……” 其他人:“?” 非亦咧开嘴:“开个玩笑,你不是探灵司的人,为什么会被邀请进入云海秘境?” 被邀请的人可以带其他人一同来仙界,比如迟迢,就带了无影无踪以及一条妖兽车队。但他们没有邀请令牌,所以无法进入云海秘境,只能等在外面。 “你区区凡人,名不见经传,怎么会收到仙界的邀请令牌?” 应向沂皱皱眉,想说什么,被迟迢拦住了。 百里舒眼神闪躲:“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另一条岔路上的杜临昼:“杜司长!你们对杜司长做了什么?” 非亦抬手一抓,便将杜临昼的尸体抓了过来:“他死了。” 见百里舒又要喊,非亦当机立断,封了他的嘴:“别打岔,乖乖听我说,不然我就送你下去陪他。” 百里舒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往杜临昼旁边靠,又介意他是个死人,小心翼翼的隔着一段距离,怂得毫不含糊。 “我们刚到这里就看见你俩躺在地上了,他死了你活着,所以想和你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事。”非亦语重心长,指着人给他介绍,“那两个,冥府的阎罗,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尊,至于他身边的,你就不用知道了。” 应向沂:“……” 非亦不说,他都要忘了自己换了张脸了。 迟迢很满意:“他说的没错,我身边这个人,你不必知道也不必靠近,最好保持距离。想活着离开这里的话,就乖乖听话,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 迟迢夹带私货夹带得光明正大,一时间其他几个人都沉默下来,表情愈发无语。 傻子,说这种话不是逼着他去找应向沂吗。 非亦暗自叹了口气:“没错,等下我会让你说话,不想死就好好配合,听懂了吗?” 百里舒连连点头,非亦解了法咒,他也没大喊大叫,苍白着一张脸,小声嗫嚅:“你们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能进入云海秘境?” 百里舒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是王朝的使者,对外一直隐瞒身份,来昭南城有要事在身。” 应向沂眉心紧拧:“什么使者?” 他和百里舒认识这么长时间,救了对方好几次,从来不知道百里舒还有隐藏的身份。 百里舒欲言又止,被非亦掐住脖子,才乖乖配合:“我说我说,我是千金侯,祖上帮助皇室开疆辟土,被封的异姓侯。” 非亦挑挑眉:“哦?” 百里舒捂着自己的脖子,抿了抿唇:“此次来到昭南城,是奉圣上之命,为他寻找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 非亦指了指杜临昼:“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百里舒摇摇头:“一开始不知道,当时昭南城失踪女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不愿掺和,便没有表明身份,只是一个人偷偷地寻找。” 应向沂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百里舒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什么查失踪女子的事,什么加入探灵司,他会去到那个村落,八成是为了找东西。 应向沂想到应鱼帮他寻到的鳞片,那里面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说是天材地宝绰绰有余。 “仙界的云海秘境中藏着无数天材地宝,仙宗十四州召开群英宴的消息一经传出,我便收到了王朝的来信,让我随探灵司前来寻找。我的身份是他们告诉杜临昼的,邀请令牌也是他们给我的。” 仙界与人间素来交好,尤其是黎长思掌权后,与王朝的联系很密切。 王朝想拿到一块邀请令牌,不是难事。 应向沂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的怒气:“你与杜临昼同行,你们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死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百里舒抓了抓头发,“昨天晚上我被打晕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信可以过来看,我脖子现在还疼着呢。” 六殿扒开他衣领子瞧了瞧,啧啧道:“又红又青,对方下手挺重啊。” 百里舒吱哇乱叫:“别碰别碰,痛死了!” 应向沂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凑过去狠狠拍了拍,拍得百里舒直抽抽,脸都白了。 迟迢暗戳戳道:“你把他当朋友,他却在骗你,这世上只有我对你好。” 应向沂被他这副贱嗖嗖的模样逗笑了:“我刚发现,你还有点PUA的天赋。” 迟迢歪了歪头,不明所以:“PUA是什么意思?” 应向沂捏捏他的指尖:“就是安慰人的意思,被你PUA一下,我心里好受多了。” “那我以后多多安慰你,多多PUA你!”迟迢信心满满。 应向沂乐不可支:“好好好。” 问完问题,非亦功成身退:“现在没有箭头了,我们走哪条路?” 六殿:“我觉得得走活路,总不能去找死吧。” 迟迢有不同的意见:“我倒要看看这死路有多凶险,走这条!” 百里舒揉着脖子,一头雾水:“嘶,什么死路活路?” 迟迢眉头一挑:“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百里舒思索两秒,讨好地笑笑:“我不插嘴,走哪条路都行,我听你们的。” 迟迢噎了一下,不爽道:“谁说要带着你了,滚远点。”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妖尊您和我朋友应向沂是相好,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百里舒看看应向沂,迟疑道,“这位是新欢吗?” 应向沂:“……” 这家伙满嘴谎言,还好意思自称是他的朋友。 其他三人默不作声,俱是一脸意味深长,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迟迢清了清喉咙,骄矜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应向沂是相好?怎么知道他是我新欢?” 百里舒疑道:“这……有眼不就能看出来吗?” 迟迢眉梢轻扬:“有那么明显?” 百里舒眨了下眼,夸张道:“简直不能更明显了,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任谁看了不说一句郎才女……郎貌!” 迟迢心花怒放,大手一挥:“行,你就跟着我们吧。” 其余几人一阵无语,非亦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 百里舒说的话真假难辨,保险起见,他们本来就打算带着他上路。 迟迢力排众议,选定了死路。 趁他和非亦等人交谈的时候,百里舒悄悄去了应向沂身边:“我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应向沂心里还有气,懒得搭理他。 百里舒眉心紧蹙:“我的朋友应向沂是与妖尊同行的,现下却不在,你认不认识他?” 应向沂微哂:“你很在意他?” “当然在意,他是我的朋友!”百里舒道,“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应向沂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我加入这个队伍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可能是走了吧。” 百里舒愤愤不平:“一定是你勾引妖尊,害得他移情别恋,应兄才会在伤心之下离开。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余光瞥到迟迢过来,百里舒掉头就跑。 应向沂又气又好笑:“头一次见没长脑子的骗子。” 迟迢问道:“怎么了?” “他骂我不要脸。”应向沂语气微妙,“说是我勾引了你,才害得你和应向沂分道扬镳。”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我想……【男龙羞涩jpg.】 应哥:让你什么?【期待地搓手手jpg.】 迟迢迢:我想PUA你一下! 应哥:…… 不要学习文中态度,拒绝PUA从我做起! 感谢在2022-08-16 21:45:59-2022-08-17 03: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食言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逍遥劫(五) 迟迢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勾引, 仔细一看,你也的确有几分姿色。” 应向沂满心无奈,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我拢共一二分钟颜色, 哪里比得上你,独占一界绝色。” 迟迢被称为妖界第一美人,传闻妖界中无论男女,容貌俱无出其有者。若是将妖界的姿容分为十分, 他独占九分九,是为绝色。 迟迢没有非亦爱出风头,对这种荣誉敬谢不敏, 嗤了声:“都是些不可信的流言蜚语,我可没承认过。” “傻不傻, 你生的好看这种事是事实,根本不需要承认。”应向沂想亲亲他, 碍于其他人在场, 只得克制,“丰神俊朗小白龙, 你单是招招手,就能让无数姑娘前赴后继。” 这不是假话, 迟迢刚成为妖尊的时候,威严不比现在,想爬上他卧榻的人有男有女, 不计其数。 迟迢无心风月, 不胜其扰, 做了很多阻止别人接近的措施, 加之他的凶名传遍六界, 这才打消了大部分人的念头。 尽管如此, 据无影透露,这些年,打迟迢主意的人加起来,有半个第一峰的人那么多。 若非迟迢凶名在外,这个人数还会更庞大。 应向沂暗自庆幸,多亏迟迢过去几百年的不开窍,不然这条小白龙怕是要被别人抱走了。 “啧啧啧,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迟迢笑意狡黠。 随着接触时间的增长,他更能体会到所谓的感情了,对于话本上不能理解的情绪和行为,也有了基本的了解。 应向沂颇为诧异:“你竟然能看出来?” 当初那条小蛇有多迟钝,他可没忘记。 他自认掩饰的很好,没有表露出什么,以迟迢的情商,不应该能看出他吃醋了。 “我为什么看不出来?”迟迢很不服气,“我只是没喜欢过别人,又不是不懂何为喜欢,别忘了当初可是你喜欢我而不自知,还一直嘴硬。”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他就生气。 他苦苦追求小娘子,又是送嫁衣又是挡雷劫,可应向沂一直拒绝他不说,还说不喜欢男人。 迟迢笃定道:“什么不喜欢男人,你分明就是在欲擒故纵!” 应向沂:“……”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的迟迢也是这样,自信骄傲,宣告了对他的喜欢之后,就理所应当的认为他一定会喜欢自己。 应向沂哭笑不得:“是是是,我就是在欲擒故纵,都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被珍惜,我这不是想让你更喜欢我一点吗。” 迟迢:“……” 不愧是诡计多端的人类,害得他念念不忘,以至于非卿不可。 “你俩还得打情骂俏到什么时候?”非亦枕着胳膊,玩味一笑,“这么多人等着呢,你们也够旁若无人的。” 一殿和六殿虽然一直保持着沉默,但也能看出一丝不忍直视。 好奇不已的百里舒伸着脖子观察他们两个,在应向沂看过去的时候,偷偷比了比拳头,一副誓要与破坏他朋友感情的人划清界限的模样。 应向沂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非亦瞥了眼迟迢,见他依旧油盐不进,翻了个白眼:“行了,毕竟马上就要走上「死路」了,你们想给彼此留个遗言实属正常。” 应向沂:“……” 迟迢:“……” 杜临昼的尸体无法带走,趁迟迢和应向沂说话的时候,非亦和六殿「请」百里舒挖了个坑,把他就地埋了。 百里舒是个话痨,虽然畏惧几人的力量忍了一阵子,但没过多久就故态复萌了。 他不敢去打扰迟迢和应向沂,也没去冷面棺材脸一殿那里自讨没趣,只亦步亦趋地跟着非亦和六殿,时不时插一句嘴。 从外表上看,非亦绝对不像是一个魔头,倒像个风流的公子哥儿,面若冠玉中掺着一丝乖戾,气质亦正亦邪。 俗活说得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在六界之中,非亦受欢迎的程度比迟迢还要高,但如同他的气质一般,非亦为人也是阴晴不定,喜怒难测。 在百里舒这样一个对男人没兴趣的人眼里,非亦对他的吸引力大打折扣,更为突出的是他身为魔尊的危险性。 故而,百里舒并不敢近他的身,一直贴着六殿那边走。 用迟迢的话来说,冥界的人都长了一张死人棺材脸,苍白阴森,冷冰冰的。 六殿算是其中最像正常人的,他的白并不像其他阎罗一样,更像是一种病态的白,给人的威胁性不大。 百里舒闷的慌,抱紧了这个比较不危险的人,和他聊天:“听说你是阎罗,我们走的是一条死路,会去你家吗?” 阎罗的家,自然是冥界冥府。 人死之后,魂魄都会进入冥界,经历一系列试炼,进行轮回,然后重新投胎转世成人。 六殿嘴角抽搐:“这里是云海秘境,怎么会走到冥界。” 他算是见识到比他还不靠谱的人了,这清奇的思维,怎么看也不像是应向沂的朋友。 “想去冥界有何难?”非亦阴恻恻地笑,“不用走,我可以送你一程。” 百里舒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觉得他怪怪的,向后退了一步:“怎么送?” 非亦眸光冷厉,笑意阴狠:“当然是……送你上西天了!” 百里舒:“……” 百里舒一个箭步,跳到了一旁,整个人脸色煞白,警惕地看着非亦。 非亦当时介绍的时候并没有介绍他自己,百里舒也不是傻子,知道能和妖尊阎罗混在一起的人不简单,更何况非亦还敢和以狠辣著称的妖尊迟迢叫板。 非亦乐呵呵地笑:“你跑什么,我会下手轻一点的,保证让你感觉不到一点痛苦。” 百里舒表情扭曲,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干笑几声:“不必劳烦阁下了,我暂时不想去冥界做客,有机会,有机会再说。” 六殿与非亦对视一眼,算计的光芒从眸底闪过:“为什么不想,我们冥界可漂亮了,有花有河,风景秀丽,还有其他五界都没有的美食。” 他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像极了旅游景区的工作人员在推销揽客,像是百里舒一点头,他就要把人带回家一样。 百里舒额头上全都是汗,这下连笑也笑不出来了,哭丧着脸:“我还没完成任务,找到王朝要的天材地宝呢,这就死了的话……” 六殿:“……” 若不是这人还有用,他真的很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面临死亡,他想的不是自己,竟然是寻找天材地宝的任务。 此等心性,怪不得会得到王朝掌权者的信赖,拥有进入仙界,乃至于云海秘境的资格。 百里舒的声音过于悲痛,听得一殿直皱眉头,嫌弃道:“你命不该绝,等百年之后,自然能到冥界一游。” 一殿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很快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甩开了激动之下想扑上去的百里舒。 走在所谓死路上的紧张气氛,也被这么一通插科打诨搅散了,众人心里都轻松了几分。 非亦和六殿恶作剧成功,一左一右架住百里舒,一边带着他往前极速掠去,一边放声大笑。 应向沂不用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略带同情地看了眼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百里舒:“迢迢,我们也加快速度吧,耽搁的越久,越容易丧失主动权。” 迟迢颔首:“要不要我抱你?” 有非亦和六殿的帮助,百里舒的赶路速度提高了很多,如果有他帮应向沂的话,肯定也会事半功倍。 当然他不可能像非亦和六殿那样粗鲁地架着应向沂,作为相公必须体贴,抱着自家小娘子才对。 想象着应向沂被他抱在怀里的画面,迟迢眼睛一亮,有些跃跃欲试:“你走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吧,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长的路,我是为你好才想要抱你的,你别误会。” 应向沂满脸无奈,像对待条条一样,弹了弹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虽然锻身成神是假的,但他的的确确传承了一部分属于神君的力量,到底是托生于天上天的天地共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现在虽未成神,但也一连突破了好几个境界。 应向沂掌心向上,聚起一团浑厚纯粹的灵力:“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境界,但我觉得,凭我现在的修为,保护自己不成问题。” 迟迢一直没说话,怔怔地看着他的掌心。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经历了重天雷劫与一殿的帮助,应向沂的身体发生了质的变化,之前他留在应向沂身体上的烙印,似乎也变淡了很多。 应向沂操控着那团灵力,变成一簇火光:“发什么呆呢?” 迟迢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和盘托出:“你变厉害是好事,但我更希望你弱一点,让我来保护。” 越是强大的妖兽,对于伴侣的保护欲越强烈,迟迢经历了化青,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四族之首,妖界之尊了,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也提高了很多。 应向沂虽然年岁不及迟迢,但在感情方面的经验不比他少,当即就明白了迟迢在纠结什么。 他没像以往一样讲道理,反而点点头:“好啊,那我就交给你保护了。” 迟迢懵了:“诶?” “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应向沂抬起手,掌心的灵力火焰已经变换成了花朵的模样,“来,吹一吹。” 迟迢下意识吹了口气。 那朵由灵力凝成的花就像是真的花一样,被风吹动,摇曳盛开,然后花瓣一片片飘落,散在两人四周,绚丽多彩,比迟迢以前看过的花都要美。 趁着他出神的工夫,应向沂弯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横抱起了迟迢,足尖一点,便向前冲去。 迟迢按住他的肩膀,眼皮直跳:“应向沂!你,你!” “好啦,我只是想抱抱你,别生我的气了。” 因为迟迢身份的缘故,他在迟迢面前很少表现出强势的一面,但这并不代表应向沂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们都是强势的性子,应向沂的独占欲和保护欲一点都不比迟迢少。 “我愿意让你保护我,你可以答应让我保护你吗?” 迟迢忍住了没挣扎,但脸色不太好看:“什么?” 应向沂很快就赶上了非亦等人,他并没有靠的太近,而是有意放慢了步伐,远远地坠在后面。 “在我的故乡,总说一个人不能依附于另一个人,只有并肩而立才能长久的在一起。” 迟迢扬扬眉:“你想和我并肩而立?” “这听上去似乎很不错。”应向沂笑了笑,继续道,“但我有其他的想法,我愿意依赖你,这在我看来不是耻辱,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仅能并肩而立,也能互相依赖。” 迟迢还负担不了这种咬文嚼字似的定义,疑惑道:“什么意思?” 应向沂停下脚步,郑重道:“意思就是,我愿意让你保护我,也希望你可以让我保护你。” “可是——”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保护你,但是我想要这个机会,可以吗?” 他和迟迢之间相差甚远,不仅是实力,还有地位、名声、财富等诸多方面,可以说,现在的他对迟迢的助力十分有限。 前面的路似乎到了尽头,非亦等人都停下来了,应向沂在他们看过来之前放下迟迢:“我想让你依赖我,你明白吗?” 如果说之前的话还不太好会意,那「依赖」这个字眼就容易理解了。 迟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神色严肃:“如果真的依赖一个人,很可能会丢了性命。” 这一点,从小一个人流浪长大的迟迢有深刻体会,他不信任任何人,也从不会依赖别人。 从破壳的时候开始,迟迢就知道别人都靠不住,只有让自己变强,才能把想要的一切都握在手里。 应向沂的话,无疑给了他很大的冲击,从来没人对他这样说过。 同样的,这件事对迟迢而言十分困难。 应向沂心里知道不能逼他太紧,叹了口气:“我不会让你丢了性命,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也会努力变强,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总想着一个人去扛。” 他们在梦中相会没多久的时候,迟迢就帮他挡了雷劫;再后来,到了渡微州,在他的强硬要求下,迟迢才答应和他一起离开州府,但渡劫的时候,迟迢还是把他打晕了。 应向沂能够理解迟迢想要保护他的心情,但理解不代表能够接受。 面对重天雷劫的时候,他没有排斥迟迢陪他一起渡劫,他想要的是迟迢也能这样对他。 “我知道你一时之间还没办法做到,但是迟迢,我希望你记住一句话:没了你,我不会独活。所以面对危险的时候,不要想着把我推开。” 只是在讨论谁抱谁的问题,最后聊了这么多,也出乎应向沂的意料了。 这些都是他的心里话,本来想慢慢告诉迟迢的,但气氛到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迟迢一言不发,显然在思索他说的话。 应向沂没有打扰,自顾自地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 还未走近,便听到非亦严肃的声音:“你们两个快过来。” 非亦鲜少出现这种状态,迟迢快速上前一步:“有什么发现?” 两人拉着的手顺势分开,应向沂捻了捻指尖,也跟上去:“看你们这副模样,该不会真的死到临头了吧?” 如果六殿猜的没错,他们走的是死路,最后也就只有死到临头一个下场。 百里舒瞪了他一眼,大声反驳:“你才死到临头了,阎罗王可说了,我命不该绝,还能活个几十年。” 百里舒对应向沂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讨厌,言语之间自然也不客气。 应向沂知道是什么缘故,又无奈又好笑,没搭理他:“新的指示出现了吗?” “出现了,但这次不是指示了,是选择。”六殿捏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想打开接下来的路,必须将这个台子启动。” 他让开些,露出背后的东西。 应向沂本来还平静的表情,在看到那是什么后,骤然变了脸色:“他这是给我们出了一道题。” 这条路的尽头没有尸体,只放着一个石头雕成的台子,台子高一米三四,大概到成年男子的胸口位置。 台面上有一个原形凹槽,凹槽四周遍布着纹路痕迹,像是一个法咒纹样。 纹样是用刻刀刻上去的,痕迹很深,比普通的阴刻都要重,大概有半指深。但这纹样似乎是残缺的,很多线条都断断续续,接不起来。 站在应向沂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凹槽内部的样子。 凹槽是原形的,凹进去的部分像一张倒扣的脸,有鼻子有眼。 “确实是一道题,这张纸上说了,台子是打开接下来的路的关键,只需要把一颗带着血的新鲜的头颅放进凹槽里,等血液遍及纹样,就可以打开接下来的路了。” 那张纸从非亦、六殿以及一殿手中传过,唯独百里舒没有看到上面的内容,听到这番话,他的脸色变得白了许多。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百里舒,尤其是非亦,目光中带着一丝认真:“也算幸运,我们手上正好有把合适的「钥匙」。” 六殿啧了声:“看来一路上浪费的力气都很值。” 百里舒心里一沉,表情变得颓败,他不是傻子,看得出几个人对他的杀意。 这条路不能回头,在队友和他之间,最好的牺牲品自然是他。 眼看着非亦的骨杖要敲过来,百里舒眼神纠结,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看到笑着击掌的非亦和六殿。 应向沂等三人围在石台旁,头也不抬,无奈道:“都逗了一路了,你俩还没玩够吗?” “没玩够,你看他的表情,被吓得不轻。”六殿笑个不停,“魔头,演的不错啊。” 非亦转着手里的骨杖,耸耸肩:“过奖,那什么百里舒是吧,刺不刺激?” 到这时候了,百里舒哪里还能看不出来,这群人是在故意吓他。 他反应过来后就沉了脸,刚想破口大骂,就对上了非亦颇具威胁性的眼神,登时哑巴了。 六殿将手中的纸条撕了个粉碎,扬到空中:“他让我们杀人,我们就偏不杀,不用他的法子,这条路也能打开。” 应向沂拿出那本满是纹样的书,对照着,很快就找到了相同的一页:“魔尊大人,现在该你出手了。” 石台是用特殊的石头制成的,灵力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只能用单纯的物理作用来雕刻。 石面上的纹样阴刻十分纤细,除了非亦的骨杖十三,再找不到合适的雕刻工具。 “补全纹样应该就能打开接下来的路,万一打不开的话,把路炸开也行。”应向沂把书递给非亦,看了看仍处于呆愣状态的百里舒,失笑,“还没回神?” 百里舒不明所以:“为什么不杀了我,那样不是更保险吗?” 明明有一条更合适的路摆在眼前,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一条结果未知的路呢? “我们走上这条路,就是为了阻止幕后的人,又怎么会按照他的话来行动。”应向沂迟疑了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百里舒的肩膀,“虽然你对我有颇多隐瞒,但似乎还是把我当朋友看待的。” 百里舒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你是应向沂!” 六殿在四周搜寻,闻言抬眼看过去,意味深长道:“怎么突然变聪明了,我以为你还要过一会儿才能猜到呢。” 百里舒激动不已,眸子里满是惊喜:“你,你真的是应向沂?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我找了你很久,还以为你死了!” 应向沂笑骂:“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出了一些问题,其实这才是我原本的样貌。”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应兄!”说着,百里舒就伸开双臂扑过来。 迟迢不知何时来到了应向沂身前,目光沉冷,幽幽地看着百里舒,警告意味明显。 百里舒及时刹住车,挠了挠头:“忘了应兄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妖尊大人肯定不会变心的。” 知道应向沂在队伍里,百里舒彻底放开了,唠叨了半天,突然问道:“应兄,你和妖尊大人打算什么时候结为道侣?” 这句话把应向沂和迟迢都问住了。 两人倾心相许,非彼此不可,虽然时常用小娘子调侃对方,但还未想过结契的事。 百里舒一提起,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动。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非亦喊道:“快来,门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 来的太晚,发个红包吧—— 感谢在2022-08-17 03:22:34-2022-08-18 06: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食言 6瓶;六月xiam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逍遥劫(六) 石台四周向下坍塌, 地面出现了一个大洞,洞是垂直的,往下看去无法判断有多深。 几个人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应向沂想要用灵力将自己和迟迢绑在一起,还没出手,腰间就缠上了一段鳞尾,扯着他移动到迟迢身旁。 四周漆黑, 像百里舒这样没有灵力的人,是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的。 至于一殿等人,早在重天劫雷的时候, 迟迢的身份就暴露得差不多了。 迟迢对龙形的掌握更加纯熟了,可以化成半人半龙的形态, 方才他就是将双腿幻化成了鳞尾。 应向沂顺着冰凉的鳞片摸了一把,没成想, 竟摸到了温热的腰侧皮肤。 迟迢一把抓住他的手, 声音古怪:“化出尾巴的时候弄碎了裤子,你别乱摸。” “那你现在岂不是在裸奔?!” “只有裤子碎了, 不过我已经——” “半裸也不行!” 应向沂心情不虞,直接打断他的话, 反手一揽,将人压进怀里。 一想到迟迢光着腿的样子被非亦等人看到,他心里就不爽的厉害, 恨不得挖了他们的眼。 迟迢眼皮直跳, 低声吼道:“谁裸了!我早就幻化出衣服了!” 他穿的衣服都是自己幻化出来的, 顷刻间, 身上就多了层屏障。 尾巴太敏感了, 尽管应向沂只是摸了一下, 但刺激依旧很大。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才没有没来得及幻化衣服,被碰到了腰上的皮肤。 应向沂向下捞了一把,果不其然,摸到了布料的材质。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口,突然听到「砰」和「扑通」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非亦和一殿靠近石台,是最先掉下去的,他们一个摔到了地上,一个摔进了水里。 紧接着,又是几道「扑通」的落水声。 浓郁的酒香气冲进鼻腔,迟迢一甩手,将应向沂推到一旁,他一个人落入了一方很浅很窄的水里。 六殿和百里舒也掉到了水里,他俩距离稍远,正好在迟迢的左右两边。 应向沂活动着摔得七荤八素的身子骨,骨骼声噼里啪啦,声音虽然小,但在静谧的场所格外明显。 “迢迢,你怎么样?” 应向沂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迟迢咳了两声:“没事,别担心。” 非亦活动着肩膀,头疼不已:“嘶,老子几百年没受这种罪了。” 他骂了句脏话,抬手想将骨杖召唤出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一点魔力。 不仅非亦,一殿发现自己也使不出一丝力量:“这个地方很古怪,好像能压制我们的力量。” 迟迢等人试了试,发现自己都没了力量。 没了灵力就不能点灯,黑漆漆的环境不利于观察,六殿焦急道:“那要怎么办?” 应向沂想了想,一拍脑门:“没了灵力和烛台,但我们有最原始的照明工具。” 说着,他从储物戒里拿出一颗夜明珠,明亮柔和的光晕笼罩在四周,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原来迟迢他们不是掉进了什么水潭里,而是掉进了大水缸里。 这是酿酒的缸,里面的也不是什么水,而是酒。 酿造的年份已经很久了,酒香浓郁浑厚,只是闻上一口就有些醉人,更何况是从头到脚洗了个酒水澡。 六殿和百里舒呛了一口,迷迷蒙蒙有些晕乎。 几个人在非亦和应向沂的帮助下爬出酒缸,仰头瞧了瞧,黑漆漆的没有亮光,可见他们掉进的地方很深。 百里舒喘着粗气,咂吧了几下嘴:“好酒啊!比我在王廷喝过的酒都好!” 说着,他从酒缸里又捧了一捧,喝的津津有味。 应向沂抹了把脸,被浓重的酒气熏得直皱鼻子,瓮声瓮气道:“这酒也不知道是怎么酿的,你就敢喝?” 在小说的故事情节里,这种稀奇古怪的地方,用来酿酒的东西一般也稀奇古怪,比如什么蜈蚣,蜘蛛,蛇,动物或人的骨头内脏。 应向沂一阵反胃,对着地面呕了半天。 非亦把画着纹样的书还给他:“你知道上面画的都是什么东西吗?” 应向沂思索道:“一些法阵法咒吧。” 亦或者还有穿越世界,跨越时空的禁咒。 非亦不置可否:“收好吧,以后这东西的用处会更大。” 应向沂直觉他话里有话,但又不解其意,只好将书收进储物戒里。 小虎崽也被放进了储物戒里,趁着储物戒开启,它从里面跳了出来。 迟迢眼疾手快,将应向沂往后一拉,小虎崽囫囵个扑到了他怀里。 这小虎崽虽然年纪不大,但身上流着白虎族的血脉,在娘胎里又吸收了百万生灵的力量,实力不容小觑。 若非这地方封住了力量,就凭它这么一撞,十个应向沂也挡不住。 迟迢被撞往后退了两步,骂骂咧咧:“咳咳,要不是我的储物法器被雷劈坏了,你别想出来,一点都不老实,回去后就把你这身碍眼的皮扒了。” 小虎崽毛皮软糯,雪白顺滑,应向沂带它回第一峰的时候,没少抱在怀里撸,小蛇条条因此失宠了好几天。 迟迢看着小虎崽的毛皮就想起这事,不爽极了,就这软不拉几的虎毛,比他的龙鳞好摸吗? 应向沂无奈失笑:“好了,你别吓它了。” “谁吓它了?”迟迢拍开他伸向小虎崽的手,咬牙切齿道,“本尊说到做到,一定扒了它这身毛皮!” 来真的? 应向沂皱了皱眉头:“迟迢,你——” 高贵冷艳的男龙打断他的话,冷酷道:“你早就把它给我了,所以怎么处置都由我说了算。” 好你个应向沂,竟然护着这小虎崽子,你忘了陪你出生入死,和你相依为命的小蛇了吗? 条条委屈,条条要闹脾气。 应向沂还要说什么,被人推了推胳膊,转头一看,六殿正在对他使眼色。 别惹那条醋龙了,你想看他现场宰老虎吗? 应向沂默默闭了嘴。 他都忘了,自家恋人是小白龙,吃醋的对象不仅仅是人,还有妖。 “好酒,果真好酒啊!嗝!” 百里舒打了个酒嗝,朝后一仰,醉倒在地不省人事。 六殿踢了踢他的小腿:“小应仙君,看不出来你这朋友还是个酒鬼。” 应向沂想到在妖界同自己抢冰酒的人,叹道:“他确实很爱喝酒。” “这还叫爱喝酒?这分明是为了酒不要命了。”非亦从酒缸里沾了一点酒,凑到鼻尖嗅了嗅,“他运气不错,这酒没毒。” 应向沂松了口气,和六殿一起,将百里舒抬到了一旁。 他印象中的百里舒,虽然爱喝酒,但没有为了酒不要命。现下看来,百里舒以前真的瞒了他很多事。 “你知道这酒叫什么吗?” 世间美酒繁多,出名的不过就那么几种,只要知道名字,迟迢就能说出它的特性。 非亦搓了搓指尖,笑意融融:“巧了不是,我不喜欢饮酒,却偏偏知道这种酒的名字,它叫「醉生梦死」。” 迟迢脸色沉了沉,怀里的小虎崽闹腾不已,他狠狠拍了一巴掌,拍得小虎崽嗷呜不停。 “竟然是酒中第一「醉生梦死」!” 这酒的名字还挺文雅。 应向沂环视四周,微讶:“既然是酒中第一,那应该是好酒吧,你们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除了非亦还是吊儿郎当的笑模样,迟迢和两位阎罗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如何能成为酒中第一,须得满足三个条件:其一,味道第一;其二,酿制难度第一;其三,玄妙第一。这「醉生梦死」就重在玄妙二字上。” 前两个条件都是谈酒本身的,第三个条件名副其实,十分玄妙。 应向沂有预感,这两个字所指代的东西,一定和他想的不一样。 迟迢将嗷嗷叫唤的小虎崽丢进六殿怀里,拍了拍衣袖:“所谓「醉生梦死」,顾名思义,就是醉酒的时候会做梦,梦里是你内心深处最渴望发生的事,等到梦里的人生走到尽头了,人也就该死了。” 应向沂越听越熟悉,突然一拍手:“这不就是黄粱一梦吗?” 只不过黄粱一梦醒过来后能回归现实生活,「醉生梦死」则会在梦里走向死亡。 一殿叹道:“所以世人又称其为天下第一毒酒。” 应向沂也紧张起来,看着醉倒的百里舒,有些焦急:“那在梦里的一生过完之前醒过来呢,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因「醉生梦死」而醉倒的人有千千万,其中只有一个醒过来的。”迟迢按了按眉心,头疼道,“那个人就是酿造出「醉生梦死」的人,酒妖浮白。” 六殿的呼吸越来越重,几乎要抱不住怀里的小虎崽:“并且「醉生梦死」酒劲很霸道,就算是千杯不醉的人,喝了它也会z……” “砰——” 醉字还未说完,六殿就倒在了地上。 他怀里的小虎崽因为因为舔过他的手,也跟着醉了过去。 根据饮用的「醉生梦死」的量,醉过去的时间也不同。 紧接着倒下的是一殿。 除了百里舒喝的太多直接醉倒,三个掉进酒缸里的人都开始醉了,迟迢很快也开始头晕眼花,十分不甘心地倒在地上。 “世间能酿造出「醉生梦死」的只有酒妖浮白,这里放着十多缸「醉生梦死」,一定是浮白的老巢,得把他找出来才能救大家。” 非亦抛开百里舒,走到迟迢和六殿的中间,就地坐下:“酒妖浮白喜阴,好睡,最爱捉弄人,我们方才闹出那么大动静,应该已经把他吵醒了。” 他仰起头,对上应向沂复杂的目光,两人面面相觑,前者笑了笑:“迟迢他相好,找出浮白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应向沂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呢?” “酒量不好的人,只是闻一闻都不行。”非亦无奈地摊摊手,紧接着伸出沾过酒的右手食指,左右摇了两下,“我应该也快醉倒了吧。” 话音刚落,他便失了力气,轻飘飘地歪倒在六殿身上。 应向沂:“……”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应向沂心情复杂,愣愣地站了半天,才长叹一声,捡起掉在地上的夜明珠。 据非亦所言,那酒妖浮白是个混不吝。 应向沂想到等下要和他打交道,在心里把非亦翻来覆去骂了个遍,他怀疑这家伙就是故意醉倒的。 应向沂抚摸着夜明珠,环视四周,高声道:“素闻「醉生梦死」大名,特来向酒妖大人讨教一二。” 周遭空旷无声,过了一会儿,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应向沂迅速转过身,将夜明珠往前一递。 莹白的光晕照亮了一张笑意诡谲的脸,他一副千年模样,须发眉毛却是白的,只有颧骨处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就像是喝醉了。 应向沂眯了眯眼:“浮白?” “是我。” 酒妖浮白坐在酒缸上,两条腿悬空,来回晃荡,酒液从他的腿往下落,滴答滴答不停,在地上汇聚了小小一滩。 浮白轻易现身,应向沂并没有高兴,神色反而更严肃了:“误入阁下酒庄,我的朋友们都中了「醉生梦死」,希望你能将他们唤醒。” 酒妖亦正亦邪,应向沂决定先以礼待之。 浮白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从酒缸上跳下来,一下子蹿到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应向沂退后两步,脱口而出「龙傲天」,看到浮白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叫应向沂。” “应向沂,应向沂……”浮白重复了几遍,歪了歪头,“你很奇怪,你不属于这里。” 应向沂脸色一沉,捏着夜明珠的手紧了紧。 他从异世界穿越而来,就连迟迢等人都看不出他的身份,这酒妖竟然一眼就瞧了出来。 “君为天外来客,当饮过天外之酒!”浮白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没看出他的异样,“你尝一尝我酿过的好酒,说说比起天外之酒是好是差!” 应向沂懵了:“啊?” 浮白一挥手,半空中浮现出一排白玉酒盅,他捏着其中之一,斟了杯酒递给应向沂:“尝尝是不是比你喝过的酒好喝!” 见他不动弹,浮白有些着急:“你喝了我就救他们。” “说话算数!”应向沂接过酒,一饮而尽,“咳咳,好辣……” 他活了将近三十年,鲜少喝酒,平时也就喝一点啤酒红酒,没喝过这么烈的酒。 浮白撇撇嘴:“美酒自当细细品,你这样是暴殄天物。” 说着,他举起酒盅,仰头喝了一口。 应向沂:“……” 你这对瓶吹的不更暴殄天物? 浮白喝过酒之后,脸上的红意更甚:“此酒名「朝晖夕阴」,如何?” 应向沂抿了抿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好酒。” “只争朝夕,只争朝夕……哈哈哈,说得好!”浮白又抓过一只酒盅,给他倒了一杯,“此为「八月惊蛰」。” 应向沂没像上次喝的那样急,抿了一口:“春水惊蛰,与八月无干?这酒味道怪异,但回味绵长,不错。” 浮白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笑:“看不出来,你倒有几分见地。” 他们两个一个倒酒一个喝,喝过之后就探讨两句,紧绷的气氛竟然慢慢缓和下来。 “这一杯,叫「蝉鸣枯荷」。” “夏尽秋藏,闻蝉鸣听雨声,留得荷香寸寸许,此酒有夏天的味道。” “夏天,不错,此酒取夏荷秋露酿制而成,是我游历江南时所创造。看得出你不好酒,不然你我或可引为知己。” 浮白兴奋得面色烧红,晶亮的眸子里一片赤诚。 应向沂怔了下,笑笑:“我们不配做知己,但可以做朋友。” 半空中的酒盅都倒过了,浮白沉默不语,珍而重之地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酒盅:“这是我一生最得意之作,「风花雪月」,平生只得一盅!” 应向沂微愣,嗅到不同于之前的清淡香气,不像是酒,更像是吹过旷野的风,带着草木霜雪和一年四季的味道。 他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郑重地接过浮白递来的三分之一杯酒,先闻了闻,才尝了一口。 “所谓风花雪月,是才子佳人的缠绵,是少年江湖的豪情,是快意恩仇的潇洒,是万里山河的广阔。饮此酒者,能登仙位,能破邪魔,能证心道,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贝。” 一连尝过所有的酒,应向沂已经有些醉意了,他扶着酒缸,吐出一口浊气:“我不懂你说的这些,不过你这酒比我以前喝过的都好,让我想到了刚见他的时候。” 浮白一愣:“他?” 应向沂倚着酒缸,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迟迢:“他,我未过门的小娘子,待我与他拜堂成亲之时,你要来喝杯喜酒。” 说着,他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风花雪月”酒劲最大,一口可醉天下人,应向沂醉倒在地,酒杯骨碌碌滚到了浮白脚边。 浮白放声大笑,原地转了几圈:“应向沂,好一个应向沂,我穷其一生,也未见过如你这般的人。” 如果不能做知己。 如果做不成朋友。 浮白笑了笑,一掌拍在应向沂胸口。 应向沂张了张嘴,吐出丝丝缕缕的酒气:“咳咳,我这是怎么了?” “你喝醉了,我救了你。”浮白托着下巴,露出点少年稚气,“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恩人了。” 应向沂:“……” 浮白将手里的酒盅递给他:“恩人送给你的礼物,收好了。” 应向沂还记得这酒的名字,立马摇头:“不行,这太贵重了,我——” 浮白打断他的话,起身走向其他人:“你不收下,我就不帮他们解酒了。” 应向沂沉吟片刻,郑重道:“你酿的酒比我以前尝过的都好,纵然是我的故乡,你口中的天外之地,也没有酒比你的好。” 浮白笑弯了眼,一脸骄傲:“我知道。” 这句话,你刚刚已经说过了。 “风花雪月”不留痕,饮过之后说的话做的事,醒来都记不得。 浮白在一殿身上拍了下,看到躺在一起的非亦和六殿时,扬扬眉:“「醉生梦死」只是我的平平之作,但它有个妙用,能入梦,应向沂,你想看看他们的梦吗?” “他们的……梦?” 应向沂瞥了眼六殿和非亦,刚准备拒绝,就听到浮白意味深长的话:“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份不可求的缘,生不可求,死不可求,咫尺天涯,只能——” 话音戛然而止。 浮白蹬了蹬腿,脸憋的通红。 在他身后,醒过来的一殿掐住了他的脖子,正将他的身体提离地面。 应向沂眼皮一跳:“住手!” 快速把酒盅收进储物戒里,应向沂冲过去,想把浮白抢下来。 一殿皱了皱眉:“他害了我们。” “他救了我们!”应向沂吼道,“快放开他,难道你想看着其他人死吗?!” 一殿愣了下,这才发现其他人都倒在地上,他脸色一沉,将浮白甩了出去。 “你怎么样?”应向沂拍了拍他的后背,担忧道。 浮白半天才缓过气来,摸了摸脖子:“冥界的人,你是阎罗。” 他语气笃定,又笑了笑:“怪不得生了张死人脸。” 一殿眸光冷厉:“再乱说话,你这条舌头就别想要了。” 浮白瞳孔一缩,终究还是闭了嘴。 应向沂心知自己管不了一殿,只好亦步亦趋跟着浮白:“你先救我的朋友们吧,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只要迟迢等人醒了,有他们在,一殿再想下手,就不容易了。 浮白欲言又止,撇了撇嘴,在六殿和非亦胸口各拍了一下。 没过多久,两人就悠悠转醒,目光还有些迷茫。 浮白在迟迢身边蹲下,装模作样地拍了下,眼睛一转:“不好,他入梦太深,我解不了。” 应向沂呼吸一窒:“你说什么?!” “他的人生太苦了,陷入美梦之后,不舍得离开。”浮白幽幽地叹了口气,偷眼一瞧,看到应向沂满眼心疼。 应向沂语气晦涩:“那,那怎样能救他?” 浮白拧着眉头:“有一个很危险的方法,你愿意试一试吗?” “我愿意!”应向沂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能救他就好。” 非亦和六殿此时也清醒过来了,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前者问道:“什么方法?” 浮白道:“入梦,我可以让你们进入他的梦境,你们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将他唤醒。” 非亦从浮白身后绕过来,看到他的正脸后,愣了一下,随即便笑起来:“既然如此,就请酒妖大人施法吧。” 浮白垂着眸子:“你们还有谁要入梦,都靠过来。” 六殿纠结了下,凑过去:“加我一个。” 一殿冷声道:“我护法。” 浮白颔首,示意他们围坐在迟迢四周,双手合掌一拍:“闭眼!” 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黑漆漆的洞穴,四周一片巍峨壮观的宫殿。 六殿惊诧道:“这里是……” 非亦抬眼,笑了:“妖界第一峰,妖殿,妖尊的住所。” 应向沂环视四周:“浮白呢?” 只有他们三个人,看不见浮白的身影。 “放心吧,凡是饮下「醉生梦死」的人,酒妖都能在他们的梦境里来去自如。”非亦熟门熟路地往妖殿里走,“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出来的。” 六殿拍拍应向沂的肩膀:“没错,先走吧,当务之急是唤醒妖尊,别忘了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应向沂心尖一恸,连忙追上去。 妖殿里一片空旷,有嘈杂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非亦解释道:“梦境以迟迢的意识为主,有人的地方,一定是他在的地方。” 三人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群人。 应向沂指着人群中的两个人,惊喜道:“是无影和无踪,跟在迟迢身边的人。” 非亦眼皮不抬,随口道:“这里是迟迢的梦境,除了我们以外,只有迟迢是活生生的人,其他的人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迟迢和冥府结了梁子,六殿从没去过妖界,一路上好奇地四处张望:“妖殿原来是这样的,和普通的宫殿差不多,就是更吵一些。” 应向沂无奈道:“其实现实中的妖殿很安静,我在里面住过一段时间,从来没见过这种吵闹的情况。” “啧啧啧,迟迢这家伙心口不一,平日里端着副高冷的架子,实际上竟然这么爱热闹。”非亦嘲笑道。 无影无踪正带着人忙忙碌碌,他们三个走近之后,才看清他们在忙活什么。 六殿「嘶」了声:“我没看错吧?” 非亦也有些惊讶:“显然没有。” 他们两个同时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愣住的应向沂。 作者有话说: 当浮一大白,浮白的名字取自此。 迢迢梦到了什么呢? 感谢在2022-08-18 06:20:10-2022-08-19 08:1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想吃饭 69瓶;六月xiami 5瓶;aptan、柠昔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逍遥劫(七) 大红灯笼高高挂, 大红喜字贴满墙。 怎么看,都像是要办喜事的架势。 应向沂目瞪口呆:“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让迟迢沉迷的美梦竟然是成亲, 应向沂因为他孤苦无依的童年而产生的心疼,霎时间被冻住了,啼笑皆非。 六殿悚然一惊:“你怎么会不知道,难不成妖尊想娶的人不是你?” 应向沂:“他想嫁的人是我。” 听到他们的声音, 指挥张贴喜字的无影和无踪看过来:“妖后!您怎么出来了?!” 进入梦境的人会参与到梦境的发展中,扮演的是自己的身份。 六殿和非亦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留下一脑门子问号的应向沂:“妖后……你们叫谁呢?” “当然是应仙君你了。”无踪上前一步, 对应向沂做了个请的手势,“新人拜堂前不能见面, 如果尊主知道妖后出来了,肯定会生我们的气, 妖后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应向沂:“……” 他对妖后这个称呼实在接受无能, 听得脑壳子嗡嗡作响。 六殿和非亦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声,满是幸灾乐祸的意思。 应向沂撇了撇嘴:“那他们呢?” 无影道:“尊主嘱咐过, 来参加你们结契大典的都是客人,妖后放心, 我们会好好接待魔尊和六殿的。” 非亦挥挥手:“行了行了,妖后你就去备嫁吧,我们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说着, 他就搭着六殿的肩膀, 和无影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应向沂看着无踪, 揉了揉眉心:“咱们也走吧, 对了, 结契的时间是哪天?” 梦里的无踪是虚幻的意识, 并没有辨别能力,答道:“回禀妖后,是后天。” “那我岂不是后天才能见到迟迢?” 方才无影提到过,拜堂前不能见面。 应向沂眉心紧蹙。 也不知道这梦境中的时间流速如何,他得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唤醒迟迢,必须早些见到他。 无踪平静道:“属下不知。” 应向沂又问了几个问题,无踪一概回答「属下不知」四个字,气得他头疼不已。 这场梦境就像是一个闯关游戏,无影和无踪等人就是npc,他和六殿非亦是真人玩家,要想通关,必须解救迷失心智的玩家迟迢。 应向沂叹了口气,对npc的智商表示深深的担忧。 跟着无踪走了一会儿,应向沂发现这条路很熟悉,就是通往他住处的。 他以前在妖殿里的住处。 院子门上挂了更大一倍的红灯笼,墙壁上贴着一排喜字,隔二三十公分就有一个,给人一个感觉:喜字大概不要钱。 应向沂无奈扶额:“迟迢怎么让你们贴这么多喜字?” 他对迟迢的审美表示怀疑,等以后他们真的要结契,一定不能把装饰工作交给迟迢安排。 无踪诧异:“不是妖后你让我们贴的吗,你说你很开心自己能嫁给尊主,多贴一些喜字,可以表达内心的欢喜。” 应向沂:“……” 放屁! 谁想嫁了!迟迢这厮在污他清白! 应向沂脸色一阵红一阵黑,若不是有一炷香的时间限制,他简直想待在这梦里,等洞房结束再离开。 要让那条小白龙身体力行的感觉到,他们两个是谁嫁谁,谁才是真正的妖后! 无踪感慨万千,总结成一句话:“妖后你可真爱尊主啊。” 应向沂:“……” 虽然他是很爱迟迢没错,但听无踪这么说,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得劲呢? 将应向沂送到住处后,无踪就离开了。 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应向沂猜测,可能是迟迢那条脑子泡在醋缸里的酸龙不想让别人离他太近。 这正好方便了应向沂,不用和降智的npc们交流,他直接回到了房间。 房间和印象中的一样,摆设家具都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是房间正中央多了个衣架。 衣架上挂着一套大红色的嫁衣,比一般的嫁衣要宽大很多,能看得出来,是他的身形尺码。 纱裙叠叠,刺花绣凤,雍容秀美,华贵大气,比显灵镜上照出来的他穿的那身还要华丽。轻薄的头纱挂在衣架一旁,上面用金丝线绣着鸳鸯。 红盖头都有了,准备的够齐全。 应向沂看着那盖头飘啊飘,眼皮直跳,迟迢这他娘的是什么恶趣味?! 在百里舒问出那个问题后,应向沂也想过拜堂成亲的事,不过他的设想和迟迢的梦截然不同。 现代世界中不乏同性恋人,他们的婚礼上,大多都是穿着同款式的西装。 故而在服饰方面,迟迢不愿意妥协穿嫁衣的话,应向沂想过和他一起穿喜服拜堂。 可没想到,迟迢丝毫不退,想让他穿嫁衣。 应向沂摘下头纱,狠狠磨了磨牙,既然迟迢梦里不仁,就休怪他出去后不义了。 什么一起穿喜服,他就要看迟迢穿嫁衣! 小白龙艳冠天下,那张脸男女不敌,说是花容月貌也不为过,自然只有艳丽的嫁衣能衬一衬。 应向沂将此事记在小本本上,然后才开始想唤醒迟迢的办法。 一炷香的时间究竟有多长,浮白也没说梦里的时间和梦外是不是一致的,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立马去找迟迢,二是找非亦和六殿汇合,问问他们关于时间的问题。 前者很可能被无影无踪等npc阻拦,应向沂思索二三,决定先离开院子,去找非亦和六殿。 刚推开门,走了几步,天就突然黑下来了。 刚才不还是正午时分吗? 应向沂很快明白过来,梦里的时候和现实不一样。 朗月当空,莹白的月光洒了一地,好似一层结早了的霜。 破空声划过院子的墙,一道光闪过,落进了院子里。 应向沂心里一紧,警惕地看向角落里的阴影:“是谁?” 一道粗长的鳞尾快速甩过来,缠住了他的腰,将他往墙边扯去。 应向沂摸到一手冰凉滑腻的鳞片,没等反应过来,突然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刻意压低的声音里不乏得意,嗔道:“不是说好了要偷情的吗,怎么反抗得这么认真?” 应向沂:“……” 你他娘的是真的有够恶趣味。 偷情,亏你想的出来! “你先放开我!” 他能感觉得到,迟迢尾巴上的鳞片,紧贴着他的腰和腿,缓慢的滑动着。 “为什么要放开?”迟迢「噫」了声,兴致勃勃地猜测,“难道你不想玩偷情了,想换霸王硬上弓?” 应向沂:“……” 好好的一条小白龙,怎么玩的这么花? 除了掉下酒穴的时候,迟迢从来没化成半人半龙的状态,此时他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鳞尾,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鳞尾泛着柔和细腻的光泽。 这种模样的迟迢糅合了妖邪气和仙气,两种不同的感觉在他身上碰撞出别样的色彩,比应向沂以往见到的迟迢都要吸引人。 迟迢从喉咙里哼出声笑,极为骄傲:“我听惯了夸赞,见惯了别人的惊艳目光,从前只知道自己生了副好样貌,会招来更多麻烦,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感触。现下看到你看我看直了眼,我才发觉这副样貌还算有点可取之处。” 他拉过应向沂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因为你,我有些喜欢自己的脸了。” 刚破壳的龙族虚弱不堪,为了活下来,迟迢几乎是拼尽了命。 出众的容貌对弱者来说并不是优点,反而是刺向他的一把刀。 这张脸曾给迟迢带来若干的屈辱和麻烦,他想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自己的模样。 但应向沂让他改变了想法。 如果应向沂喜欢,那他愿意爱屋及乌。 迟迢想,没什么比他们在一起更重要了。 应向沂心里动容,扶着他的脸吻了上去,迟迢的嘴唇很软,不像龙鳞一样硬,同时他的唇又很烫,不像偏低的肤表温度。 “还有一天,想早点和你拜堂。” 现实里有太多事情要做,如果能在梦里成亲,也可以暂且安抚内心深处的悸动。 可惜,他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赶不上这场迟迢最满意的结契大典。 梦境是按照迟迢的想法发展的,他没有像平时一样被吻得放弃主导权,墨绿色的眼眸依旧晶亮:“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 应向沂懒得纠正,点点头:“这里的时间过的太慢了,如果一眨眼就到了后天该有多好。” 姑且在梦里就顺着他一次吧。 小白龙抬了抬下巴,久居高位的强势瞬间迸发:“只要你提出来的,我都会做到。” 应向沂被推回了房间,看到窗户外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轮转的昼夜在眨眼间交替完成,直到屋外传来热闹的锣鼓声,应向沂才不得不承认,今天是他和迟迢拜堂的日子了。 怪不得世人进入「醉生梦死」后不想醒来,这种能操控一切的美梦,谁会舍得离开呢? 应向沂看着精心准备好的嫁衣,热切激动的心平静了几分,他纠结了很久,才一狠心一咬牙,把嫁衣穿在了身上。 古代的嫁衣繁复,应向沂了解剪纸历史的时候有顺势了解过民俗文化,再加上迟迢曾经强迫症为他更过衣,应向沂很顺利就穿上了嫁衣。 盖头是不可能盖的,他将盖头边缘的一圈二指宽金绣撕下来,当成发带绑在了头发上。 铜镜映出不太熟悉的容貌,应向沂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无奈。 从前用的是神君那张脸,慈悲又平和,算不得太出众,但很威严。 他自己这张脸则要锋利许多,面无表情时一瞧就是个不好惹的,配上那身红,更是透出几分煞气。 估计他和非亦站在一起,他更会被更多人当成魔头。 知道的是他拜堂,不知道的八成还以为他是去抢亲的。 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院子门口,无影和无踪高声长喝:“迎新娘!” 应向沂:“……” 和新娘比起来,妖后这个称呼竟然还显得不错了。 院门被打开,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到这份上,就是应向沂想逃,也逃不掉了。 他硬着头皮出去,和无影无踪等人打了个照面,二人一愣:“妖后,您的盖头呢?” 发带很长,一侧垂到了肩头,应向沂随意地拨了下:“这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纷纷转过头,看向队伍最前面骑马的人。 按照民间的风俗,迎亲该有新郎来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将新娘子从娘家接到自己家。 在妖界,这些形式都化简了。 迟迢骑着马,带着属下,将应向沂从住的宫殿接到寝宫,便算是迎亲。 隔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应向沂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眸子。 迟迢显然也不适合穿红,白衣尚且能压住三分妖气,红衣如火,便衬得他那张艳色无边的脸更加勾人。 活似个妖孽。 应向沂想,如果他是来抢亲的魔头,那迟迢就是祸乱天下的妖妃。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种妖妃就该被锁在深宫里,日日承欢,祸乱宫闱。 应向沂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他不仅锁不了迟迢,还要被逼着穿上嫁衣。 迟迢并不在意他的盖头,很快就一声令下,迟疑的迎亲队伍重新开始活动,众人不再纠结新娘的盖头,将应向沂请到了轿辇上。 大丈夫坐花轿,除了羞恼以外,应向沂还觉得挺新鲜。 他撩着窗帘看沿途的风景,看着他们穿过小半个妖殿,走向最豪华的正殿。 妖殿很大,院子和正殿的距离却很近,应向沂以往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迟迢给他安排的是最近的住所。 在不便透露身份的情况下,迟迢也私心的让他们挨的更近一点。 和妖恋爱与和人恋爱是不同的概念,和异性在一起与和同性在一起也是不同的感觉,这是应向沂曾经排斥迟迢的两个主要原因。 但现在再回头看这些,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了。 迟迢在一些地方的小心思,总能让应向沂动容不已。 宴请的宾客不多,迎亲队伍到的时候,宾客已经都在正殿中坐着了。 一眼扫过去,非亦和六殿都在列,位置很靠前,可以看出来在迟迢的心目中,这两人算是重要的朋友。 应向沂和迟迢拉着红绸,并肩走进正殿。 牵红也是民间成亲的习俗,除了一些不方便实现的,迟迢将所有的习俗都保留了。别人都是讲究入乡随俗,他们本该用妖族的成亲方式,迟迢却选择了应向沂熟悉的一切。 应向沂很感动,感动得快哭了。 如果迟迢能为他换上嫁衣,就更感动了。 非亦和六殿对着他挤眉弄眼,应向沂嘴角抽搐,狠狠剜了他们一眼。 这两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只顾着看他的热闹,完全没有帮忙唤醒迟迢的意思。 两人一直走到殿中央,侍者朗声道:“吉时已到,妖尊迟迢与妖后应向沂的结契大典正式开始。” 人间没有结契一说,妖界也没有妖和修士结契的先例,比起之前的迎亲,这些仪式显得过分粗糙,就像是走个过场。 两人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酒,互相喂对方喝了,就算是结契完成。 迟迢不拜天地,两人都没有高堂,夫夫对拜不必当着其他人的面,这一步也直接省略了。 应向沂和迟迢一同坐在主位上,听着宾客们的恭贺祝福,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直到六殿和非亦过来祝酒。 六殿:“恭喜恭喜,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快就拜堂成亲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非亦:“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恭喜你从相好变成了妖后。” 应向沂:“……” 他听出来了,这俩人是在损他。 他能感觉到时间的非正常变换,非亦和六殿自然也知道,两人把时间快速流转的事安到了他头上,在笑他迫不及待要出嫁。 迟迢显然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个的性子,并未表现出异样:“你们也抓紧点时间吧,别总在我的地盘上乱搞。” 非亦,六殿:“……” 应向沂:“!” 好哇你们两个浓眉大眼的,竟然真有一腿! 应向沂眼睛瞬间亮起来:“他们两个乱搞了什么?” 迟迢睨了他一眼,不爽道:“你这么关心他们干什么?” 这个时候就别吃醋了吧! 吃瓜啊! 应向沂正色道:“他们毕竟是我们的朋友,若是能喜结连理,也是一桩美事。” “什么喜结连理,他俩不是仇人吗?”迟迢瞥了眼面色古怪的非亦和六殿,“喝完喜酒赶紧滚,再待下去,我这大殿都能被你俩打塌了。” 应向沂听明白了,不掩失落:“你俩打架了?” 六殿点点头:“对,看他不顺眼,打了一架。” 非亦啧啧:“不愧是埋头苦读情/爱话本的妖,正常的话都不会说了。” 迟迢皮笑肉不笑:“总比你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孤寡老魔头要好。” 非亦:“……” 搁在平日里,迟迢早就和非亦打起来,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结契,妖尊大人忍了又忍。 应向沂看戏看得很开心,对六殿使了个眼色:“快坐着吧,你俩一定要好好相处。” 六殿笑得促狭:“孤寡老魔头总是见不得别人幸福的,你们两个多多体谅。” 非亦:“……” 嘴皮子最厉害的一个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了,黑着一张脸坐下。 迟迢破天荒的没摆冷脸,一直挂着笑:“感谢诸位来参加我与道侣的结契大典,一定要多喝几杯我们的喜酒。” 应向沂和他一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香清冽,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抬眼间,正对非亦和六殿的中间,那里本来是个空位,现在多了个须发斑白的老者。 注意到他的视线,老者举起杯子,远远敬了敬他。 是浮白。 电光石火之间,应向沂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 ——“他,我未过门的小娘子,待我与他拜堂成亲之时,你要来喝杯喜酒。” 浮白来喝他和迟迢的喜酒了。 不知为何,应向沂心里有些慌乱,他匆忙站起身,猝不及防,被身边的人抓住了手腕。 迟迢自下而上地仰视着他,明媚的笑容中带了点不甘和委屈:“你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四周的一切渐渐变成虚影,除了迟迢和非亦等人,其他npc都化作了粉末。 浮白饮下了那杯喜酒,身子一歪,被六殿扶住。 根本没有所谓的一炷香时间。 迟迢也没有沉迷于美梦无法醒来。 这一切都是浮白的谎言。 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时候,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 几人同时醒来,应向沂先确认了迟迢无碍,才将目光对准浮白。 浮白不复之前的少年模样,和梦里一样,他变成了满脸皱纹的沧桑老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浮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非亦平静道:“酒妖临死的时候,会回光返照,变成少年时期,他如今这番模样,是命不久矣了。” 浮白瘫坐在地上,扯了扯嘴角:“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了,早就活腻了,临死前能见到你们,也算是了却心愿了。” 应向沂沉默了一会儿:“你们两个早就知道了,也知道迟迢并非沉溺于美梦,对吗?” “谁能不好奇妖尊的梦境?”非亦摊摊手,一副无赖模样,“我们不过是顺道凑个热闹,喝杯喜酒罢了。” 虽然这杯酒喝的不怎么愉快,他还被挤兑了一番,但知道了迟迢梦寐以求的事情,怎么说他都不亏。 两人臭味相投,迟迢怎么可能猜不出他的想法,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被人窥探了梦境,应向沂也就罢了,迟迢忍不了非亦和六殿,恨不得把两人吊起来揍一顿。 非亦没敢在气头上惹他,拉着六殿往角落里走,退出可能被波及到的战场。 识时务者为俊杰,暂避锋芒偷着乐就行了。 应向沂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只问了一句话:“就为了喝那杯酒吗?” 浮白撇撇嘴:“就算是假的,也是你的喜酒。” 他被困在这里,很快就会彻底死去,喝不到应向沂的喜酒了,只能在梦里喝一杯假的。 虽然只是一场梦,但新郎「新娘」都是真的,这就足够了。 应向沂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浮白的印象不错,在他心里,浮白已经是朋友了,谁都不想看到朋友出事。 他一脸忧愁,相比之下,浮白反而不像是临死前的样子,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还骗我,说他是你未过门的小娘子,到头来,反倒是你穿了嫁衣上了花轿。” 迟迢有点骄傲,小声嘀咕:“他本来就是我的小娘子,我早就定下了。” 应向沂捏捏迟迢的手指,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能救你的办法吗?” 浮白摇摇头:“救不了,我的命和这些酒,和这个地方连在一起,只有我死了,你们才能够离开这里。” 他没说的是,如果能杀死他们,他就可以摆脱桎梏,离开这里。 只不过就算离开,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应向沂没办法说不离开,被困在这里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很多人,他代表不了大家。 浮白冲他招招手,压低声音:“记得把我给你的东西收好,别让人抢走。” 应向沂有些诧异,还想问什么,就看到他猛地朝后退去,身体撞在酒缸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声。 一殿神色一凛:“那些酒缸上有法阵!” 随着浮白的动作,酒缸一个个炸开,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挥散到空中。 黑雾消散之后,几人丢失的力量也慢慢恢复了。 非亦喃喃道:“竟然将法阵藏在酒缸上,若非浮白帮忙,我们怕是都要留在这里了。” 那些法阵显然不是浮白的手笔,他们都被困在这里,封住了修为,除了浮白,他们都没有破除法阵的力量。 酒妖浮白,性情乖张,亦正亦邪。 应向沂究竟做了什么,让浮白做到这种地步? 非亦看着应向沂的后背,神色越来越凝重。 从一开始,他就将应向沂当作迟迢的附庸,即使知道他是复活神君的关键,这种印象也没有多大的改变。 在他们眼里,实力才是一切。无论顶着多少身份,只要没有强大的实力,就是不值得关注的存在。 应向沂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六殿轻声笑笑:“他很神奇,对吧?” 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不够强大,也没有突出的特点,但偏偏能做到很多不可能的事情。 经历重天劫雷而不死,和性情难测的酒妖浮白成为朋友,还令妖尊迟迢非他不可,每一项单拎出来,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应向沂都做到了。 非亦侧过头,垂落的眸光幽暗:“你想说什么?” 六殿耸耸肩:“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种想法,这或许仅仅是个开始,未来的他,会创造更多奇迹。” 奇迹吗? 非亦看着踉跄着冲出去的人,突然扬起笑:“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期待了。” 酒缸都被撞成了碎片,上面藏匿的法阵也失去了作用,浮白倒在碎瓦片和酒液之中,被「醉生梦死」的厚重酒气熏得满脸通红。 应向沂扶起他,一句「谢谢」说的无比艰涩。 浮白微眯着眼睛,气若游丝:“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是你的恩人。” 不配做知己,当不成朋友,他临死之前,还可以将这位天外来的小友送出这鬼地方。 “我从酒中修炼成妖,酿了一辈子的酒,天下有无数人因为「醉生梦死」知晓我的名姓,但他们不知道,我还酿出过很多种更好的酒。” 朝晖夕阴,八月惊蛰,风花雪月……每一种酒,都是他的一份骄傲。 可偏偏有人想摧毁他的骄傲。 应向沂鼻尖一酸:“对,你酿了很多好酒,是世界上最好的酒。” “比起天外之地的酒呢?” “好上千百倍。” 浮白一边笑一边咳嗽:“好,好,我生平追求卓越,也算是如愿以偿了,记住我对你说的话,收好我留给你的东西。” 应向沂连连点头,看到他的身体慢慢变透明,心中悲恸:“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浮白长叹出声,叽叽咕咕地唠叨不停:“说起来,我也不仅仅是为了救你们,我被困在这里,那人逼我将……交给他,我既然拒绝了,就不会给他任何可能。都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我命不久矣了,我帮你把你的朋友们都救醒了,你得替我报仇……” 等到他的身体完全变得透明时,声音也停止了。 应向沂闭了闭眼,鼻腔中是浓郁的酒香,他捡了一块碎瓦片,攥在手心里:“会帮你报仇的,浮白,一路走好。” 迟迢扶起他:“要报仇的话,先离开这里才行。” 应向沂用力攥了一下他的手:“好。” 几人恢复了修为,要想离开的话很容易,等到要走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还有两个醉倒在地上的家伙——百里舒和小虎崽。 浮白已经死了,谁来帮他们解酒?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应向沂,百里舒对他们而言并没有特殊意义,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和他有交情的是应向沂。 应向沂也呆住了。 小虎崽被忽略还情有可原,浮白给大家都解了酒,怎么会偏偏落下百里舒? 六殿抱起小虎崽:“他怎么办?” 应向沂心乱如麻,迟迢大手一挥:“先带着吧,出去后看看能不能救,救不了再挖个坑埋了。” “……” 不愧是妖尊,行事作风就是简单粗暴。 几人只好将醉倒的百里舒也带上,一并离开了酒穴。 外面天已经亮了,石台消失不见,地面上只余一个大坑。站在坑边往下看,坑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深,就像是个稍微深一点的酒窖。 小虎崽睡梦黑甜,乖乖窝在六殿怀里,跟只大号猫崽子似的,软萌软萌的。 不怎么喜欢小动物的六殿也被它给萌化了,仔细地抱着小虎崽,时不时还揉揉它的圆耳朵。 非亦啧啧打趣:“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我看它可能把你当成娘了,得亏是醉了,不然得扒着你的胸膛找奶喝。” 六殿一张惨白的脸愣是被气红了,眼珠子里的血丝尤为明显:“你才有奶!” 非亦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我确定我没有,但你不一定没有。” 六殿恶狠狠地踹过去:“我确定我没有!” 非亦躲了一下,只被踹到了小腿,仍是一副欠打的笑模样:“哦,总会有的,别担心。” 六殿气歪了鼻子:“谁担心了?!你给我滚远点!” 一殿拍了拍小虎崽的脑袋,安抚道:“它本就是鬼胎,还吸收了无数生灵的怨气,我们身上有死气,它自然喜欢挨着你。” “我知道,我就是……”六殿又瞪了非亦一眼,“那魔头太气人了。” 一殿颔首,附和道:“确实。” 应向沂正在扒百里舒的眼皮,掐他的人中,顺便做了一套心肺复苏,最后得出结论:现代医疗手段对这个世界的人没有用。 折腾了一通还是失败了,应向沂很挫败。 迟迢安慰道:“那样本来就弄不醒他,依我之见,你应该直接抽他大嘴巴子,他可能会疼醒。” 应向沂看着百里舒醉得红通通的脸,迟疑道:“这样不太好吧?” 迟迢浑不在意:“有什么不好的,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两人埋头折腾醉倒的百里舒,又是拍脸又是泼水,再拧一拧关节,使用了很多不怎么人道的方法。 其余三人将一切尽收眼底,听着骨头错位发出的「咔哒」声,目光中透露出敬畏,得亏浮白帮他们解了酒,不然他们也得受这种罪。 不知是百里舒命大,还是他们的方法真的有用,经过一系列的「治疗」,百里舒吐了,然后醒了。 非亦挑了挑眉:“他这是硬生生把「醉生梦死」给吐出来了?” “这也太厉害了。”六殿和一殿也震惊不已,前者对着小虎崽的尾巴拍了几巴掌,“让这小家伙吐出来,是不是也能醒?” 一殿很快恢复正常,叹息道:“它当时就舔了几口,哪里能吐的出来,就听天由命吧。” 百里舒清醒过来,浑身不对劲:“嘶,我怎么了?” 迟迢抢先道:“你喝醉了,不停打滚,撞碎了好几个大酒缸,在你撞死自己之前,我们把你救了出来。” 百里舒面色古怪,垂着眼皮思索了一会儿,看向应向沂:“真的吗?” 应向沂与迟迢对视一眼,郑重地点点头:“是真的,你一直在闹腾,拉着你不让你撞,你就说我们要害你。” 百里舒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终究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揉胳膊揉腿。 他浑身都疼的厉害,尤其是四肢,跟被卸下来过一样。 从始至终,非亦三人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神色平静,甚至都没往他们那边看一眼,丝毫不关心他们说了什么的样子。 小虎崽还在睡着,说到底也是白虎族的幼崽,迟迢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来,往它身体里输了些妖力。 四族血脉强大,刚降生的幼崽也会具有意识,小虎崽不是从娘胎里出生的,发育不完全。 虽然活下来了,但失了神智,所以才会表现得像只普通老虎。 迟迢也是听一殿讲了它活下来的经过,才猜到这一点的。 小虎崽空有妖力,没有神智,自然也就不会有期待,所以它不会沉溺在梦里。 酒气蒸发之后,小虎崽果然醒过来了,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迟迢,过了两秒,举着爪子要挠它。 “恩将仇报的东西!” 迟迢低骂了句,把小虎崽扔回六殿怀里。 闹腾的小虎崽顿时安静下来,蹭了蹭六殿的胸膛,伸着舌头去舔他的脖子。 非亦啧了声,意味不明道:“即使再喜欢你身上的气息,也不会黏你黏成这样吧?你把它给一殿,看看它会不会黏上去。” 一殿闻言跳开一步,扫了小虎崽一眼,颇为嫌弃的样子:“我最讨厌妖,尤其是四族之妖。” 若不是当年四族祸乱,他的朋友也不会接连离开,即使知道幕后有一只手在推动一切,他还是无法不去怪罪。 更何况这只小虎崽是一切罪恶的源头,迫得他好友被手下将士背叛,被囚在妖界里整整七天。 迟迢早就习惯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和一殿一直不怎么对付,相看两相厌。 非亦看看一殿,又看看小虎崽,若有所思。 有那么讨厌吗,他怎么记得,方才小虎崽还醉着的时候,一殿似乎还拍过它的头? 六殿也不排斥小虎崽,如果这小虎崽不是出自白虎族,他很愿意向迟迢讨回去养一养。 冥府寒凉,养成大老虎后,靠着睡觉一定很暖和,出行也可以当成坐骑。 前面没有路了,这一条死路连接的就是酒窖,结果他们没有被弄死。 等百里舒休整完,几人就掉过头,循着来路走去,准备去瞧瞧那条生路。 六殿叹了口气:“我怎么感觉我们一直被那人牵着鼻子走,我们就不能自己挑一条新的路吗?” 应向沂笑了笑:“表面上看,我们是被牵着鼻子走,但实际上,通过他设置的这些东西,我们也可以反向推测关于他的信息。” 见他们都看过来,应向沂随即解释道:“他设置这些东西,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痕迹,这些痕迹都会给我们传递相关的信息,比如尸体,消失的石碑,以及被困住的浮白。” 非亦好奇道:“你再说的详细一点。” 应向沂颔首:“先说尸体,他杀了两个人,一个是清垣,一个是杜临昼。清垣死状恐怖,除了不想被人认出他的身份来,其实还透露了一个信息,他对清垣有恨意。而杜临昼,死的十分安详,尸体也没有被破坏,这透露了两件事:一,他是临时起意要杀死杜临昼;二,他和杜临昼没什么仇怨。” 几人目瞪口呆,应向沂摊了摊手:“只是一点猜测,不一定是对的。” “不不不,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非亦兴致勃勃,“再说说石碑和浮白的事。” 应向沂偏过头,看到迟迢也期待地看着他,便没再推托:“在我们掉进酒窖之前,石碑还在,石碑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开启酒窖的法阵纹样,所以我猜测,幕后之人可能是想从我们手里套到完整的法阵。” 一殿脸色大变:“如果他是想套到完整的法阵,酒窖怎么会开?” “这个嘛……”应向沂收敛笑意,目光微冷,一一扫过众人,“就要问他了。” 作者有话说: 呀,被猜到了,迢迢的美梦就是娶应哥—— 迟迢迢:嫁衣嘿嘿小娘子嘿嘿嘿; 应哥:记仇中。 第70章 逍遥劫(八) 应向沂的目光落在百里舒身上。 其他人纷纷看过去, 神色一凛。 百里舒张了张嘴,刚吐出一个「我」字,就被应向沂的话噎了回去:“除了那个藏起来的凶手, 还有谁能知道为什么。” 应向沂一脸无辜:“我说的是幕后凶手,你们都看着百里舒干什么,该不会是怀疑他吧?” 六殿想说不是你弄成这样的局面的吗,被身旁的非亦拉了一把, 后者笑得灿烂:“小阎罗,小崽子把你的衣服抓破了。” 六殿低头一看,胸前果然被挠了两道, 外衣和里衣都被挠破了,从锁骨一直到肋骨, 露出里面苍白的皮肤。 小虎崽是白虎族的后裔,爪子锋利得很, 它用前爪搭着六殿的肩膀, 没多久衣服就惨死在爪钩之下了。 非亦盯着那片不像人样的皮肤,幽幽道:“我就说它把你当娘了, 这是饿了找奶呢。” 六殿咬牙切齿:“想死你就直说!” “暂时还不想死,如果你想邀请我去你家坐坐, 我可以考虑一下。”非亦情真意切,“前提是你要陪吃陪玩陪……” 说到这,他便停下来了, 让人家自个儿去揣摩那未尽的暧昧字眼。 六殿浑身一哆嗦, 默默退后了两步:“你正常点, 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他把小虎崽往外拽了拽, 想让那天杀的爪子离开自己的衣服, 谁料小虎崽黏他太紧, 爪钩一钩,撕下一大块布料。 「刺啦」一声,响亮极了。 原本因为百里舒而变得诡异的气氛瞬间被搅散,几秒的寂静之后,笑声便响起来了。就连不苟言笑的一殿,都满脸兴味,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六殿额角青筋直跳,拎着小虎崽的后颈皮,狠狠地抖了两下。 他看向迟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后者莫名一抖,伸了伸手,带着点幸灾乐祸:“你自便。” 得了他的话,六殿有了正规的名头,正大光明的对着小虎崽教训了一番。 小虎崽瞪圆了眼睛,被揍得嗷嗷直叫,大号雪团子的毛都炸起来了,蓬松了整整一圈。 它是真的很黏六殿,即使被揍了,也没有反抗,反而嗷呜嗷呜的抱住六殿的胳膊,又乖又奶。 和个小崽子计较什么,难不成他也得在小虎崽肚皮上挠两道血痕? 六殿没了脾气,捏了捏小虎崽的耳朵,这次没有挣出手臂,笑盈盈道:“你个没脑子的,再敢挠破我的衣服,就把你爪子给剁了,用彼岸花凉拌!” 不仅小虎崽吓了一跳,就连其他人都抖了两下,无一不感慨:这就是所谓的笑面虎吧,笑得比谁都灿烂,下手比谁都狠都黑。 出于保护濒危白虎族幼崽的心情,应向沂弱弱地提醒道:“虎爪不好吃的,它要是再挠,就把它的指甲剪了吧。” 那爪钩剪掉,就没有祸害了。 六殿掂量着虎爪,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应向沂沉默了一会儿,从储物戒里找出一件备用衣服:“先换上吧。” 到底是冥府主事的阎罗,穿着破衣服不雅观,那划得跟被撕破衣服□□了一样。 六殿也没客气,迅速换上衣服。 他想把小虎崽丢给别人抱,结果小家伙硬是不撒爪子,谁来吼谁,只对着应向沂和一殿的时候吼的不是那么大声。 小虎崽卖的一手好可怜,吼完人就往六殿怀里拱,圆耳朵耷拉下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哀伤。 六殿被看的头疼不已:“我他娘的哪里像娘,它这是把我当成了脚踏几条船的负心汉,一哭二闹三装委屈呢。” “没想到啊,这小崽子这么喜欢你。”迟迢意味深长道。 小虎崽从棺材里出来后,只对应向沂摇过尾巴,现在竟然为了六殿吼应向沂,稀奇了。 如若不是四族血脉不宜外放,他都想把小虎崽送给六殿了,免得做拆散他俩的恶人。 “它黏你,你就抱着他吧,左右不是太重。”一殿拍板决定,话锋一转,将话题又拉回了之前的分析上,“说了尸体和石碑,小应仙君对酒妖浮白一事怎么看?” 应向沂瞬间收敛笑意,眼底浮出一点冰冷的锋利:“浮白被囚禁在酒窖里,诸位也看到了,他对我很不一般。他临死前给了我一件东西,多次嘱托我要收好,我猜测他被囚禁起来,多半是因为那件东西。” 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那件东西现在在应向沂手里,也就是幕后凶手需要的东西在应向沂手里,如果从这里下手,很可能发现更多线索。 非亦抬眼看来,眸光又黑又沉:“是件什么东西?” 应向沂没隐瞒,大大方方地说了:“是酒,酒妖自然留的是酒,他说那是他生平最得意之作。” “你把那件东西拿出来,我们研究一下。”一殿迫不及待,“这次总算赶在他的前面了,我就不信顺藤摸瓜查不到他!” 他们还对黎长思有所怀疑,通过酒很可能确定凶手的身份。 应向沂一摊手:“没了。” 几人纷纷看过来,百里舒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酒被我喝了,拿不出来。”应向沂打了个哈欠,“那酒实在是太香了,我没忍住,这一路走来,我和我媳妇儿躲在后面,一人一口喝光了。媳妇儿,那「风花雪月」是不是很好喝?” 男龙拒不配合,强势逼问:“谁是你媳妇儿?!” 敢这么叫我,不要命了是吧? 应向沂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啊,我找了别的媳妇儿,你还不得宰了他?” 迟迢哑口无言,应向沂真和别人勾搭在一起,他肯定不会忍,舍不得动应向沂,也只能宰了另一个人。 一殿和百里舒都有些着急,慌忙问道:“你别开玩笑,那「风花雪月」真的被喝了吗?”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后者嗤了声,:“真的被喝了,一壶酒罢了,有什么好撒谎的。即使没有这壶酒,我也能找到幕后凶手,届时我就砍了他的四肢,把他削成人彘,封在酒坛子里。” 他说的狠厉,又变成了那个手黑心狠的妖尊大人,谁落在了他手里都捞不着好。 六殿抱着虎崽,默默往后挪,生怕一不小心得罪到这尊不好惹的杀神。 虽说他们是冥府的鬼差,但妖尊的手段太多,鬼听了也发愁。 没人敢多说了。 非亦伸了个懒腰:“酒没了,就找点其他线索吧。” 他们回到了岔路口,刚买了杜临昼尸体的土包就在不远处,微微鼓起。 非亦召出两根骨杖,往坟头一插,三下五除二就把土包挑开了,露出里面的尸体。 之前是草草埋了,只想着闯一闯死路,看看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如今一切线索都断了,路封死在酒窖了,他们也只能出此下策。 应向沂的分析有理有据,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非亦就想着,把尸体挖出来看看,像人间的官府一样,找个仵作验验尸。 到底是故人一场,应向沂叹了口气:“我不擅长从死人身上找线索,你们谁来?” 迟迢抄着胳膊站在他身后,跟尊大佛似的,给应向沂撑台面。和这些人相比,应向沂的势力终究太弱,只能靠他保护斡旋。 一殿脸色不好,六殿蹲下身:“我来吧。” 他把小虎崽放在地上,正准备扒了尸体的衣服好好查探一番,脚边黏黏糊糊没睡醒似的小虎崽突然冲了出去,咬住了杜临昼的尸体。 没听说过老虎吃死人肉的,这白虎族花了一族保下来的小虎崽子,也太不挑食了点。 应向沂急忙上前一步:“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它拉开!” 杜临昼也算帮过他的忙,看着他的尸体被小虎崽当成加餐,应向沂没办法袖手旁观。 六殿皱皱眉头,按住了他的手:“先等等。” 虽然不通人性,但小虎崽身上毕竟有白虎族血脉,不会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 一殿也蹲下了身:“它好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想翻开小虎崽,伸出手之后又顿住了,默默收回来:“它只是咬住了尸体,没有咀嚼吞咽,你看看他咬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怪异的。” 非亦将他的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眸光越来越深,视线在小虎崽和六殿身上来回游移。 看一殿这反应,似乎这只小老虎身上藏着秘密,这秘密很可能还和六殿有牵扯。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冲应向沂身后的迟迢抬了抬下巴:你这只小老虎身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我想带回摩羯座研究研究。 迟迢挑挑眉:什么你感兴趣的东西,说的仔细一点,我再酌情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两人是用识海进行交流的,其他人听不到声音。 非亦啧了声,有些不耐烦:一句话,你就说可以还是不可以。 迟迢眯了眯眼,不对劲啊,能上非亦这么上心的事情可不多:和你那缘定三生的人有关? 非亦眼神很冷,好似裹了寒冬腊月的冰碴子:迟迢,想和你相好长命百岁的话,那不该你管的事别瞎掺和。 迟迢笑了笑,他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主儿,唯一的逆鳞就是应向沂,听到非亦这么说,也有些冒火:你以为我想管你的破事,你最好再像以前一样,跟着你那死了的师父一起跳进流火渊里。 世人都道是非亦杀死了魔祖东祝,将他的尸体扔进了魔心城外的流火渊中。 魔心城原本是魔界的无人之地,流火渊里满是烈焰流火,被称为魔界禁地,没有人敢踏足。 直到还未成为魔祖的东祝来到魔心城外。 他从流火渊上趟了过去,踏着流火烈焰,在魔心城中游荡了好几圈,自此便在魔心城定了居。 魔心城和魔祖东祝是连在一起的,六界之中无人不晓无人不知,非亦将自己的师父魔祖东祝挫骨扬灰,扔进了魔心城外的流火渊中,便也接替了东祝,成为无人不晓无人不知的人物。 据传闻称,流火渊终年烈焰不息,岩浆滚沸,可自从非亦将东祝的骨灰扬进去后,流火渊里的火便熄灭了。 迟迢和非亦的关系说不上好坏,走到如今勉强算得上是朋友,也正是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才使得两人愿意分享一些秘密。 非亦不是一开始就不喝酒的,迟迢刚认识他的时候,两人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后,就会一起喝喝酒,随便聊两句。 那时非亦已经是挂名的魔尊了,魔界中人对他颇有微词,就连外界也认为他是个不成器的废物。 迟迢是唯一一个不这么看待他的人,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虽然有隔阂,但在内心中都将对方引为了知己。 某次醉酒之后,非亦当着他的面又哭又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东祝」和「师尊」两个词,最后跳进了流火渊中。 多亏流火渊内没有了烈焰流火,他才没有受重伤。 也是从那以后,非亦便不再饮酒了,要知道他从前的酒量并不差。 说到饮酒,迟迢上下打量着非亦,突然道:你尝那「醉生梦死」,是想梦到谁呢? “醉生梦死”是酒中第一,即使酒劲强盛,也不可能闻一闻就醉倒。 应向沂信这鬼话,迟迢不信,他知道非亦一定是偷偷喝了「醉生梦死」。 非亦周身聚起一团杀气,冷冽如冰封,他手里的骨杖也爆发出浓重幽暗的光,不仅仅是起了杀心,而是杀意强横。 其余几人俱是一惊,一脸懵逼地看过来,不知道他们在发什么疯。 非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身上的杀气和骨杖都消失不见了:“看我干什么,你们不赶紧查尸体吗?再耽搁下去,那小家伙都把他手给咬下来了。” 小虎崽死死地咬着杜临昼的左手,不是直接咬碎骨头的那种,只是牙齿深入皮肉,还没有咬断腕骨。 他们正在尝试,哄着小虎崽松开嘴。 非亦活动了一下后颈,冲迟迢打了个手势,率先往一旁走去。 后者眉心微蹙,看了眼头对着头研究的几个人,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故意气我?” 非亦靠着一棵树,颇有些纳闷,迟迢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今日说话这么没有分寸,一定是想故意惹怒他。 迟迢撇了撇嘴,也没绕弯子:“你明知道酒妖浮白的事,为什么还要和他一起骗阿应?” 梦里发生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他记得拜堂时的甜蜜,但也没忘记应向沂用颤抖的手牵起红绸,随他的心意完成繁复的结契仪式。 应向沂担心他的安危,而他很心疼。 这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也就在应向沂面前能伪装成乖顺的模样了,迟迢还是从前的那个迟迢,谁不让小妖尊痛快了,小妖尊自然要找补回来。 非亦这才明白,他这是给自家相好撑场面呢。 他和冥界的两位阎罗对应向沂的看法差不多,没多重视,自然也不会照顾对方的感受。 他们只当是入梦玩闹,应向沂却怕失去所爱之人。 醒来之后,应向沂碍于浮白和迟迢的面子,表面上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坦然的揭过去,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迟迢,你就这么喜欢他?” 小妖尊没有迟疑,骄傲又正大光明地承认了:“没错,很喜欢,很爱。” 因为喜欢,所以不忍心看他受一点委屈,谁让应向沂不痛快了,他就让对方也不好受。 非亦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场子你也算找回去了,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一下。” 东祝在非亦这里是禁忌,迟迢扎了他一刀子,他理亏,不能计较。 迟迢这才露出点笑模样:“想带走那小崽子,可以,只不过这次出去,它的存在可能就瞒不住了,想得到它的人会有很多。” 言下之意,这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过去都要沾上一大堆甩不掉的麻烦。 而魔尊非亦,是最讨厌麻烦的。 “没办法,我有预感,它身上一定藏着我想知道的秘密。”非亦抬头望着天空,罕见的露出一点迷茫和疲倦,“千百年了,我没办法再继续等下去。” 迟迢抓了抓头发,他虽然和应向沂在一起了,但对于感情一事还是一知半解,尤其是面对非亦这种情况复杂的感情。 “我不明白,你对六殿的态度也很特别,他和你师……魔祖,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迟迢说的很客气,尽量避开了敏感的话题,旁敲侧击,说白了他就是想问一下,非亦为什么会去招惹两个人。 应向沂曾经告诉过他,感情是唯一的,只能给一个人,不能够分享。 会在喝醉后抱着酒坛默默流泪,义无反顾跳进流火渊的人,不可能对道侣不忠。 许是这些事压在心里太久了,令他生出一些倾诉的欲望,非亦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杀死他之后,我每天都会梦到他,直到有一天,我得知神界里有与我缘定三生的人。” 迟迢点点头,这段故事他知道,还给应向沂讲过:“说六殿和他,怎么又扯到神界了?” “神界那个人因我而死,他死在我怀里的一瞬间,我……”非亦咬了咬牙,表情凶狠,“我感觉到了相同的气息。” 迟迢一愣:“东祝?” 非亦眼底烧出血意:“这两个人都死在我的怀里,我不会认错的。” 迟迢收敛了玩笑的心思,拉着他到一旁,设了一层结界:“你真的确定吗,东祝是魔族,就算轮回转世也不会变成神界之人。” “我确定,就是因为确定,所以才能等到今天。”非亦深吸一口气,“神界就算想抓我,也不至于害死他们自己的人,但他偏偏就死了,死了还不够,魂魄还要拘在神界之中。” “难道是为了威胁你?不,不应该啊,如果真要威胁你,这都千百年了,也没个动静。” 迟迢听得一团乱麻,拍了拍非亦的肩膀。 这么多年下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非亦是真的不容易。他随东祝修逍遥道,却终究不得逍遥。 “那六殿呢?”迟迢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开始进入云海秘境的时候,你对他还不是太热络,慢慢到现在,确实越来越……好了。” 他也说不清那算不算是好,但对非亦而言,绝对是将六殿当成了很重要的存在。 非亦一直沉默不语,迟迢福至心灵:“不会是六殿身上也有东祝的气息吧?” 他没见过魔祖东祝,破壳之前这人就死了,无从对比东祝和六殿的性格。 非亦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呢,他俩半点都不像。” 迟迢耸耸肩:“那你是为什么那样对他?”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丝线索,就算是神界天上天,我也要查上一查。” 迟迢明白了:“你查了那个因你而死的人。” 非亦颔首:“没错,神界说会拘着他的魂魄,但我发现他并不在神界。我寻觅六界,查了神界的人几百年,才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他正是在寻觅六界的时候,顺手救下了被仙宗十四州算计的迟迢。 尽管四族早已被灭,但非亦曾和东祝一起,见过四族,他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迟迢不是普通的白蛇。 妖尊谁没听说过,迟迢的脾性烈,即使受了重伤还一副骄傲嚣张的样子。 相比于口口声声说着正道正统的仙宗之人,非亦更喜欢这个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邪魔外道的妖尊,所以他出手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迟迢。 谁都想不到,魔界那被称为废物的魔尊有这种能力。 非亦苦笑,旧事重提,他觉得自己似乎很容易伤感:“神界说人被一殿抢走了。” “所以从那之后,你就常常往冥府跑。”迟迢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是打着救人的主意,其实你是想劫人!” 原来不是缘熬成了孽,会让非亦惦记这么多年的,始终不过是那个人。 “可惜没劫成,我泡在冥府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怎么都找不到他的存在。”非亦啧了声,不耐地抓抓头发,“神界的人透露,是一殿冲上神界,强行夺走了魂魄,可我明着暗着跟了一殿很长时间,都没看到他拿出那缕魂魄。” 迟迢想了想一殿那张棺材脸,也亏得非亦能跟踪下去:“不拿出魂魄,可能是人已经救下来了,你怀疑六殿是你要找的人?” “起初没有,他就是个傻子,和我师父半点都不像。”不远处传来六殿和应向沂吱哇乱叫的声音,非亦无奈摊手,“接触的多了,我发现一殿对他似乎很照顾,再加上一些奇怪的事情,便开始怀疑了。” 非亦站起身,指了指声音传来的地方:“直到重天劫雷之后,一殿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扶持六殿成为阎罗,才令我真正注意到他。” 迟迢收了结界,跟他一起往那边走:“一殿阎罗能为神君谋划千年,东祝也是他的故友,他自然不会看着对方死去。” 非亦点点头:“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他对我并无杀意,可我确确实实杀了我师父,他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知道我师父的死不怪我。” 非亦亲手杀了东祝,但东祝的死不怪非亦。 非亦并没有给迟迢讲述过弑师的原因,但从他的这句话来看,当年之事还有内情。 “可他怎么会知道呢?”非亦站定,眸底闪过一丝凶戾,好似狼崽露出了獠牙,“除非这件事情是一个阴谋,而一殿恰好也参与了这个阴谋。” 迟迢在感情方面会迟钝一些,但论阴谋诡计和勾心斗角,他并不输给别人:“你怀疑一殿和东祝密谋了一件事,这件事与东祝的死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清楚一殿的矛盾态度。 非亦垂下眼皮,轻轻笑了笑:“都是猜测,不知道是真是假,兴许他们密谋的就是东祝的死呢?” 迟迢头皮发麻,被这个猜测震惊到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 非亦背负了近千年,如果东祝的死真的是一场设计的话,非亦绝对不会放过他和一殿。 这位魔头销声匿迹多年,但他并没有像传闻中一样,变成碌碌无为的样子。 他若闹的话,是真的会闹翻天。 “他死前唯一的愿望是,神界永盛,冥府长明,可若他真的躲在这两个地方不见我,那我就不能让他如愿了。” 缘定三生的人在神界,死去的魂魄流浪到了冥界,恰好是这两个地方。 神界永盛,冥府长明,究竟是为了故友,还是为了和他两不相见? 迟迢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现在不用非亦继续解释了,他也能想明白,一殿对六殿很特殊,六殿身上有解不开的谜团,现在存在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可能:六殿是和非亦缘定三生的神界之人,也是教导非亦、最后又死在非亦手上的魔祖东祝。 六殿是正经的冥府阎罗,不好查,必须从其他地方入手。 白虎族的小幼崽对六殿的态度不一般,二者之间很可能存在某种关联,所以非亦想从小虎崽身上查起。 把一切都捋顺了之后,迟迢不禁狠狠剐了一殿一眼。 这老家伙好死不死的,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和那位百花之神洛臻说的一样,确实是疯魔了。 回到杜临昼的坟头,迟迢和非亦默契地停止了交谈。 应向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狐疑道:“叫你们半天不答应,你俩该不会打架去了吧?” “是啊,打了一架。”非亦懒散地笑,“小妖尊冲冠一怒为蓝颜,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浮白骗你的事,害得你伤心了,所以揍了我一顿。” 应向沂的嘴越张越大,有点感动又有点想笑:“不会吧?” 迟迢重重地哼了声:“谁都不能惹你伤心,打着我的名号更不可以,若非那个酒妖死了,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闻言,六殿偷偷往一旁挪了挪。 他和非亦一起隐瞒了应向沂,迟迢要是算账的话,肯定也会算到他头上,他可不像非亦,能和迟迢对打,还是躲着点比较好。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非亦嘴角一勾,偏过头,对着他笑得异常灿烂。 不说话,只是笑,露出一排白牙。 六殿心一颤,肝一抖,整个人都啰嗦了一下。 笑什么笑,这魔头该不会是想—— “老迟啊,当时入梦的还有一个人呢,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六殿猛地跳到几米开外,委屈巴巴地向应向沂解释:“小应仙君,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浮白是骗人的,入了梦之后,那魔头一点都不着急,我就问了一下,然后才知道这回事。” 应向沂刚想说没关系,就被迟迢捏住了手腕,他扬扬眉,笑了:“这样啊。” 六殿心里默念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大义凛然道:“我当时就说去找你,将事实告诉你,绝对不能让你继续担心下去。可那魔头他非要阻拦我,所以我就和他打了一架,但是没打赢。” 言下之意,是他威胁我,不让我告诉你真相的。 迟迢和非亦对了个眼色,施施然开口:“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和你无关了。” 六殿喜笑颜开,刚准备回到原位,就被闪到身前的人吓了个半死。 非亦仍是笑模样,客客气气地问:“小阎罗为什么会觉得,得罪我就比得罪迟迢好过呢?” 六殿:“……” 是啊,这俩武力值相差不大,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六殿瞬间拉下脸,又变成了冷硬的小棺材。 非亦搂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一旁的小树林里走:“正好我和迟迢的账算完了,你给我好好讲一讲。” 一殿拧眉,似乎想追上去。 迟迢适时开口:“你们两个发什么呆,热闹比尸体好看吗,快过来看看这线索。” 一殿迟疑两秒,在杜临昼的尸体旁边蹲下。 迟迢招呼百里舒:“你傻站着干什么,过来一块看,你是阿应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们这个队伍的人,不该同进退吗?” 百里舒怔了下,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啊,啊好,来了。” 四个人头对头,研究杜临昼的手腕子。 刚才让小虎崽松口了,可迟迢和非亦回来后一插科打诨,小虎崽趁他们不注意,又是一口咬了上去。 迟迢没有应向沂和六殿的耐性,当即捏着小虎崽的下巴,用能够让它脱臼的力道,将手腕拽了出来。 小虎崽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四下找不到六殿,委屈得眼珠子都湿漉漉的,退而求其次的在一殿和应向沂中间趴下。 迟迢心里好笑,这小崽子还懂得雨露均沾,看来现在在它心目中,排名第一的是六殿,一殿和应向沂并列第二。 杜临昼左手腕上的秘密被公之于众,那是一个繁复的黑色纹样,十分熟悉,好像不久之前见过一……百里舒! 是百里舒曾经中过的法咒! 不仅应向沂认出来了,迟迢和一殿也认出来了,并且他们注意到,这个傀儡咒是在左手腕上。 右手腕有印记,是中咒者,左手腕有印记,是施咒者。 也就是说,杜临昼是傀儡咒的施咒者。 最近一段时间来,六界中多多少少都有复活的亡故者。 进入云海秘境之前,非亦把写了调查情况的信交给他时,迟迢就猜到了这一层。 应向沂只知道百里舒中过这个咒,并不知道这个法咒具体的作用,见迟迢和一殿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不由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法咒?” 刚说完他就想起来,当时条条引导他发现百里舒身上的法咒,却并没有告诉他关于法咒的事情。 应向沂直勾勾地盯着迟迢,后者一脸茫然,无辜地眨了下眼。 应向沂挤出一丝笑容。 等解决这一切之后,再撕了你的小马甲。 一殿眸光微沉:“这个是傀儡咒,中咒之人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只听从施咒者的命令,如果施咒者足够强大的话,还可以操控死人为自己战斗。” 一殿经历过四族之战,在那场暴力的战斗中,活人和死人组成的傀儡几乎毁了整个世间。战争结束之后,傀儡咒就被销毁了。 应向沂倒吸一口凉气:“杜临昼中了傀儡咒?!” 这么说来,当初和百里舒一起出现在妖界的斗篷人,都是中了傀儡咒的凡人。 “不,他不是中咒者。”一殿压下心中的暴戾情绪,道,“印记在左手腕,他是施咒者。” 经历过那场生死浩劫的人,都对傀儡咒这种东西痛恨到了极点,像这种施咒的的人,活该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施咒者? 难怪迟迢和一殿的表情这么难看。 当初百里舒的印记在右手,那他应该就是中咒者了。 “施咒者死亡,被他种下傀儡咒的人都会恢复正常,活的忘却前尘继续活,死的继续做尸体。”一殿苦笑出声,“要是传出去了,这杀死杜临昼的人还能成为英雄。” 世间对傀儡咒的态度就是这样,坚决抵制,若有可能全面摧毁。 因此,卑鄙的审判者也有可能成为正义的化身。 既然发现了傀儡咒,杜临昼的尸体就不能留在这里了,一殿将之收起来:“冥府处理这种东西比较有经验,我会命人继续查下去,妖尊若想知道情况,可以去冥府找我。”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时候团结对外才是正道,迟迢没有拒绝:“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来找我。” 牵扯到了傀儡咒,事情就不简单了,对方很可能想将世间拖回到千年之前,他想再次将六界变成炼狱。 仅凭妖界无法解决这件事,必须结盟。 “不能继续和他玩游戏了,咱们得破了这条路。”迟迢拉着应向沂起身,冲远处甩了一道攻击。 不消多时,非亦和六殿先后回来,两人一个笑盈盈的,一个怒气冲冲,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有些乱,一副狼狈的样子。 应向沂眼神微妙:“你们这是去钻小树林了?” 他们显然无法理解钻小树林的深意。 六殿冷笑:“我们打了一架。” 非亦好脾气地点点头:“对,他说我欺负他,我就没用魔力,像乡野幼童那样打的。” 乡野幼童打架,揪衣领,扯头发,互相撕咬。 应向沂一阵无语,没想到他们两个会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迟迢颇有兴味,他眼睛和耳朵都毒,没有错过细节。 非亦说「欺负」二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而六殿充满怒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很快就红着耳朵别开了视线。 他观察完两人,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一殿,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结果一殿没怎么样,百里舒的古怪神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没心没肺的小子打量着六殿,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想到应向沂的分析,迟迢的脸色冷了几分。 看来得提醒一下非亦了。 非亦和六殿也知道傀儡咒的事,几人一合计,不往生路上走了,改道易路。 想要改道容易,怎么改是关键。 应向沂默默无闻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得到了展示的机会。 他拿着剪刀,灵活地操作着。 几个人围在他面前,好奇地盯着他的手,就连一殿都凑过来了。 除了剪人物小像时被这么围观过,应向沂还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剪子。 倒也不是害羞,就是感觉自己很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不用买票就能观看那种。 剪了一条长长的龙,龙角纤长,龙身凌云,大气又逼真。 怎么看怎么熟悉,诶,这不就是照着我剪的吗! 迟迢眼睛都亮了。 应向沂冲他笑笑,眨眨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剪完一条龙之后,他又复刻了一条,然后就没有灵力了。 剪子上的青龙之力已经用完了,只剩下一点古朴威严的气息,现在剪纸需要完全用他自己的灵力。 随着境界的突破,他的脑海中被灌输了很多观念,比如剪纸的纹样对灵力的消耗有影响,像龙形的剪纸,需要的灵力很多。 三个人骑一条龙,迟迢和应向沂带上了百里舒,非亦与冥府二位阎罗一起,简单分配好之后,几人就上路了。 一条黑龙一条青龙,盘旋交汇在云间,将他们几个人都带上了天。 云海秘境是一整片的,破了被动局势的最好方法,就是闹出更大的动静,俗称搞事情。 百里舒似乎有些晕龙,一上天就趴下了,迟迢和应向沂站在青龙之上,观察地面上哪里人比较多。 “下次剪白色的龙。” 青龙和黑龙哪里比得上小白龙,只有小白龙才是最俊美的。 应向沂笑笑,从背后将他扣进怀里,低声耳语:“不行,小白龙只能我一个人骑。” 迟迢:“?” 作者有话说: 应哥:骑龙骑龙! 迟迢迢:骑龙就骑龙,你激动个什么劲? 应哥:默默伸出手,逮住小白龙,骑上去…… 迟迢迢:! 感谢在2022-08-20 03:09:26-2022-08-21 19:1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昔 10瓶;宋不评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逍遥劫(九) 呼吸间带出的热气冲进耳廓, 迟迢缩了缩脖子:“你在意百里舒啊,那下次剪一条,不带别人, 你自己骑不就行了。” 应向沂笑了笑,小傻子这是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恍惚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他和条条相处的时候,应向沂心里发痒, 忍不住想逗一逗他。 “不剪,我已经有一条小白龙了。” 在空中穿行,风推动云雾变幻出不同的形状, 为了听清彼此说的话,两人靠的很近。 换回自己的脸之后, 应向沂的身高也有所变化,原本和迟迢差不多高矮, 如今要高出一二公分。 差距不大, 但迟迢郁闷得不行,据他看过的春宫图册来推断, 一般身材高大,强壮的是上位者, 瘦弱一些的是下位者。 差出来的几公分,很可能奠定他和应向沂之间的位置上下。 当然,在渡微州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他主观忘记了, 迟迢下定决心要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 应向沂将下巴搁在迟迢肩头, 偏偏头就能凑到他耳边, 甚至可以看清他锁骨上的小痣:“独一无二的小白龙。” 揽在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 迟迢微微睁大了眼睛, 似乎明白这条小白龙说的是谁了:“你……”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变得僵硬, 应向沂闷声笑笑:“别想少了,我说的骑另有深意。” 迟迢:“……” 白龙鳞片洁白如雪,变成人形后,迟迢的皮肤也很白,薄薄的皮肤遮不住透出的绯意,与云层中被染红的边边角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应向沂知道他听明白了,见他这副害羞的模样,更不愿意放弃逗弄:“我还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什么时候给你补上?” 在他的梦里,他们当着众人的面结为了道侣,拜堂仪式删繁就简,最后留了个遗憾——洞房。 自己说过的话无法抵赖,迟迢不想落到下风,清了清嗓子:“既然是你欠我的,那便该由我说了算,是也不是?” 小白龙打着如意算盘,毫不掩饰自己的算计,实在可爱得不行。 应向沂又无奈又好笑:“是是是,你说了算,届时我定然好好努力,让你舒服。” 迟迢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肠子,得到肯定的回答,便心满意足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骗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的,你记好了。” 应向沂莞尔,意味深长道:“你才应该记好。” 挑个合适的时间,就把那旖旎的spring梦变成现实吧,省的自己抓心挠肝,日思夜想。 云海秘境是一方小世界,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骑着两条龙在空中穿行十分方便,几人很快就发现了聚集的人群。 从进入秘境开始,他们就在追寻幕后凶手的脚步,一路上并未遇到太多危险,自然也没有机遇。 而其他人不同,秘境对他们而言仍然是凶恶危险的,有不少人受了伤,死亡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自发的聚集起来,成为新的团队。 “那边有人,数量不是太多,我们下去看看吧。” 应向沂指指下方的山谷,迟迢颔首,给非亦传了信,两条龙便从云间俯首,冲向了山谷。 山谷中有一条溪流,大约七八个人都围在旁边,面朝水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两条庞然大龙直接冲进了河里,迟迢和应向沂一左一右提着百里舒的胳膊,在半空就往下跳,跳到了岸边的树林里,没有被河边的人发现。 两条龙的突然出现把其他人吓了一跳,几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哆哆嗦嗦说不清出话:“龙,龙?” “我是……是不是瞎了,我他娘的好像看到龙了,还是两条!” “我也瞎了,龙不是灭绝了吗?” …… 非亦等人也落了地,和应向沂三人会和。 六殿抱着小虎崽,好奇地打量着奄奄一息的百里舒:“这家伙怎么了,你们两个该不会联合起来欺负他了吧?” 迟迢不屑,冷嗤一声:“欺负他还需要联手?” 应向沂摇摇头,无奈道:“他好像有些晕机……不,是晕龙。” 这骑龙和坐飞机差不多,都是高空飞行作业,就是更刺激更危险一点。再加上最后的无安全措施蹦极跳伞,显然不是常人能接受的。 百里舒蔫了吧唧的,提不起劲来,一落到平地就蹲下了,似乎想吐,和晕机的症状差不多。 非亦啧啧:“凡人的身体终究太弱了,比起生命力,最强的当属我们魔族,就算是化成灰了,也有机会复活。” 六殿一脸不相信:“化成灰了还能活,那要我们冥界做什么?” 非亦没答,偏头看过去,和六殿另一边的一殿对上了视线,微微一笑:“一殿觉得,我说的可对?” “机缘巧合之下,没什么可能不可能,至于魔尊的想法,也没什么对错之分。”一殿率先移开目光,不甚在意道,“再者,灰飞烟灭了就是灰飞烟灭了,纵然能复活,也不是最初的人了。” 六殿深以为然:“确实,世界上不会出现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就算是轮回转世了,也会存在细微的差别。” 一殿又瞧了眼非亦,目光带着一丝同情。 这一眼,以及六殿刚才的话,就像是两把锋利的刀,互相配合,一下子就刺穿了他极力伪装出来的平静。 非亦掩在袖子底下的手立刻攥紧了,目光阴鹜,好似一匹快要到极限的狼,红着眼睛企图发起最后一波攻击。 迟迢皱皱眉头,按住了他的肩膀。 应向沂也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适时开口:“人都在我们对岸,他们围在河边,兴许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咱们得过去看看。” 两条剪纸龙在河水里泡了一会儿,很快化为虚无,隔着空荡荡的河流,之前在溪流边的七八个人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喂,对岸是什么人,刚才那龙可与你们有关?” 一殿率先跳到了河对岸,一眼扫过去,就认出了这几个人分别来自哪里。 这是一个典型的组合小队,队内的人衣着各异,涵盖仙界、魔界、人间的人。其中占大头是魔界之人,足足有一半,但从穿着打扮上来看,他们并不属于同一位魔王的手下。 此前去找非亦的有三位魔王,并且都死在他的手上,也不知这几人是不是他们的下属。 面对这么一群叫不上名字来的乌合之众,一殿身为冥府的大家长,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他就那么站着,静静地看着那七八个人,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六殿心知一殿心高气傲又不喜多言的性子,看了看其他人:“你们不过去吗?” 迟迢和非亦之间古古怪怪的,应向沂担忧地看着他们,百里舒还白着一张脸蹲在地上。 怪,实在很怪。 迟迢和非亦的状态都不太好,应向沂百般无奈,只好出来打圆场:“你先过去吧,我们等等百里舒,随后就到。” 若是一不小心和对面那群人打起来了,一定要保护好百里舒,他现在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掺和进去肯定会拖后腿。 六殿一想也是,便抱着小虎崽先离开,紧随一殿,跳到了对岸。 河岸不窄,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并不是太难的难题,轻松一跃即可。 冥府之人很容易辨认,清一色的惨白棺材脸,一殿和六殿站在一起,更加明显。 那七八个人能活到现在,显然也不是傻子,很快就联想到了此次来赴群英宴的冥府之人——一殿和六殿。 这几个人面生,没有参与过围攻迟迢的战斗,客客气气的和两位阎罗打了招呼:“久闻冥府大名,今日得见二位阎罗,实为我等的荣幸。” 伸手不打笑脸人,六殿撸了把小虎崽:“客气,你们都围着这河流旁边做什么,可是发现了什么宝物?” 几人面面相觑,表情不太好看。 秘境中夺宝全凭本事,没有先来后到之分,向来是有能力者居之。对他们几个而言,一殿和六殿显然是强劲的对手,自然不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 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局之中。 另一边,应向沂看出非亦的不对劲,找了个借口,就把百里舒拖到一旁了。 迟迢仔细的设下了结界,然后才笃定道:“我觉得你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一殿绝对和这件事有关,并且他知道你在查这件事。” 虽然没有明面上的阻拦,但从一殿三番几次说的话来看,他显然不愿意让非亦查清楚这件事。 “他是故意将六殿带到我面前的,他让我验证自己的怀疑,也让我亲眼目睹他们的不同。”非亦揉了揉眉心,“他想让我认清事实,即使气息相同,即使东祝真的复活了,也和过去的魔祖,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看六殿对你也挺不一样的,他似乎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现在的他就像个s……” 魔祖东祝是个传奇人物,迟迢也曾倾佩过他,实在没办法将他和傻了吧唧的六殿联系到一起。 非亦接着他的话说道:“像个傻子对吧,不过是他装出来的罢了,他想浑浑噩噩的当个傻子。” 失去记忆和从前的人,不一定全都想恢复记忆,也有的人希望得过且过,开始新的生活。 六殿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没能力知道一切,他只是不愿意去探寻真相,不愿意回到从前。 试问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将过去强加在他身上? 这才是非亦计较的点。 他已经有八/九分的把握能确认六殿就是东祝了,但有了新的身份和人生的六殿并不愿意回到从前,他抛弃了身为魔祖时的辉煌,也抛弃了非亦。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迟迢皱着眉头:“你该不会是想放弃吧?现在放弃的话,可就如了那棺材脸的愿。” 应向沂的新仇和冥府围殴他的旧账加起来,迟迢看一殿极不顺眼,怎么也不愿意看到非亦再向他低头。 “放弃?”非亦呵了声,眸底涌动着疯狂,“怎么可能放弃,他越是想丢掉过去,我越是要让他记起来。我会让他明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逃离我,换多少个身份都不行。” 从东祝将他捡回去的那天开始,东祝就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不接受生不见,就算是死,他也要将人留在他身边。 “你该不会想把六殿掳走吧?”迟迢心里一紧,提醒道,“你别忘了,他不是普通人,他属于冥界,不管继任的清不清白,如今他都是名正言顺的冥府阎罗。” 强行带走冥府阎罗,这就不是他们两个的私人恩怨了,这将牵扯到整个魔界和冥界。 非亦笑了笑,温声纠正:“他不属于冥界,他属于我。” 这样的疯狂的情愫令迟迢愣了愣,恍惚之间,想到曾听过的传闻:“之前那位神界之人,真的和你有着缘定三生的缘分吗?” “自然是真的。”非亦搓了搓指根,似乎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烧灼感觉,“他和我之间绑着结缘线,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伴侣。” 迟迢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和你师父……” 如果他们猜的都没有出错,东祝就是那位神界之人,那非亦岂不是和他师尊有一腿? 师徒之间产生感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即使是在随心所欲的魔界,师徒恋也是一件令人不齿的事。 “没错。”非亦毫不介意地耸耸肩,眼底燃烧着疯狂,玩笑道,“如果早知道我会亲手杀了自己的所爱之人,当初我就不会入魔界,仙界有一门无情道,我应当去修这一道才是,说不准能立地飞升。” 他一挥手,破开了迟迢设下的结界,飞身往岸边掠去。 方才交谈之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百里舒缓了半天,脸色好了一些,应向沂让他自己靠坐在树下,起身去到发呆的迟迢身边:“脸色怎么这般差?” 迟迢吐出一口气,表情复杂:“我觉得,非亦离疯了不远了。” 六界盛传他是疯子,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和非亦的疯狂比起来,他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不过是为应向沂出出头罢了,非亦这厮才是真正的冲冠一怒为蓝颜,赌上两界,赌上一切,也要把人抢回去。 应向沂一脸纠结,欲言又止。 非亦和冥界之间不清不楚,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他脑海中总是冒出浮白说过的话。 ——“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份不可求的缘,生不可求,死不可求,咫尺天涯,只能——” 可惜了,被一殿阻止,浮白没有把话说完整。 迟迢不明所以:“怎么这副表情?” 应向沂压低声音,问道:“非亦和六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迟迢挑了挑眉:“你看出来了?”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心性敏锐,这么快就看出两人的不对劲来了。 原来这俩人之间真有不对劲啊。 应向沂迟疑二三,还是将从浮白那里听到的话告诉了迟迢。 迟迢原本轻松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生不可求,死不可求,咫尺天涯,我呸,这他娘的是命书吧!” 大荒时期,有能人,可占卜气运星象,推断命中的劫与运,他们会在人的识海中写下判词,就是命书。 从本质上来说,命书其实是一种强大的秘术,一旦写下,便不可违逆,一切都会慢慢发展到命书上的结果,同时命书也会根种在他们的识海深处。 批写命书有违天道,为防知道命运后人人自危,批写命书的人出现不久就被杀死了。 非亦和六殿是四族之战后过了几百年才认识的,怎么会有人为他们写下命书? 等等,如果他们的两个的命书是写在战役之前的呢?! 迟迢眉心一跳,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到了这个秘密的核心——魔祖东祝的死因。 如果东祝真的和一殿密谋设计了这一切,初衷会不会是想破掉命书?命书上会写着什么后果? “迢迢,迢迢?怎么了,叫你也不答应?”应向沂担忧道。 从他把浮白说的话告诉迟迢之后,迟迢就不太对劲,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大秘密。应向沂有些后悔,也许他不该将这件事说出来。 “我,我……”迟迢努力平复下心情,“阿应,你带上百里舒,我要先去找非亦一趟。” 他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告诉非亦,如果此事牵扯到上古命书,就不好强求了。 应向沂连忙带起百里舒,跟着迟迢,三人一前一后到达岸边。 对岸只有一殿和他们之前在空中看到的七八个人,小虎崽趴在一殿的脚边,四周不见六殿和非亦的踪影。 迟迢眼皮一跳:“非亦人呢?” 一殿脸色不太好看,隐约能看出一丝狼狈:“他疯了!” 即使头上顶着废物之名,世人也知道魔界的尊主是非亦,旁边的七八个人瞪大了眼睛,呆成一排木鸡。 魔尊似乎是和妖尊一起进的秘境,那眼前这位是……几人的脸色迅速灰败下来,他们本以为能够凭人数取胜,抢到河里的宝贝,没想到不仅撞见了阎罗,还遇到了魔尊和妖尊。 难不成这就把人掳走了? 不会这么心急吧,迟迢暗骂一声,和应向沂百里舒一起跳到对岸。 他一句话没说,伸手就攻向了一殿,后者微惊,怒道:“迟迢,你这是什么意思?!” 迟迢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知道东祝和非亦的命书?” 一殿瞳孔紧缩,周身的气势立马不一样了,变得锋利起来。他反手拧住迟迢的手腕,推着他往边上挪了挪:“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本尊自己猜的!”迟迢转了下胳膊,解开他的桎梏,手肘抵着他的咽喉,“说,东祝之死,是否与他们的命书有关?” 一殿身上爆发出强烈的气势,抬腿横扫,将迟迢逼得退到了河边。 应向沂一把丢下百里舒,拉住了迟迢:“别打了,要打也等离开后再打。”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旁边,那七八个人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们,像是巴不得他俩继续打下去一样。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妖尊和阎罗斗起来了,他们就可以坐收宝物。 迟迢咬紧了牙:“那我去找非亦。” 当务之急,必须先追上非亦。 话音刚落,他便要往天上去,应向沂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到了岸边:“你找非亦,在河边等就是了,上天干嘛?” 迟迢:“啊?” 应向沂抱起脚边的小虎崽:“非亦和六殿下水了,水下面藏着宝贝。” 迟迢愣了下,转头看向一殿,收获了一个严肃沉重的目光。 完了,他好像不小心说漏嘴了,没告诉非亦呢,先把老底透给一殿了。 一殿看向应向沂:“时间也差不多了,等他们出来,我和六殿会提前回冥界。” 应向沂愣了下:“可是……” 一殿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我会让人打开云海秘境,届时我们就分道扬镳,日后有机会再见吧。”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 “迢迢,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对一殿动手?”应向沂有些纳闷,“他也不像是小气的人,怎么打一架就要走。” 迟迢瞥了眼他身后的百里舒,并未多言:“河里的宝贝是什么情况?” 应向沂:“那群人说河里有宝贝,必须是真心相许的两人同时进入,经过考验才能取得。” 迟迢嘴角抽搐:“所以非亦就抓着六殿拿宝贝去了?他知不知道……这种事,合该让我们两个去才对。” 妖尊大人气得跳脚,一殿那老东西有句话没说错,非亦确实是疯了。 他掌心蓄起妖力,拍了拍百里舒,干脆利落地将人放倒:“阿应,我们去帮帮他们。” 应向沂一怔:“啊?” 迟迢:“他们两个非亲非故,能拿到宝贝才怪,我们两个天造地设,这宝贝就是给我们留的,走吧。” 不等应向沂反应过来,他就被迟迢拉着跳进了河里。 进入河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托住了他们,慢慢变成一个白色的椭圆形大茧,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旁边还有一个差不多大小的茧,想来应当是先一步进来寻宝的非亦和六殿。 茧子里很拥挤,应向沂将迟迢抱在怀里:“接下来怎么办?” 只有珍贵的天材地宝和有灵之物会设置考验,通过考验,灵物才会认主。 迟迢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这种两个人一起接受的考验,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眼前白光一闪,意识从身体中脱离。 温柔的声音在两人的识海里响起:“有情人,欢迎你们来到这里,我是这件双生法器的守护灵,孑。” 作者有话说: 考验来啦!那个被遗忘的spring梦要回来了—— 感谢在2022-08-21 19:16:39-2022-08-22 21:2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逍遥劫(十) 四周的水镜上浮现出模糊的朦胧身影,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也能够从身形气质上判断出来,这个女子拥有惊艳众人的能力。 迟迢拍了拍应向沂的手背, 将他护到身后:“前辈可是给我们考验的人?” 孑的声音透过水镜,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不是,我只是负责接引你们,拿到法器所要经历的考验, 来自于法器的铸造者。” 能够保留铸造者意志的双生法器,一般铸造者都很强大,并且法器品阶很高。除此之外, 这件双生法器还修炼出了守护灵,确实很难得。 迟迢有些意外, 本来是想搞事情,没料到真的会遇见这种宝物。 由此可见, 非亦与六殿来参加考验, 也并不完全是冲动行事。 “敢问前辈,考验是什么?” 云海秘境就是洛臻沉棺的百花冢, 便也是从神界天上天遗落的,其中的宝物一定不俗。 应向沂有些期待, 迟迢的生辰快到了,他还没准备好礼物,若是能拿到这份双生法器, 就可以当成礼物送给他的小白龙了。 守护灵是从法器中修炼诞生的灵息, 没有羞耻心, 没有是非观, 宛若不谙世事的幼儿, 没有喜怒哀乐与悲欢。 然而孑的声音却不似其他的守护灵一般平淡, 她担忧的语气十分真切,劝慰道:“你们确定要参加考验吗?这份考验很危险,可能会要了你们的命。” 应向沂微怔,与迟迢对视一眼,后者笑了笑:“我倒要看看,谁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妖尊不信神佛,不论生死,骄傲到肆意妄为,怎会被一个小小的考验吓到。 如果他真的打了退堂鼓,也就没办法再保有那种无人可当的气势了。 迟迢温声询问:“阿应,你怕吗?” 应向沂颔首:“没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不惧怕生死,不过我相信迢迢,你一定会保护好我。” 两人很快做出了决定,孑也并未继续阻拦:“考验一共有三重,首先我会告诉你们第一重。这件双生法器是一对恩爱的有情人铸造的,第一重考验不限制人数,你们会回到过去,回到法器诞生的时候。只有找到关于双生法器的秘密,才能够通过考验,平安归来。” 这个考验有些莫名,没有明确的指示,就连迟迢都愣了下:“什么秘密?” 孑淡声道:“这就要靠你们自己去寻找了。” 应向沂心里一紧:“如果找不到呢?” 孑:“找不到的话,你们便会永远的留在过去。还有一点你们要记住,如果死在过去,你们也会无法回来。” 话音刚落,四周的水镜便开始波动,上面浮现出来的窈窕身影逐渐消失,巨大的浪头朝着中央席卷而来。 应向沂一把搂住迟迢,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被潮水淹没,去到陌生的过往。 再睁开眼时,他们便到了一座陌生的城里,正值夜深,打更声一声接着一声,令人紧绷的心神渐渐平复下来。 应向沂没经历过这种事,下意识看向迟迢:“我们要怎么做?” 迟迢环视四周:“先找到法器的铸造者吧,那个守护灵只说要找到关于法器的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又在卖关子,只能一步步来了。” 他们回到了法器铸造出来的时候,如果要找到关于法器的秘密,跟着铸造者,看他一步步铸造法器,是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 应向沂点点头:“守护灵说铸造法器的是一对有情人,我们可以从结对的人身上入手。” 更夫敲了三更天,阑珊的灯火明暗交错,两人漫步在空荡的街道上,空寂无声,只有脚步声徐徐而来。 “我记得那守护灵说过,这第一重考验不限制人数,你说我们会不会碰见非亦他们?” 应向沂合计了一下时间:“他们比我们先下水,如果他们还没找到那个秘密,我们应该会碰上。” 迟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不仅仅是他们,你还记得岸上的人吧,他们不可能只是守着不动。” 烛火从小小的窗口透出来,火焰摇曳,被剪灭,前路一下子变得昏暗。 应向沂松了松手,和迟迢十指相扣:“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和非亦他们,这里还有其他参加考验的人,他们可能会对我们下手。” “杀人夺宝不是稀罕事,进入考验的人都是竞争对手,难保他们不想先下手为强。” 应向沂心知他说的有道理,偏头看过去:“如果他们先下手为强,你会怎么做?” 迟迢平静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不会像仙界的人一样满口慈悲道义,他们若是妨碍了我的利益,我就会杀之后快。” 应向沂失笑,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就不能哄哄我吗?” “就算我说我不会动手,你会信吗?”迟迢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阿应,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手上有很多人命,我不会在杀一个人的时候,先去考虑他是不是无辜的。” 他们在生死一事上,始终有不同的观念,应向沂无法摒弃自己所接受的教育观,但他也没办法去指责迟迢。 应向沂垂眸,摩挲着他的指尖:“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太优柔寡断了。” 他生长在法制观念的社会中,没办法将人命看的那么轻。但在这个世界里,强者为尊,迟迢那样的想法才是真实的。 “不,我知道你只是尊重每个人的生命。”迟迢思索了下,“这应该叫做有……慈悲心,从这个方面来看,你确实和那位神君很像。” 看似无情,却怜悯众生。 应向沂摇摇头,笑了:“比不得,我不是他。” 迟迢深以为然:“这倒是,你是我的小娘子,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吧,我会处理的。” 应向沂不想杀人,那便由他来动手,迟迢愿意退一步,不先下手为强。 两人很快找到一家客栈,整条街上只有这家店还开着门。恰好还剩下一间房,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两人大大方方的要了。 等进了房间,迟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虽然同床共枕过很多个日夜,但他都是一条蛇的形态。 这是第一次,他们用真正的样貌睡在同一个房间,甚至是同一张床上。 不仅是他,应向沂也有些紧张,一边默不作声地整理铺床,一边偷偷打量着四处找蜡烛的迟迢。 两人情到浓时,同处一室难免躁动,面对渴望已久的人,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客栈很老旧,蜡烛都是半截的,迟迢点了一支放在桌上,驱散了房间里的昏暗:“先休息一下吧,大半夜不好找线索,等天亮了我们再去打听一下,法器铸造师都很有名,肯定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应向沂应了声:“嗯,那你要变回……” 迟迢侧身看过来,在火焰映照下的容貌美得不真实:“什么?” 应向沂稳了稳心神:“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他刚才把迟迢当成了条条,为了避免尴尬,想让迟迢变回小蛇,差点就露馅了。 明明和条条同床共枕时很亲密,明明在过去的梦境中有亲吻拥抱,但真的要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还是不一样的感觉。 迟迢走到床榻边:“我睡外面吧,万一有人闯进来,可以及时应对。” 应向沂沉默地挪到床榻里面,将唯一的被子抻开:“嗯,床不大,你往里点,别担心挤着我。” 床榻确实不大,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两个人就很勉强了,更何况还是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 干柴烈火碰到一起,难免烧得噼里啪啦,迟迢和应向沂就好比两根柴,干得不能再干了,只要有一点火星子,就能把两个人都烧了。 客栈提供的被子也很差,有一股淡淡的潮湿霉味,迟迢揉了揉鼻尖,小声嗫嚅:“阿应,我能抱着你睡吗?” 再这样下去,他一准被被子上的味道熏疯,而应向沂身上有他喜欢的味道,装成小蛇的时候,他就很喜欢往应向沂怀里钻。 这世间只有应向沂的怀抱和气息,能够让他暂时忽略不适的一切。 应向沂看着他发红的耳垂,又想到第一次在梦里见面,迟迢强行抱着他亲吻的事,清了清嗓子:“不能。” 小白龙的纯情时刻来的似乎太晚了。 不过没关系,晚了点也足够可爱。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迟迢微瞪着眼睛,和之前宣称自己不是个好人的时候大相径庭。 恍惚之间,应向沂仿佛又看到了那条软糯乖巧的小蛇,他突然放松了几分,笑着补充道:“但我可以抱着你,你抱着我很容易摔到地上,我抱着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迟迢眨了下眼:“啊?”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被应向沂霸占了,他侧过身,抵着墙,手臂伸直搁在床上:“啊什么啊,过来躺下。” 迟迢躺进胸膛、手臂和被子隔出来的空间,呼吸之间都是熟悉的气息,如果不是为了保持男龙的尊严,他都想像做条条的时候一样,将脸埋进应向沂胸膛里猛蹭了。 后颈能感觉到应向沂胳膊上的肌肉,并不硌人,柔韧温热的触感和应向沂的性格很像,迟迢控制住抱着他蹭脑袋的想法,规规矩矩地躺着。 够了,这样也可以让他满足了。 迟迢微微弯了弯唇角,终于能正大光明的和他家小娘子同床共枕了。 两人一个侧着身,一个正面仰躺,说亲密不是太亲密,说不亲密还偏偏在同一个被窝里。 迟迢躺的很板正,双手搭在腹部,严肃正经得不像是要睡觉。 应向沂忍不住发笑:“在紧张?” 迟迢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我们还没拜堂成亲,不能直接到洞房花烛夜。” 梦里的拜堂成亲终究不是真实的,迟迢在这方面很固执。 当初在梦里穷追猛打,就差点把小娘子给吓走,他怕自己太热情,吓跑应向沂。 应向沂眸光微闪,含笑问道:“控制不住自己会怎么样,会对我做什么吗?” 位置上下一直是他的心病,倒也不是不能退步,但他想了解一下迟迢在这方面的想法和经验。 不过他也能猜到,纯情的小白龙没有喜欢过别人,身边也没有过其他人,经验肯定有限。 应向沂将空闲的胳膊搭在怀里人腰上,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迟迢满脑子都是在渡微州发生的事,那种亲密的拥抱,刻骨的缠绵,组成恋人之间才会做的□□。 “就是……那种事。” 迟迢脸上烧热,挤出几个字。 “那种事是哪种事?”应向沂将人往怀里拥了拥,蹭着他的耳垂,“迢迢知道怎么做吗?” 小瞧人不是? 迟迢重重地哼了声:“我当然知道!” 春宫图册上会讲的内容有限,应向沂笃定他的经验来自于书本,笑了笑:“迢迢好厉害,我都不知道,迢迢可以给我讲一讲吗?” 骗子,你明明知道,还很精通。 迟迢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在渡微州里,应向沂抱着他玩了好几个姿势,即使强硬如他,也被逼出了眼泪。 应向沂可不知他在想什么,抱着人低声诱哄:“教教我,嗯?” 从耳朵到脖颈,处处都是他呼出的温热气息,迟迢觉得自己好像被架在了名为应向沂的火堆上,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他向来招架不住应向沂,断断续续的,回忆着渡微州的时候,将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应向沂的表情从轻松到严肃,最后黑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在迟迢又说出一个新的姿势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手背上浮起青筋,他直起身子,将迟迢拢在身下,压抑的嗓音里沉着怒气:“谁教你这些的?” 春宫图册不可能讲的这么细致,是谁对他的迢迢做了什么,还是他的迢迢背着他看过别人的抵死缠绵? 无论是哪种猜测,都不是应向沂喜欢的。 在这方面是一张白纸的迟迢,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多了一些其他的色彩,这是应向沂无法忍受的事情。 迟迢从脸红到了脖子,露出来的皮肤上无一不是红的,叙述的过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当时。 那一次的记忆太过浓烈,像酒一般,每一次回忆都能让他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被欺负到哭着求饶的经历太丢脸了,迟迢打定主意要瞒着应向沂,自然不会说实话:“没人教我,我自己学的。” 他偏开头,抬手抵住应向沂的胸膛。 过于亲密的姿势令他想到那一次发生的事,此时的应向沂也与当时有一二分相似,都很强势,没了平日里的温柔模样。 他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心虚了在闪躲。 应向沂简直要气疯了,他攥住迟迢的手腕,拿到一边,又掰着下巴让迟迢正面对着他:“你自己能学成这样就怪了!” 春宫图册上有如何做的步骤,但前xi方面也说的那么详细,显然就不仅仅是课本内容了。 应向沂闭了闭眼,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迢迢,你乖一点,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好不好?” 他只求一个坦白。 情感上,他相信迟迢不可能对不起他,理智上,他知道迟迢不该明白这么多。 “我都告诉你了,就是我自己学的!” 跟你学的! 迟迢挣了挣手腕,发现他攥的很紧后,便没有继续挣动。 他早就将禁锢自己的权力交给应向沂了,也乐于满足应向沂想做的事,这些细节上不需要计较强弱与胜负。 烛灯的火焰烧到了应向沂的心里,情感和理智都被付之一炬,化成了飞灰,他的眼里只有迟迢。 滚烫的唇落在迟迢的额头和眉眼上,察觉到他的颤抖和乖顺,应向沂心里更为气恼。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迟迢和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他虽无法忍受,但可以逼着自己接受。 “迟迢,究竟是谁教过你?他有这样亲过你吗?他有和你躺在同一张床上吗?他有没有……” 接下来的话都被堵在了唇齿之间,应向沂怔了一下,被动地看着主动吻上来的人。 迟迢仰着头,从他的嘴唇吻到喉结:“阿应,我只有你。” 应向沂在不安,迟迢深知他们的信任来之不易,不愿意让他继续不安下去。 真的要将一切和盘托出吗? 迟迢有些纠结。 两人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交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织成错乱复杂的画面。 应向沂深吸一口气,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的唇上碰了碰,哑声妥协:“乖,我不问了。” 迟迢在挣扎,他不愿意说出实情。 应向沂没办法看着他这般为难:“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迢迢乖,别怕,我不问了。” 房间外传来响动声,似乎有人在走廊上打斗。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迅速从床上起来,往门口靠近。 两人趴在门缝上观察。 一个男子和一个蒙面人在过招,蒙面人身形纤细,看着像个女儿家。 迟迢红着脸,沉默不语。 应向沂有心想缓解尴尬,玩笑道:“一男一女,他们两个该不会就是法器的铸造师吧?” 迟迢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有可能,这男子相貌堂堂,衣着讲究,应当出自名门大户。从招式来看,他们两个不像是普通人。” 应向沂一阵语塞:“不会吧,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碰见铸造师?” “说不准,兴许我们运气好呢?”迟迢顿了顿,又纠正道,“不,应该是你的运气好,我的运气一直都挺差的。” 从破壳到现在,细数下来,他的运气确实一般,顺心如意之事十中有一就不错了。 不必提家族的事,他以往去秘境里,总是遇不到好的宝物,第一峰逢年过节会有抓阄的活动,他也从来没抽到过奖品。 思及此,迟迢不禁叹了口气。 应向沂心里发软,揉了揉他的后颈:“没错,我的运气好,所以能够遇到你。” 迟迢微怔,小声嘀咕:“一定是因为我把运气都用来遇见你了,所以过去的运气才那么差。” “好了,我们的运气都很好,所以他们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呢?”应向沂又往外瞟了一眼,“我觉得有可能,那个男的好像在让着那个女的,他俩的招式都不像一开始那么凌厉了。” 迟迢啧了声:“是不是,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这大半夜的,打得这么厉害,客栈里的其他人怎么都没被影响到一样?” 走廊上寂静无声,其他的房间门都紧紧关着,没有打开的迹象。 应向沂和迟迢面面相觑,后者语气微妙:“该不会,运气好的不仅仅是我们吧?” 这家客栈里住着的其他人,会不会都是来参加考验的人? 打斗很快就停了,男子制伏了女子,带着她进了房间。 应向沂和迟迢准备去偷偷观察一番,刚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转头一看,走廊上多了好几对人。 非亦和六殿赫然在列,看见他们两个也没惊讶,招招手算打了招呼。 应向沂压低声音:“小乌鸦嘴。” 大略一数,加上应向沂和迟迢这一对,总共有四对人,除了他们和非亦六殿,其他都是一男一女。 八个人沉默以对,虎视眈眈地盯着男子和女子进的房间,似乎在等谁先动作。 非亦和六殿来到迟迢他们身边:“你俩来的够慢的,我们都在这里待了一整天了。” 考验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略有差异,他们比非亦六殿晚进来一会儿,却差出了一天的时间。其他比非亦他们早进来的人,又不知差出了多长时间。 确认他们四个是一起的,另外两对人明显紧张了不少,下意识靠在一起, 非亦大摇大摆地走到房间门口:“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先偷窥吧,等通过考验再打也不迟。” 几人都很赞同,于是排成一排,蹲在门口听墙角。 他们似乎习惯了做这种事,听得聚精会神,应向沂无奈扶额,凑到迟迢耳边:“这考验怎么一点都不靠谱?” 迟迢摊摊手,瞥了眼交头接耳的非亦和六殿:“能把他俩当成有情人的考验,你指望有多靠谱?” 应向沂一思索,说的也是。 似乎是专门为了考验而设置的世界,不必仔细听,房间里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姑娘一路追着我来到里,可是看上在下了,要随我回家?” 应向沂挑挑眉。 看来在此之前,这两个人就开始追逐了,还是女追男。 女子声音娇憨,带着怒气:“你偷了我的东西,将它还给我,我就不追着你了!” 男子理直气壮:“我捡到了就是我的,何来偷一说?” 迟迢有些好奇,推了推非亦:“那姑娘丢了什么东西?” 非亦笑得促狭:“你要不要猜一猜,我敢打赌,你绝对猜不到是什么的。” 迟迢很不服气:“宝物?功法?金银首饰?” 有点价值的也就这些东西了,除此之外也没其他的什么了吧。 应向沂若有所思:“能让个姑娘家跟着追了这么久,看来那东西对她很重要,难不成是传家宝?” 六殿憋着笑,语气深沉:“传不传家不知道,看那姑娘的态度,确实是她的宝贝。” 其他四个人听到他们的话,表情都很古怪,像是想笑,又有些无可奈何。 迟迢好奇得不行:“究竟是什么?” 不等非亦和六殿给他解答,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暴呵:“堂堂铸剑门的公子,偷女儿家的肚兜,你还要不要脸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卡文了,来晚了,给小可爱们发红包哈—— 感谢在2022-08-22 21:21:35-2022-08-23 20:2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xiami 5瓶;易水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逍遥劫(十一) 肚, 肚兜?! 应向沂嘴角抽搐,迟迢的表情也很复杂。 六殿的肩膀疯狂抖动,憋笑憋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没错哈哈哈, 你口中的传家宝就是肚兜哈哈哈……” 其余几个人是同样的哭笑不得,显然也很无语这件事,唯二的姑娘家脸有些红,抿着唇, 笑的不像六殿他们那么狂放不羁。 应向沂揉揉眉心:“那女子方才说,男的是铸剑门的公子,听起来是个正派人物, 怎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 其他来参加考验的男子大大咧咧道:“少年风流,想引起心上人的注意呗, 不过这招还真好用,你看这女子不就追着他跑了这么久, 早知道我也这样了。” 他旁边的姑娘脸一红, 轻轻捶了捶他胳膊,娇嗔道:“别胡说。” 男子笑嘻嘻地拉过她的手:“害羞什么, 都老夫老妻了。” 迟迢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们:“偷肚兜,偷私密的衣物, 真的有用吗?” 应向沂身形一滞,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你想干什么?” 迟迢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非亦闷笑, 打了个圆场:“行了, 你俩刚进来, 还不知道里面那两人的身份吧。那男的是铸剑门的二公子, 名叫郁剑, 女的叫白梨。两人前几天相遇, 因为肚兜一事纠缠打闹。” 迟迢不解:“我怎么没听说还有个铸剑门?” 非亦解释道:“铸剑门是仙宗十四州下属的宗门,宗门中半数人是铸造师,以铸剑闻名天下,曾铸造出世间排名第二的听雪剑。这个宗门是大荒时期的老宗门,在四族之战中遭受重创,而今已经没落了,你们没听过实属正常。” 迟迢是四族之战后破壳的,赶上了战役的尾巴,那时候铸剑门早已经被覆灭。 其他两对参加考验的男女都惊诧地看着非亦,他们行走世间多时,自认为也是见多识广了,但对铸剑门一无所有。 眼前这男人竟能将铸剑门一事娓娓道来,是何等广泛的见闻。 应向沂点点头:“这么说来,现在四族之战还没有发生?” 六殿侧耳贴着门缝,随口道:“不一定,六界大部分力量都是中后期参战的,铸剑门也不例外,白虎一役中他们未曾参与。” 非亦一怔,表情有些微妙:“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查过六殿的身世,六殿是四族之战后才出生的,比迟迢还晚上近百年,不应该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我……”六殿眼里浮现出茫然,他很快垂下眸子,“可能是看书看来的,也可能是听谁说起过,记不得了。” 迟迢与非亦对视一眼,前者轻轻摇摇头,比了个口型:有事。 非亦扬扬眉:稍后再说。 两人对了个眼色,很快便安静下来,仔细聆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郁剑轻佻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含着狎昵的笑意:“都说过了,我是捡的,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故意将那玩意儿落在我面前,引着我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衣料摩擦的声音和噼里啪啦的打斗声遮住了。 白梨出离愤怒,喊打喊杀:“郁剑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下流坯子,不要脸的登徒子,混蛋!” 门外偷听墙角的人啼笑皆非,应向沂无奈扶额:“这白梨姑娘骂的还挺通俗,她是什么身份?” 非亦瞥了眼迟迢,摇头:“不清楚,听郁剑的话,她应该是个散修。” 从非亦的反应来看,应当是另有怀疑,迟迢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暗暗将白梨的身份一事记在心里。 房间内的打斗声和骂声混杂在一起,除了应向沂和迟迢,其他人早已经习惯了,想来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郁剑的武功修为比白梨高出不少,很快就压制住她了,打斗声也随之停止,只剩下娇俏的怒骂。 “之前提醒过你,再动手我就要把你绑起来了,这回可别怪我。”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郁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带子,将她的绑在椅子上。 白梨气得红了脸,骂得更欢快,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郁剑就搬了个板凳坐在她面前,含着笑听她输出,不时掏一掏耳朵,一点都不介意的模样。 白梨骂了半天,又气又累,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 郁剑起身倒了杯茶,笑眯眯地看着她:“口干了吧,我喂你喝水,润润嗓子。” 白梨:“……” 白梨:“老娘不喝,郁剑你个流氓滚啊!离我远点!” 门外的众人看的一愣一愣的,非亦敬佩不已:“这郁剑是个妙人,若非时不相逢,我还挺想与他结识的。” 六殿小声嘟哝:“物以聚类人以群分,真他娘的是流氓不要脸到一块去了。” 几人都不是凡人,六殿说的声音再小,也都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几道微妙的目光在非亦和六殿身上来回打转。 其中一位女子意味深长道:“二位的相处方式真特别。” 非亦笑得灿烂,一把把六殿搂进怀里,将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没办法,他喜欢追求刺激,就爱我这种坏流氓,喜欢被我时不时调戏一下。” 六殿:“……” 六殿:“?” “魔唔…放开我唔唔……” 六殿被捂住了嘴巴,不停地扑腾,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眸中飞火,比房间里的白梨还要生气。 非亦在他颈上抚了抚,封了他的哑穴,而后才松开手,轻描淡写道:“调皮,总爱用这种方法激怒我,逼我对你动手动脚。” 应向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表情一言难尽。 只是一会儿没见,堂堂的魔尊大人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虽然以前也不太正经,但好歹还会收敛一下,现在…… 迟迢乐不可支,冲张着嘴一脸惊悚的六殿投去同情的目光。 被这个变态魔头盯上,你以后可惨喽。 另外两对男女心情复杂,不禁在心里怀疑,他们是不是被骗了。 这双生法器的考验只有有情人能够参与,眼前这一对,且不说是两个男人,看这相处状态,实在不像是道侣。 不等他们思索出个所以然,房间里又传出「砰」的一阵巨响,似乎是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众人连忙看向门缝,却见方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正一上一下倒在地上,姿势暧昧,全然没了剑拔弩张的样子。 六殿惊诧不已,想感慨一声,张了嘴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气得扭头瞪着身旁的人,指了指自己的嘴。 非亦顺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滑到下巴,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将他张开的嘴巴合上:“又想要亲亲了?别撒娇,回去再补给你。” 六殿:“……” 你他娘的哪只眼睛看出我在撒娇? 另外,亲个屁啊亲! 一时半会不见,魔尊调戏六殿阎罗的本事就涨了这么多,应向沂颇为感慨,这就是传说中开了倍速的恋爱吧,他都忍不住怀疑,这俩人是不是会比他和迟迢更早结契。 说起结契,应向沂又想到迟迢喝了「醉生梦死」后做的梦,不知非亦和六殿做了什么梦。 当初别第一个救一殿好了,还能窥探一下这两个人的梦境,也不必像现在这样猜测他们的感情了。 生不可求,死不可求,这会是什么样的缘分? 应向沂看着打闹的两人,暗自叹了口气,这样的生活又能够持续多久呢。一殿说了要离开,等这场考验结束的时候,也就是分开的时间了吧。 感觉到手被握住,应向沂抬眼看去,撞进迟迢坚定的目光之中。 对方眼眸清亮,即便糅合了深沉压抑的墨色,最令他心动的湖绿仍旧温柔如初,只需一眼,就能看懂所以的支持。 这是他永恒的靠山。 应向沂想。 “有心事?” 迟迢牵着他往后挪了挪,退出听墙角大队。 房间内的人不知道会做什么样的事,他可不想让应向沂看别人的活春宫。 空余的位置很快被补上,应向沂默默指了指掐成一团的非亦和六殿,幽幽地叹了口气。 迟迢会意,捏了捏他的手心:“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非亦等了尽千年,不会轻易放手,六殿或许靠不住,但东祝可不是省油的灯。 这两个魔头凑到一起,纵然有十纸命书,也挡不住他们。 终究是外人的事,不便掺和太多,应向沂笑了笑:“无碍,我们也去听墙角吧,本来就比其他人的进度慢,再错漏信息,就要比不过他们了。” 宝物面前没有朋友,他们若是输给了非亦和六殿,可就要丢大脸了。 门口不太好挤,迟迢带着应向沂,在门框上戳了个洞,继续偷窥。 这种事实在不道德,索性有六个人陪同,没应向沂想象中那么难熬了。 房间里,郁剑将白梨压在地上,椅子也被带倒在地。 两人四目相对,白梨红了红脸,偏开头:“你,你快起来!” 郁剑垂着眸子,盯着她烧红的耳根,呼吸沉了几分:“白姑娘还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吗?” 白梨哑然:“什么故意的?” “故意将贴身衣物落在我面前,故意追着我,故意……引我对你产生爱慕之心。”他顿了顿,抵上白梨的额头,“在下唐突,还未请教白姑娘,芳龄几许,可有婚配?” 迟迢目瞪口呆:“他这话说的跟话本子一般,文绉绉的。” 应向沂看着微滞的白梨,叹息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三观跟着五官跑,再渣也是手中宝。啧啧啧,我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为情所困,执迷不悟的人。” “啊?” 应向沂摸了摸自家小白龙的脸,庆幸不已:“还好乖乖你不渣。” 迟迢纯情又专一,除了莫名其妙了解了床笫之间的知识一事外,挑不出一丁点毛病。 “乖乖”这个称呼很熟悉,应向沂将小蛇捡回去的时候,就常常喊。 迟迢下意识贴着他掌心蹭了蹭,没两秒,突然反应过来,心惊胆战地看着面前的人。 应向沂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该不会露馅了吧? 应向沂微微勾了勾唇角,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没有揭穿。 他是体贴的恋人,自家亲爱的想要玩精分扮演,他自然得陪同。游戏是迟迢开始的,至于什么时候结束,就得看他的心情了。 迟迢偷摸打量了好长时间,才确定应向沂没有异样,方才那句「乖乖」应当是随口一喊。 他稍稍安了心,但随即又有些发愁,云海秘境牵扯的事情越来越多,等到离开之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风波,他想对应向沂坦白,又不知道得推到什么时候了。 亏心事做多了,总会惦记着,妖尊心里郁闷,也没心思管房间里的人了,蔫头耷脑的,将脸埋在应向沂肩窝。 坦白条条一事,应向沂肯定会生气,他手中的筹码只有那个似梦非梦的真相了,难不成真要说出来吗? 可是说了的话,肯定会被嘲笑,他想压住小娘子,也就没什么可能了。 小白龙很忧伤,恨不得变回没头没脑的小蛇。 被撑开身体,被深入探索的感觉着实不算愉快,虽然有欢愉,但更多的是痛。 没事长那么大干什么,想捅死龙吗?! 就应该让他在上面,他那玩意儿没应向沂的恐怖,带来的痛苦肯定会少很多。 太糟心了。 迟迢默默腹诽,对着光滑白皙的脖子就啃了一口。 应向沂倒吸一口凉气:“嘶,小祖宗,又怎么了?” 迟迢磨了磨牙,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微红的新鲜牙印:“饿了,想吃肉了。” 应向沂哭笑不得:“……” 我他娘的是你老公,不是储备粮好吧? 抬手将脑袋摁回肩上,应向沂轻声哄着:“整天就知道对我耍横,迟早我得欺负回来。” 迟迢轻轻哼了声,你已经欺负过了。 房间里,郁剑突然告白,白梨愣了很久,红着脸一脚踹了过去:“你才是故意的,我对你没兴趣,赶紧起开!” 郁剑偏过头,愤愤地咬了口她的脸:“你这张嘴,还是堵上的好。” 白梨瞪着眼睛,想到之前几天,她在大街上追着郁剑骂,郁剑忍无可忍,顺手买了几条手帕堵她的嘴。 死流氓!死登徒子! 那滋味属实不好受,白梨忍了又忍,尽量心平气和道:“我胳膊疼,郁剑你快把我放开。” “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放开你。” 白梨气疯了:“无耻小人,你滚,休想让我——” “不答应的话,我现在就坐实你骂的话,做个无耻的流氓。”郁剑摸了摸她的脸,哑声道,“白梨,你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的。” “……” “答应吗?” 白梨扁着嘴,委屈巴巴:“我答应,你快放开我。” 郁剑亲了亲她的额头:“要发誓,如若违背誓言,就不得好死,生生世世无□□回。” “你要我发毒誓?!”白梨满脸愤恨,“郁剑你欺人太甚!” 男人摸摸她的头:“发了誓,我便把那东西还给你,还放开你,如何?” “我——” 在她拒绝之前,郁剑取出所谓的肚兜:“我知道它对你意味着什么,乖,你可不想看着我将这东西毁了吧。” 白梨瞳孔紧缩:“你怎么知道的?” 肚兜不是艳俗的大红色,是一种很亮丽的蕊红,在烛灯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细腻的光晕。 郁剑摩挲着掌心中的东西,凑到她耳边:“你的所有事我都知道,我是真的……倾心于你。” 一门之隔,里面的气氛暧昧又古怪,外面则是一片沉肃。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天快要亮了,更声连绵,一连敲到了五更,而后才慢慢飘远。 房间里的人似乎达成了协议,要离开客栈,外面的人也纷纷散去。 非亦圈着六殿,给了迟迢一个眼神,跟着他们进了房间,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迟迢神色严肃,直截了当道:“白梨是妖。” “我就觉得她怪怪的。”非亦若有所思,“这考验是个回溯过去的幻境,无法探查气息,我之前只是有所怀疑。迟迢,你是怎么确定的?” 迟迢拧着眉头,欲言又止。 非亦倒了杯茶,随手放在六殿面前:“是妖族的机密,不方便说?” 迟迢转过头,对上应向沂好奇的目光,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不是妖族的机密,是……我们龙族的秘密。” 六殿一脸震惊,嘴巴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恼怒地去推身旁的人。 非亦看也没看,伸手在他喉结上摸了摸:“白梨是龙?” 迟迢颔首:“是龙,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一条赤龙,那肚兜应当是龙鳞化成的。” “赤龙啊……”非亦动作一顿,很快恢复正常,“怪不得白梨一直追着郁剑,想来这件龙鳞肚兜应当很重要。” 他的手指从喉结往上,摸到六殿的下巴,顺势挠了两下。 这是要给自己解开哑穴了吧。 六殿满眼期待,十分配合地仰起头,等非亦收回手,张了张嘴,却发现还是发不出声音,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非亦绷不住笑出来:“怎么跟小猫似的,喜欢被挠下巴。” 六殿:“……” 解开了哑穴,六殿对着非亦痛骂一通,然后将杯子里的茶灌了个干净,感叹道:“看来现在四族之战还不太紧张,连仙界中都有龙。” 在四族之战以前,六界比较和谐,仙界和妖界也没有太大的矛盾,不似如今这般针锋相对。 应向沂支着下颌:“如此看来,那肚兜八成是郁剑费尽心思得到的,他知道白梨是龙,口口声声说的爱慕应当也做不得数。” 迟迢眼神晦暗不明:“强行逼迫我龙族之人,这郁剑道貌岸然,另有所图,果然仙界里没什么好东西。” 迟迢已经化青,是名正言顺的龙族之首,虽然如今世上没有其他龙了,但他骨子里的护短并未被磨灭。 眼下看到白梨被郁剑欺压,龙族威严受到挑衅,他心中气愤不已。 应向沂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开点,都是过去的事了。” 非亦附和道:“没错,铸剑门已经不复存在,那郁剑的下场八成也是不得好死,犯不着与他置气。” “现在看着是逼迫,之后可就不一定了。”六殿把玩着茶杯,似笑非笑,“别忘了这个考验是让我们寻找双生法器的秘密,有情人才能参加,郁剑和白梨兴许也是有情人。” 迟迢眯了眯眼,轻嗤一声:“那你和非亦是怎么回事?” 六殿笑容顿消,说不出话了。 “诶诶诶,怎么还话里有话啊。”非亦攥住六殿的手,吊儿郎当地笑,“我们两个自然也是有情人。” 六殿忙甩手:“滚滚滚,谁和你是有情人,别挨着我!” 两人打打闹闹,严肃的气氛逐渐消失。 应向沂想起一件事:“对了,另外那四个人也是来参加考验的?” 非亦爽朗一笑:“对,我们约定公平竞争,各凭本事。” 迟迢毫不客气地拆穿道:“暂时和平相处,等待时机再决一死战是吧。” “被你猜着了,他们人多,我带着个小废物,之前打过一次没讨到什么好处。”非亦幽幽地叹了口气,跃跃欲试,“不过现在好了,你们两个来了,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弄死他们。” 迟迢没说话,看向一旁的应向沂。 后者默默低头:“你们安排,我不插手。” 迟迢和非亦迅速达成一致,留下六殿照看应向沂,然后就摸去了其他两对的房间。 没多久,两人便回来了。 六殿惊诧:“这么快就解决了?” 非亦拍了拍手,眼神有些冷:“跑了一对,只解决了两个。”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那一对能想到先离开,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行了,让他们多活两天。”迟迢道,“郁剑和白梨方才离开了,我们也该走了。” 几人离开客栈,一路往铸剑门赶去。 适逢铸剑门举行铸造师大会,热闹非凡,他们赶到的时候,宗门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四人混在人群之中,挣得了一方观众席。 非亦自觉担任介绍的人:“铸造师大会是铸剑门的盛会,每五年举办一次,宗门中的铸造师都会拿出自己铸造的法器。这些法器定阶后,会用于拍卖,来参与盛会的观众都是其他宗门的人,可以参与,说白了这就是个大型拍卖会。” 应向沂立马想到了拍卖会上故意抬价的操作:“法器拍卖的价格,是否会影响到铸造师?” “不愧是小应仙君,脑子就是活络,我还没说你就猜到了。”非亦轻笑,压低声音,“这铸造师大会还有一个名字,叫剑门登基大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3 20:24:55-2022-08-24 18:2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水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逍遥劫(十二) “铸剑门这一辈出众的弟子有四个, 并称剑门四公子,除了老三郁瑾喜好风花雪月,无心权势, 其他三人都是下一代门主的热门人选。这盛会也算是一场考验,能扬名天下的,便是铸剑门下一代门主。” 非亦对这些秘辛八卦如数家珍,一边解释, 还一边指着铸剑门的长老们,给他们介绍这人娶了几房妻,这人和谁是情人。 六殿一阵语塞:“你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这么说,你岂不是一开始就认出了郁剑, 那我们还查什么,你直接把秘密说出来不就行了。” 非亦敲了敲他的额头, 搪塞道:“我只知道这些出名的人, 郁剑那小崽子名不见经传,还有和法器相关的事都是铸剑门的秘密, 别人探听不到。” 盛会即将开始,偌大的比武场已经收拾好了, 摆了二十几张桌子,是等下展示法器的地方。 铸剑门的宗主和长老们也陆续落了座,每个人身后都有侍候的人, 兢兢业业地低垂着头,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唯有宗主背后站了个青年, 一会儿打个哈欠, 一会儿抓一把瓜子, 嗑得不亦乐乎。 非亦出神地望过去, 满是笑意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唏嘘:“那就是郁瑾,剑门三公子,曾是仙界众多女修倾慕的对象。” 他介绍别人的时候总要嘴几句,连铸剑门的宗主都不放过,唯独介绍郁瑾的时候,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赞许,似乎还掺杂着零星的惋惜。 六殿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你认识他?” 本以为他还会搪塞过去,谁知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真的点了点头:“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算是……点头之交。” 此言一出,不仅六殿,连应向沂和迟迢都看了过来。 非亦笑了笑,远远望着那偷吃瓜子的青年,叹道:“剑门三公子狂傲不羁,据说他铸造出了神品法器,至交好友遍天下,对了,你们一定想不到,最后是他成为了铸剑门的宗主。” 迟迢暗自咋舌:“你个老东西究竟活了多长时间,我们来这考验里是寻找秘密,你整个是来怀念过去的。” 应向沂深以为然,附和地点头:“看来我们这次是抱到大腿了。” “滚一边去!”非亦笑骂出声,一把揽过六殿,“别忘了是两两组队,我和小阎罗是一伙的,你俩也是我们的对手。” 六殿沉默不语,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的目光穿过观众席和展示台,准确的落在那名为郁瑾的青年身上。 他听得出来,非亦方才是故意转移话题,他和郁瑾肯定不是点头之交那么简单。 心底生出一股子不舒服的感觉,六殿躲开他的胳膊,往一旁挪了挪,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非亦收回思绪,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偏开的脸,没有继续凑上去,而是捻了捻指尖,唇角轻扬,笑意里充满了算计和得意。 应向沂张望了一会儿,好奇道:“虽说这大会是剑门登基大典,但我瞧着那铸剑门宗主正值鼎盛之年,他会这么早就退位让贤吗?” 铸剑门宗主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面容刚毅,目光锐利,正是壮年。 非亦浑不在意道:“登基大典嘛,立个太子也算有交代了,这盛会五年举办一次,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下一次才是真正登基,这一次就是立个名头。盛会结束后,宗门内的弟子会外出历练,然后打造法器,用以参加下一次盛会。” “十年磨砺,终成大器,这五年一次的盛会,就是给他们的考验。”迟迢啧了声,“这铸剑门选择掌权者的方式还挺有意思的。” 非亦颔首,笑着夸道:“那可不是,在这十年里,宗门中的弟子会牟足了劲结交势力,为宗门的发展打下基础。不然你以为凭一个铸造师组成的宗门,如何能在仙宗众多宗门中立足,还发展到如今的地位。” 六殿不屑一顾,语气嘲讽:“如今哪里还有他们的地位?” 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铸造师宗门,无论是人还是事,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找不到半点痕迹了。 非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愈发浓厚:“是啊,铸剑门已经不复存在了,那小阎罗是跟谁较劲呢?” 应向沂和迟迢兴致勃勃地看戏,一边看,还一边「小声」嘀咕。 应向沂啧啧:“好酸啊,这铸剑门是不是用醋铸造的法器,怎么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迟迢点点头:“还是陈年老醋。” 六殿:“……” 有病吧,哪只眼睛看到他吃醋了?他吃谁的醋?都是过去的事和过去的人,有什么值得醋的? 非亦掩唇轻笑,碰了碰六殿的胳膊:“我这边不酸,你要不要换个位置?” 六殿:“……” 当初进来是随便坐的位置,六殿坐在中间,右边是非亦,左边是迟迢和应向沂。 哪壶不开提哪壶。 六殿暗自在心里骂了几句,还是起身和他换了座位,挨着妖尊迟迢,他浑身别扭。 时辰已到,主持的弟子敲了锣,参加本次大会的铸造师带着自己铸造的法器依次上了展示台。 展示台上的桌子排了序号,按照在宗门中的辈分,每张桌子都有固定的主人。 非亦扶着六殿坐下,压低声音:“等下多关注一下郁剑,看看他拿出来的法器。” 他们毕竟是来参加考验的,查到秘密赶紧离开才是正道。 六殿答应下来,将视线从郁瑾身上转移到郁剑身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展示台。 非亦靠着迟迢,悄悄和他用识海传音:之前想和我说什么事? 迟迢瞥了眼六殿,将从应向沂那里听来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怀疑魔祖东祝的死与命书有关,一殿也知道这件事。 非亦骤然冷下脸,眸底一片冰寒。 东祝的死有颇多蹊跷之处,但因为是他亲自下的手,尸体又挫骨扬灰抛进了流火渊中,是故这些年来,尽管非亦心里有很多怀疑,却依旧没有去探索过。 而今迟迢给了他一个可能性,这个可能性是他从未想到过的,推翻了他以往的所有猜测。 迟迢将和一殿动手的事提了一下,颇为歉疚:我以为你把六殿带走了,便将命书一事问了出来,可能打草惊蛇了。 一殿知道他们查到命书了,肯定会多加防范,想弄清楚当年的事情就更难了。 非亦拍拍他的肩:打草惊蛇,恰恰证明了这里有蛇,命书一说的可能性也更大了。 台上开始展示法器了,郁剑排在第二位,还没有轮到他。 迟迢瞥了一眼:一殿要带六殿提前离开云海秘境。 非亦身上散发出强烈的煞气,他掀掀唇,冷笑:他做梦,敢把人带到我面前,就别想再带走。 一旁的六殿察觉到他的异样,拧了拧眉头:“你对他有意见?” 非亦一怔:“嗯?” 六殿指着展示台:“剑门大公子郁承,从他介绍自己的法器开始,你就变得怪怪的,他是不是和你那位点头之交有过节?” 非亦咂摸着他话里的滋味,笑得促狭:“郁承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这不是虚幻的考验,弄死他也无不可。” 他没有否认点头之交的事,六殿的心里更不舒服了,压着火瞪了他一眼:“你现在也可以去弄死他,然后永远留在这里,和你的点头之交发展到拜堂之情。” 这不是陈年老醋,这是百年酿出来的醋酒才对,又酸又烈。 非亦笑的前仰后合,抵着他肩头:“小阎罗,你是不是嫉妒郁瑾?” 冥界的鬼差皮肤都是阴冷的惨白色,没有一丝血色,在阳光的映照下,能看到皮肤底下的暗色血液。 冥界的人又被称为「活死人」,他们有意识,但没有生命,血液不是鲜红的,没有体温和热度,就连脉搏和心跳都可以人为停止。 非亦盯着六殿颈侧的皮肤,满眼的笑意终究被灰败熄灭,他控制不住内心的燥意和惋惜,恨不得撕开那层陌生的皮,将自己身体中流动的热血灌进这个人体内,把活死人变成活生生的人。 六殿自然不会承认,嗤了声:“我嫉妒一个死人作甚?” 人死魂灭,人死道消,死去的人有什么值得他嫉妒的。 不过是逞强的戏言,该和玩笑话一样遗落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可偏偏在不久的将来,谎话成真,戏言读作一语成谶。 作为铸剑门中排行第一的大公子,郁承展示的法器是一把刀,品阶很高,引得不少观众出价购买。 拍卖安排在大会最后,等所有的法器定阶完成,再统一进行。 主持的弟子很快制止了喧闹声,请二公子郁剑介绍自己铸造的法器。 郁剑收敛了面对白梨时的无赖模样,将自己铸造的剑拔出:“此剑名春水,是我所铸双生之剑的第一柄,一剑可引春色,一剑可断江河。” 话音刚落,他便执剑在空中一划。 云散风破,错落的叶片和花朵从四面八方涌来,随着他的剑舞动。 主持的弟子命人将准备好的水泼出去,剑气汇聚,将水幕斩断。 郁剑收剑入鞘,淡淡一笑:“引春,断水,此处没有大江大河,也只能展示到这种地步了。” 全场静止,而后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大半观众站了起来,嚷嚷着出价,比郁承介绍法器时的场面热烈很多。 应向沂眼睛一亮:“双生之剑,难不成就是那件双生法器?” “双生法器,顾名思义,关键在于双生。这种法器大多都是一同铸造的,像郁剑这种分开铸造,很难做到双生二字。” 应向沂喃喃道:“世间的铸造品,越是精美越难以复刻。” 就如同古代烧制陶瓷一般,模子只能用一次,出来的成品也是独一无二的。 非亦颇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没错,他能铸造出这把剑,已经不容易了,要想再铸造出双生之剑,难如登天。” 迟迢没有本命法器,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如拥有骨杖十三的非亦,他看着郁剑手里的春水剑,眼皮直跳:“他千方百计找到白梨,所求之事会不会与铸双生剑有关?” 铸造是一门学问,好的铸造师大都有自己的法子,有一些武器铸造师信奉以血开刃,认为在铸造武器的时候,要用鲜血祭刃。 不是所有铸造师都能投身于铸造炉,用自身的血肉铸造,他们中的很多人,会选择用别人的血来替代。 铸造师中流传着一个没有印证过的说法,祭器用的血肉力量越强大,铸造出来的东西品阶也越高。 贵为妖界四族之一,若投身剑炉,那一身龙血,能不能铸造出一柄绝世利剑? 思及此,迟迢的血都要冷下来了:“自愿投身剑炉,好过强行逼迫跳下剑炉。” 应向沂听的云里雾里,非亦和六殿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都很难看。 “倘若他真的用我族人的血肉来铸剑,我定不会放过他。”迟迢咬牙切齿道。 就算铸剑门覆灭了,他也会找出郁剑的后代,将之挫骨扬灰,为白梨报仇。 郁剑的法器介绍完之后,场内始终沸腾不止,最后还是铸剑门宗主亲自开口,才令众人平息下来。 后面的弟子们拿出的法器,都不如郁剑引起的反响热烈,很快就到了拍卖环节。 众人期盼已久,郁剑的春水剑价格被炒的很高,到最后炒出了平价,由铸造师决定卖给谁。 应向沂思忖片刻,笃定道:“他不会卖。” 非亦扬扬眉:“为什么?” 应向沂胸有成竹:“既然是双生之剑,一起卖才是最划算的,他若现在卖了春水剑,且不说五年后能不能铸造出第二把剑,价格恐怕也上不去了。” “小应仙君玲珑心思。”非亦拍了拍手,调侃道,“我一直觉得迟迢空有蛮力没有脑子,现下他有了你,可谓是如虎添翼,以后恐怕就没办法诓他了。” 迟迢:“你活腻了?” 应向沂闷笑,拱拱手:“魔尊大人抬爱了。” 男龙委屈,迟迢气哼哼地揪着应向沂衣袖:“你也觉得他说的对,我没有脑子?” 应向沂一脸无辜:“我可没这么说。” 不过与非亦比起来,迟迢确实心眼少点。 想到这一点,应向沂不禁庆幸,多亏他喜欢的是这条纯憨的小白龙,谁看上了非亦,八成会被算计赔得倾家荡产。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六殿实惨。 有了对比,应向沂越看越觉得自家小白龙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除了瞒着他这一点不好,其他哪哪儿都不错。 “等从云海秘境离开,你有想做的事吗?” 迟迢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有想过。” 他原本是想将仙界搅个天翻地覆,以报当年之仇,可秘境中出现了这么多坏事,他们能不能平安离开都说不准,那些打算也不必说出来惹应向沂不快了。 拍卖会上的法器都拍卖出去了,其中大公子郁承的成价最高。 和应向沂猜的一样,郁剑并没有卖春水剑,他说自己会铸造出双生之剑,要在五年后拍卖春水和秋月。 大会结束后,郁剑虽名声大噪,但也有不少人不看好他,不相信他能铸造出第二把秋月剑。 最后,仍是大公子郁承成为了铸剑门新一代的领头人。 郁剑在铸剑门有自己的地盘,应向沂等人悄悄跟了过去。 迟迢环视四周,怒意横生:“这里是他的老巢,白梨一定被他关了起来。” “迢迢,你别着急。”应向沂思忖道,“他说自己倾心于白梨,也许真的是喜欢呢?” “仙界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那郁剑也是,他肯定另有所图!”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再看非亦和六殿,显然也认同迟迢的话:“就算他真的另有企图,白梨会不知道吗,既然知道了,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为他祭剑?” 迟迢攥紧了拳头:“必然是郁剑花言巧语,蛊惑了白梨。” 应向沂:“……” 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用三言两语消除根深蒂固的偏见。 迟迢与仙界积怨已久,此番认定了郁剑另有所图,肯定不会轻易改变想法。 两人都不说话了,六殿打了个圆场:“别吵别吵,问问不就知道了,魔头,下一次铸剑门的大会上,郁剑铸出了秋月剑吗?” 非亦摊摊手:“我也不知道,还没到下次的盛会,铸剑门就卷进了四族之战,然后就被灭了。” 六殿讷讷道:“你不是说郁瑾当了宗主吗,怎么会没有到下次盛会?” 非亦理直气壮:“四族之战时,铸剑门被灭门,只有郁瑾在外游历未曾归家,自然是他成了宗主。” “灭门?!” 应向沂惊呼出声。 没人去管郁剑和白梨的事了,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灭门上。 非亦带着他们走进郁剑的宅院,边走边道:“是啊,偌大的铸剑门一夕之间都死光了,这事当年还引起轰动来着,闹得仙界宗门人人自危。” 应向沂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与自己以往待的世界不同,白虎族杀戮是在梦里看到的,更像是一个故事,体会并不真切。 可铸剑门被灭门不同,他们明明白白看到了发生过的事,知道铸剑门中一部分的弟子名姓,这都是活生生的人。 铸剑门被灭门一事,他没办法当成一个故事。 应向沂在此时此刻,才真切地体会到,人命有多不值钱。 六殿唏嘘出声:“那郁瑾后来怎么样了?” 非亦垂了眸子:“不知所踪,可能是战死了吧。” 当年他随东祝来铸剑门玩过,东祝是个好打听的人,将铸剑门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他也因此知道了众多秘辛和八卦。 与郁瑾的一面之缘,便是那时候。 那时郁瑾还没现在这么大,锋芒毕露,整天嚷嚷着要铸造出神器,令铸剑门成为不容小觑的存在。 郁瑾天资出众,一直是剑门四公子中最被看好的一位。 可惜他娘亲暴毙之后,他就开始消沉了,整日沉溺于风花雪月,完全变了一个人。 几人找了一遍,并未在宅院里发现白梨的踪迹,等郁剑回来后,跟着他才发现,他将白梨安置在铸剑门山下的村子里。 茅草屋是买下来的,有些年份了,勉强能住人,隔着稀疏的篱笆,能够看到院子里的人。 非亦随口道:“逼人家跟着他,却不带人回家,这郁剑有点意思。” 迟迢嗤了声:“好不容易得来的祭剑材料,肯定不能让别人发现。” 非亦轻笑,睨着他:“要不要打个赌?” 迟迢横了他一眼:“赌什么?” “就赌郁剑会不会伤害白梨,若他伤害了,就是你赢了,若他没有,则我赢。” 迟迢一口答应下来:“什么彩头?” 非亦眼睛一转,指了指应向沂:“若我赢了,你就给你家小应仙君当娘子,如何?” 迟迢:“……” “你——” “怎么,不敢赌?” 迟迢看了眼应向沂,咬牙切齿:“怎么不敢,那你输了呢?” 非亦耸耸肩:“我输了,我就给小阎罗当娘子。” 迟迢:“成立!” 应向沂、六殿:“……” 两人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应向沂还好一些,稳赚不赔的买卖。 六殿扶额:“你俩打赌关我们什么事,我才不想要这种娘子。” 非亦一脸严肃:“说什么呢,我们两个现在可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得相信我们能赢。” 六殿沉默良久,开始祈祷:“冥府先阎罗们在上,万求保佑,千万别给我这么个娘子。” 非亦脸色发黑:“就这么瞧不上我?” 六殿情真意切:“我这种良家阎罗,实在配不上你这种纯种魔头。” 应向沂和迟迢被逗得笑个不停,前者心神微动:“迢迢,知道做娘子需要做什么事吗?” 迟迢笑容一敛,警惕地看着他:“我不会输的!” 赌约定了,距离铸剑门被灭门也不远了,几人找了间空的茅草屋住下,时不时在白梨的院子外观察观察。 郁剑不住在这里,隔三差五会过来一趟,陪白梨聊天,给她送吃的用的玩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似之前那么紧张。 但几人都知道,郁剑限制了白梨的自由,不让她离开这个村子。 六殿蹲守多日,都快长蘑菇了,抓狂道:“郁剑究竟要做什么?” 迟迢活动着手腕:“巧言令色,让白梨放松警惕,我看他快露出狐狸尾巴了。” 应向沂颔首:“我觉得也差不多了。” 当天下午,郁剑带着另一个人来了村子。 作者有话说: 太蠢了,弄错文档了,现在替换完了,发红包哈-感谢在2022-08-24 18:27:18-2022-08-25 20:1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水歌、千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逍遥劫(十三) “怎么会是他?” 非亦沉了沉眸子, 笑意顿消。 郁剑带来的人,赫然是剑门三公子,郁瑾。 六殿飞过来一个小眼神, 透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那点头之交怕是不清白。” 他调子拖得长,「点头之交」四个字,念得跟「姘头」似的,暧昧丛生。 应向沂和迟迢头挨着头, 笑得促狭,迟迢小声询问:“话本里说的捉奸在床,是不是和这差不多?” “差个一星半点儿, 这应当是林妹妹附体了。”应向沂理也没理气得直瞪眼的六殿,专心给迟迢讲林妹妹的故事。 非亦心中好笑:“他清不清白和我又没关系, 我跟他可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一条船上的六殿翻了个白眼:“我跟你只是暂时在一条船上,等离开这里, 我们立马分道扬镳。” “行啊, 离开这里就让你下船。”非亦答应得飞快,在六殿惊诧的目光中, 笑得越发灿烂,“下了船, 才好上我的床嘛。” 六殿:“……” 郁剑算什么登徒子,白梨如果见识到非亦,肯定会对郁剑大为改观。 迟迢比了个大拇指, 骚啊! 他转头去寻应向沂, 一双漂亮的眼睛发着光:“阿应, 我们现在也是一条船上的, 你何时下船, 上我的床?” 应向沂微滞, 温和一笑:“床有什么好上的,我瞧着桌子,温泉池,幕天席地都很不错。” 迟迢:“?” 六殿:“??” 非亦长叹一声:“我比不过小应仙君,看来有没有这个赌约,小妖尊都得当娘子了。” 迟迢:“……” 男龙的尊严岂是你能侮辱的,迟迢一巴掌拍过去:“你放屁!” 非亦轻巧躲开:“行了行了别闹了,人都不见了。” 这四个人都不是盯梢的好手,聊着聊着就开始插科打诨,忘了要盯人。 方才聊天的工夫,郁剑和郁瑾已经没了人影。 应向沂站起身,指了指茅草屋后:“我刚才看了,他们一起去屋子后面了。” 六殿不由感慨道:“还是小应仙君靠谱,指望魔头和……指望不上。” 虽然这几天混熟了,但让他开迟迢的玩笑,六殿还是不太习惯。 茅草屋后是一片菜园,菜园子旁边有个小水塘,白梨的龙鳞肚兜被郁剑拿走了,她无法离水太远,隔两天要变回原形泡一泡。 应向沂四人只在第一天去水塘看过,姑娘家洗澡,他们不方便围观,便再未涉足。 白梨变回原形,泡在水塘里。 郁剑和郁瑾在岸上,两人的神色都很平和,看得出来早就知道白梨的身份了。 六殿一改前几日的低落,洋洋得意:“又来了个人,我看那打赌的内容也可以改一改了,兴许不是郁剑害了白梨。” “郁瑾不是那样的人。”非亦心里无奈,“你别因为我,就对他有偏见。” 恰若寒风料峭,吹冷了眉眼,六殿面色一凉:“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说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看他最像那样的人,不信咱们就走着瞧,看看他清不清白。” 两人之间暧昧顿消,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迟迢有心插嘴,被应向沂拉走了,人家小两口的事,瞎掺和什么,吃力不讨好。 应向沂掰正迟迢的脸,故作不满:“你总是看别人,我会吃醋的。” “啊?你吃非亦的醋?”迟迢闷笑,挠了挠他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我和他只是朋友,他曾救过我,算是这世间唯一能与我说得上话的人了。” “唯一?” 此地无银三百两,应向沂没好气地捏了捏他下巴,他本来没错,听完迟迢的解释,开始想醋了。 迟迢忙补充道:“除你之外,自从有了你,我都懒得和他说话了。” 应向沂这才满意,轻轻哼了声:“说话算数,你以后不许单独和他说话聊天。” 迟迢:“……” 迟迢:“?” 正常情况下,不该见好就收吗,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迟迢有些惊讶:“阿应,你有点奇怪。” “是吗?”应向沂状似思索,“看来你要发现我的真面目了。” “什么真面目?” “善妒,好醋,不讲道理……还有很多想在你身上实现的坏想法。” 应向沂掰着指头,一个一个地数。 迟迢听笑了,一把握住他的手:“别逗我笑,我笑的太大声,万一被郁剑他们发现怎么办。” 应向沂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啊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好,我可没有故意逗你,我是认真的。” 他确实有很多不怎么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坏想法,带有强迫性,带有独断专行的色彩,那些想法为实现同一个目标而存在:让迟迢被他一个人拥有。 应向沂以往总不理解,为什么电视剧和小说故事里经常会出现黑化情节,他一直认为,强行占有一个人的身体只会招来厌弃。 可与迟迢的接触愈深,他越是会产生那些边缘性的念头,如果有一个机会,能把喜欢的人桎梏在怀里,让对方眼里只留下他一个人,试问谁又能拒绝呢? 他毫不掩饰对迟迢的占有欲,这个人就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如果没有迟迢,应向沂绝对不会选择留在这个世界里。 可迟迢的世界里并不只有他,还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责任。 如果能让迟迢放弃那些人和责任就好了,应向沂不止一次这样想。 “迢迢,千万别给我机会,别让我有实现那些想法的可能。” 他会控制不住把小白龙玩坏的,一定会的。 爱意能持续多久? 应向沂找不到答案,他与迟迢之间也不需要答案,因为他早就将所有的期限选择好了。 迟迢觉得新鲜,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应向沂:“那些想法是什么想法?” 应向沂笑笑:“是会让你害怕的想法。” 他活了近千年,天不怕地不怕,会怕这个? 迟迢不依不饶:“除非你打算离开我,不然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害怕。” 应向沂低下头,在他肩膀上碰了碰,叹息声中带着埋怨:“别勾引我了。”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这条不知死活的小白龙却总能轻易挑起那些妄念。 “谁勾引你了,我只是好奇,我们这种关系,你还瞒着我干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呗,我又不会拒绝唔——” 迟迢还想说什么,被应向沂捂住了嘴。 微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蕴着极强的情绪:“这可是你说的,等解决这里的事,我就让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迟迢心头一惊,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看着怀里人扬起的眉眼,应向沂心尖一抖,他们这么合拍,兴许迟迢可以接受他那些想法也说不准。 四人盯梢盯得很不专业,回过神来的时候,郁剑已经离开了。 他们三人在茅草屋后交谈了一番,离得太远听不清说了什么,郁剑很快就走了,只留下郁瑾和白梨在一起。 郁瑾谦谦有礼,没有辜负仙门众多女修的倾慕,很快就和白梨混熟了,逗得她哈哈大笑。 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白梨还亲自泡了茶,邀请他到院子里看自己种的菜。 茅草屋前有一片空地,白梨锄完土,种上了菜,一排排整齐划一,现下已经发芽了,嫩绿嫩绿的,长势喜人。 白梨是孩童心性,喜恶分明,她喜欢郁瑾,便拉着对方去看她的宝贝菜园子:“郁三公子,你可是第一个参观这里的人,郁剑那王八蛋想看,被我揍了很多次。” 郁瑾失笑:“白姑娘还有这种闲情雅致,不知种的都是什么?” “黄瓜,辣椒,土豆……很多种菜,等到成熟了,能够我吃上几个月。”说着,白梨就双眼放光。 郁瑾哑口无言。 他原以为女儿家会喜欢种种花养养鱼,没成想白梨竟然种了一堆菜。 他小心翼翼地退出菜园,生怕踩到蔬菜苗子:“只有菜恐怕不够,白姑娘要不要养点鱼和家禽,也能吃肉?” 白梨蹲在一株绿苗苗旁边,挠了挠头:“可我找不到鱼苗和鸡崽子,这些菜种都是我随身带着的,郁剑那王八蛋不让我离开这里。” “我二哥为什么不让你离开?” 菜园子旁边有水桶,郁瑾拿着水瓢,一勺一勺舀水浇菜。 白梨敛了敛笑:“郁三公子不知道?” 她以为郁瑾知道她的身份,便也知道其他的事情。 “我该知道什么吗?”郁瑾抬眼看过去,笑了笑,“二哥告诉我,他有了心悦之人,这心悦之人是条龙。我与二哥素来亲近,我很好奇,求了二哥许久,他才答应带我来看未过门的嫂嫂。” 白梨一巴掌拍在地上,附近的菜苗倒了一片:“谁是你嫂嫂,别恶心我,是他威逼我留在这里的。更何况,我才不相信他喜欢我,他就是想利用我。” 隔墙有耳四人组面面相觑,应向沂语气微妙:“看来事情和我们猜想的有些出入,白梨并非不谙世事的傻白甜。” 迟迢深以为然,点点头,突然问道:“傻白甜是什么?” 应向沂笑笑,捏了捏他的耳骨:“顾名思义,又傻又白又甜呗,像迢迢这样的。” 迟迢额角青筋暴起:“我傻,我白,我甜?” 这三点,他哪点沾边了? 应向沂顺毛撸,哄道:“不算太傻,一般白,但很甜。每天起床看见你,我心里就甜滋滋的,我看你不该叫迟迢迢,该叫迟甜甜。” 迟迢哑火了,心情复杂,又有些开心:“阿应,你太肉麻了。” 六殿配合的做出嫌弃的表情,搓了搓胳膊,努力往旁边挪,企图远离这两个不知羞的人。 非亦含着笑,情深意切:“小阎罗,你也是我的傻白甜,你够傻,够白,也够甜,我——” 六殿忍无可忍,一巴掌呼了上去,捂住他的嘴:“你闭嘴,再乱说话我勾了你的舌头下酒!” 他腰间的勾魂索动作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非亦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却没着急将其拿开,而是伸出舌尖舔了舔。 掌心一片濡湿,六殿被烫着一样,急忙收回手:“你有病吧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想用我的舌头下酒,不用出动勾魂索,我送上门给你尝。”说着他凑近了些许,指尖轻轻点了点六殿的下唇,“现在想尝一尝吗?” 六殿:“……” 应向沂,迟迢:“……” 人至骚则无敌。 魔尊非亦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成功将三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回没人聊天了,几个人认真地看着郁瑾和白梨,无一不想赶紧找出秘密,离开这个地方。 “嫂嫂——” “再乱叫,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白梨抓了一把土,对着郁瑾扬了过去,“既然郁三公子什么都不知道,就趁早离开吧。” 她对郁瑾示好,只是想利用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成想郁瑾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主儿,白梨不想伺候了。 郁瑾迅速往后退去,躲开了这把土:“无缘无故,白姑娘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白梨嗤了声:“我见你们铸剑门的人就烦,尤其是和郁剑那王八蛋一伙的。” 郁瑾无奈一笑:“方才不是还不烦吗?” 白梨没吱声,冷眼看着他。 “既然是二哥逼迫,那白姑娘肯定不愿意留在这里,我帮你离开可好?”郁瑾诚恳道。 白梨竖起耳朵:“你愿意帮我?” 郁瑾一收折扇,郑重地行了个礼:“瑾最看不得姑娘家伤心,白姑娘若不嫌弃,瑾愿尽绵薄之力。” 有了郁瑾的示好,白梨没继续发难,将肚兜一事告诉了他:“那东西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是她的遗物,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弄丢。” 郁瑾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拍了拍她的手:“白姑娘放心,你将那东西样貌仔细告诉我,我去帮你取来。” 郁瑾没有久留,了解清楚之后就告辞离开了,称找到后会带回来给白梨。 应向沂无奈扶额:“我要收回之前的话,这白梨还是个傻白甜,如此轻易就将肚兜一事告诉了郁瑾,也不怕他心怀叵测。” 六殿忙不迭点头:“就是就是,我看那郁瑾不是什么好东西,和郁剑是一丘之貉,就算拿到肚兜也不会还给白梨。” 他说完偷眼去瞧非亦,状似随意道:“你怎么不继续维护他了?” 非亦摇摇头:“事实既定,我们再怎么争论都不重要,再说我本来也没有维护他,只是依我之见,郁瑾不是那样的人。” 六殿冷嗤:“那你觉得他会把肚兜还给白梨喽?” 非亦摊了摊手:“拭目以待吧。” 应向沂拍了拍迟迢的肩膀:“怎么一直不说话?” 迟迢神色凝重:“我在想一件事,白梨说那肚兜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 “怎么了?” “那肚兜是龙鳞所化,从我知道的秘密来看,应当与白梨的修为有关。” 应向沂明白了:“你是说她骗了郁瑾,这一点正常吧,如果说实话的话,郁瑾很可能会将肚兜据为己有。” 迟迢摇摇头,脸色很凝重:“非亦,你之前说过,郁瑾惊才绝艳,是在其娘亲暴毙之后才无心铸造的?” “是的,我当年见到他时,他才十几岁,是铸剑门中风头最盛的弟子,后来听说他因娘亲离世,性情大变,还险些退出铸剑门。” 迟迢看向院子里的白梨,语气狐疑:“我总觉得白梨会那样说,并不是搪塞。” “难不成你觉得她是故意的,想算计郁瑾帮她拿回肚兜?”六殿摇摇头,“她要是有那么深的心机,还会被郁剑抢走肚兜吗,别忘了她被囚禁在这里,从始至终都处在被动地位。” 说起这茬,迟迢就更疑惑了,他问过非亦,那肚兜是偶然掉落,被郁剑发现的,说白了还真是捡,不是偷。 可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人轻易拿到呢? 非亦也笑了:“别疑神疑鬼了,就算你不愿意相信,你们龙族的人智商水平都差不多。” 被冒犯到的迟迢:“你是不是想死?”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郁瑾都没有再来过。 郁剑保持着两三天来一次的频率,白梨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化,仍是不冷不热的。 就在应向沂等人不耐烦的时候,郁瑾来了,还带来了白梨的肚兜。 非亦因为郁瑾被挤兑了好几天,当即搂着六殿的脖子:“小阎罗你瞧瞧,他是不是把东西还给了白梨。” 六殿:“……” “这么轻易就还了?” 应向沂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事情的走向了,拿了肚兜,白梨就会离开这里,难不成他们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郁瑾十分狼狈,衣服被剑划破,有几道伤口太深,渗出了血迹:“东西还给白姑娘了,你快离开吧。” 白梨神色古怪,盯着他看了半晌:“我是龙,你甘心就这么放我离开?” 郁瑾不明所以:“白姑娘这是何意?” 白梨沉默片刻,将肚兜收起来:“三公子为了拿回这东西,受了伤对吧,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我要报答你。” 白梨说报恩就报恩,一把架起郁瑾:“郁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带你一起走。” 郁瑾还要说什么,被她一个手刀砍晕,带走了。 应向沂等人跟在后面,对目前的情况发展满头雾水,尤其是六殿,嘟囔个不停:“我不理解,那白梨不是被逼迫的吗,拿到肚兜就赶紧跑呗,为什么要带着个郁瑾,她就不怕被郁剑抓回去?” 非亦啧了声,意味深长道:“妖心难测,最了解白梨的,还得是她同族之人,我瞧着这一回,小妖尊怕是猜对了。” 这白梨是故意说出那句话的,甚至于,也是故意被郁剑「胁迫」来到铸剑门。 白梨带着郁瑾不方便,天亮的时候,才赶到山下的城镇,她带着郁瑾在客栈住下,抓药帮他疗伤,没有离开的意思。 应向沂摸了摸下巴:“她在等郁剑,郁瑾将肚兜拿回来,郁剑肯定会来找他们。” 六殿听了非亦的分解,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闻言撇了撇嘴:“这白梨是跟铸剑门杠上了吗,郁剑看到她和郁瑾在一起,能气疯了。” “兴许她就是要郁剑生气,让他们兄弟俩反目成仇呢,除去郁瑾,铸剑门这一代最出色的铸造师,当属郁剑了。”非亦喝了口茶,幽幽道,“最毒妇人心呐。” 应向沂:“难不成她的目标是铸剑门?” 非亦耸耸肩:“管她的目标是谁,咱们要找的是那双生法器的秘密。” 这次没等几天,郁剑就追过来了,央求白梨和他回去。 白梨刚从医馆出来,手上提着一袋药:“跟你回去干什么,用我这身血肉帮你铸剑吗?” “阿梨,你怎么会这么想?”郁剑看到她手上的东西,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是不是郁瑾告诉你的,他是骗你的,我从未想过用你来铸剑,他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白梨冷眼看着他:“别把别人都当成你,他和你不一样。” 郁剑一把打落她拎着的药,将她拉进了怀里:“你是我的,阿梨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白梨挣不开,只能任他抱着:“什么一直在找我,你胡说什么?” “从我在剑炉外看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了。将你藏在山下,只是不想你被宗门里的人找到,当年我没能力保护你,但现在可以了。你再等我五年,阿梨,五年后我一定会将你风风光光娶回家的。” 白梨牙齿打颤:“你既然知道当年之事,就该明白我不可能答应你!” 茶摊里,非亦一拍脑门:“诶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铸剑门是最先用妖铸造法器的,有传闻称,他们屠杀过一条龙,结果什么东西都没铸造出来。” 迟迢目眦尽裂,一把拍在桌子上:“屠龙?!” “传闻传闻,谁知道是真是假。”非亦一顿,瞥了眼远处的白梨,“不过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八成是真的,并且那条龙可能还和白梨沾亲带故。” 郁剑和白梨大打出手,落於下风之际,被赶来的郁瑾救走了。 应向沂等人看看郁剑,又看看逃走的郁瑾和白梨,果断追着后者走了。 “我们应该分头追才对,小妖尊,带你相好去追郁剑去。” 迟迢十动然拒:“你怎么不去追郁剑,我把你当朋友,你知道的事却瞒着我们。老实交代,双生法器是不是郁瑾铸造出来的?铸剑门一夕之间被灭门,是不是郁瑾下的手?” 非亦一脸无辜:“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迟迢还想和他理论,应向沂适时开口:“魔尊与郁瑾不仅仅是点头之交吧。” 被三双眼睛盯着,非亦无奈扶额:“小阎罗,你别忘了,我们两个才是一伙的。” 六殿翻了个白眼:“你和我是一伙的吗,什么都瞒着我。” “好吧好吧,真要我说?”非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让我说可以,双生法器的秘密也可以告诉你们,但是接下来的考验,我要你们两个主动退出。” 迟迢一口否决:“凭什么让我们退出?” 应向沂的言辞温和许多:“守护灵说过,考验一旦开始,就无法退出。” “不用管那守护灵,我自会解决。”非亦眸光清浅,志在必得,“迟迢,你不是问我凭什么吗,告诉你也无妨。就凭这双生法器有主,这是那家伙专门为我和我未来的道侣铸造的。” 作者有话说: 六殿:惊!我搭档是npc的朋友,人形外挂! 应哥:到嘴的生辰贺礼要飞了。 迟迢迢:好像亏了,又好像没亏。 第76章 逍遥劫(十四) 无功而返, 迟迢这辈子就没吃过这种亏:“你说这法器是你的就是你的了,要是你的,你直接拿走就是了, 还来参加这考验干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郁瑾都经历了什么,他为何最后会做出那样的选择。”郁瑾带走了白梨,非亦远远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中带着怀念, “还记得我曾经提到过的,据说他铸造出了神品法器吗?” “你该不会是想说,这双生法器就是那件神品法器吧?” 迟迢的心在滴血, 神品法器绝无仅有,六界都找不到多少,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可亏大发了。 非亦轻轻点了点头:“是他告诉我的, 他说要送我一件神品法器做贺礼, 但我当时并未收到这件法器,在这之后他也销声匿迹了, 我再没有见过他。” 迟迢的心情很不好,几乎是哭丧着脸, 扭头去找应向沂:“阿应,我们好像白跑一趟了。” 杀人夺宝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对方是救过他的非亦, 他做不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应向沂虽然觉得遗憾, 但因为并不知道神品法器意味着什么, 也没有多肉疼。反倒是迟迢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瞬间就攫取了他的心神。 连忙把小白龙搂进怀里, 应向沂揉了揉他的后颈:“不过一件法器, 白跑就白跑吧,当我们两个提前度蜜月了。” “什么是度蜜月?” 从应向沂口里听到的新鲜词汇总能引起迟迢的注意力,他当即把法器一事抛到脑后了。 应向沂冲非亦和六殿笑笑,带着迟迢走到一旁:“度蜜月是我家乡的习俗,是拜堂成亲后要做的事,夫妇二人一起去游山玩水。” 小白龙一听拜堂成亲,登时红了脸:“咳咳,我们还没有拜堂呢,你也太心急了吧。” “没有吗?”应向沂歪了歪头,目光哀怨,“我都为你穿了嫁衣,我们当着众人的面结了契,难道你要始乱终弃?” “不是不是,梦里是假的,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按照迟迢的计划,他与应向沂的结契大典,必定要昭告六界,办得轰轰烈烈。 应向沂故意曲解,笑意暧昧:“什么惊喜,你要为我穿嫁衣,做我的新娘子?” 脑海中浮现出迟迢一身嫁衣,红纱遮面的画面,应向沂下腹一紧,呼吸乱了。 迟迢这张艳绝天下的脸,若是能够为他披嫁衣,他肯定一生都无法忘记拜堂的场面。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逐渐火热起来,迟迢臊得不行:“我如此威武,穿嫁衣算什么样子。” “可我都为你穿了,迟迢迢,你觉得我不像样吗?” 应向沂眼神微眯,颇有些警告意味。 “……” 他敢说不像样吗? 应向沂抓紧机会为自己谋福利:“迟迢迢,公平起见,我为你穿了嫁衣,你是不是也该为我穿一次?” 他手指轻抚着自己的脖子,在喉结下方点了点:“你可还记得在我身上戴了什么东西?”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迟迢顿时心虚了,想移开视线,又不舍得,目光追着他的手指,在颈项间游移。 在为应向沂打下属于他的烙印时,他将妖族最具占有欲的饰物也戴在了应向沂身上,那是他亲手打造的,最满意的饰物。 ——项圈。 人类喜欢用项圈套住兽类,以展示其归属权。 为应向沂戴上项圈,是他最大的私心。 “我容许你做这么多,你一点特权都不愿意给我吗?”应向沂放轻声音,蛊惑道,“还记得你和魔尊打的赌吗?郁剑没有伤害白梨的话,你就要给我做娘子,堂堂妖尊,说话不算数?” 迟迢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他:“我答应,答应就是了!” 他越凶狠,应向沂越觉得可爱,跟撸大型猫科动物似的,揉了揉他的后颈:“迟迢迢,我很开心。” 迟迢轻轻哼了声,不自在地偏开头:“我都答应了,以后别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也别再露出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 嫁衣罢了,能博心上人一笑,有何不可? 大不了不让人参加他们的结契大典,或者把客人都弄成瞎子。 迟迢思索着哪种方法比较好,没有看到他的心上人眼里的算计光芒。 穿嫁衣不过是个开始,他还有很多要从迟迢身上讨回来的,应向沂心满意足地拥着怀里人,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哄骗他的傻白甜小娘子。 强迫不符合他的审美,要迟迢心甘情愿答应任他为所欲为,那才是他的目的。 另一边的气氛就不这么融洽了。 非亦知道郁瑾和白梨的去处,不急着去追,默默看着面前的人,等他开口。 从他和迟迢挑明开始,六殿的表情就换了很多次,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妙。 非亦猜测,多半是因为郁瑾。 从一开始,六殿就对郁瑾抱有敌意,几次三番进行揣测,方才他和迟迢说的那些话,无疑是证明了郁瑾的清白。 等待的岁月越长,似乎越难以忍受等待。 最后还是非亦主动开了口:“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六殿横了他一眼:“怎么,想让我给郁瑾道歉?” 非亦一愣,因为荒唐,直接笑出了声:“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是你的故友,还特地为你铸造了神品法器,你能容忍别人多次诋毁他?” 非亦轻叹一声,正色道:“我得纠正你一件事,那法器并不是他专门为我一个人铸造的,是给我和我未来的道侣的。” 六殿眨了下眼:“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在于……”见他还是一脸疑惑,非亦啧了声,忍不住骂道,“蠢死你得了,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 六殿:“?” 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 非亦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声嘀咕:“蠢就罢了,还不识好人心,我准是造了孽,才来受你的气。” “……” 六殿一脸无语,你就不能在心里念叨吗,是想让我听到,还是想让我装没听到? 余光瞥到走近的应向沂和迟迢,非亦又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才冲来人抬了抬下巴:“你们两个打算怎么办?” 六殿揉了揉脸,没理会这突然抽风的人:“你们离开的话,也带着我一起吧,我才不想参加什么考验。” 那法器都有主了,他掺和个什么劲,到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最好老实跟着我,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起来。”非亦冷笑。 六殿被他这番言论吓到了,满脑子都是「你有病吧」,完全没注意到他话里的「再」字。 应向沂适时开口:“我们不打算离开,既然来了,看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也好。” 迟迢哼了声,没好气道:“我倒要看看,那法器是不是神品。”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迟迢心里有谱,他和应向沂第一次度蜜月,不能草草结束。 非亦没什么意见:“行,那就一起走吧,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我。” 迟迢和应向沂退了很大一步,他也愿意卖个面子,给他们解惑。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们不客气了。”迟迢和应向沂就等他这句话了,闻言立马丢出第一个问题,“铸剑门灭门一事,可与郁瑾和白梨有关?” 非亦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小应仙君,和你打交道太烦了,你每次都能问到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应向沂摸了摸鼻子:“那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迟迢出了口恶气,催促道:“赶紧回答!”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确实和他们有关。” 六殿倒吸一口凉气:“白梨暂且不表,郁瑾图什么,他可是铸剑门的三公子,自己灭自己的宗门?” 非亦长叹一声,一边领路一边讲:“还记得我提到过,郁瑾的娘亲暴毙一事吧。剑门四公子都是铸剑门宗主和长老的后代,郁瑾的娘亲是铸剑门宗主夫人的陪嫁丫鬟,被宗主醉酒后强要了,所以郁瑾算是铸剑门宗主的私生子,和郁剑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仙界宗门中怎么还有这种腌臜关系?” 应向沂皱着眉头,觉得自己瞬间穿越到了古装剧里,凭他的经验来看,接下来就要到宫斗和兄弟阋墙的情节了。 迟迢嗤了声,语气嘲讽:“越是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存在,内里越肮脏不堪。” 非亦不置可否,继续道:“铸剑门宗主一直瞒着,此事没多少人知道,就连郁剑都不知道郁瑾和他是兄弟。” 六殿:“是郁瑾告诉你的?他怎么知道的?” “铸剑门被灭后,他来找过我,说自己大仇得报,了无心事。也是那时候,他告诉我,要为我铸造一件神品法器。” 应向沂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郁瑾的娘亲突然暴毙,是铸剑门的人下的手?” 非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郁瑾查了很多年才查到当年的真相,他的身世被宗主夫人知道了,宗主夫人的娘家也是极有势力的存在,铸剑门的宗主能成为宗主,少不了他夫人的帮助。” “郁瑾名头正盛,铸造法器的天赋卓绝,是铸剑门下一代的希望。为了让宗主夫人消气,宗主就杀了郁瑾的娘亲。” 应向沂忍不住叹息,郁瑾他娘这一生,也算是被铸剑门的宗主毁了。 非亦深深地看了应向沂一眼:“小应仙君基本说对了,只有一点错了,不是宗主杀了郁瑾的娘亲,他娘亲是自杀的,当着郁瑾的面,自杀。” 六殿心头一惊:“怎么回事?” “少年羽翼未丰,如何与庞大的势力相抗衡?”非亦目光冷冽,声音也沉下来,“事情刚暴露,她就想到了这一点,各方势力施压,宗主夫人要个交代,为了保护郁瑾,她只能这样做。” 应向沂闭了闭眼,轻声道:“女性本弱,为母则刚。” 如果是其他人动手,郁瑾肯定会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如果她不赴死,他们两个人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是唯一能保全郁瑾的方法。 “因为这件事,郁瑾消沉了很久,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和铸剑门宗主的关系,也无心铸造法器,整日里一门心思想着查明真相。” 非亦合计了一下:“现在他差不多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带走白梨,与郁剑反目,这也算是他的报复。” 听到这话,六殿顿时支楞起来了:“所以他也在利用白梨!” “说利用也太难听了,他们最后可是两情相悦。”非亦停下脚步,看着山洞里靠在一起的两人,“白梨和铸剑门有仇,郁瑾也和铸剑门有杀母之仇,后来他俩就联手把铸剑门给灭了。” 当年铸剑门被灭门一事轰动仙界,然而谁都不知道,这场灭门起于这样的原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非亦说的差不太多,郁瑾和白梨相互慰藉,日久生情,成了一对恩爱的夫妇。 很快,白梨就怀孕了。 几人面面相觑。 非亦破天荒的错愕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有孩子,我和郁瑾最后一次见面,他并未带着白梨。” 这也是非亦没能一眼认出白梨的原因。 他从未见过白梨,对白梨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郁瑾的描述,只知道她是郁瑾的夫人,郁瑾很爱她。 应向沂语气微妙:“我怎么觉得,铸剑门被灭门一事,并不像我们之前以为的那么简单。” 且不说郁瑾和白梨有没有能力灭掉铸剑门,他们真的会将那些无辜的弟子也一并杀光吗? 迟迢耸耸肩,浑不在意:“接着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反正法器不会落到他们手里,他已经不在意事情的真相了,全当看个故事。 非亦脸色凝重,不复之前的轻松:“如果不是郁瑾和白梨,那又会是谁?” 他看了眼迟迢,欲言又止。 在他们所熟知的人物关系里,能和铸剑门联系上的仇人,只剩下当年那条被屠杀的龙了。 铸剑门一夜之间被灭门,会和此事有关吗? 白梨怀胎十月,在即将诞下胎儿的时候,被郁剑找到了。 此时的郁剑和当初相比,修为提高了很多,他提着春水剑而来,在看到白梨的肚子时,目眦尽裂:“你为他怀了孩子,你怎能为他怀了孩子!” 因为怀孕,白梨的修为大幅度降低,扛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直接晕了过去。 他们一直住在山里,郁瑾每隔一段时间会下山买安胎药,郁剑找过来的时候,他正好不在家。 几人眼睁睁看着郁剑带走白梨,心情复杂难测,他们心里清楚,这一去,怕是白梨和孩子都会生死难料。 四族之战开始,铸剑门已经卷入其中,距离铸剑门被灭门,也不远了。 一切都到了最后关头,最终的秘密即将揭晓。 非亦狠狠捶了捶树:“我早该想到的,说什么铸造神品法器,不过是他一心求死,最后想留下点什么罢了。” 郁瑾去找他的时候,恐怕白梨和孩子都没了,他想用自己祭器,铸造出最后一件法器,赠与故友。 这件双生法器,不仅是郁瑾送他的结契贺礼,同时还是郁瑾的遗物。 他们在这里等了很久,一直等到郁瑾拎着药回来,他们看着他发疯一样找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枯坐半宿,拿起了曾经的折扇,连夜赶回铸剑门。 见到故友变成这样,非亦受到的影响最大,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 其他三人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保持沉默。 因为参与四族之战的缘故,仙界各宗门严阵以待,无论是城中还是宗门里,处处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铸剑门内的气氛不似之前一样平和,宗门中的弟子面带倦色,他们并不属于前线部队,主要负责的就是帮忙铸造法器。 没日没夜的铸造耗空了这些人的精力,铸造室外,处处可见累得睡着的弟子。 不知郁剑将白梨带去了哪里,应向沂四人亦步亦趋地跟着郁瑾。 郁瑾是铸剑门里有名的弟子,无论是他早些年的天才之名,还是后来的离经叛道,都使他站在风口浪尖上。 虽然消失了近两年,但铸剑门中的弟子一见到他就认了出来,很激动的围了上去。 六殿小声嘀咕:“想不到这家伙人缘还不错。” 非亦神色微顿,平静道:“剑门三公子郁瑾,至交好友遍天下,为人谦和温良,拥有的支持者是四位公子中最多的。” 弟子们围着他,纷纷发问,问他去了哪里,问他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郁瑾脸色难看,勉强扯出笑,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末了问道:“看到郁剑了吗?” “二师兄?去剑炉了吧,他整日闷在剑炉里,一门心思想铸造出秋月剑。” “好像是在剑炉,宗主吩咐过,二师兄正处在祭剑的关键时刻,让所有人不得去剑炉打扰。” …… 弟子们一通叽叽喳喳,郁瑾却听得浑身发冷,他慌忙推开众人,踉跄着冲向剑炉。 迟迢语气微妙:“郁剑该不会是想用白梨祭剑吧,那我岂不是赌赢了?” 得意的小眼神飘向应向沂,后者扬了扬眉:“事实如何,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我越来越觉得铸剑门灭门另有隐情了,郁瑾与宗门中的弟子关系和睦,便是要报仇,也不会对他们下手。” “人在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爆发出来的绝望能摧毁一切理智。”六殿平静道。 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大抵如是。 非亦深知这一点,所以即便他内心认为郁瑾不会做出这种事,但郁瑾说自己大仇得报的时候,他也选择相信铸剑门灭门一事和郁瑾有关。 “从前,娘亲是郁瑾的唯一,而今,白梨和孩子就是郁瑾的底线,如果她们娘俩真的出了什么事,郁瑾确实会让整个铸剑门陪葬。” 应向沂幽幽地叹了口气。 让整个宗门陪葬,未免也太残忍了。 迟迢却是全然不同的态度,倨傲道:“若是有人伤了我的妻儿,别说一个宗门,整个仙界都要付出代价。” 他看向应向沂,撞进一双情绪复杂的眉眼里,那双眼里没有想象中的感动,更多的是无奈和怜惜。 应向沂故意调侃他,戏谑道:“看来为了保护天下之人,我只能保护好自己这条命,与你长相厮守,免得让你大开杀戒了。” 迟迢心里喝了蜜似的,甜滋滋的,但他心里清楚,应向沂并不赞同他这种想法。 越是强大的妖族,胜负欲越强,迟迢不依不饶的寻求认同感:“非亦,若有人伤了你所爱之人呢,你会怎么做?” 他相信非亦这魔头比他更疯,捅破天都有可能。 “怎么做?”余光瞥到身旁竖起耳朵的人,非亦惨然一笑,“我所爱之人被我亲手所杀,你是在问我如何惩罚自己吗?” 魔尊非亦杀的人很多,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他的师尊,魔祖东祝。 六殿拧起眉头,目光复杂。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联想到东祝? 迟迢心知说错了话,没有继续触他的霉头,安静下来。 应向沂打了个圆场:“我们快去剑炉看看吧。” 四人各怀心思,去了剑炉。 还未进入,便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嘈杂声音,有人在大吼大叫。 白梨靠坐在铸造炉旁边,双手被绳子绑住,仍处于昏迷状态中。 凸起的腹部像塞了一个圆滚滚的球,她整个人丰腴了很多,褪去了初见时的少女稚气。 郁瑾的心定了定,直视着双目赤红的郁剑:“二哥想见弟妹,该早些告诉我才是,我会带妻儿来见你。” “弟妹”二字刺激到了郁剑,他怒喝一声,打断郁瑾的话:“郁瑾,你为什么要和我抢,你明知道我喜欢白梨,趁机带走她不说,还逼她怀了孩子,你是在故意报复我!” “你想多了,我与阿梨两情相悦,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郁瑾咬紧了牙,冷声道。 郁剑哈哈大笑,声如泣血:“两情相悦?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点虚情假意?郁瑾,你分明就是想报复我,你想为你死去的娘报仇,你不想让我这个兄长好过!” 郁瑾一怔:“你都知道了?” 他与郁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件事,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你将你娘亲的死怪到了我娘身上,你就是想报复我,所以才抢走了白梨,你根本不爱她!” 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无数次想去找白梨,但一想起白梨离开前的厌恶表情,他就不敢迈出步子了。 大战在即,宗门长老商议要找回郁瑾,他才知道郁瑾和自己之间还有一层联系。 郁瑾对白梨不是真心的,所以他要将白梨带回来,不能让她继续被利用。 郁剑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当即动身,他一直关注着两人的踪迹,却没有想到,白梨会怀了郁瑾的孩子。 这个孩子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白梨和郁瑾有多亲密,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对她不是真心的,你根本不喜欢她,怎么配让她为你怀胎十月?!” 郁剑手里拿着上次盛会时崭露锋芒的春水剑,旁边火炉里悬着一把形制相同的剑,剑柄上刻着两个字——秋月。 他缓缓走近白梨,剑面从她苍白俏丽的脸蛋上划过,小心翼翼的没留下一丝伤痕。 郁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郁剑,你想做什么都冲我来,别伤害她!” 郁剑有多喜欢白梨,就有多厌恶她肚子里的孩子。郁瑾怕他因为孩子伤到白梨。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伤害她!我倾慕她,我心悦她!”郁剑怒吼出声,俯下身,温柔地抚摸着白梨的脸,“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她了,那时她才不过七八岁,还是个小娃娃。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她的消息,等到她来……勾引我,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郁瑾浑身巨震,额角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对吧,她就是当年那条漏网之龙,被屠杀的龙是她的亲人,她这些年一直关注着铸剑门的踪迹,此次我外出,也是她故意设计,将肚兜丢到了我面前。” 而他一见倾心,这么多年来一直顺着白梨的计划,他也如愿将这条龙困在自己身边。 可偏偏,一切都被郁瑾毁了。 思及此,郁剑心中愤恨不已:“她想为她的亲人报仇,她想让铸剑门付出代价,我顺着她,为她打点好一切,我愿意用整个铸剑门来换她,你能做到吗?为什么你要突然出现,你哪里配得上她?” 郁瑾脸色难看。 他和白梨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白梨从未明确表达过对他的喜欢,他只当是夫人害羞,没想过其中可能另有内情。 自从娘亲自杀之后,他表面上消沉,实则暗地里一直在查探消息,在知道自己是宗主的私生子之后,他也监视过郁剑的生活。 郁剑带了一条龙回来,偷偷养在山下,他设计潜入,骗取了白梨的信任,这才得知肚兜一事。 一开始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随着进一步的接触,他对白梨也产生了爱意。 他的世界里只有仇恨,白梨的到来给了他新的人生,他几乎要放弃过去的恨意,和妻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郁剑在这时候找上门来,带走了白梨。 两人争吵不休,吵醒了昏睡中的白梨,孕期的她精神不济,看到火焰摇曳的铸剑炉时,恍然间好似回到了儿时,吓得一直哆嗦不停。 郁剑一把抱住白梨,神色癫狂,目光却温柔:“阿梨别怕,别怕,我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白梨嘴唇翕动,吐出模糊的字音:“瑾,瑾哥哥……” 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只有火焰烧灼铁器,留下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仿若有什么东西要燃烧爆炸,一触即发。 郁剑一把按在她的肚子上,恶狠狠地瞪着她:“你看清楚,我是谁!” 郁瑾再忍耐不住,匆忙冲过去:“阿梨!” 白梨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她一把推开郁剑,抱着自己的肚子,满脸厌恶:“滚,你离我远点!” “当年是我引开别人,是我救了你,你本应该属于我!”郁剑握着春水剑,剑尖直指郁瑾,目光却黏在白梨身上,“你怎么能变心,你怎么能和他在一起,你不是想勾引我吗,我让你勾引,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白梨牙齿打颤:“不,不是的,不是……” 这种状态的郁剑令人害怕,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不停地往旁边挪动,想要离他远一点。 折扇对上剑锋,碰撞出金石之声。 郁瑾脸色铁青,紧了紧手,虎口有些发麻:“郁剑,上一代的恩怨与我们无关,我与阿梨只想好好过完下半生,你放我们离开吧。” “凭什么?!”郁剑挡在白梨身上,“我放你们离开,谁来放过我?郁瑾,你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抢我的宗门第一,抢我的爹爹,现在还要抢我喜欢的人,你不过是一个私生子,你怎么敢的啊?你和你娘亲一样,都该死!” 郁瑾冷了脸:“我早已离开铸剑门,我只有娘亲一个亲人,阿梨也不是属于你的,何来抢一说?郁剑,我念你曾经对我的照顾,你不该那样说我娘亲。” 在宗主夫人的施压下,娘亲死后,他一个人过得很惨。郁剑曾帮过他很多,很亲近他,他也是真心实意把对方当成兄弟。 只可惜造化弄人,他们最后走到了这一步。 郁瑾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我再说最后一次,放了阿梨。” 郁剑冷笑:“金石玉扇,这就是你成名时铸造的法器吧,我所携乃春水之剑,你若想带走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郁瑾对上了白梨的目光,那一双剪水之瞳中泪意盈盈,看得他心碎不已:“阿梨别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是什么时候从利用变成了喜欢? 是什么时候刻意放弃了报仇? 她找不到答案,但摸着鼓起的肚子,感觉到肚皮之下的动静,好像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 他们之间充满了阴谋诡计和上一代的恩怨,但她对于郁瑾的爱,和她肚子里这个孩子一样,是干净的。 白梨抹去眼泪,声音坚定而郑重:“郁瑾,我喜欢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 郁瑾微怔,对她笑了笑:“我知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相信你的心意。 郁剑气红了眼,执剑攻过来,两人打作一团。 身后的铸剑炉里火焰愈盛,炸裂的声音听得白梨毛骨悚然,她不可控制的想起儿时,想起自己的师父,那个温柔的女子就死在这种火焰之下。 师父是她唯一的亲人,就像是她的娘亲一样,她从记事开始,就是师父带大的。 她们从妖界辗转,走过人间,本是恣意之旅,却被抓到了仙界,迎接一场灭顶之灾。 郁剑说她该报恩,说她该喜欢他,可她的心里充满了恨意,如何能答应? 如果不是郁剑的娘亲,如果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宗主夫人,她和师父又怎会被抓到铸剑门。 当年铸剑门宗主继位,放言要铸造出神品法器,他的夫人发动了娘家势力,找到一条流落在外的重伤之龙,将其抓回了铸剑门。 郁剑于她,是仇敌,他的娘亲杀死了她唯一的亲人,将她困在铸剑门,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挟恩图报? 这些都是郁剑欠她的。 会爱上郁瑾,不仅仅因为这个人冒死偷回了她的肚兜,还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遭遇,共同的敌人。 她没了师父,他也没了娘亲,他们童年的不幸都是拜同样的人所赐。 兽类会拥抱同类,舔舐伤口,郁瑾就是她的同类,是她唯一愿意信任的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关于他们三个的恩怨已经基本说清楚了,应向沂等人沉默地看着打斗的两人,心中唏嘘不已。 阴差阳错,兄弟反目。 上一辈埋下的恶果,都应在了他们身上。 非亦想过,也查过郁瑾的事,但其中诸多秘辛查探不到,他只知道铸剑门亏欠郁瑾,却不知他们的恩怨如此之深。 六殿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支支吾吾道:“那什么,郁瑾的事是我,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 真相大白,面对郁瑾这样的人,他也觉得自己说过的话太过分了。 非亦想咧开嘴笑笑,调侃两句,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他张开胳膊,闷声道:“小阎罗,给我抱抱好不好?” 不等六殿回答,他就把人扯进了怀里。 拥抱着一具没有温度的身体,非亦却觉得心里热得厉害,他隔着衣服,在怀中人肩头落下一个轻吻。 六殿沉默不语,想回抱住他,胳膊抬起又放下,最终也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郁瑾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揣测你的朋友。” “不用。” 你都忘了,他不仅仅是我的朋友,他更是你的朋友。 以他的年龄结识郁瑾,并不是合理的事,他会认识郁瑾,还是因为东祝。 值得一提的是,郁瑾知交遍天下,东祝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过是沾了东祝的光,后来才和郁瑾混熟的。 就连那件法器,也是郁瑾知道他的心思之后,才决定铸造出来,送给他们两人的。 非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酸涩。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和郁瑾是好友,可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另一个名字——东祝。 郁瑾和郁剑没有分出胜负,堪堪打了个平手。 郁剑抚摸着春水剑,狼狈一笑:“宗门中的师兄弟都说你的铸造天赋最强,就连我花了几年时间,费尽心思铸造出来的春水剑,也只和你铸造的第一件法器差不许多。” 郁瑾没有搭话,扶起了白梨。 郁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身旁铸剑炉里燃烧的烈焰,突然道:“当年的漏网之鱼,还能再逃一次吗?” 郁瑾和白梨猛然抬头,表情错愕。 “阿梨,不仅仅是我关注着你,这铸剑门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忘记你的存在。”郁剑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我喜欢你,花了无数心思保住你,不让别人对你下手。阿梨,你真的以为离开我,就能和别人过普通平凡的日子吗?” 剑炉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郁剑低下头,在春水剑上吻了吻:“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了保护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求了娘亲,求了爹爹,他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女子,在背地里做了很多事,可终究错过了她。 一群人涌入剑炉,为首的正是铸剑门宗主和宗主夫人。 铸剑门宗主看着抱在一起的郁瑾和白梨,眉心紧锁:“郁瑾,过来。” 他对这个儿子又爱又恨,明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铸造天才,却偏偏过于注重感情,因为两个女人,放弃了所拥有的一切,还做了那么多错事。 “你是我铸剑门的弟子,难道要一直和妖邪搅和不清吗?” 白梨浑身绷紧,郁瑾将她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她不是妖邪,是我的妻。” 宗主夫人嗤道:“我早就说过,不该留下他,胳膊肘往外拐,和妖族在一起,还留了血脉,传出去我们铸剑门的脸往哪里搁?” 如今四族之战愈演愈烈,世人对妖族喊打喊杀,郁瑾此举无疑是戳了铸剑门众长老的肺管子。 长老们纷纷嚷嚷起来,要捉拿郁瑾,将漏网之鱼斩草除根。 郁瑾护着白梨,誓不退让。 虎毒不食子,在郁瑾浑身浴血倒下去之后,宗主就命人停手了,将郁瑾拖了下去。 郁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笑意苍凉:“阿梨,你还是要选他吗?事到如今,你有没有一丝后悔?” 白梨没有理他,垂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诸位抢走我一个亲人不够,还要抢走我剩下的两个亲人吗?” “当年那条龙受伤严重,没了力量,所以没铸造出神器,用你来铸造法器,一定可以成功的。” 众人眼中浮现出痴迷,龙族力量强大,一次的失败不过是例外,他们坚信可以成功。 白梨闭了闭眼:“也罢,该有个了断。” 她运起妖力,夺过郁剑手里的春水剑,一剑刺穿了来人的胸膛。 这是负隅顽抗的一战,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 郁剑终究心生不忍,在白梨被推向铸剑炉的时候,他扑过去,将人护了下来。 宗主夫人激动道:“剑儿,你干什么!只要铸造出神器,你就是宗门中最优秀的铸造师!” 郁剑摇摇头,狼狈的脸被火焰映亮:“娘亲,我不会用我所爱之人铸剑的。” 白梨笑意疯狂:“郁剑,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可你的亲人夺走了我的亲人,失去至亲的痛,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郁剑擦去她脸上的血痕,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明白了。” 白梨瞳孔紧缩,眼睁睁看着他跳进了铸剑炉。 火焰烧毁血肉之躯的时候,似乎也将恨意一并燃烧殆尽,她终于看到了郁剑对她的情意。 在铸剑门的人扑上来的时候,白梨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耳边风声呼啸,电闪雷鸣,有破空声撕裂剑炉,踏着长风而来。 在她的记忆深处,也曾看到师父腾云驾雾。 她想,大概是师父来接她了,只是很可惜,没能再抱一抱她的瑾哥哥。 白梨昏过去了,应向沂等人却没有,几人怔怔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人。 尤其是迟迢和应向沂,如遭雷劈。 作者有话说: 应哥:嫁衣get,继续算计小白龙。 有点卡文,发个红包哈—— 感谢在2022-08-26 00:47:39-2022-08-27 04:0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四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昔、罗 5瓶;六月xiami、食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逍遥劫(十五) 非亦认识郁剑, 知道这个故事未来的走向,这已经足够迟迢和应向沂震惊了。 但当亲眼看到这个人出现在过去的幻境中时,除了错愕惊诧, 他们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从天而降的人以强横的力量打退了铸剑门,抖着手将摔倒在铸剑炉旁边的白梨扶起来。 他三四十岁的模样,正值壮年,脸上却散发出垂垂老矣的气息, 注视着白梨的目光悲哀又心疼。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强大的妖力不断输入到白梨的身体中,她受的伤太重, 一直醒不过来。 方才的打斗惊动了胎气,她本就要临盆了, 身体更受不住,双手抱着肚子, 无意识地发着抖。 有血迹在她身下洇开, 混合着透明的水渍,所有的迹象都表明, 她要生了。 男人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动作。 身后的铸剑炉吞噬了郁剑的血肉, 有熠熠的光从火焰中流出来,照亮了白梨苍白的面容和毫无血色的唇瓣。 应向沂急得不行,恨不得上前指导他们, 可他知道这样没用。 眼前的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事, 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无法被更改, 无法被挽回。 身旁的迟迢一言不发, 应向沂注意到,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在颤抖。 虽然很隐蔽,但可以看得出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抖得不像样子。 “确定是他吗?” 应向沂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朵。 迟迢抬起一双茫然无措的眼,近乎恐慌地追着他的目光,嘴唇翕动,吐出无声的字眼:“是……” 那张熟悉的面容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无法忘却,就算垂垂老矣,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这个从天而降,抱着白梨的男人,分明就是曾救过他的人,也是迟迢最敬重的人——青老。 落枫海的青老,应鱼的族长爷爷。 应向沂压着迟迢的后颈,将他按进怀里。 当初送应鱼回落枫海,他与青老曾有过一面之缘,对应鱼这位族长爷爷印象十分深刻。 老人家相貌出众,即使须发斑白,也无法掩饰年轻时的风采英姿。 除此之外,青老与清垣等人呛声,力排众议送他和无影离开,说一不二的性子和干脆利落的手段也给应向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故而当年轻的青老突然出现时,应向沂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青老是龙族? 青老与白梨有关? 所有疑问都汇聚到一起,指向一件事:青老曾闯入铸剑门,和铸剑门灭门之事或有干系。 应向沂深知迟迢对青老的敬重,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迟迢。 如他所料,迟迢的反应证实了青老的身份,同时也说明了青老出现在这里有多么令人难以置信。 迟迢心里很乱,抓着应向沂的衣服,好似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浮木,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他从破壳以来就是孤儿,没有亲人,从小流离失所。 一步步成长为妖尊之后,他成为了妖界最强大的存在,再没有人能小看他,他也再不用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青老是他唯一尊敬的人。 少年之时,青老救过他,对他不薄。百年前他被仙界的人算计,非亦只是帮助他逃回了妖界,他重伤濒死,是青老出手,将他救了回来。 青老于他,如同再生父母。 这个人,是除应向沂以外,迟迢所有记忆中,最温暖的存在。 铸剑门里的腌臜事太多,一夕之间整个宗门被灭门的事情更不简单。 青老牵扯到这里面,无疑是将千丝万缕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迟迢没办法不去怀疑猜测,这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铸剑门被灭门一事,和青老有关,也就是和妖界有关。 迟迢陡然生出一股被背叛的感觉,好似自己被信任的人蒙在鼓里,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应向沂理解他的感受,分出一缕心思观察青老和白梨那边,同时轻轻拍着迟迢的后背,温声哄道:“迢迢,迟迢迢,别想太多,这都是巧合……” 是巧合吗? 迟迢从来不知道青老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轻易就杀死了铸剑门的宗主和一众长老,他看着昏死过去的郁瑾,抬起的手终究没有挥下去。 白梨的身体太虚弱,没办法自己生下孩子,青老盯着她的肚子,面带犹豫。 许是察觉到危险,身为母亲的本能令白梨清醒了一瞬,她看着青老,有些怔忡:“师公?” 师父藏着一幅画像,经常独自翻看,她曾偷偷看过,画像上的人与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不知是画像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她相信对方不会伤害她。 “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她攥着青老的手,哀切地恳求道。 青老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的身体太虚弱,现在生产会死的。” 龙族子嗣稀少,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胎儿会抢夺母体的生机,往往不等生产,母体就会被吸干力量而亡。 孕育一个龙族子嗣,父母双方必须都有强大的力量。 白梨能顺利怀胎十个月,并非她和郁瑾足够强大,而是因为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孩子并不是纯粹的龙族血脉,反噬也会小很多。 她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保护孩子了,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虚弱感:“不,求求你,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白梨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看到遍地的鲜血和尸体,感觉到背后铸剑炉里的温暖火光,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感,只有一种终于了结此事的疲倦。 “我,我这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师父死在铸剑门的人手中,我一直都想为她报仇。有人说爱我,我不相信,有人说会保护我,我也不相信,我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没有一丝动容吗?” 她回顾过去的时光,处处都能发现郁剑对她的照顾,在铸剑门山下住的日子里,她是否真的未曾动过心? 青老眼神晦暗:“伤害你……师父的人都死了,我带你回家,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他来迟了,终究没能救下自己所爱之人,白梨是爱人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不能再看着她离开。 白梨摇摇头,抬眸看向炽烈的火光:“铸剑门没有放过我,我也没有放过他们,可我看着他跳进去铸剑炉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 青老沉默不语,明明暗暗的火光映在他眸底,好似一场暌违多时的烟火,盛放了许久,而今才终于落幕。 白梨轻声喃喃:“我欠他的,我心有愧。” 她与郁剑之间阴差阳错,做不成爱侣,只能做仇敌,可偏偏造物弄人,他留给了她一份情意。 “你喜欢的人还活着,你要抛弃他吗?” 青老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白梨眨眨眼,连串的泪珠落下来:“我没有抛弃他,瑾哥哥,瑾哥哥,我们的孩子会陪着他,我……” 郁瑾是她此生唯一的爱人,可经历了这么多,他们真的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坦然的在一起吗? 这场仇恨就如同铸剑炉里的火焰,终究会烧到他们身上,他们是无辜的,郁剑也是无辜的,她不想亏欠任何人了。 “或有冤孽欠债,就此都了结吧。” 此事由她开始,也当由她结束。 青老还没有反应过来,白梨就握着春水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 随后「哐当」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你为我跳下铸剑炉,让我的仇人尝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而今我死在你的剑下,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就一笔勾销吧。 青老目眦尽裂:“白梨,白梨……” 剑锋凌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白梨脖子上的伤口涌出,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恳求道:“救救…救我的孩子,师公救…救他……求求你……” 瑾哥哥,若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干干净净的遇见。 那时我不愧对任何人,我们都不执着于仇恨,从初见到终老,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阴谋。 撕心裂肺的悲戚声在耳边响起,应向沂捂住了迟迢的耳朵,在他眼皮上落下连串的轻吻。 迟迢紧紧箍着他的腰,将自己送进他怀里:“阿应……” “嗯,怎么了?” 迟迢抵着他的肩窝,摇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或许只是想叫叫应向沂,想听对方的回答,想知道应向沂一直在他身边。 六殿看了眼抱在一起的两人,迟疑道:“要再给你抱一下吗?” 非亦垂眸:“白梨一心求死,却是为了还欠郁剑的情意,我作为郁瑾的朋友,不应当为她难过吧?” “郁瑾喜欢白梨,他们是夫妻,朋友的夫人死了,你会不会为朋友难过?” “……” 非亦抬起手,将他扯进怀里:“小阎罗,你是想安慰我,还是想我抱你?” 六殿眼皮垂下来,遮住了眸底的情绪:“你说呢。” 非亦轻笑:“我猜是想我抱抱你。” 六殿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说道:“白梨说是为了还郁剑的情,但在我看来,这只是其中之一,她会这么做,更多的是想要保住和郁瑾的孩子。” 她和孩子只能有一个活下来,而她选择了救自己的孩子。 六殿叹了口气:“没有一个母亲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就算是铸剑门宗主,最终也没有对郁瑾下手,何况是深爱自己孩子的白梨。 非亦诧异:“你在劝我不要记恨白梨?” “不,我只是实话实说。”六殿挣了下,“抱够了吧?” 非亦松开胳膊,状似苦恼:“用完就丢,小阎罗这过河拆桥的性子可得改一改。” 六殿嗤了声:“我这叫卸磨杀驴。” 非亦:“……” 白梨做出了选择,青老虽无可奈何,也只能帮她保住孩子。 他剖开白梨的尸体,取出了那颗龙蛋,淡红色的蛋壳泛着柔软的光泽,几乎能够看到里面幼小的胚胎。 青老摸了摸龙蛋:“是个女娃娃,半人半妖的血脉,唉,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青老带走了白梨和郁瑾,以及拥有他们两人血脉的龙蛋。 应向沂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他只杀了宗主和一众长老吧?” 那铸剑门被灭门是怎么回事?宗门中的弟子又是死于谁手? 几人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脸上同样的震惊表情。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之前的猜测已经被全部推翻,就连自诩了解真相的非亦都愣住了,神色凝重起来。 “还有另一拨人来了铸剑门,将所有弟子杀了。”六殿指了指铸剑炉,“别忘了那把秋月剑。” 郁剑以身祭剑,不仅向白梨展示了他的真心,还将毕生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铸造事业。 迟迢缓过情绪,忍不住骂骂咧咧:“一个个好像有情有义,为这个死为那个死的,其实都自私得要命。如果不是郁剑把白梨抓过来,会发生这样的事吗,白梨就算一直被铸剑门的人监视着,平安产子总能做到吧。” 其他三人都不吱声,表情有些古怪。 迟迢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叨叨:“到最后还说什么为了白梨去死,怎么死不行,非得跳铸剑炉,我看他就是想祭剑,铸造出双生法器,证明自己不比郁瑾差。” “还有那白梨就不用说了,他们三个是不是有病?”迟迢顿了顿,瞥了眼非亦,“好吧,比起另外两个人,郁瑾病的轻一点,我真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做出这种事。” 应向沂揉揉眉心,笑了笑:“你说的对,我也不明白。” 六殿清了清喉咙:“咳咳,我也不太明白,不过这是他们的人生,可能就是一念之差,没道理才是正常的。” 非亦哭笑不得:“我如果说明白的话,是不是不太合群?” 应向沂故作高深:“没错,是非常不合群,另外你还确定这法器是郁瑾为你铸造的吗?” 秋月剑还在剑炉中,谁也说不准能不能铸造成功,有可能双生法器就是春水秋月二剑。 非亦胸有成竹,自在一笑:“当然,我已经猜到这个考验的秘密是什么了,从这里出去之后,你们记得快点离开。” 他们有心等一等,看看是谁灭了铸剑门满门,还有那把秋月剑的结局。 可惜幻境很快就结束了,一切永远的停留在了这一夜,铸剑炉中的火焰没有熄灭,铸剑门的弟子也还好好的活着。 应向沂和迟迢相视一笑,后者长叹一声:“就这么将法器让给非亦,还真是不甘心。” 应向沂失笑:“这法器对非亦意义非凡,本就是属于他的,我们就算去抢,也不一定能抢得到。” “这倒也是,我现在都不知道双生法器是什么,不知道是郁瑾还是郁剑铸造出来的。” 据非亦所说,这法器是郁瑾铸造的,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四周的水镜波动,映出熟悉的曼妙身姿,守护灵孑又出现了:“有情人,恭喜你们找到双生法器的秘密,通过考验。” 应向沂和迟迢面面相觑:“我们找到秘密了吗?” 孑:“虽然你们没有意识到,但你们心中知道了秘密是什么。” 应向沂怀疑,他们是抱了非亦的大腿,才离开幻境的。 迟迢眼睛一转,好奇道:“接下来有什么考验?” 应向沂疑惑地看过去,迟迢给了他一个眼神,满脸「问问又不吃亏」的表情。 “第二重考验是……”孑话音一顿,急促道,“十分抱歉,有人已经通过了所有的考验,我将送二位离开这里。” 迟迢啧了声,不爽地嘟哝:“非亦那家伙的动作也太快了吧,我们这一趟真的白跑了。” 应向沂无奈轻笑:“好了,快离开这里吧,你要是想知道接下来的考验是什么,出去问问魔尊不就行了。” 水镜消失,他们又回到了巨大的茧子里,源源不断的吸力从茧丝中传来,窒息感油然而生。 迟迢轻喝出声:“不好!这个茧子在吸收我们的力量!” 应向沂感受了一下,身体里的灵力不多,应当是他们沉溺于幻境考验的时候,力量就开始流失了。 迟迢眼底一片冷凝:“小小的法器守护灵,也敢算计本尊!” 人身化龙,利爪瞬间撕碎茧子,迟迢鳞尾一甩,卷在应向沂的腰间,破水而出。 岸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堆人。 一殿和百里舒不知所踪,就连小虎崽也不见了。 应向沂咳嗽不停,吐出几口水:“迢迢,放我下来。” 迟迢化为人形,揽着应向沂的腰,落到地上。他脸上蜿蜒出柔和的暗纹,汇聚于眉心,好似图腾一般,又为原本的妖冶面容增添了一分殊色。 水面上浮起一个又一个气泡,咕嘟咕嘟的声音从河底传来。 应向沂平复下来,环视四周,脸色有些难看:“我们被算计了。” 迟迢正欲发问,便见一道华光撕破水面,直冲天际。 紧接着,非亦和六殿从河里跳了上来,他们浑身湿了个透彻,看起来狼狈不已。 浸了水之后,六殿的脸色更加难看,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异色,连嘴唇都是白的,长发贴在身上,好似一只水鬼。 非亦要好一些,拍了拍六殿的后背,啧啧道:“多亏现在不是晚上,不然看见你能被吓死。” 应向沂十分赞同,碍于六殿的白眼,没有点头:“你们拿到法器了吗?那茧子在吸取我们的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拿到了。”非亦伸出手,一把琴和一支箫出现在他手上,“那守护灵是假的,考验也是假的,都是她根据法器上的残念设置出来的,为的就是吸收别人的修为力量。” 迟迢面露菜色:“所以我们被骗了?” 非亦把琴塞进六殿怀里,幸灾乐祸:“小妖尊马失前蹄了,这脸面往哪里搁?” “……” 迟迢一掌拍过去,气得脑瓜子疼。 六殿抱着琴,有些怔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进了幻境之后,其实比你们早不了多长时间。”非亦躲在六殿身后,赞叹不已,“不过这法器确实是郁瑾铸造出来的,琴箫合鸣,双生不离,是神品无疑。” 迟迢骂道:“你早就知道了,竟然不提醒一下,有你这种朋友吗?” 非亦大呼冤枉:“我怎么没提醒,我都说了让你们尽快离开。” “那算哪门子提醒?!”迟迢又气又怒。 应向沂暗自叹了口气,将人拉到身旁:“先别说这个了,百里舒和一殿不见了。” 应向沂检查了一下,地上倒着的人都死了,四人围坐在一起,脸色都不太好看。 用灵力烘干了衣服,还是有些冷,应向沂修为最低,迟迢怕他冻着,生起了火堆。 六殿抱着琴,半晌才缓过神来:“百里舒是不是有问题?” “有问题,但不确定问题多大。”应向沂拍了拍迟迢的手,轻轻笑笑,“别担心,我没事。” “百里舒能进入云海秘境就很蹊跷,我是不信他那什么为王朝寻药的说法。”非亦把玩着手上的箫,“至于其他的,小应仙君讲讲吧。” 迟迢附和道:“没错没错,讲讲你和那家伙是怎么认识的,事无巨细都告诉我,咳咳,告诉我们。” 他一直耿耿于怀,百里舒竟然比他早认识应向沂,还知道应向沂真正的名字。如今可算逮着机会了,能问问他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 应向沂无奈摊手:“好,讲讲讲,不过我也都是猜测。初见百里舒,是因为昭南城嫁衣鬼一事,我和应鱼偶遇了他,后来我们一起去了探灵司。” 应鱼找到的那枚龙鳞事关龙族,应向沂并未多说。 非亦问道:“后来呢,只是这样的话,你应该不会怀疑他吧。” 应向沂点点头:“是的,后来我送应鱼回妖界,之后又遇到了百里舒,他被人种下了那什么,啊对,傀儡咒,我帮他解了咒。” “你帮他解了傀儡咒?”非亦神色微妙。 六殿的表情也一言难尽:“我听一殿提过,除了施咒人,没有人能解除傀儡咒。” “行了,你们别打岔,那傀儡咒八成是百里舒搞出来的,解咒一事也是他故意让我们……让阿应那样以为的。” 迟迢亲眼所见,应向沂三下五除二把傀儡咒解了,当时没有多想,现下看来,处处都是漏洞。 应向沂揉揉眉心:“我当时并不知道傀儡咒,也没当一回事,百里舒和我一同去了止戈村,也就是白虎族遗址,在那里,我们发现了阴灵小虎崽。” “再然后,我准备来参加群英宴,就将他送回了昭南城,却没想到他也来了这里。”应向沂盯着跳跃的火光,喃喃道,“浮白说他帮我把我的朋友都救醒了,却唯独落下了百里舒,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他了。” “你怀疑他是幕后黑手,是他将浮白困在酒窖里?” “我不确定,我只知道他一定不清白,可能是他困住了浮白,也可能他是在装醉,不然浮白不会不给他解酒。” 应向沂抚摸着储物戒,纠结良久,还是没将「风花雪月」的事情说出来。 经历了百里舒一事,他已经很难再信任迟迢以外的人了。 浮白死前提过要他保护好「风花雪月」,这很有可能就是幕后之人在找的东西,他要保护好这份礼物,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告诉任何人。 非亦啧了声:“可惜了,杜临昼的尸体在一殿手上,不然我们就能仔细查查,他手腕上的印记是真是假。” “还记得我曾经的分析吗,杜临昼的死很可能是凶手临时起意,百里舒与杜临昼一直在一起,最有可能下手。还有酒窖,如果石碑上的法阵和酒窖无关,那么一定有人在现场开启了酒窖,而百里舒能做到这一点,他也有能力拿走石碑。” 六殿不解:“你当时就怀疑他了,为什么没有直接点破?” “为了打草惊蛇。”非亦笑笑,“小应仙君故意盯着百里舒,就是为了让他发觉自己已经暴露了,逼他做出其他举动。你和迟迢设了个圈套,如果我猜得没错,百里舒身上应该有你们留下的记号吧,这才是真正的破局之路。” 应向沂和迟迢相视而笑,后者得意道:“没错,我在百里舒身上留下了妖界独有的追踪香粉,他的行踪尽在我的掌握中。” 应向沂摊了摊手:“但很可惜,我们也被他们算计了。” 六殿讷讷道:“一殿。” 和百里舒一同失踪的,还有一殿,他们两个带走了白虎族的阴灵小虎崽。 “杜临昼的尸体也在一殿手上,我不确定他们是一伙的,还是他被百里舒胁迫了。” 六殿惨然一笑:“别安慰我了,且不说百里舒的修为如何,一殿如果是被胁迫的,一定会给我们留下信息。” 堂堂冥府阎罗之首,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可现场没有太多打斗的痕迹,足以证明一殿是自愿离开。 应向沂摇摇头:“我没有安慰你,只是说实话罢了。假如百里舒真和幕后之人有关,就凭傀儡咒这一项,一殿就不可能和他是一伙的,别忘了,神君也死于四族之战。” 一殿苦心积虑,谋划复活神君,就算计划失败,也断然不可能和杀死神君的人同流合污。 “小应仙君别说了,别劝他。”非亦笑嘻嘻的,“一殿和幕后之人有关,小阎罗没地方去,正好被我拐回家。” 六殿:“……” 应向沂噎住,无奈一笑:“好吧,是我多嘴了。” 这条路有了去处,几人也不急着离开,准备在河边稍作休息。 非亦拉着六殿研究双生法器,两人都不通音律,琴声和箫声组合在一起,堪称扰民一绝。 迟迢气不过,多次想把那破琴和箫烧了,都被应向沂拉住:“由他们去吧,咱们两个说悄悄话,好不好?” “什么悄悄话?” 迟迢直起身子,仰头看他。 迟迢是懒骨头,两人一腻歪,他就喜欢像条条那样,瘫在应向沂怀里。 人形时会收敛一些,但也要靠在应向沂的怀里,把对方当成人形靠枕。 应向沂低下头就能碰到他的发顶,矮了矮身子,便和耳朵齐平:“告诉你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风花雪月”是浮白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在新婚之夜喝的酒,迟迢是他的小娘子,自然有权利知道。 他将此事告诉了迟迢,为防迟迢心生间隙,还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没有告诉非亦和六殿,谁知还没开口,迟迢就一本正经道:“此事不可以再告诉其他人,你把东西收好。” “那魔尊他们……” “也不能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心怀鬼胎。”迟迢撇了撇嘴,“非亦不也瞒着我们,总之不许告诉他们。” 应向沂笑着应下:“好,都听迢迢的。” 迟迢露出满意的表情,过了会儿,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道:“阿应,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应向沂眼睛一转,含笑道:“怎样叫你?迢迢吗?” “嗯……” 听起来和条条似的,每次听到,他都有一种错觉,好似自己还是小蛇,下意识想蹭应向沂。 “迢迢,迟迢迢,这样不可爱吗?”应向沂话锋一转,“你还记得我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家人吧,他是一条小蛇。” 迟迢浑身紧绷:“记得,怎么了?” 应向沂装作没发现他的异样,继续道:“他叫条条,一条两条的条,和你的迢听起来很像,对吧?” 迟迢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知该说对还是不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应向沂怎么把他和条条联系起来了? 应向沂轻笑一声:“一个是我相依为命的家人,一个是我最亲密的爱人,我大概和tiao的读音很有缘,你们两个的名字都是这个字音。” “……” 迟迢暗暗腹诽,你不是和这个读音有缘,你是和我有缘,两个人都是我。 应向沂勾起唇角,捏了捏迟迢的耳骨:“迢迢,你不觉得很巧吗?” 迟迢干笑两声:“哈哈哈,是很巧,青老带走了白梨的孩子和郁瑾,白梨的孩子好歹有一半的龙族血脉,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她的存在?你说她是被郁瑾带走了,还是死了?” 这话题转移的过于生硬,但应向沂还是收敛了笑意:“我也在想这件事。” 幻境之中,青老提到过,那枚龙蛋是半人半妖的血脉,并且是个女娃娃。 迟迢:“要不我们问问非亦,他后来见过郁瑾,可能郁瑾有提到过这事。” 应向沂把玩着他的手指,闷声道:“问他没用,如果郁瑾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还能坦然赴死,用血肉铸造法器吗?” “你的意思是,那枚龙蛋没孵出来?” 迟迢有些低落,虽然是半人半妖的血脉,好歹有一半是他龙族的子民,就这样死在壳里,也太令人唏嘘了。 应向沂意味深长道:“也有可能是他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迟迢皱眉:“你的意思是,青老将龙蛋的事瞒了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郁瑾终究是铸剑门的人,而铸剑门杀了白梨的师父。诶对了,白梨是不是叫青老师公了,那不就是铸剑门杀了青老的爱人?” 迟迢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又得意起来:“这铸剑门杀了便杀了,拿我们龙族之人铸造法器,该死!就算青老不动手,我知道了也一样会动手。” 应向沂拉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你现在又不气青老了?”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气的,青老只是杀了铸剑门的宗主和长老,并没有灭铸剑门,他和幕后之人应该不是一伙的。” 应向沂没言语,把玩着他的手指。 迟迢的白和六殿的白不一样,是一种健康莹润的白,连手指的关节都是白白嫩嫩的。 “迢迢的手真漂亮。” 握着他那里的时候一定更漂亮。 迟迢摊开手,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练武之人手上会有茧子,但我的力量太强大了,不需要用法器,连掌心都是软的。” 在他看来是强大的结果,落在应向沂眼里,则是极具诱惑力的特性。 这么软的手,会不会被他磨红呢? 应向沂的眸色逐渐变得幽深,他揉捏着迟迢的掌心,嗓音沙哑:“我又有一个坏主意了。” 迟迢缩了缩脖子,收拢掌心,将他的手指包住:“嗯?什么?” “郁剑到死都没有伤害白梨,按照赌约,迢迢应该给我当娘子吧?” “……” 这茬不是过去了吗,怎么又提起来了? 迟迢一阵无奈,哼哼唧唧:“我都答应为你穿嫁衣了!” 言下之意,你别要求太多。 应向沂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无法满足的人,似乎从遇到迟迢开始,他不是在得寸进尺,就是在得寸进尺的路上。 “做人家娘子,可不仅仅是要穿嫁衣的。”应向沂抱紧了怀里的人,杜绝了他溜走的可能,“迢迢年纪小,可能不知道要怎么做娘子,我能理解。” 迟迢脸色铁青,想说他年纪不小,但又不想乖乖当娘子。 应向沂看出他的心思,笑得不怀好意:“但没关系,我可以教迢迢,为人娘子都该做什么。” 迟迢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掰着下巴吻住了。 月色从天际流淌,落在应向沂的头发上,有些许零星的温柔降落在迟迢微微睁大的眼睛里。 “做人家娘子的第一步,亲吻的时候闭上眼睛。”说着,应向沂捂住了迟迢的眼睛。 在亲吻一事上,迟迢向来不敌应向沂,到最后总会被叼住舌尖,狠狠吮到发麻。 他抹了抹嘴,抹掉垂落的涎水,恼羞成怒道:“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有两个答案,你要听真的还是更真的?” “真的。” “真的就是,亲吻的时候,娘子都要闭上眼睛。” 迟迢气的够呛:“那更真的呢?” 应向沂将他按进怀里,近乎羞赧地笑笑:“因为你看着我,会让我忍不住的。” 忍不住什么? 哪里忍不住? 紧拥的怀抱,贴着的身体,已经将答案给了出来。 迟迢默默地将脸埋进他胸膛,耳根像烧了起来:“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赶快让它消下去,非亦他们还在呢。” 应向沂苦笑:“你在我怀里,还这么乖,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迟迢:“怪,怪我喽?” 男龙结巴,男龙心虚,男龙嗷呜一声,想跑。 应向沂早有防备,将人箍在怀里:“别乱动,让我抱抱,好久没有好好抱过你了。” 迟迢扭了扭身子:“可是你……” “你别乱动,乖一点。”应向沂埋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不用管那里,你别在意,一会儿就好了。” 他闷声闷气的,听起来莫名委屈,让人心疼,忍不住想妥协。 迟迢咂摸了一下,心里又酸又软:“现在不行,等离开这里,我,我……” 就算要做亲密的事,也要在他喜欢的地方,仙界断然不可。 应向沂轻轻勾了勾唇角,他一直都知道,他的迢迢最心软。 软乎乎的小白龙最好逗了,应向沂在他颈侧吮了吮:“你什么?” 迟迢一咬牙,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应向沂眉开眼笑:“真的?” 迟迢一脸视死如归:“真的!” “好,我可记住了,迢迢不能反悔。”应向沂舔了舔自己吮出来的痕迹,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欢喜,“好喜欢你。” 迟迢窝在他怀里,几不可闻地「嗯」了声:“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 达成一致,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黏腻。 非亦和六殿搞了半夜的音乐创作,回来看到两人抱在一起,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应向沂抢先开口:“二位这技艺,看来还需要多加练习。” 非亦转了转手上的箫,玩味道:“我已经想好了,把小阎罗拐到魔界后,就闭关修炼,学习怎么用这法器。” 六殿白了他一眼:“别拉上我,要练你自己练,我起码能弹出音来。” 非亦不满:“你那音也比我好听不到哪里去,咱们要共同进步,向小应仙君他们那样,晓得不?” 六殿懒得和他掰扯,换了话题:“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他很担心一殿,还有那只小虎崽,小家伙很黏着他,他也不想看到它出事。 迟迢从应向沂怀里出来,抹了把脸:“睡一觉,睡醒就出发,正好能赶上我定下的计划。” “你还有什么计划?” 三人惊诧不已。 迟迢冷冷一笑:“自然是报仇的计划,一百年了,仙界欠我的债也该还了。” 与此同时,云海秘境之外。 无影和无踪看了看天色,拿着钥匙,兵分两路,将马车上的笼子一一打开。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的猜测太有意思了,给你们捋一捋时间线哈—— 龙蛋迢迢出生-神君爱人救龙蛋出事-神君种彼岸花-洛臻受火刑沉睡-神君复活爱人进行时(养魂中,没完全复活)-白虎族动乱-四族之战开始-铸剑门被灭门-四族之战结束-迢迢破壳; 感谢在2022-08-27 04:04:25-2022-08-28 02:0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杨思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逍遥劫(十六) 在河边休息了一晚, 四人启程追踪百里舒和一殿的下落,为防动静太大被发现,几人没有用剪纸坐骑。 迟迢在最前面带路:“我们妖族专门用来追踪的香粉, 无色无味,一旦留在身上就很难祛除,除非他换了衣服洗了澡,不然一定会被我们找到。” 大多数修士都喜欢用除尘法诀, 简单快捷,能迅速清理身上的灰尘。至于脏了的衣服,等离开秘境再换也不迟, 不急于一时。 非亦幽幽道:“只希望这百里舒不是个花里胡哨的公子,在逃亡路上洗澡换衣服。” “不会的, 一殿最烦拖拉的个性,不会等他洗澡。”六殿忧心忡忡, “也不知道那小虎崽怎么样了, 幕后之人挑起四族之战,可能不会放过它。” 迟迢不以为然:“它皮糙肉厚着呢, 放心吧,就算百里舒他们想不开, 要吃烤白虎,它那么多肉,我们到的时候也能来得及给它收尸。” 六殿变了脸色:“不, 不会吧?” 一想到小虎崽被架在火堆上, 变成了白虎骨架子, 他就焦急不已, 脚下一个踉跄, 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小阎罗几岁了, 怎么别人说什么都信,那白虎族幼崽吸了百万生灵的寿数才活下来,是阴灵,身上怨戾之气浓厚,吃它跟吃鬼似的,谁下得了嘴?” 非亦啧啧两声,戏谑道:“日后可得把你看严实点,这么好骗,人家说两句话就哄走了。” 六殿:“……” 非亦和六殿偶尔搭一句茬,跟迟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间或逗两句嘴,一路上不知疲倦。 迟迢越咂摸越不对味,被这俩人秀了一脸,委屈巴巴地扭过头,寻找应向沂。 应向沂没有参与话题,比起其他三人,他有些吃力。 他的修为在短时间内提升了很多,但是运用灵力还不熟练,长时间的赶路需要凝聚心神,分不出心思来聊天开玩笑。 他一边赶路,一边感悟怎么操控灵力,正有所体会的时候,一道白影落在身边。 迟迢黏黏糊糊地腻上来,哼哼唧唧:“阿应,我好想你。” 妖族向来直白,万妖之尊更是不懂什么叫做含蓄内敛。 迟迢想着,左右他已经答应了做应向沂的娘子,心里头的别扭矜持也不在了,便越发没有顾忌。 口中说着表白之语,还不忘扶一把应向沂,虚揽着他的肩膀,帮助他提速。 应向沂吐出一口气,眉眼里满是笑意:“我不是一直在吗,怎么又想了?” 迟迢哼哼两声没说话,颇为幽怨的目光紧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两人,赌气一般,也不带路了。 应向沂心下了然:“受欺负了?” 话虽这么说,但应向沂心里清楚,受欺负是不可能受欺负的,迟迢也就在他身上吃吃亏,别个欺负不了他。 “他们两个指桑骂槐,把我当垫脚石,打情骂俏。”迟迢恨道。 应向沂一听乐了:“我们迢迢好棒,会用这么多成语。” 迟迢语气骄矜,眼里满是骄傲,故作平常道:“这不算什么,我的学识普普通通,也就比那两个不要脸的家伙好几百倍吧。” 应向沂失笑。 头一回见这样谦虚的,是逮着魔尊和六殿使劲踩呢。 非亦停下脚步,冲他们嚷嚷:“喂,迟迢,你跑后面去干什么,还不回来带路。” 小白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转头就变了副表情,眉眼晶亮,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应,我带你赶路好不好?” 他知道应向沂不愿意一直依靠他,所以一直没有勉强对方跟他一起,只是时不时偷偷朝后面打量。 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太磨人了,迟迢那点体贴都被磨干净了,只剩下最原始的依赖和渴望。 应向沂瞧了他两眼,直看的小白龙面上浮起忧虑,才展颜一笑:“好啊,那我岂不是能舒舒服服当废物了?” 迟迢皱了皱眉,严肃道:“阿应不是废物。” 应向沂捏捏他的手腕,挑起的眉眼里压着诱哄的意味:“可我想做你的废物,做你一个人的废物,好不好?” 迟迢眼睛直了,晕晕乎乎地点头:“好,好好,都听阿应的。” 怪不得话本里都说美人关不好过,即便是英明神武如他,遇上心上人的美人计,也没有招架的力气。 迟迢又欢喜又忧愁,欢喜自己能被应向沂依靠,忧愁自己如此轻易就被蛊惑,未来可能要做个「昏君」了。 有迟迢帮忙,应向沂省了很多力气,两人很快就赶上了在前面等着的非亦和六殿。 迟迢肉眼可见的有了底气:“嚷嚷什么嚷嚷,反正他们又跑不了,你急什么。” 非亦睨了他一眼,玩味道:“这有了相公撑腰就是不一般,刚才还可怜巴巴的生闷气,现在就趾高气扬起来了。” 迟迢气得红了耳根,相公娘子的事,他和应向沂知道就罢了,听别人说出来的感觉太奇怪了,莫名羞耻。 “想打架是不是,来,让我试试你的新法器。” 迟迢摆出交手的姿态,猝不及防被按住了肩膀,应向沂站在他身后,眉眼温和,好似学堂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我们家迢迢气性大,魔尊别故意逗他了。”应向沂停顿了一下,言笑晏晏,“有这等闲工夫,魔尊不若学习一下怎么追求心上人,暧昧的久了,恐怕夜长梦多啊。” 非亦敛了笑,膝盖中了两箭,痛的厉害:“小应仙君好口才。” 他虽然对东祝和六殿之间有颇多猜测,私心里也将对方视作自己的人,但真要细究起来,他对谁都没提过那个情字。 如应向沂所说,言辞话语再亲密,也不过是暧昧。 他们之间,可不就是夜长梦多。 一殿虎视眈眈,放言要带走六殿,更不必说,就连六殿本人也偏向冥界。 非亦没心情挤兑迟迢了,眼巴巴地看向六殿,后者一脸幸灾乐祸:“啧啧啧,我觉得小应仙君说的没错,魔头你抓紧时间,等追到你心上人,我就把那琴送给你们当结契贺礼。” 正好处理掉这惹人眼红的神品法器,还能省了贺礼的钱。 一举两得,六殿美滋滋地想。 非亦没被应向沂阴阳死,差点被他这话气的呕血,脸色阴沉:“给了你的就是你的,你最好乖乖拿着。” 六殿皱了皱眉头:“那是郁瑾送给你和你未来道侣的贺礼,我不过是阴差阳错被你拉进了考验之中,不该拿这么贵重的东西。” 他就是真傻,也能看得出来,非亦对他的态度不一般。 不过他们一个魔尊,一个阎罗,八竿子打不着,仅仅是见了一面,就产生多么深厚的感情,也太扯了。 最重要的是,非亦的行为举动总是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过分的占有欲,莫名其妙的亲近……就好像是,他们曾经有过很深的渊源,有过很深的羁绊。 六殿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子,他屈居一隅,只想安稳度日,不愿意去迎接轰轰烈烈的感情。 所以对于非亦,对于这份来的蹊跷又浓烈的感情,他敬谢不敏。 早点断干净,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非亦气得牙痒痒,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只好闭嘴赶路。 应向沂一脸无辜,凑到迟迢耳边:“我是不是说的太严重,伤到他了?” 迟迢拍拍他的手,宽慰道:“和你没关系,是他自己的问题。” 非亦和六殿之间的矛盾早就存在了,应了命书所言,他们这份缘不可求,生不可求,死不可求,怨不得别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气氛凝滞,接下来的路途中,几乎没人说话。 迟迢有意放慢了速度,应向沂正好能跟上,没怎么用他帮助,在赶路的同时对灵力的把握能力提高了很多。 云海秘境中山水秀丽,草木繁盛,临近山谷,一眼望去尽是翠绿的枝丫。 迟迢在山谷外停下脚步:“香粉的气息就在这附近,他们应该进了山谷。” 应向沂环视四周,认真道:“山谷中部开阔,四周草木茂盛,一旦进入其中,很难隐匿行踪。” 进入山谷,敌在暗我在明,容易失去先机。 六殿思忖片刻,道:“兵分两路行不行?” 应向沂合计了一下,赞同道:“可以,两两一队,进入山谷中,如果没发现异样,就闹出点大动静。” 六殿:“行,那我们先进去,你们留下接应,万一事情不妙,也可以及时应对。” 非亦嗤了声:“谁跟你我们?” 他心里憋着火,目光灼灼,恨不得烧死眼前的人。 六殿沉默一瞬,点点头:“那好吧,我一个人进去,小应仙君和妖尊接应,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们。” 非亦:“……” 他快被气死了。 “你一个人进去找死吗?你就不怕被种下傀儡咒?你,你他娘的就不能对我说句软话吗?” 六殿眸光一颤,垂下眼皮:“有一殿在,我不会出事的。” “好,你真是好样的!”非亦咬牙切齿,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迟迢,老方法联系。” 话音刚落,他便拽着六殿进了山谷。 应向沂有些担忧:“魔尊他,他们这样不会出事吧?” 迟迢摆摆手,浑不在意:“不用管他们,非亦脾气上来了就这样,他也就在这么一个人身上犯轴,他不会让六殿出事的。” 应向沂点点头:“那我们也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他看着迟迢,心神微动:“迢迢,你能不能变回原形,缩小一些?” 迟迢沉默了两秒,支支吾吾:“为,为什么要变小?” 因为许久未见条条,有些想念。 实话不能说,应向沂随口胡诌:“你这张脸太有辨识度了,别人一看到就会认出来,你变回原形藏在我身上,这样就算我被发现了,你还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迟迢被他哄得着了道,当即变身,等到在应向沂手腕上盘起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直接变成了条条的样子。 小蛇紧紧缠着手腕,银白色的尾巴尖柔软又滑腻,兢兢业业地勾着手绳上的鳞片。 应向沂勾了勾唇角,故意道:“迢迢,你怎么变得跟小蛇似的,龙角都没了。” 手腕上的蛇尾瞬间勒紧,应向沂眼底闪过笑意。 迟迢浑身紧绷,干巴巴道:“龙角太招摇了,傀儡咒重现世间,我的真身如果暴露了,很可能会被怀疑,对外宣称我是蛇比较方便。” “哦,是吗?”应向沂拨了拨他的尾巴尖,意味深长道,“迢迢,你这样和我养的条条似的,它也喜欢盘在我的手腕上,喜欢绕着这个手串上的鳞片。” 迟迢身上的鳞片都快炸开了,尾巴尖僵直,嗖的一下从手串上挪下来:“我是迟迢,不是什么条条,你认错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应向沂弹了弹小蛇的脑袋:“我也没说你是条条,就是觉得你们两个挺像的,等从这里离开,我介绍你们两个见一面,好不好?” 迟迢:“……” 我见我自己?大可不必。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一定不会装成小蛇崽去亲近应向沂。 应向沂心中后悔不已,一个谎言要靠很多个谎言去圆,不能再拖下去了,等离开云海秘境,一定要把条条的事情说清楚。 最差的结局,不过应向沂生他的气。 自己在渡微州做了那么大的让步,应向沂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不要他了吧。 迟迢安慰完自己,又有了底气,软乎乎的鳞尾再次缠上应向沂的手腕:“等离开这里再说吧。” 应向沂挑了挑眉,在他身上亲了一口:“好。” 柔软温热的嘴唇贴在身上,没有坚硬的鳞片阻挡,触感更加真实。 迟迢默默蜷成一团,整条龙昏昏沉沉的。 应向沂那一口亲在靠近他尾巴尖的地方,换到人身上,就是腰腹附近。 太刺激了。 妖界第一纯情男龙暗暗腹诽,这没几个时辰,他都缓不过来。 然而迟迢晕了没几秒,就被传进识海里的声音强行扯回了思绪。 “非亦给我发信号了!” 小蛇三下五除二蹿到应向沂肩上,贴着他的耳朵。 冰凉的感觉令应向沂浑身一震,目光微沉:“他说了什么?” 迟迢略有迟疑,不确定道:“他说山谷里没有埋伏,百里舒也不在,只有一殿和一个穿着斗篷的人,那个穿斗篷的人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山谷外围,风穿过树林,带来一阵草木清香。树叶沙沙作响,阳光将叶片分割成不同的阴影,落在山谷之中,明明暗暗,交织融合。 应向沂恍惚一瞬,按了按眉心:“他有没有说是怎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有。”迟迢笃定道,“不过他好像很惊讶,应当不是他太熟悉的人。” 大荒时期的人一个接一个诈尸,听到非亦的话之后,迟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东祝。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是东祝的话,非亦不可能那么冷静。 “我们要现在进去吗?” 应向沂戳了戳肩膀上的小蛇。 迟迢思索了一下,拍板决定:“进去吧,既然山谷里没有埋伏,我也想看一看,那个让非亦有熟悉感的人是谁。” 应向沂「嗯」了声,将他按进衣襟里,随即便跃进山谷。 非亦和六殿进的不深,两人就在山谷中的空地上,对方是一殿和不知身份的斗篷人。 一殿瞥了眼应向沂,神色平静:“来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应向沂在非亦和六殿身边站定,打量着面前的两人:“一殿阎罗,几个时辰不见,你就找了新的同伴,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一殿想说什么,被穿着斗篷的人拦了一下,邪肆的笑声传出来:“应向沂,许久未见。” 他一身黑袍,衣袖边缘用金线绣着法纹,斗篷兜帽之下,还戴了一张黑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 应向沂皱了下眉头:“阁下认识我?” 这人的打扮有些眼熟,可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闷闷地笑了声,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兴奋,声音有些变质的毛骨悚然。 他伸手挑开斗篷的兜帽,长发在阳光下泛着灰白的幽光,面具之外的瘦削下巴十分苍白:“这样子,会不会让你有些熟悉感?” 小蛇在胸口窜动,想要钻出来。 应向沂呼吸一紧,一把按住他,眯了眯眼睛,声音沉冷:“你是九宝阁阁主?” 当初去九宝阁查嫁衣鬼一事,他站在第九层,往下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被簇拥着的九宝阁阁主。 那时候,对方也是这副打扮。 轻快的笑声流淌在山谷之间,掺着几许得色:“我有很多身份,为了见你,特地选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用的装扮,你应该感到荣幸。” 传闻九宝阁阁主出身仙宗,与十四州州主俱有渊源,他能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匪夷所思之事。 应向沂攥紧了拳头:“昭南城失踪的九十九个女子全都被杀害,尸骨放置在九宝阁之中,你是凶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迟来的问询。 魂火绕着九宝阁烧了一整夜,九十九道冤魂指认凶手,尽管有欢喜棺保她们免于魂飞魄散,但一切罪恶的根源还没有挖出来。 “我们还没好好打个招呼,你怎么就开始审问我了?”他抚弄着衣袖口的金线纹路,笑意温吞,“你这样会惹怒我的。” 他在笑着,却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六殿抿了抿唇,疑惑的目光落在一殿身上:“为什么?” 一殿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冲他招招手:“过来。” 非亦一把抓住六殿的胳膊,神色凝重:“那个人很危险。”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六殿可是老朋友。”九宝阁阁主啧了声,罕见的不满道,“瞧瞧,这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殿瞥了他一眼:“别怪他。” 九宝阁阁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露出个温和腼腆的笑:“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怪他,你知道的,我很想他,也想你。” 应向沂上前一步,和非亦一同挡在六殿面前:“阁下的哑谜打够了吧,不介绍一下你的其他身份吗?” 方才这人提到过,他有很多身份,九宝阁阁主只是其中之一。 九宝阁阁主摊了摊手:“十分不好意思,我生病了,过去的身份都记不清楚了。” 一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后者无奈耸肩:“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那什么……六殿,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他小声咕哝:“这破名字真难记,不如你之前的。” 咕哝完了又推推一殿,寻求认同:“你是不是也觉得难记,我们帮他变回从前,好不好?” 一殿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直接把人拍昏了,抬眼看过去:“六殿,过来,该走了。” 六殿怔忡:“我……” 胳膊上的手越抓越紧,痛感传到大脑,他拧眉抬起头,对上一双阴鹜的眼。 非亦眼圈发红,表情狰狞:“你敢!” 六殿心尖一坠,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了。 这位混不吝的魔尊,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一殿眉心紧蹙,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还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六殿踟蹰不前,欲言又止。 一殿沉默了一会儿,从储物法器中拎出小虎崽丢了过去:“不要后悔。” 他面无表情,带着九宝阁阁主离开。 应向沂接住小虎崽的时候,藏在他怀里的迟迢悄悄溜了出去,跟在一殿身后。 一直离开了山谷,一殿才停下脚步,他扶着的人笑嘻嘻地抬起头,目光准确地看向迟迢的藏身之处:“小白龙,别躲了,出来吧。” 迟迢神色冷肃:“你没有昏过去。” 九宝阁阁主语气无辜:“配合一下我的朋友嘛,免得我控制不住自己,把东祝掳走……诶呀呀,我是不是不小心说漏嘴了?” 一殿额角青筋暴起:“你再不闭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迟迢心里一咯噔。 没错,六殿果然就是东祝。 “我保证是最后一句,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句话一定要告诉小白龙。”九宝阁阁主伸了个懒腰,站直身子,郑重道,“我很喜欢你这张脸,记得保护好,不然我会……发疯的。” 阴冷的目光紧锁着面前的人,迟迢不寒而栗。 一殿沉默两秒,一把扣住九宝阁阁主的肩膀,强行将他拖走了。 那人坚强地伸出胳膊,摆了两下:“快点离开云海秘境哦,我给你们留了个礼物,不离开会死的。” 迟迢在原地站了许久,头顶是灿烂的阳光,他却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应向沂和非亦等人赶过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乱跑什么,你想吓死我吗?”应向沂心有余悸,将人拉进怀里,上上下下摸索了个遍,“有没有受伤?” 迟迢摇摇头:“我没事。” 他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下,下意识省略了九宝阁阁主对他说的那句话。 六殿垂着眸子,一下一下撸着怀里的小虎崽:“他们在故意做戏,提醒我们快点离开云海秘境。” 非亦神情冰冷:“是敌是友还说不清楚,别被他们骗了。” 他看不惯一殿要带走六殿,也看不惯那什么九宝阁阁主的熟稔语气。 迟迢拉了他一把,眼前不着痕迹地落在六殿身上:“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那人叫了……你师尊的名字。” 非亦浑身僵直:“真,真的?” 猜测和被证实的事,终究存在区别,真的确认六殿是东祝时,冲击远比他想象中要大。 迟迢点点头:“我觉得他不像是在骗我们,尽快离开云海秘境吧。”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非亦的注意力全都在六殿身上,也闭了嘴。 应向沂神色凝重。 迟迢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阿应,你怎么一直魂不守舍,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人是谁,除了九宝阁阁主,他还有什么身份。”应向沂挠了挠他的掌心,“他和一殿、六殿都很熟稔,关系匪浅的样子,可我们知道的人中,没有这样的存在。” 迟迢斟酌了下,悄声道:“你别把六殿当成六殿,你……将他看成魔祖东祝。” 应向沂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又看向一旁的六殿:“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迟迢摇摇头,低声道,“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总之你这样推断就好。” 应向沂压下心中的震惊,喃喃道:“如果是和东祝他们两个熟识,确实有一个人选。” 迟迢心里一紧,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我也想到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是谁呢是谁呢是谁呢? 感谢在2022-08-28 02:08:09-2022-08-29 19:0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表示吐槽无力 10瓶;明安 5瓶;是二三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逍遥劫(十七) 应向沂和迟迢四目相对,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敢置信。 大荒时期的好友团总共有四人,天上天的神君、神界的百花之神、魔界的魔祖东祝、冥河底诞生的阎罗一殿。 此四人中,花神洛臻死于重天雷劫, 魔祖东祝如今是冥府的六殿阎罗,一殿阎罗活得好好的,只剩下一个人。 应向沂连连摇头:“不会是他的,我亲眼看着他赴死, 他不可能还活着。” 别说有没有可能诈尸,九宝阁阁主的性格和神君南辕北辙,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是除了他, 还有谁会喜欢……”迟迢话音一顿,状似无意地抹了把脸, “我想不出还有谁有通天的本事,能操纵六界, 还能让一殿心甘情愿跟着他离开。” 他更想不出来, 除了神君,还有谁会这么喜欢他这张脸, 这张酷似神君爱人的脸。 那句话太膈应人了,迟迢不想让应向沂知道, 他每每想起,都觉得一阵恶寒,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不仅仅是好友和交情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的追随。”应向沂突然开口, 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意味, “在我的故乡有一句话, 没有永远的朋友, 只有永远的利益, 也可能我们思考的方向都错了。” 迟迢抬眸, 眉心的暗纹影影绰绰:“你的意思是,九宝阁阁主手里有一殿想要的东西。” 应向沂将他脸侧滑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语调轻柔:“想要的东西,想知道的事,想见的人……总之能引起兴趣就可以了,这并不是一件难做到的事。” 日暮黄昏,阳光向西坠下,熏暖的颜色将山谷四周染成温柔的橘色,让人无端想起大漠的落日,和人间灿烂的金秋。 应向沂没有收回手,顺势点了点迟迢的额头:“迢迢,你这里的痕迹越来越明显了。” 迟迢心志坚定,入魔不会令他失去意识,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修炼的正途,到突破飞升的时候,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心魔侵蚀。 迟迢下意思晃了晃脑袋,额心在他指腹上蹭了两下,故意眨巴着眼睛:“非亦总吹他们魔族的魔纹别有一番风情,那阿应觉得,迢迢这样好看吗?” 应向沂心口一窒,这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见过许多样子的迟迢,骄横霸道的、炸毛傲娇的、乖软温顺的、意气风发的……唯独没有见过迟迢在他面前刻意卖萌撒娇。 就算是装成条条的时候,迟迢也谨记自己身为妖尊的包袱,只会用尾巴尖来表达喜爱。 可刚才是身为妖尊的迟迢,在对着他撒娇,虽然有些生硬,却能撩得他浑身燥欲难耐。 应向沂一直都知道,迟迢对他有着过分的吸引力。 现如今,不解风情的小白龙学会了如何运用这份吸引力。 话题被轻而易举带开,终止于情难自禁的深吻。 不用应向沂伸手,迟迢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几乎是献祭一般,将整个人送进了应向沂的怀里。 应向沂克制着将人揉进骨血的欲望,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迢迢好乖。” 迟迢仰着头,碰了碰他的唇:“回到妖界之后,我们就结契吧,我送你一个盛大的结契大典,你还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迢迢是在向我求婚吗?”应向沂垂下眸子,笑意微哑,“按照国际惯例,这是我该做的事,迢迢是小娘子,只需要被我宠着就好。” 旁边突然响起一阵辣耳朵的琴声,打破了旖旎的氛围,吓了两人一跳。 非亦对破坏他们亲热的事就轻驾熟,随手拨弄着琴弦,笑得恶劣:“离开云海秘境之后,我打算带着小阎罗回魔界一趟,你们两个要一起吗?” 他还在记应向沂的仇,存心臊他们:“说完正事再抱行吗?这幕天席地的,怎么也不太符合二位的尊贵身份。” 迟迢目光一凛,冷着脸起身:“看来你我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 应向沂脸色也有些难看,调动起灵力,抑制住蠢蠢欲动的部位,没有再阻拦迟迢。 非亦属实欠教训,要不是他打不过,都不用迟迢动手。 六殿抱着小虎崽远离战场,他沉默不语,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应向沂问道:“此去魔界,要做什么事吗?” 他很在意迟迢告诉他的事,六殿和东祝是同一个人,这其中不知有什么秘密。 六殿回神,摇摇头:“他是胡说的,我不去魔界。” 小虎崽被他撸得很爽利,摊开肚皮,全然看不出曾经张牙舞爪的凶相。 应向沂暗自为非亦掬了把同情泪:“我以为你会好奇自己的……嗯,身世,一殿对你颇多照顾,九宝阁阁主将你当成朋友,还有魔尊,他对你状似用情至深。” “是了,还是小应仙君看的清楚。”六殿淡然一笑,无所谓道,“他所用之情并非对我,那我又何必因其苦恼,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阎罗,至于那些个把我当朋友的人,我也都不在意。” 应向沂仔细打量着,发现他表情不似作伪,是真的不在意。 他们都纠结于六殿的身份,可当事人从未将自己当成过东祝或者其他人,他好像无心无情无所求,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伤到他的存在。 听迟迢提到过,魔祖东祝以逍遥入魔道,随心所欲,所向披靡。不愧是同一个人,从六殿的身上,还能看出几分东祝的影子。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破了东祝的逍遥道,令他死于非亦之手? 应向沂搓了搓指节,越来越好奇。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也不知当年困扰过东祝的,时隔千年,会不会令六殿重蹈覆辙。 迟迢和非亦点到为止,两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火气,打了一通也算是发泄,收手后立马一笑泯恩仇了。 非亦将琴塞进六殿怀里:“我练完手了,还你。” 六殿偏了偏身子,没有接:“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正好还给你。” 消下去的火气又燃起来,非亦眼神阴鹜:“你非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不是我要和你划清界限,是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六殿抬步,擦过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开了,“魔尊请自重。” 迟迢拍了拍非亦的肩膀,幸灾乐祸:“看来人家不愿意和你回魔界,你要一个人走了。” 非亦横了他一眼:“你们呢?” “我要留在仙界讨债,然后和阿应回妖界,筹备结契大典。”迟迢笑意狡黠,“届时记得来喝喜酒。” 非亦:“……” 人比人气死人,他这边刚拨云见雾,又开始冷战,迟迢和应向沂都有结契了。 魔尊怄得慌,没好气道:“眼下六界异动,还有九宝阁阁主一事没有查明,你这时候结契,是觉得自己太闲了吗?” 迟迢小声嘀咕:“这时候不结契,谁知道之后还有没有机会。” 九宝阁阁主的出现,给了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山雨欲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非亦皱眉:“你嘟囔什么呢?” 迟迢收敛情绪,骄矜地哼了声:“你结不了契,就羡慕我能和心上人结契,啧啧啧,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在嫉妒。” 嫉妒是无法隐藏的。 被戳中了心思的魔尊哑口无言:“……” 好气。 虽然六殿说了不去魔界,但非亦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神色平和,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应向沂颇为疑惑,非亦对东祝执念太深,怎会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迟迢撇了撇嘴:“别看他装的像没事人一样,心里指定想的是怎么把人拐回去。” 应向沂惊诧:“他要用强?” “魔头可不是白叫的,用强才是他的本性。”迟迢拉过他的手,“不说他们了,我们来商量一下结契的事。” 结契是修士之间缔结亲密关系的仪式,和人间的拜堂成亲差不多,但妖族与修士结契的事闻所闻问,具体要怎么安排,还需要从长计议。 应向沂思忖片刻,摇摇头:“我没有太多要求,你按你的想法准备就好,不用请太多人。” 他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以前自己的店开业,都不会弄得太隆重。 不过迟迢性子骄纵,应当喜欢大张旗鼓一些吧? 应向沂突然想到这一点,悄悄打量着迟迢,如果他想办的轰轰烈烈,那依着他也无妨。 “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请非亦这几个熟识的人就好。” 仙界和妖界向来不和睦,堂堂妖尊和一名修士结契,还为对方穿了嫁衣,肯定会引起妖族的不满。请的人越多,越容易节外生枝,质疑的言论也少不了。 这些人什么时候解决都可以,迟迢不想在大喜的日子上清理门户。 应向沂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你不用所有的事都迁就我的,我只有一个底线,就是你,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委屈自己。” 迟迢怔了下,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声音发闷:“我知道。” 应向沂扶着他的腰,拍了拍他的后背,心里的小鹿快撞死了。 他家迢迢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你不希望委屈我,那就给我做娘子,好不好?”迟迢眨巴着眼睛,一派天真无辜,“你的底线想得寸进尺一下,可以吗?” 应向沂:“……” 可爱个屁! 应向沂把人从怀里挖出来,没好气的警告了一通:“收起这些可怕的想法,不然我可要亲自修整一下你这条底线了。” 离开云海秘境之前,迟迢在山谷中站了许久,应向沂在一旁的树林中寻觅,看他望向远处,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次秘境之旅,最大的赢家莫过于非亦和六殿,得到了神品法器,至于应向沂和迟迢,收获可以忽略不计。 云海秘境是花神沉眠的百花冢,树林里有很多稀奇百怪的花草,散发着灵气,不似凡俗的草木。应向沂零零碎碎地摘了一些,都收在储物戒里,也不算白跑一趟了。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迟迢眉眼里的郁色褪去,朗声道:“都摘完了?” 应向沂在他身旁驻足:“嗯,挑了些灵气浓郁的,离开仙界后我们去一趟昭南城,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我送了你那么多金银财宝,你怎么还要卖钱?” 迟迢不能理解他这种不放过一丝赚钱机会的想法。 是送的太少了吗? 妖尊大人思索着怎么开口,把自己的大金库送给心上人。 应向沂短促地笑了声:“你给我的,和我自己赚的不一样。” 他本想在秘境里寻一件宝贝送给迟迢作生辰贺礼,怎奈一无所获,只能重新想办法了。既然是买礼物送人,自然要用自己赚的钱。 属于现代人的浪漫,就算讲了,这条直来直去的小白龙也不一定能明白。 应向沂果断放弃,换了个话题:“魔尊他们已经离开了,我们也走吧。” 迟迢有些迟疑:“我想看看九宝阁阁主说的礼物是什么。” 他们对九宝阁阁主的了解太少了,迟迢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获得线索的机会。 应向沂无奈失笑:“那我们再等一会儿,希望出去后不会错过你的生辰。” 按照这个时间进度,只能先给小白龙打上他的标记了,至于贺礼,得推迟一段日子了。 迟迢不以为意道:“没事,错过了就错过了,反正我从来没有庆祝过生辰。” 他破壳的时候,四族之战已经落下帷幕,他是一条孤儿龙,没人会在意他的生辰,包括他自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迟迢没什么感觉,应向沂心里先不舒服起来了,他暗自叹了口气,把人捞进怀里:“错过了我就给你补,以后每年生辰,都有我陪你过。” 迟迢张了张嘴,没有反驳,闷闷地「嗯」了声。 听到应向沂说的话的一瞬间,他发觉自己并不像想象中一样,对生辰完全不在意,相反,他很期待应向沂会怎样为他庆祝。 两人在云海秘境中又待了一下午,如愿看到了九宝阁阁主口中提到的礼物,这份礼物出乎意料,以至于原本心情不错的两人瞬间一脸沉重。 无数的人涌过来,他们无一不是进入秘境的六界人士,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仿佛都失去了神智一般,双目无神,身上还有纵横的伤口。 迟迢瞳孔紧缩:“是……傀儡!” 傀儡咒是害得龙族覆灭的导火索,迟迢曾经搜集过很多相关的记载,对中了傀儡咒的人颇有研究,一眼就认出了这群人身上的怪异之处。 “他竟然杀了这么多的人,还将他们都变成了傀儡!那九宝阁阁主就是幕后之人,当年四族之战,百万生灵死于非命,也是他下的手!” 之前分析的时候,因为一殿的态度,他们并未将九宝阁阁主对应幕后凶手。 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迟迢目眦尽裂,一字一句,几乎要啐出血来:“堂堂冥府阎罗,竟然真的勾结贼人祸害六界,他置自己的故友于何地,置他们冥界于何地!” 成群结队的人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狰狞的伤口和面容令应向沂想到影片中的丧尸,他头皮发麻,拖拽着迟迢往后退,恍惚间有种错觉,自己仿佛在末日逃亡。 迟迢咬紧了牙,一掌挥出去,震倒了一片人。 傀儡是杀不死的,没有痛觉,倒下去之后很快就站了起来,继续朝他们攻过来。 打是打不过的,应向沂和迟迢手牵着手,往秘境出口跑去。 身后的脚步声响成一片,化作一场焦急的鼓点,催着他们加快速度。 在接近出口的时候,有爆炸的声音传入耳中,渐渐压住了脚步声。 应向沂和迟迢扑向秘境出口,在离开的时候转头看去,只看见漫天的断肢和尸骸,那些中了傀儡咒的人一个接一个炸开,身体四分五裂,像是木偶娃娃一样,变成零散的几块。 应向沂瞪大了眼睛:“他们……” 成片的断肢映在眼底,组成浓烈炽热的血红底色,而后白光侵袭,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们离开了云海秘境。 应向沂和迟迢呆立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云海秘境外也是一片嘈杂的声音,好好的群英宴乱成一锅粥,周遭尽是被砸碎的桌椅,地上还有无数断肢残骸。 乍一看上去,就像他们还在云海秘境之中。 无影和无踪悄悄过来,拉着两人向安全的地方退去:“尊主,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放出了「恶犬」,仙宗十四州的州主都被堵在西边山里,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所谓恶犬,是迟迢着人豢养的妖族凶兽,它们喜食灵气,见修士就咬,是他为了复仇精心准备的工具。 迟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黎长思从秘境中出来了吗?” 无影颔首:“他一早就出来了,若不是他插手,此番仙宗十四州的州主得留下几条命来。” 迟迢拧起眉头,捏了把仍在出神的应向沂:“阿应,你先随无影和无踪离开,我报完仇就去找你。” “不行!”应向沂反手握住他的手,近乎哀求,“不去行吗?” 他们之间的观念始终无法统一,应向沂猜到他迟早会向仙界复仇,但没想到他一出手就造成这样的伤亡。 尸横遍野,与云海秘境中的一切无异,甚至于千年前生灵涂炭的人间也差不许多。 迟迢沉默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决然。 百年前,仙宗十四州算计偷袭他,剜去他的鳞片,砍断他的骨头,让他受了那么多折磨,他不甘心,也忘不了。 他曾忍着锥心断骨之痛立下誓言,若能活下来,必定要曾伤害过他的人付出百倍代价。 筹谋蛰伏百年,怎能在这时放弃? “阿应,对不起。”迟迢垂着眼皮,掰开衣袖上的手,“无影无踪,将妖后带走,好生照顾,若有差池,本尊唯你们是问。” 无影和无踪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看应向沂,表情严肃起来:“属下遵命,定为尊主守护好妖后。” 迟迢起身离去,向西而行。 他一挥手,便引得天雷滚滚,风云变色,西边的灵山被乌云笼罩住,一眼望去,雾蒙蒙一片。 应向沂还想跟上去,但被无影和无踪一左一右架住,强行往安全的地方拖去。 无影与他稍熟一些,苦口婆心道:“妖后,您就别阻止尊主了,此事必须有一个了断。” “不能换一种方式了断吗?” 一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应向沂就忍不住皱眉。 “换什么方式?”无踪反问道,“仙宗十四州偷袭尊主在先,不仁不义,还将昭南城失踪女子一事栽赃嫁祸给我们,是他们对我们赶尽杀绝,尊主只不过是为妖界讨回公道罢了。你不能因为看上去是尊主更强,就断定我们妖界恃强凌弱,一切都是因果报应,那黎长思还不是算计着想拿我们尊主的妖珠来增进修为?” 应向沂愣了愣,突然想到在探灵司的时候,他与杜临昼曾就迟迢和流尘的一战讨论过。 那时他只道流尘活该,妖尊虽下手重了些,却也有情可原。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将迟迢对应到了恶的一方? 正如无踪所说,一切都是因果报应,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无影拍拍无踪,小声道:“行了,少说两句吧。” 他们的妖后毕竟是修士,会看不惯尊主的行径也正常。 “我们答应了尊主要好好照顾你,你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再和尊主说吧。”无影看了看西边的灵山,忧心忡忡,“尊主一个人去报仇,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迟迢在交手方面,出乎意料的讲道义,他栽在仙宗十四州手里,报仇的时候也没想过要依靠别人,只身一人便赶去了灵山。 应向沂猛地抬起头:“什么意思,怎么是他一个人?” 无踪嗤了声:“尊主可不像仙界和冥界那样不要脸,他要报的是自己的仇,怎么会让别人插手?我们尊主,可比道貌岸然的仙君们有担当多了!” “不行,你们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去?” 仅仅是仙宗十四州的州主,就有足足十四人,除去被杀害的清垣,也有十三个,迟迢只有一个人,这仇报的本就不公平。 无踪小声嘀咕:“如果不是照顾你,我们本来会去帮尊主的。” 无影冷了脸,喝道:“闭嘴!尊主选定的人,岂是你我能妄议的?” 应向沂没空搭理他们,一边拿出法器剪子,一边起身:“我要去找他,我知道你们两个也想和他一起,别阻止我。” 无影迟疑:“可是……” “出什么事都有我担着,他不会怪罪你们的。” 说话的工夫,应向沂已经剪出了一个纹样。 无影是看过他剪纸的,好奇不已:“妖后,您这是剪的什么?” “朱雀,坐骑。”迟迢的龙族身份瞒不了多久,趁此机会,将四族全都带到大家面前也好,“你们还有要带的人吗,让他们都过来,我们一块去找迟迢。” 无影和无踪有些懵:“啊?” 应向沂没好气道:“啊什么啊,那灵山里不知有多少修士,单凭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无影无踪沉默了一会儿,将随行的妖界中人都叫了过来:“恶犬要带吗?” 应向沂瞥了眼被撕碎的修士尸体,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带上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乘坐着朱雀坐骑,向西边被云雾笼罩住的灵山出发。 与此同时,灵山中,迟迢双目赤红,紧盯着眼前的白衣仙君:“黎长思,这也是你其中一个身份吗?” 作者有话说: 应哥:救老婆去! 感谢在2022-08-29 19:03:08-2022-08-30 03:0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白坟碑(一) 旧朝号翡, 取珠玉意。黎氏族廿三代,八子诞,帝唤「长思」, 时天降异象,有大星蔽日,少时星沉宿隐,一时三刻不见天月。相师奏于案, 称灾,请诛此子,未成。 又一十八年, 长思披甲征东,所过之境无不降, 封东八郡。其驻于受封之地,好白衣, 自诩天上客。后翡亡, 见坟,世传其已亡故矣。 再临世已逾百年, 有子称飘飘兮若乎,方知入仙途。 ——《杂闻志异·卷三七·翡》 白衣仙君戴着一张黑色面具, 唇角含笑,静静地坐在树下。在他身后,仙宗十四州尚且活着的州主都围坐一圈, 正在冥想打坐。 他抬眼看来, 似是多情地凝视着面前的这个人:“你觉得呢?” 深情都是假象, 迟迢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 而是自己这张脸:“既然如此, 我们便来算一算当年的账吧。” 当年算计偷袭他一事, 就是黎长思主导,原本他还疑惑过仙界为什么能掐准时机,趁他虚弱之际出手,现下看来,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始作俑者。 强大的攻击被挡住,黎长思抬了抬手,轻叹出声:“当年若非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魔界那小子可救不走你,你今日这般,是要对我恩将仇报吗?” 嘹亮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天际缀着一簇绚丽的火焰,在赤色大鸟的尾羽末端燃烧,拉出蜿蜒的火线。 神鸟朱雀,早已被灭族的存在。 轻蔑的笑声里满是不屑,随着火焰一同坠落:“我真是吐了,见过不要脸的,唯独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应向沂居高临下,睥睨着黎长思:“若不是你算计在先,他又怎会陷入险境,仇人来讨恩,这等不要脸的事,亏你做得出来。” 迟迢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你,你们怎么来了……” 无影无踪带着妖界众人,牵着「恶犬」,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从朱雀背上跳下来:“属下前来相助,愿与尊主共进退。” 迟迢没心思管他们,注意力全都放在半空的朱雀鸟和应向沂身上。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总能带给他最大的惊喜。 应向沂负手而立,一袭素色长衫,好似天外谪仙,唯有在注视迟迢的时候,才会绽开坠入红尘的笑意。 朱雀身上燃烧着绚丽又灿烂的火光,映亮了他的眉眼,在他周身撒下一层暖融融的光。 应向沂用灵力催动声音,大大方方地宣告:“我这人护短,瞧不得自家宝贝被欺负,所以迟迢迢,我给你送人来了。” 迟迢的心情瞬间好起来,方才被黎长思膈应到的恶心感也消失了。 妖界众人看得真真切切,他们尊主笑得像个被狐狸精迷了心智的傻子,不由得对带半空中的妖后肃然起敬。 无影暗自感慨,悄悄碰了碰无踪的胳膊:“都跟你说了对妖后客气点,看看尊主这副样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 无踪欲哭无泪。 我不也是为了让妖后理解心疼尊主吗,要不是我,咱们也没机会来帮尊主。 朱雀盘旋在半空中,灵火越燃越轻,渐渐变得透明。 迟迢知道,这是剪纸的灵力即将耗尽的征兆。 “阿应,跳下来。” 迟迢刚刚和其他仙宗州主打了一架,身上沾了不少血,煞气凛然,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见血封喉。 他一直是令人畏惧的存在,连妖界众人都不敢靠的太近,小心翼翼的站在不远处。 但当迟迢伸出胳膊时,应向沂却觉得世间最柔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是他的怀抱。 从朱雀背上一跃而下,如他所料,被人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迟迢极欢喜的模样:“阿应,我接住你了。” 接住了,就是属于他的了。 应向沂毫不客气地环住他的脖子,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和他咬耳朵:“你怎么知道我不敢往下跳?” 朱雀距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像无影和无踪他们是妖族,不当回事,说跳就跳了。 应向沂往下瞥一眼,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十几米的跳水高台上,跳下来无异于蹦个小极,正迟疑着,迟迢就对他伸出了手。 迟迢眉眼弯弯:“我与阿应心有灵犀。” 他将人放到地上,为防应向沂腿软,小心地扶了一把才松开。 朱雀化作一捧流光,散落在树林之间。 妖界众人看的一愣一愣的,完全没看出迟迢是在为应向沂解围,只当他们两个恩爱异常,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黎长思不满被忽视,抚了抚衣袖:“方才还在苦恼,只有小白龙一个人太无趣了,可巧,你就来了。” 他身上的白衣未染纤尘,和身后的仙君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今日只有你一个人?” 之前一殿和这人在一起,现下不见踪影,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他的目光在打坐的仙君身上打了个转,落回到身旁的迟迢脸上,后者会意,不无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些人都被我解决了。” 应向沂等人没来之前,他就和仙宗十四州的州主们大战了一场,除了后来才现身的黎长思,其他人都不是化青后的他的对手。 无影和无踪率人将四周围了起来,如果有修士企图接近,都会被他们拦下。 恶犬们目露凶光,这闻闻那嗅嗅,搜寻着修士的气味。 其他仙君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黎长思浑不在意地扫了眼四周,施施然起了身:“上次匆匆一别,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们说。” 迟迢侧了侧身,挡在应向沂前面:“不必多言,不管你是黎长思还是九宝阁阁主,今日我们都要做个了断。” 再说下去,这人指不定又要扯一些他不喜欢听的话。 “小白龙,你太心急了。”黎长思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尝够了做人的滋味,这副壳子的生死交给你处置也无妨,且等一等。” 他抬了抬手,便挡住了迟迢的攻击,同时设了道结界,将无影无踪等人隔绝在外面。 结界里只有黎长思和应向沂迟迢三人。 能轻易挡住他的攻击,黎长思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他可以不管不顾的去报仇,但不能拉着应向沂陪葬,迟迢的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你想做什么?” 黎长思好脾气地笑笑:“只是想与你们聊聊罢了。” 换上黎长思的白色衣衫后,他身上的气质完全变了,仿佛糅合了长枢仙君的温和,不见作为九宝阁阁主时的邪肆狰狞,好整以暇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准确来说,他看的是迟迢背后的应向沂。 他的目光极具存在感,令应向沂无法忽视,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了新奇的玩具,惊喜中带着一丝蠢蠢欲动。 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好感觉。 “你想聊,那我们便陪你聊聊。” 看得出来,黎长思对他们并无杀意,应向沂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搜寻线索的机会。 迟迢想反驳,被拉住了手腕,应向沂的指尖顺着腕骨往下,缓慢地勾了勾,又点了两下,好像小蛇用尾巴尖表示友好一般。 迟迢一愣,对上应向沂看过来的目光,沉稳中带着安抚意味,令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黎长思将一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向沂,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出色。”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应向沂不解其意,敷衍地回了声:“比不得你,掌管着仙界不够,还要把手伸到人间去。” 九宝阁在人间势力很大,权力都握在黎长思一人手里,他可以同时操控仙界和人间。 “你想像我一样吗,我可以帮助你,来我身边,我可以帮你得到六界。”他玩味一笑,半真半假道。 迟迢拧起眉头,破口大骂:“就凭你,也想操控六界,简直痴人说梦!” 应向沂顺毛一般,揉了揉他的掌心:“承蒙厚爱,不过你的条件吸引不了我,六界于我,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黎长思没恼,笑意依旧温和:“你和他一样,明明可以得到所有的一切,却偏偏拘泥于一个人。”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你与神君是什么关系?” 他们一直在怀疑这人和神君有没有关系,还曾认为他是神君,现下看来,这人应当与神君不是同一个人,但却熟识。 黎长思微仰起头,下巴上一片凝白,好似霜雪一般,不见分毫血色:“都说过我生了病,忘了很多事,你问一些刚发生的事,我才能回答上来。” 应向沂思忖片刻,问道:“你现在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长枢仙君黎长思是不戴面具的,进入云海秘境之前,他在群英宴上也没有遮住脸,现在突然戴上面具,是因为什么? 应向沂有预感,这件事背后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并非巧合可以解释。 黎长思沉默不语。 他抚摸着脸上的面具,苍白的指尖和黑色面具形成鲜明的对比。 迟迢眼尖,注意到他宽大的白色衣袖里,露出一截黑色丝线,极细,如同头发丝一般,贴在瘦削的手腕上。 黎长思俏皮地眨眨眼,做出的动作和长枢仙君全然不同:“自然是因为,我现在用的不是黎长思的脸。” 黎长思和九宝阁阁主的身形差异极大,完全是两个人。 应向沂心神微动:“每个身份的你,身形样貌都不一样?” 黎长思笑了笑,瞥了眼迟迢,意味深长道:“一样的话,很容易被当成同一个人的。” 他现在虽然衣着打扮是黎长思的,但身形样貌显然是九宝阁阁主。 没了斗篷的遮掩,他的身体暴露在外面,手腕和常人略有不同,细瘦一截,好似披了人皮的竹竿。 应向沂想到他之前说的话,语气笃定:“你想「杀死」黎长思。” 对方用这样的身份来面对他们,加上之前对迟迢说的话,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他的意图。 黎长思轻声喟叹:“你太聪明了,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应向沂,你有没有想过,比起小白龙,我们更加心有灵犀?” 迟迢浑身一震,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借以回应自己对应向沂说的那句情话。 虽然知道应向沂不会受他蛊惑,但迟迢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 然而不等他开口,应向沂就骂了回去:“放屁!你也说了是我聪明,别扯其他的膈应我,用不用送你一面镜子照照,你和我们迢迢差了多少?” 黎长思:“……” 骂完之后,他还嫌不够,狠狠抱了抱迟迢,委屈巴巴地告状:“迢迢,他侮辱我。” 黎长思一直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态度平和,此时也怄住了:“我怎么侮辱你了?” “你说我与你心有灵犀,还不是在侮辱我?”应向沂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我就算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上你,也不可能与你心有灵犀。” 偷鸡不成蚀把米,黎长思被气的差点吐出血来,再也维持不住笑意了。 应向沂拍了拍迟迢的后背,顺势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不要怀疑,相信我。 迟迢想,除了应向沂,没有人对他的心理情绪把握的这么精确。 这个人总能让他安心。 “惹怒我的后果很严重,我本以为你是聪明人,现在看来,你也挺会找死的。” 应向沂丝毫不慌:“你不会的,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因为自己玩不过玩具,就把玩具毁坏掉,你动手就代表你输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拉我们入局,这只是你的计划的第一步,不是吗?” 结界寸寸破碎,当灵山的景色重新回到眼前的时候,身着白袍的仙君也化作粉末,消散在空中。 「哐当」一声,黑色面具掉在地上。 当应向沂和迟迢惊诧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时,懒散的笑意从四面八方涌入耳中:“你们有资格参与我的游戏了,解开所有的秘密吧,我等着你们。” 迟迢抬起手,捏住一片从天空中飘落的花瓣:“是彼岸花,一殿将他带走了。” 白袍碎成无数片,从天空中飘落。 应向沂一言不发,捡起地上的面具。 面具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拿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轻飘飘的。 打坐的仙宗十四州州主陆续醒过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恶犬们发出低低的咆哮声,拽着妖界中人靠近仙宗修士,锋利的獠牙上流下黏湿的口水,恨不得将他们撕咬成碎片。 然而他们并没有在意,只是仰头看着天空,接住掉落的衣袍碎片。 良久,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长枢仙君……陨落了。” 所有州主惊愕异常,满脸不敢置信。 这是一场低劣的戏码。 如应向沂所说,那位不明身份的九宝阁阁主「杀死」了黎长思,用这种方式抛弃了仙界的一切。 “是你,是你!迟迢杀了长枢仙君!” “他是来报仇的,他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人,妖尊心狠手辣,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迟迢,我们和你拼了!” …… 最后,他将黎长思的「死」嫁祸给了妖尊迟迢。 迟迢冷眼看着他们,没有出手的意思:“不自量力。” 当着妖后的面,不方便大开杀戒。 无影和无踪会意,不等他们靠近迟迢,就带着人冲了上去。 仙宗十四州共有十四位州主,除了抛弃身份离开的黎长思,以及在云海秘境中丧命的清垣,本该还有十二位,但眼前却只有十一位。 应向沂依次看过去,发现少了的恰好是他叫的上名字的一位——流尘。 他和迟迢就站在原地,看着仙界修士和妖族的人打的不可开交。 之前和迟迢交手,仙宗州主们或多或少受了伤,此时以一敌多,都没占到便宜。 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除了清垣仙君,仙宗十四州中的其他州主都曾参与过围剿迟迢一事,而今,他们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至于失踪不见的流尘仙君,早在昭南城的时候,迟迢就曾报过仇。 凶兽们想扑向失去反抗之力的修士,却被勒令不准靠近。 它们饿了许久,眼看着美食在前,却不能大快朵颐,纷纷发出焦躁的咆哮声。 迟迢环视四周,将仙宗修士的愤恨眼神看在眼里,未置一词。 他揽过应向沂的肩膀,别扭地捂住他的耳朵,带着他离开了灵山。 无影和无踪对视一眼,一声令下,放开了对恶犬的桎梏。 凶兽们疯了一般,扑向失去反抗之力的修士,皮肉被撕开的声音和惨叫声交织回荡,听的人头皮发麻,在灵山上空久久不散。 离开灵山,回到了云海秘境的入口。 给六界中人准备的住处里,无数修士昏睡在地上,他们似乎被人下了什么法咒,困在睡梦之中无法挣脱。 应向沂欲言又止,满眼复杂地看着迟迢。 仙宗十四州的州主大都伏诛,这些修士都是仙界的精锐,如果趁其不备都杀了,那仙界的实力定然会被大幅削弱,以后就没有能力和妖界抗衡了。 身为妖界尊主,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应向沂不知该不该开口,站在迟迢的立场上,他不应该阻止,但看着这么多无辜之人受死,他又于心不忍。 仿佛又回到了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左边是昭南城失踪的女子,右边是他好不容易谋得的探灵司职位。 两难之间,哪种选择都不是万全之策。 迟迢仿佛看出了他的为难,瞥了眼失去意识的修士们:“我的仇已经报了,阿应放心,我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应向沂愣了两秒,有些羞愧:“对不起,迢迢,我不该怀疑你的。” 他的小白龙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报仇都报得光明磊落,他竟然又用想当然的想法来揣测迟迢,实在是不应该。 迟迢却不在意,大大方方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心狠手辣,动不动就吞了一条河的妖族,这些都不是谣言,他天生凶戾难驯,不过是为了应向沂收敛凶性,装出一副讲道理的模样。 应向沂就是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抑制住他的杀心,如果锁开了,他还是会变回原来那个嗜杀成性的妖界魔头。 有了迟迢的吩咐,无影无踪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未对修士们下手。 进入云海秘境的六界中人没几个活着出来的,除了非亦、六殿和黎长思,就剩下应向沂和迟迢了。 无影将此事汇报给迟迢,顺便提了一嘴非亦离开前留的话:“魔尊大人说,他将六殿阎罗和虎崽都带走了,尊主别急着结契,空下来先去一趟魔界,有要事与您相商。” 迟迢撇了撇嘴:“拐走我妖界的小崽子,还有脸让我去找他。” 一殿将小虎崽留给六殿,很可能还有其他意思,是故他没有阻止六殿带走白虎族的幼崽,反正冥界肯定会保护好他们。 但人和崽都到了魔界,事情就不一样了。 应向沂眉眼含笑,静静地看着他,直看得迟迢不自在起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他凑近了些许,悄声道,“迢迢装模作样的样子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多看一会儿。” 无影识趣,带着其他人退下了。 此番来参加群英宴的人大多折损,唯有妖界伤亡最少,浩浩荡荡的妖族车队从仙界离开,踏上了回家的路。 应向沂搔了搔迟迢的脸:“魔尊会将六殿带回魔界,迢迢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想到是想到了,但没想到这么快。”迟迢嗷呜一声,一头扎进了他怀里,“魔界不比妖界和冥界,势力复杂,非亦那厮刚杀了两个魔王,回去后魔界肯定会大乱,他将那破老虎带过去,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妖界也要受牵连。” 他以为非亦起码会等一等,将魔界的杂碎们处理一下,再把六殿带回去。 没想到他直接就把人掳走了。 迟迢越想越气:“六殿是东祝,也就是他师尊,他把师尊打下来的江山弄成这幅乌烟瘴气的模样,也不怕他师尊抽他?” 应向沂觉得自己没救了。 就算是气急败坏的迟迢,在他眼里也可爱得不像样子。 “我要是东祝,肯定不会喜欢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迟迢气呼呼地吼道,转头就眨巴着眼,冲应向沂张开胳膊。 应向沂会意,将他抱进怀里,调整坐姿,自觉的充当人肉靠垫:“你不是东祝,你喜欢的人也不是魔尊,别气了。” 迟迢没骨头似的,一身坚硬的鳞片都软了下来:“没错,我喜欢的人天下第一好,阿应知不知道是谁?” 应向沂低下头,望进一双藏着星星的晶亮眸子里,碧色的汪洋里纯澈洁净,只有他一个人。 越看,心尖越软。 应向沂没有回答,一本正经的纠正:“错了,我喜欢的人才是天下第一好。” 小白龙红着脸埋进他怀里,眉眼弯得好似新月。 想上前问话的无影迟疑不决,不敢打扰他们亲热。 无踪拧着眉头,语气幽幽:“你说他是不是给尊主下了什么蛊?听说有一种情蛊,可以让人性情大变,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人,我瞧着尊主的症状很像中了蛊。” 无影:“……” “你这话可千万别在尊主面前说,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无影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前面就要离开仙界了,尊主,您和妖后是回妖界,还是去一趟魔界?” 迟迢脸上的笑瞬间收敛,坐直了些:“你们先回去,准备结契大典的相关事宜。” 言下之意,不一起回妖界。 结契? 无影暗自咋舌,并未表现出惊诧,领命后立马带着人离开了。 应向沂:“我们去魔界吗?” 迟迢摇摇头:“不,先去一趟昭南城,你不是要卖灵草赚钱吗?” 提起这茬,应向沂一拍脑门:“今日是几月几号了?” 出来后忙着解决仙界的事,都忘了给迟迢过生辰。 “十月十一。”迟迢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百年前的今天,我被仙界算计,受辱逃跑,天道轮回,我也恰好在今日报了仇,一雪前耻。” 应向沂一脸郁色,垂头丧气:“错过了。” 迟迢不明所以:“啊?” “我错过了你的生辰。”应向沂罕见地沮丧起来,“连句生辰如意都未和你说过。” 明明做了那么多的打算,可到头来一件都没做到,最简单的祝福也没能按时说出口。 迟迢笑出了声:“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在意这种事,更何况,生辰之日你一直陪着我,我已经如意了。” 他毕生所求之如意,不过与此。 两人没在路上耽搁,缩地而行,很快通过结界,来到昭南城。 应向沂不依不饶:“不管怎么说,生辰礼总要补的,还有标记,一样都不能少。” 迟迢向来不会拒绝他,任由他拉着自己,在昭南城中乱逛。 昭南城毗邻仙界结界,虽然来往众人络绎不绝,但到底不比繁华的都城,没多久就逛完了。 天已经快黑了,应向沂还没找到卖灵草的好地方,不由得焦躁起来。 迟迢思索了下,提议道:“听说人间最繁华不过王廷,东八郡可抵王廷,昭南城距离东八郡不远,要不我们去那里逛逛?” “东八郡?”听起来有些耳熟,应向沂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那不是黎长思修仙前的封地吗?” 迟迢心神微动,似笑非笑:“巧了不是,我们去逛一圈,顺道刨了他家祖坟,如何?” 应向沂心领神会:“走,现在就去!” 作者有话说: 下章打标记! 应哥:期待地搓手手,期待地擦嘴嘴…… 迟迢迢:啊巴啊巴,猛龙退化ing; 感谢在2022-08-30 03:08:08-2022-08-31 01:5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ptan、杨思觅 5瓶;W 3瓶;是二三鸭、流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白坟碑(二) 东八郡是旧朝的称谓, 改朝换代之后,将沿途的小城镇划成了新的城池,并称为「鹿曦九城」。 鹿曦九城中, 最繁华的莫过于上曦城,上曦居于九城正中央,东接鲛望海,依山傍水, 是远近有名的富庶之地。 “上曦城有两座并立的高台,其一名千金,其二名揽月, 千金易物,揽月赏花, 分别是世间最大的交易场所与歌舞坊。” 迟迢细细数着,言辞间颇为向往:“过去的一百年里, 非亦那厮没少跟我炫耀, 说这千金台和揽月台多么有意思,我苦于修炼, 未能抽出时间来游览一番。” 应向沂神色微妙:“歌舞坊是做什么的?”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迟迢思索了下:“听歌看舞的地方吧,非亦信上说, 揽月台是人间最大的销金窟,男人一定不能错过!不过具体是做什么,非亦没提, 我也不太清楚。” 他们已经到了上曦城附近, 远远望去, 能看到并立的两座高台, 还未到晚上, 便能看到高台上飘荡的金色纱幔与红色绸缎。 迟迢兴致勃勃地张望, 妖族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心,更何况这千金台和揽月台还是他惦记已久的地方。 今晚去逛上一逛,以后去魔界,他就能在非亦面前炫耀回来了。 从迟迢的回答中,应向沂也弄明白了,这揽月台八成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应向沂的脸都绿了,还好迟迢只是好奇,并不是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不然他能把自个儿淹死在醋缸里。 “等下跟我去千金台,我们把灵草出手,然后可以去上曦城中逛一逛。”应向沂苦口婆心,“歌舞没什么好看的,我看这揽月台去不去都行。” 迟迢瞪大了眼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怎么行,我要去揽月台,你陪我去!” 应向沂:“……” 这就好像未过门的娘子在你面前大大咧咧地说要去逛窑子,你劝阻了,他还不依不饶,非要拉着你一起。 应向沂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红,想到迟迢过分熟练的床上技巧,更加怄得慌,努力压制着怒气:“又不是没看过歌舞,你非要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迟迢没觉出他的异样,理直气壮道:“我得去见识一下,然后才能反驳非亦。他仗着我没来过上曦城,曾多次嘲笑我眼界窄,我只有看过这揽月台的光景,才有底气嘲讽回去。” “……” 如此朴实无华的理由,彻底打消了应向沂心底的不爽,他哭笑不得道:“就为了这个?” “不然呢?”小白龙跃跃欲试,带着他往上曦城中飞去,“我们先去千金台,你卖灵草,我随便换点小玩意儿,就当送非亦他们的贺礼,然后才去揽月台。” “去魔界还有带贺礼的规矩?” 应向沂随口打趣,目光落在千金台上,开始搜寻好的摆摊位置。 迟迢轻笑:“不是,非亦将六殿带回魔界,肯定会助他找回东祝的记忆,届时他们二人喜结连理,我们自然要准备贺礼。” 应向沂对非亦和六殿的感情生活不太清楚,闻言疑惑道:“我记得是非亦亲手杀了东祝,他们二人会这么快冰释前嫌吗?” 八卦是人的天性。 应向沂想象着非亦和六殿拜堂成亲的画面,总觉得怪怪的。 迟迢知道的也不多,非亦告诉他的大都是猜测,除了六殿真的是东祝,其他的事都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肯定是有原因的,非亦和他师尊亲厚着呢,怎么会出手杀他,一定有内情。” 他知道的不多,应向沂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想到浮白曾说过的话,心里不由得浮上一丝忧虑。 只盼所有事情都能顺利解决吧。 上曦城的繁华有目共睹,入夜之后,城中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为喧闹。各式各样的灯笼悬挂在屋檐下,长街两侧灯火葳蕤,像极了成熟的红通通大柿子果,一颗一颗垂缀在梢头。 城中人口众多,越靠近千金台和揽月台,来往的行人衣着越华丽。 两人不仅相貌出众,身上的气质更为脱俗,尤其是迟迢,一路走来引得不少人投来目光。 他从破壳长成后就受人追捧,早就习惯了被注视的感觉,根本没放在心上。 走着走着,应向沂心里就不舒服起来。 那些人看迟迢的眼神中藏了什么,他心知肚明,虽然知道他们没办法得逞,但应向沂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意,恨不得把这些人的眼珠子都剜出来。 迟迢鲜少来人间,这瞧瞧那看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在应向沂面前向来不会收敛情绪,褪去了妖尊高高在上的威严感,像个顽皮的少年郎,满心满眼都是乱花迷人眼的人间。 “阿应你瞧,那揽月台的红绸上写着字,好像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是什么意思?” 他摇头晃脑,没有文人公子的做作,明眸善睐,透着一股子稚气,又灵又妖。 应向沂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将人压在怀里的冲动,掌心贴着脸颊,让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重新注视着自己:“没什么意思,别看了。” “你骗我!阿应,原来你也有不懂的事情,我知道,我来告诉我!”迟迢不依不饶,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话本里经常这样写,公子和姑娘情难自禁,做些亲密的事,便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应向沂顺势捏了捏他的脸,将人捞到怀里,按在肩头上,不让他那双眼睛露出来。 再被那双眼睛看着,他怕自己忍不住拉着迟迢,身体力行的证明一下自己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意思。 千金台和揽月台八面临风,四方洞开门庭,冬季用屏风阻挡,其他季节便只挂上层层叠叠的绸缎,营造出一种奢靡的旖旎风光。 千金台上散千金,这座高台用的是金色纱幔,在烛火的映照下,金丝熠熠生辉,将整座高台笼罩起来,好似纯金打造的一般。 揽月台上醉倒温柔乡,悬挂的都是红色绸带,绸带上绣着风花雪月的纹样,文雅又不流俗,配上靡靡的丝竹管弦之音,拉着人坠入一个又一个浸透脂粉香气的梦境。 龙族酷爱金闪闪的东西,比起揽月台,显然是千金台更符合小白龙的审美。 迟迢的一双眼眸几乎要变成竖瞳,乖顺的被应向沂带进了千金台,脸上全是兴味,好奇地张望着。 “据说在千金台里,只要出的钱够多,什么都能买到。”迟迢腻歪在应向沂怀里,他做小蛇时习惯了亲密的依偎,丝毫没觉得不对,“连人命也可以买到哦。” 他玩味地勾着笑,跃跃欲试:“阿应,以后我不当妖尊了,就陪你在人间生活好不好?这六界之中,我杀不了的人屈指可数,没钱了我就来千金台上做交易,定然不会让你吃苦受累。” “……” 应向沂琢磨了下,听着挺高大上的,但实际上不过拿钱杀人,这特么不就是雇佣杀手吗。 虽然这份职业不值得提倡,也没什么前途,但迟迢这份和他生活的心意值得表扬。 应向沂很受用,先是夸了几句,然后委婉地提出了其他想法,好说歹说,终于让迟迢放弃了这份工作。 “到时候来了人间,我养你就是了,迢迢是我的小娘子,合该被我金屋藏娇的。” 这么漂亮的小白龙,他可不想放到外面去给别人看。 千金台里的人非富即贵,这里既做上得了台面的买卖,又做见不得光的勾当,因而有不少人戴着面具。 应向沂摸摸迟迢的脸,果断带着他去门口挑面具。 千金台里的东西卖的都贵,和电影院里的爆米花,火车站里的饮料一样,价格翻了好几倍。 小小一个面具,卖到了二十两银子。 不过好在面具做的很精致,有不少拟兽的形象,比如带着兔耳朵的白色面具,带着狐狸耳朵的红色面具。 迟迢看中了一个黑色的圆耳面具,听卖面具的人说,这个面具的原形是传说中的一种凶猛妖兽。 应向沂二话不说,从储物戒里扒拉出一根金条,买下了这个面具,同时又拿了一个银白色的尖耳面具。 比起黑面具,这个银白色的面具要可爱几分。 迟迢暗自发笑,对应向沂的偏好表示出不理解。 两个面具都在应向沂手上,迟迢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兴冲冲地去拿自己挑的面具,却被截住了手。 应向沂把银白色的面具戴在他脸上,反手就将他挑的黑色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满意地弯了弯唇角。 果然很适合。 银白色的面具很衬迟迢的肤色,露出来的下巴莹白,唇似点血,中和了原本的妖冶,平白多了几分不容侵犯的禁欲感。 “你戴错了,阿应,那个才是我挑的!” 说着,迟迢便上手了,要摘应向沂脸上的面具。 打闹的动作没有用妖力,应向沂轻松制住他的双腕,不松不紧地圈在手心里:“没戴错,我是迢迢的相公,自然得戴迢迢挑的面具,迢迢是我的小娘子,也要戴我亲手挑的面具才是。” 刻意放轻的解释令迟迢愣了愣,注意力又被拉到了相公和娘子的称呼上。 尽管已经答应了要穿嫁衣,但要将做人家娘子的事情公之于众,迟迢还没办法完全接受。 他用空着的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语气讷讷:“别,别胡说,我是男龙,怎么好做娘子,旁人听到了定然要发笑的。” 太羞耻了。 被除应向沂以外的弱小人类嘲笑,太挑战他的羞耻心了。 应向沂自然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也没逼迫,推着他的肩膀往千金台上走:“放心,戴上面具了,没人认得迢迢,他们只会觉得我很爱你,你也……很爱我。” 或者是也很爱我的钱。 应向沂默默在心里补充道,眉眼里散开笑意。 方才迟迢挂在他怀里进了千金台,有一些人看到了他们没戴面具的样子,又见他出手阔绰,金条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窃窃私语,说迟迢是依附于他的小倌。 即,他包养了迟迢。 应向沂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当一回金主,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若是那些人知道,他用的金条是怀里的美人送给他的,不知道又会露出什么表情。 应向沂暗自发笑,将怀里的小白龙搂得更紧了些。 迟迢自然不会拒绝和他亲近,面具没遮住的耳朵染上一层绯色:“算他们有点眼力见,你就是很爱我,我也很爱你。” 最后一句嘀嘀咕咕,被嘈杂喧闹的声音遮盖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应向沂心里又烫又软:“跟我去卖灵草,赚了钱给你买好吃的。” 迟迢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自己赚钱,方才的金条不是用的挺开心嘛。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当即咽下疑问,乖乖跟着他往人群集聚的地方走去。 千金台中央有一个大转盘,上面胡乱扔着各种东西,金银是最多的,也是最不值钱的。 这转盘名为「千金转」,用一整块大理石雕刻而成,是专门用来易物的。一次转下来,卖物者就有可能得到千两黄金,由此而得名。 今日千金转上的稀罕东西不多,排队的人也不多,没一会儿就轮到应向沂和迟迢了。 应向沂急着赚钱,一到桌前就打开储物戒,开始拿自己从云海秘境中带出来的灵草。 山谷里灵草种类繁多,他都不认识,索性全都挖了几株。此时依次拿出来,很快就摆满了半张千金转的桌面。 围观众人也是买家,尽皆瞠目结舌。 灵草不算太稀有,千金台偶尔也会有人出手,但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拿这么多灵草来的人。 为了腾出储物戒里的空间来放钱,应向沂一株没留,全都拿了出来:“这是我要卖的东西。” 千金转转动,有想要出价者都可以让千金台的工作人员停下转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透明公开。 作为回报,千金台会从卖出的银钱中抽取十分之一当作酬劳。 方才排队的时候,应向沂已经摸透了这里的规矩,虽然觉得十分之一的酬金分成过高,但入乡随俗,去争个零头碎银也不好看。 久久不见工作人员转动千金转,应向沂皱了皱眉头:“我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这些灵草太普通,卖不出什么钱? 工作人员连忙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应向沂不解:“那怎么还不开始?难道我哪里不合规矩了?” 周遭的客人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迟迢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直起身子:“怎么,有人要和我们谈规矩?” 应向沂想卖草赚钱,他自然要支持,便是这草不值钱,他也要卖出去。 迟迢是个霸道的性子,没有一点遵守市场秩序的意思,一掌拍在千金转上,愣是把坚硬的桌面拍出一道长长的裂纹。 裂纹横亘整个桌面,却没有深入,整个千金转台还是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 应向沂脸都绿了。 灵草没卖出去不说,他们不会还得倒贴钱,赔这千金转台吧? 应向沂一把捞起迟迢的手,稳稳地捏在掌心里,肉疼不已。 迟迢误解了他的意思,温声道:“阿应放心,我的手不痛。” 谁问你这个了? 应向沂欲哭无泪,紧紧握着他的手,坚决不松开。 工作人员反应过来,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贵客不要误会,是您的东西价格太高了,整个千金台里恐怕没人能买下。” 灵草本就昂贵,一株就能卖出高价,何况是几十株打包卖。 迟迢刚才又展示了力量,现下所有人看着他们的目光中都带上了崇敬,想套个近乎,但又知道自己买不下所有的灵草,不敢上前。 工作人员摇了摇铃,叫了一队人过来,将灵草分门别类的整理好,然后把应向沂和迟迢请到了房间里。 “二位贵客稍等,我们会先对您要卖的物品进行估价,然后设置一场专门的拍卖会。” 千金台之所以被称为世间最大的易物场所,是因为它有一套专门的交易流程。千金转及附近上交易的物品,都被称为散台,可以直接交易。若是价值较高或数量较多,无法被一个人买下,便会举行一场拍卖,来确保货物的卖出。 “当然,拍卖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佣金的抽成将会提高到百分之十五,请问二位可以接受吗?” 工作人员有意无意地看向迟迢,显然是被他刚才出手的力量吓到了。 迟迢无所谓,一进房间就瘫在软榻上,将一切都交给了应向沂。 拍卖一下就提高了五个百分点,真是无奸不商。 应向沂暗自腹诽,答应下来:“可以,但拍卖要尽快举行,最好是今晚就拍完。” “今晚做不到,我们会先对物品进行查验,准备详细的资料,然后进行宣传,才能开始拍卖。” 卖出的价格越高,千金台抽取的佣金越多,他们要做的就是将价格抬高,尽可能的利益最大化。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那岂不是要等很久,我急着用钱,算了,别拍卖了,我一株一株卖就是了。” 工作人员哪里舍得放走到嘴的肥羊,连忙命人取来一箱子银钱:“贵客别急,我们千金台的拍卖都会提前预付一部分定金,这些银两您可以先拿着用,到时候从拍卖所得扣除就行了。您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 一箱子银钱,够他的花销了,应向沂登时改了口:“行,那就交给你们处理。” 有了钱,接下来就是给自家心上人挑礼物,应向沂没有耽搁,当即拉着迟迢在千金台逛了起来。 标记他已经想好了,方才托工作人员去准备工具,现下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件配得上迟迢的生辰贺礼。 迟迢对这些兴趣不大,人间的宝物在他眼里,都称不上宝物,比不得他金库中的冰山一角。 方才对千金台的好奇,早在逛过一圈后消失了,他眼巴巴瞅着隔壁笙歌高奏的揽月台,想过去见识见识。 应向沂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故意道:“我还要在这里逛一阵子,要不你一个人过去看看?” 迟迢十分心动,看看应向沂,又看看揽月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陪你,等下我们一起去看就好了。” “好乖。” 应向沂轻声喟叹。 如果迟迢真的在他和揽月台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想象不出来自己会做什么「惩罚」迟迢,远的不说,单就今晚的标记,他就不会让迟迢太好过。 “为什么不过去,不是嫌这里无聊吗?” 迟迢靠在他怀里:“这里鱼龙混杂,方才那破灵草给你招了些麻烦,我不看着,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在他眼里,应向沂虽是修士,却过分心软,太良善的人总会被欺负,需得有他这种恶人相陪,才能安稳。 “歌舞什么时候都能看,我可不想丢下你一个人。” 他身上流着龙族的血,非要把看重的东西死死抓在手里,才能安心。 应向沂碰了碰他的额头,隔着两层面具,在清脆的碰撞声中道:“迢迢可真是厉害,总能让我心软,我会再送你一个独一无二的礼物。” 知道迟迢见惯了宝物,应向沂也没打算找到绝无仅有的珍贵东西,抱着新鲜有趣的目的搜寻想要的东西。 一圈逛下来,还真找到了合心意的东西,是在千金转附近的散台上发现的。 一块巴掌大的冰种帝王绿翡翠。 石头已经切开了,里面翠绿欲滴,看到的第一眼,就让应向沂想起了迟迢的眼睛。 没入魔之前,迟迢的眼睛也是通透碧绿的,像山涧的湖泊,摄人心魄。 石头不大,做不了镯子,在奇珍异宝繁多的千金台里,不算太名贵,甚至上不了千金转。 应向沂却很喜欢,还没买下来,就已经想好了要用这块翡翠做什么。 从千金台预支的定金来买这块翡翠绰绰有余,应向沂用高出一些的价格直接买下来,没给其他人出价的机会。 迟迢有些好奇:“这石头看上去并不是太名贵,为什么要买它?” 应向沂对他解释了一下这叫冰种帝王绿翡翠,这在他的故乡很贵重,最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买下它最重要的原因是,它和你眼睛的颜色很像。” 迟迢眨了眨眼睛,了然道:“我明白了,你这叫爱屋及乌。” 应向沂失笑:“没错。” 翡翠还需要雕琢,今晚是送不出去了,应向沂也不着急,任由迟迢将他拽到了揽月台。 他决心不再错过迟迢的任何成长,去寻欢作乐的场所里长见识,他自然要陪着。 千金台和揽月台是一家的,两人在千金台闹出了一番大动静,刚进揽月台,便被人拦住,恭恭敬敬地请到了最好的位置。 千金难买红颜一笑,有多少人刚在千金台发家致富,就迫不及待来揽月台一醉方休。 揽月台最佳的观赏位置便是最高层,那里最靠近悬在半空中的舞台,能将舞台上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四周有雕花屏风,放置的是软榻,舒适又私密。 应向沂抿了口送上来的清酒,目露赞许:“不愧是人间最大的销金窟,这酒虽比不得浮白酿的,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迟迢就这他的手尝了一口,皱皱鼻子:“不好喝,没有妖殿的冰酒好喝。” 他偏爱酸酸甜甜的口感,这酒很淡,不合他的口味。 应向沂盯着他吐出来的舌尖,呼吸一窒,忙推着人坐上了靠近栏杆的软榻:“不是要看歌舞吗,快些坐好。” 软榻摆在正对舞台的地方,抬眼便是曼妙的舞姿,红绸连接着最高一层的几个观赏位置,绕出温柔暧昧的情丝。 揽月台的舞女身价极高,个个姿容出众,唯一能与之媲美的,便是王廷的舞姬。 但王廷的舞姬只会跳舞给王室贵族们看,寻常人等无法见识,因而比较起来,还是揽月台更为出名一些。 舞蹈与琴声完美融合,虽然技艺超群,但也不到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步。 迟迢越看越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非亦是诓我的吧,这有什么不可错过的?” 应向沂指尖微顿,垂眸看向他:“迢迢不喜欢?” “这些舞女轻飘飘软绵绵的,一巴掌就能打死,比不得我们妖界的狐狸精和蜘蛛精,不仅会跳舞,还会杀人。”迟迢撇了撇嘴,“我不喜欢。” 这是什么评判的标准? 应向沂哭笑不得:“这本就是……寻欢作乐之所,舞女们要做的也只是讨客人欢心,会打打杀杀作甚?” 迟迢没听明白,正想问问什么是讨客人欢心,就听得一阵玉碎石崩的高亢琴声,紧接着,那高台之上的舞女竟四散开来,踏着红绸飘向了最高层的观赏位置。 他们所在的位置也连接着一根红绸,但来的舞女和其他位置不同,一前一后共有两个。 揽月台服务到位,知道这里有两位客人,便来了两位服侍的人。 应向沂唰的一下冷了脸。 揽月台处处高雅,与他想象中的青楼妓馆都不同,他本以为这也是个风雅的地方,没有凑上来的人,没想到早就安排好了。 红绸正对他们的软榻,那舞女是朝着他们怀里扑过来的。 红绸之下是悬空的,若是直接摔下去,不死也要摔个重伤。 短短的几秒钟里,应向沂想了很多,如果让人进来了,他心里不舒服得紧,如果斩断那红绸,这两个舞女恐怕就要遭殃了。 但人命关天,他没办法不去在意。 正当他准备拉着迟迢退离软榻的时候,发呆的妖尊大人也回过神来了,他抬手一挥,红绸便断开了。 怒喝声响彻揽月台:“给本尊滚远点!” 应向沂浑身一僵,忙转头看过去。 那两名舞女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被红绸卷着抛回了舞台上。 琴声停滞,一时之间,偌大的揽月台竟静谧无声。 迟迢一掌拍在栏杆上,碎裂的木头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紧盯着舞台上一脸茫然的舞女,抬手摘下了面具:“尔等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本尊,怎么敢肖想我的人?” 绝色倾城,风华正茂。 带着怒意的面容更加生动,好似泼洒了全天下的艳色,才得来这么一副容颜。 迟迢满意地看着众人露出惊艳的表情,头一回觉得自己这张脸还不错。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将应向沂带出了揽月台。 这等地方,没必要见识! 待去了魔界,他定要好好找非亦说道说道。 看着被自家暴躁小龙拍碎的栏杆,应向沂无奈又好笑,悄悄将在千金台得来的银两全留下了,用作修葺。 至于多出来的,就当是给两位无辜舞女的精神安慰费用吧。 离开揽月台一段距离后,迟迢才将应向沂放下来,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就气得直跳脚:“那些人,那些人竟然想着勾引你!大胆!放肆!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尊定然要将她们挫骨扬灰!” 他是气狠了,连「本尊」都冒出来了。 应向沂闷声笑笑,煞有其事地提醒道:“可不仅仅是勾引我,有两个人,分明还有一个是要勾引你的!” “我才不会被勾引!”迟迢低吼一声,将脸凑到他面前,“阿应你好好看看我,她们长的都不如我好看,我怎么可能会被他们勾引。” 应向沂绷不住,哈哈大笑,学着他的语气道:“她们都没有你好看,我有了你,怎么可能会被他们勾引。” 迟迢:“……” 应向沂把生闷气的小白龙扣进怀里,啄吻着他的耳朵和侧脸:“好了,见识完了,是时候回去收我送你的礼物了。” 他带着迟迢回了一趟千金台,拿到托工作人员找的东西,然后才去了客栈。 他们住的客栈在上曦城靠近城门的地方,住的人少,比较冷清,夜里也没有吵闹的声音。 两人要了两间房,应向沂跟伙计要了一桶热水,让迟迢先去洗澡,等自己收拾完东西就去找他。 千金台不愧是人间最大的易物场所,到手的工具很齐全。 细如牛毛的银针,还有一瓶散发着草木清香的暗色汁液,还有一张详细的图纸。 应向沂眉心紧拧,拿着针比了比,然后蘸着汁液,刺进了自己的左手腕。 烛灯摇曳,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洇出来,顺着额角往下,滴落在桌子上。 有灵力相护,痛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明显,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一针一针,汁液的颜色渗进皮肉,很快就组成指甲大小的形状,和手串上的鳞片别无二致。 应向沂的手很稳,因为图案较小,没多长时间就完成了。 他洗了把脸,收拾好工具,去了隔壁房间。 迟迢已经洗完澡了,趴在床上,见他来了一下子跳起来:“阿应,在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 两人以往一直住在一个房间,今天应向沂却突然提出开两个房间。 迟迢洗澡的时候一直在思索,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应向沂生气的事,可百思不得其解。 他坐在床榻上,仰头看着面前的人,看他面色苍白,不由得紧张起来:“阿应,你哪里不舒服吗?” 应向沂宽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刚才去准备东西了,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迟迢顺着他的力道躺下,挑了挑眉:“标记?” 应向沂「嗯」了声,将人翻过去,背面朝上:“我会给你打下标记,时间有点长,用的是针,会痛,为我忍一忍,好吗?” 衣衫剥离,迟迢趴在被褥之间,光洁的背部如同一块玉石,泛着柔和的光泽。 “没事,我不怕疼。” 他受过的疼远比应向沂能想象到的更恐怖,用针刻下的标记罢了,怎会忍不下来。 即使是人形,迟迢的身体上也覆盖着刀枪不入的鳞片,想要刺破皮肤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应向沂点了点他的后颈,指尖顺着脊椎往下滑动,落在后腰上:“乖,把这里的鳞片收起来。” 迟迢整个人都埋在被褥里,闷声应了。 应向沂感觉到掌心下的皮肤变得柔软,没有了坚硬的韧度,目光变得柔和,俯身在那里亲了亲:“乖。” 迟迢抖了抖,从耳朵到肩颈都蒸出一层粉色,好似一块沾了桃花粉的小年糕。 应向沂默念了一段清心咒,然后才拿起细针,蘸着汁液在他皮肤上刺入。 撤去了鳞片的保护,针尖刺进皮肉里,带起一阵痛感。 迟迢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有了之前的练手,应向沂的动作更快,好似拿的不是长针,而是一支画笔,他正在空白的宣纸上作画。 这是他最心爱的纸,由他一笔一笔染上颜色,打下专属于他的标记。 这个图案比之前的复杂多了,应向沂花了近两个时辰才完成,松开长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迟迢的状态要好一些,还能伸手扶起他:“累坏了吧,快歇歇。” 应向沂躺了好半天才恢复力气,拉着迟迢来到铜镜前,他又幻化出一面水镜,两面镜子组合起来,将迟迢后腰上的图案完整地映出来。 迟迢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镜,呼吸都轻了几分:“是……花吗?” 那是一朵生长在荆棘丛中的花,盘在他脊椎之上。 应向沂抚摸着那朵玫瑰,连心口都发起烫来。 他本想纹一朵红莲的,第一次见到迟迢,就是在水潭里捞出条条,水潭中红莲似火,很衬他的迢迢。 但真正动手的时候,他又改变主意了。 “嗯,这是我故乡的花,这个世界没有,它的名字叫玫瑰,象征着爱。我将它送给你,你是我唯一的爱人。” 他最终还是屈从于自己的私心,用玫瑰代替了红莲。 他的迢迢是声名赫赫的妖尊,是世人眼中最高贵的妖尊,如同水潭中的红莲一般,代表着灿烂与辉煌。 但在他面前,没有妖尊,只有迟迢。 他是独属于他的玫瑰。 小王子会守护好自己的玫瑰花,无论是条条,还是迢迢,都是他此生最珍贵的玫瑰花。 应向沂单膝跪地,在玫瑰花蕊中落下一个轻吻,眼神灼热,透过水镜注视着迟迢,低声喃喃:“它会提醒你,你永远属于我。”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我将永远私藏你。 作者有话说: 感觉有点萌,先预定一个金主应哥包养条条的番外,嘻嘻。 感谢在2022-08-31 01:58:30-2022-09-01 02:3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二三鸭、流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白坟碑(三) 迟迢是第一次见文身, 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天,应向沂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他没有排斥的意思。 强大如龙族, 能够撤去鳞片,任由一个普通人在自己身上留下永久的痕迹,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能用玄之又玄的爱来解释。 挥散水镜,应向沂亲自为他披上衣服, 将那朵玫瑰藏在衣袍之下。 迟迢兴冲冲地去拉他的手,抚摸着手腕上面的青色鳞片:“这是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吗?” 用来文身的汁液散发着草木的清香,他在应向沂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稍一留心,就发现了气味散发的源头。 “不是, 礼物还要等一等,我在准备。”两人在床上坐下, 应向沂任他抚弄着手腕, “这是奖励,迢迢很乖的奖励。” 他原本没打算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 但今晚的迟迢太乖了,在揽月台的时候尤其可爱, 让他忍不住想哄一哄。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练手。 他得先在自己身上实验了,才能放心在迟迢身上动手。 “这是……”房间里的烛灯被吹灭了, 只留下两颗夜明珠, 迟迢举着他的手腕端详了半天, 不确定地问道, “是鳞片吗?” 应向沂拿出收好的鳞片手串, 刚刚文身的时候摘了下来, 怕碰到图案,一直没有戴上:“是迢迢的鳞片,你当时和流尘在昭南城打架,我捡到的。” 迟迢一直很好奇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自己的鳞片,现下明白了,颇为珍惜地摩挲着手串上的龙鳞:“我很注意自己的鳞片,会遗落的情况少之又少,由此看来,我和阿应确实有缘。” 当初就是这枚鳞片,加上他在应向沂后颈上留下的印记,合二为一,才让应向沂误打误撞进入了他闭关的禁地。 之后的收养顺理成章。 就算没有神君与其爱人的结缘线,没有夜夜梦中幽会,他和应向沂也会相遇。 他们有缘,注定要成为一对。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刺青的汁液已经干得差不多了,那一块青色痕迹好像真的龙鳞一般,贴在应向沂左手腕内。 挨着脉搏跳动的地方,连接到左心房。 迟迢越看越喜欢,比自己身上那朵漂亮的玫瑰还要喜欢一点:“比我做的好,我喜欢这个。” 他留在应向沂后颈上的齿痕大开大合,是兽类才会做的事情,比不得细针刺出来的精致。 迟迢思索了一下,摸了摸应向沂的锁骨,又垂下头,在他手腕内侧的青色鳞片上啄吻。 吻的很轻,像风拂过,又像是用羽毛轻轻地搔。 应向沂下意识想缩回胳膊,却被他紧紧箍住:“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颈间好似轻松了许多,应向沂扬了扬眉,捻住他的眼尾:“你做了什么,嗯?” “那个项圈,拿掉了。”迟迢掀起眼皮,冲他手腕吹了口气,“在这里了。” 从青色鳞片所在的位置逸散出点点白光,好似落下的银白星辉,贴着腕骨,蜿蜒成一圈手镯的痕迹。 除了尺寸不同,和他脖子上的项圈别无二致。 “这是我给阿应的聘礼。” 后颈的印记还在,只是祛除了施加给臣服者的枷锁,他将带有征服意味的枷锁换成了手镯,用平等的感情来爱他的心上人。 迟迢没有说太多,但应向沂都想到了。 手腕上的银白光晕,那是和小白龙如出一辙的纯净光芒,他垂眸看着那一道满是爱意的礼物,扬起唇角,温和地纠正道:“错了,是嫁妆才对。” 应向沂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迟迢也没提,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夜里迟迢睡的不太安稳,刺青的疼劲儿涌上来,他在睡梦之中不停地翻身,只能侧着或趴着。 他对刺青用的草木汁液有点过敏,昏昏沉沉的,折腾了半天都没把自己折腾醒,跟喝醉了一样。 应向沂叫不醒他,只好平躺在床上,让他趴在自己怀里。 被子支起一段距离,轻薄的衣服也不会碰痛皮肤。 十月份,已经入秋了,夜里气温降下来,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会冷。 迟迢虽然体寒,但化作人形的时候偏爱暖融融的感觉,天气一冷下来,就喜欢盖着毛绒绒的眠毯,或者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 被子漏风,他下意识往暖和的事物——应向沂的怀里拱,手也不闲着,扒开衣襟,将脸贴在上面。 应向沂整个人都僵住了,微凉的脸蛋贴在他胸口,不同的温度碰到一起,逐渐同步成一种热度。 夜里静谧无声,他能听到通过皮肤传递过来的细微声响,那是迟迢呼吸的声音。 微弱的气流扑在胸口上,激起一阵颤栗。 应向沂露出苦笑,身体里燥意横生,温香软玉在怀,但他此时只能做柳下惠。 他和迟迢心照不宣,将结契大典当成了洞房花烛夜,第一次要留到那一天。 迟迢抱着温热的身体,逐渐乖顺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 应向沂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 莹白的脸沾染了他身上的热度,变得红扑扑的,诱人又可爱。 应向沂闭上眼睛,默念了好一阵子令人清心寡欲的经文,才平复下身体中的躁动。 经过这一番折腾,迟迢睡的很香,应向沂就惨了。 甜蜜的烦恼在怀,他后半夜才睡过去,只休息了一两个时辰,整个人困倦得厉害。 汁液的效力经过一夜就挥发的差不多了,一大清早,迟迢就醒过来了,生龙活虎精神奕奕。 他惊诧于自己扒着应向沂的姿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没有惊动熟睡的人。 后腰上还有残留的感觉,他对着镜子,看那朵开在皮肉上的玫瑰花,一直看了好半晌,才咧开嘴,心满意足地回了床榻。 应向沂还没睡醒,呼吸绵长。 迟迢半蹲在床边,端详着他的面容,指尖隔着分毫的距离,在眼睛下方滑动。 那里隐隐透出点青黑,使得睡熟的人看起来更加疲倦。 阳光从窗户的缝隙照进来,将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起来,迟迢拉了拉床边的帷幔,挡住擅自闯进来的光线。 他放轻动作,又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一晚上的翻来覆去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应向沂下意识把人揽进怀里,未着一物的胸膛靠着迟迢的额头:“乖乖睡觉,听话。” 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睡梦中的惺忪,将小白龙闹得从头红到脚。 迟迢侧着身,面朝应向沂,窝在他怀里又闭上了眼睛。 回笼觉一直睡到下午,两个人才悠悠转醒。 应向沂醒的早一点,看到怀里睡的很香的人,没有起身,一边把玩着迟迢的头发,一边想事情。 他们来鹿曦九城的目的明确,不仅仅是为了卖灵草,还要看看黎长思的坟。 眼下灵草交给千金台的人处理,后续只需要去收钱,再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八王爷黎长思是皇室子弟,祖坟在王廷,他们能挖的,也就只有留在东八郡的旧坟了。 从出生到修仙,黎长思的一生十分完整,与凭空出现的九宝阁阁主有很大差异。 应向沂对于他这一段完整的人生很好奇,拥有搅动六界的力量,为什么要拘泥于凡人的身躯,过一段普通又平凡的人生呢? 应向沂百思不得其解,心下暗叹,此事怕是得看到黎长思生活过的痕迹,才能推断一二了。 怀里的人挣动起来,应向沂收回思绪,眼皮不眨,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 迟迢闭着眼睛打了个小哈欠,在光裸的胸口上蹭了蹭,才掀开眼皮。 应向沂被他下意识的依赖举动讨好到了,眉眼里又荡开笑纹:“蹭的可还合心意?” 含着笑意的声音将初醒的小龙劈了个激灵,迟迢瞪圆了一双眼:“你怎么醒了?!” “再睡下去,天都要黑了。”应向沂揽在他肩头的手推开被子,顺势往下,“还疼不疼了,让我看看?” “不用了吧。” 嘴上拒绝了,迟迢还是乖乖地任他将自己翻过身,趴在枕头上。 衣襟从下方撩起来,露出后腰上青黑的图案,开到荼靡的灿烂花朵蓄满了占有欲,盘踞在脊椎和尾骨之上,一入眼便勾得人呼吸不稳。 经过一夜的时间,那朵在皮肉上绽放的玫瑰更加艳丽,似乎沾染了迟迢的轻狂不羁,带着点似是而非的妖冶。 应向沂怕碰疼他,只用指腹在刺青的边缘摸了摸:“这样会疼吗?” 按照他的经验,文身之后的几天里不能碰水,皮肤也会有一点红肿。 但从迟迢的身体来看,情况要好很多,刺青的位置没有红肿,皮肤也依旧是白白嫩嫩的。 迟迢缩了缩身子,脸埋在胳膊里,闷声闷气道:“不疼,就是有点麻,火辣辣的。” 比昨晚的情况好很多,这点疼痛对他造不成影响,只不过那一处宛若附骨之疽,无法彻底从身体上剥离,还是可以感觉到。 应向沂按着玫瑰花上方的脊骨,俯下身,轻轻呼出一口温热的气。 迟迢几乎弹跳翻身:“阿应?!” “吹一吹,就不疼了。”应向沂垂下眼皮,遮住眸底闪过的暗色,又吹了两口,“别乱动,马上就好了。” 后腰的皮肤太敏感了,昨晚还用细针扎过,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使得全身神经紧绷。 迟迢期待着这个马上赶紧结束,可他在心底默念了许久,都不见「酷刑」有停止的意思。 “阿应……” 哼哼唧唧的唤声十分黏糊,让应向沂想到刚收养条条的时候,小蛇崽雪白软糯,缠着他的手指,也是这样乖巧。 恶劣的逗弄心思停止下来,应向沂安抚地摸了摸凸起的蝴蝶骨:“好了,有那么舒服吗,听着迢迢都像是要哭出来了。” 迟迢揪着衣服,龇牙咧嘴:“不舒服!是我不习惯!我才没有哭!” 好凶啊,一点都不乖了。 应向沂眯了眯眼睛,玩味一笑:“好好好,你没有哭,离开秘境这么久了,我还没好好看看条条,你先休息,我去哄一哄它。” 说着,应向沂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迟迢的反应迟钝了一会儿,猛然想到此条条非彼迢迢,应向沂是要去看他饲养的小蛇崽! 进入云海秘境需要邀请令牌,条条进不去,是故应向沂一直没有提起。 迟迢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爬起来,不小心碰到后腰上的刺青,又是一阵表情扭曲。 推开房门,他化成小蛇,「嗖」的一下钻进了应向沂的房间,盘上了他的手腕。 应向沂假装没发现异样,顺势揉了揉小蛇的脑袋:“跑哪儿去了,我刚才找你,一直没找到。” 迟迢心如擂鼓,伸出尾巴尖去碰他的手腕,讨好地点了点。 应向沂笑笑:“这么多天没见,条条想爸爸了吗?” 知道条条就是迟迢之后,再以父子相称,有种莫名的禁忌感觉。 纵然迟钝如迟迢,也感觉到了怪异,别扭地想逃开。 应向沂捏了捏小蛇的尾巴尖,细细慢慢地捋着:“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还是在生爸爸的气?” 条条说话细声细气的,和迟迢有很大差别,更像个幼崽。 应向沂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记忆中的稚气嗓音:“不是爸爸,你不是我爸爸!” 自从知道这个词语的含义后,迟迢整条龙就不好了,对这个词有阴影。 冷不丁听到,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又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应向沂也不恼,笑意温润,自顾自地说道:“条条乖,爸爸给你找了个娘亲,他长的可漂亮了,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小蛇傻了:“啊?” 应向沂眉眼里夹着笑,狡黠道:“他就住在隔壁,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一定要好好相处。” 说着,他就往房门口走去。 迟迢慌得不行,缠着他的手腕愈发紧了,连软乎乎的尾巴尖都绷直了:“不,不要!” 应向沂一手扶着门,低头看小蛇:“不要什么?不要娘亲还是不要见面?” 都到这份上了,小家伙竟然还不坦白。 应向沂挑了挑眉,有些期待他会怎么圆回来。 迟迢快疯了,他人就在这里,还怎么去见自己? 迟迢自问破壳而出后一直都是妖界最英武不凡的存在,他属实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给自己做娘亲。 突然告诉应向沂,他不仅是条条,还是迟迢,会把人吓到吧? 迟迢心一狠,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不,不要娘亲……”小蛇委屈巴巴地抬起脑袋,尾巴尖勾着手腕,“阿应爹爹是我一个人的,不分给别人。” 应向沂呼吸一窒,扶着门的手瞬间收紧:“条条刚才说什么?” 小蛇讨好地蹭蹭他手腕,蛇信子舔在手腕内侧的龙鳞上:“不要其他人,不要娘亲,你……爹爹是我一个人的。” 他乖巧得绝无仅有。 与自己恶趣味的逗弄不同,这一声「爹爹」听得应向沂口干舌燥,不由得按了按眉心。 他怕不是真的变态了,竟然觉得这样委屈巴巴的迟迢勾人得紧。 尤其是喊他爹爹的时候,可比被诓骗着叫爸爸不同,令他无法抵抗。 不揭穿了,陪着他玩下去。 这个念头强势的推翻了其他打算,应向沂果断转身,抱着受了天大委屈的小蛇回到床上。 “好好好,都听条条的。” 无论是条条还是迢迢,他都喜欢得紧,和哪种形态在一起都不会腻。 小蛇耷拉着脑袋,被撸了好半天才确认自己过了这关,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偷瞧应向沂。 被看的人大大方方,甚至还将手腕凑到唇边,亲了两口。 迟迢羞赧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爹爹」二字,情绪不太高,瓮声瓮气:“不要娘亲,以后都不见!” 他可不想再叫爹爹了,得赶紧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应向沂绝对是溺爱孩子的一把好手,连声应下:“不见不见,条条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蛇支起脑袋:“那我说不要你和别人在一起呢?” 应向沂眨眨眼:“我没有和别人在一起,我只和条条在一起。” “那隔壁的娘亲呢?” 迟迢竖瞳紧盯着面前的人,等待他的回答。 应向沂歪了歪头,笑得促狭:“隔壁是谁,我不知道。” 迟迢:“……” 虽然身为条条的他满足了,但身为迟迢的他好像又开始生气了。 “你这不是始乱终弃吗?” 他话本子看得多,常常会出现三心二意的花心男子,欺骗很多姑娘的感情。 应向沂这样说,不就是要始乱终弃他吗! 迟迢憋闷得不行。 “我可没有,条条别胡说。”应向沂瞧着小家伙低垂下去的脑袋,忍不住笑意。 迟迢在感情方面一直反应很慢,被欺负了都弄不清楚,迷迷糊糊的特别可爱。 也特别招人逗。 迟迢生了半天闷气,越想越觉得委屈。 他都安排无影无踪回去准备结契的事宜了,应向沂怎么能为了一条蛇就抛弃他! 虽然那条蛇也是他。 迟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身为妖尊的尊严占了上风。 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什么,必须说明白。 “应向沂,我们聊聊。” 他语气沉重,撞进一双含着笑的眸子里,怔忡几秒。 应向沂摸摸小蛇的脑袋:“好哦,条条想聊什么?” “我……”迟迢张了张嘴,在他深情款款的注视下,突然福至心灵,“你知道了?” 虽是反问,但语气很笃定。 应向沂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知道条条是迢迢,还是知道我的小蛇崽是我的小娘子?” 这两句话表达了同一个意思。 小蛇愣了两秒,突然张开嘴,一口咬在应向沂的手腕上。 恶狠狠的,牙尖虽然没有刺破皮肤,但留下了又红又青的牙印。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你故意骗我!”迟迢要气死了,“你骗我见娘亲,骗我叫爹爹!你是故意的!你坏!” 应向沂哭笑不得,甩了甩手腕:“到底是谁坏啊,迟迢迢咬的我好疼。” 小蛇一下子蹿到被子里,闷声骂道:“我咬死你!你坏死了,我就要咬你,咬死你!” 应向沂不明所以,拨了拨被子才发现,被子已经被锋利的牙尖撕碎了,露出里面的旧棉絮。 这几口可比咬在他手腕上的重多了。 应向沂暗暗叹了口气,把钻进棉絮里的小蛇捞了出来:“好好好,我坏,那被子咬起来难吃,你还是咬我吧。” 他将手指递到小蛇嘴边,指腹抵着牙尖,温声哄道:“迢迢不气,我给你咬,想咬死也行。” 沾着唾液的锋利牙尖很湿润,很快就濡湿了指尖,手指凹陷下去,印出两个小窝,稍一用力就能刺破脆弱的皮肤。 迟迢最终还是没咬下去。 应向沂心里一阵宽慰,温柔地托起委屈巴巴的小蛇崽:“不舍得咬我?” “才不是!”迟迢磨了磨后槽牙,“我只是说话算数。” 应向沂把他从水潭中带走后,他就答应过不会咬对方。 小蛇在掌心里盘成一团,应向沂说了几次让他变回人形,他都没搭理。 虽然不想伤害应向沂,但他心里还憋着气,堂堂妖尊被人玩弄哄骗,传出去太丢龙了。 应向沂轻叹一声,戳了戳他的尾巴:“该气的不是我吗?你装成条条骗我,还勾引我,弄得我差点以为自己很花心。” 不知道条条就是迟迢的时候,他百般纠结,生怕自己在生理性的冲动下做出对不起迟迢的事。 那段时间的煎熬不是假的。 小蛇抬起头,气弱了几分:“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除此之外,也有一点私心,他想要占据应向沂所有的宠爱,以不同身份。 “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谁让迢迢不坦白,逗起来还那么可爱。” 最后一句说的理直气壮,迟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隐瞒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应向沂不准备计较,迟迢自然不会抓着不放。 小蛇乖乖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着差点破皮的地方:“我刚才气到了,没控制住自己,还疼不疼?” 旁边就是被褥的残骸,应向沂心说你已经控制得很好了,那么生气都没伤害我。 他放轻声音,哄道:“不疼的,好了,迢迢是乖宝宝,该变回来了,我想抱抱你。” 白光一闪,小蛇变成了人形,落在应向沂怀里。 松垮的衣领堆在肩头,应向沂摩挲着他锁骨窝里的红痣,眉眼带笑:“迢迢要不要猜一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迟迢确实很疑惑。 他以条条的身份留在应向沂身边,从来没有暴露过,即使是化成人形,也不忘改变容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诚实地摇了摇头:“我猜不到。” 应向沂小心地避开他后腰的位置,亲了亲锁骨上的小痣:“迢迢变成人形的时候,虽然改变了相貌,但你忘了身体上的东西,你这里有一颗痣。” 迟迢偏头看过去,有些惊诧:“就因为这么个小东西,你就猜到是我了?” “当然不是,它只是令我产生怀疑罢了。”应向沂闭了闭眼,牙尖咬住那颗痣,吮了两口,“会猜到,是因为你对我有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他牵着迟迢的手,抚弄着没有一点茧子的柔软掌心,向下带去,隔着几层布料,触碰到最原始的悸动。 “对自己养的小蛇产生了感觉,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崩溃吗?”应向沂颇为哀怨地瞪了他一眼,看的发呆的迟迢一阵心虚。 柔软中的手顺着他的动作,缓慢地动起来。 隔着布料的感觉不甚清楚,和梦到过的场景相似,令应向沂箍紧了怀里的人。 迟迢的经验来自于变成太监龙的半个月,其余时候的他称得上清心寡欲,做起这件事来十分生疏。 应向沂掀起眼皮,眸底泛着笑光:“描述房事的时候挺厉害的,怎么现在笨手笨脚的了?” 他还是青涩的。 应向沂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迟迢放不太开,一直没说话,额头抵着应向沂的肩膀。直到被拉着手擦拭的时候,才露出一张如耳朵一样红透的脸。 应向沂擦干净他的手,又在柔软的掌心落下一个吻,调笑般惊呼:“软乎乎的,真的一点都不硬呢。” 迟迢:“……” 应向沂换衣服的过程中,迟迢终于整理好了心情。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预料中的悲愤吵架并没有发生,应向沂太温柔了,他连提前准备好的「把柄」也没用上。 被欺骗怎么会不生气呢? 应向沂倒了杯浓茶,喝了两口:“当然生气了,但是生气归生气,总不能一辈子都气着吧?迢迢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宁愿叫我爹爹也不坦白。” 迟迢恍然惊觉,自己竟将心里话问了出来,讷讷道:“我……我不敢告诉你,怕你生气了不要我。” 茶杯撂在桌上,剩下的半杯茶水洒出来。 迟迢盯着黄褐色的茶汤,眼睫轻颤:“我从来都不会原谅欺骗我的人。” 对于背叛和欺骗他的人,他从来都只有一个做法:杀之后快。 他倒不担心应向沂会杀了他,只是很怕对方真的动怒,不要他了。 迟迢还没破壳的时候就被家族抛下了,本能的排斥被人抛弃,更何况对方是应向沂,他发自内心的舍不得。 “迢迢是小傻子吗?”应向沂蹲在他身旁,仰头看着垂头丧气的小白龙,“我就算生气气死了,也不会舍得不要你的。” 应向沂朝他挤眉弄眼,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你永远都想不到,我有多爱你。” 迟迢噗嗤一声笑出来,俯身抱住他:“我也很爱你。” —— 说清楚一切之后,两人在客栈里腻歪到晚上,决定出门吃点东西。 上曦城的夜市很繁华,有不少卖吃食的摊子,应向沂陪迟迢吃了虾饺。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作为水中王者的龙族,迟迢也很喜欢吃水生动物,尤其是鱼虾。 上曦城临海,海鲜水产丰富,虾饺是现包的,很新鲜,还不用剥壳,十分方便。 迟迢克制地吃了几屉,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成年龙族的食量很大,他要是放开了吃,能吃下一条河的鱼虾。 应向沂放下筷子:“没吃饱的话,我让老板再上几屉。” “不用了不用了,反正就是塞塞牙缝。”迟迢噘了噘嘴,“等会咱们去海边,我再吃就好了。” 应向沂哭笑不得,付了银子,和他去了海边。 夜里的海面很平静,四周空无一人,月光洒落下来,照得水面一片粼粼的波光。 迟迢化作龙形,一下子蹿进了海里。 自从化青之后,他还没能入过海,此时得了机会,畅快地游起来。 应向沂坐在岸边,借着月光把玩昨天买到的翡翠,他已经想好了要用这块翡翠做什么,现下正在考虑如何动刀。 礼轻情意重,自然得亲自动手,他可不愿意看到迟迢身上戴着别人做出来的饰物。 有灵力在身,都不用刀,应向沂比划了两下,指尖抵着翡翠划了两下,便有稀碎晶亮的翡翠屑落下来。 很快就把巴掌大的翡翠分割干净,变成更小的一团。 接下来的步骤比较复杂,容不得马虎,应向沂踟蹰半天都没下手,准备回去画几张图再动手。 海面上,银白色的巨龙破浪而来,当他靠近岸边的时候,月光落在晶莹的龙角上,折射出通透的光彩。 应向沂收起翡翠,上前几步,没管被海水浸湿的衣摆,来到白龙面前。 刻意放轻的龙吟声流淌在海岸附近,仿佛一曲奏响的歌谣,迟迢就在这支歌里低下头,将龙角凑到他面前:“阿应,给你摸角角!” 他吃饱了,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应向沂笑着碰了碰龙角:“迢迢好漂亮。” “那当然,白龙是龙族最漂亮的!”迟迢晃了晃脑袋,“上来,我带你去海中岛。” 鹿曦城临海,海中有一座小岛,据说旧朝八王爷黎长思的坟墓就在岛上。 旧朝覆灭的时候,黎长思失踪了,他的亲眷为他立了衣冠冢。 过了近百年后,有人发现了这座坟,还发现了修炼成仙的黎长思。 自那之后,八王爷黎长思成为仙界修士的事便传开了。 迟迢大半的身躯都泡在海水里,只露出脑袋和脖子,让应向沂免于碰水:“阿应,我们挖他的祖坟,好像应该去王廷。” 他刚想起这茬,黎长思的坟不过是一座衣冠冢,没什么好刨的。 应向沂思忖道:“去看看这座衣冠冢,东八郡是黎长思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兴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黎长思已经「死」了,他身上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九宝阁阁主抛弃了黎长思的身份,他们再继续查下去,很可能无功而返。 “我总觉得他对我们的态度很古怪,明明能杀了我们,却一直不动手。”应向沂顿了顿,道,“偶尔我会有一种感觉,他似乎在为我们铺路一样。在秘境中提醒我们快点离开,在灵山的时候将仙宗州主都留给你报仇,还说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话,总让我觉得,其中还有内情。” 迟迢甩了甩尾巴,拍起大片波浪:“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诡异而兴奋的笑,充满恶意的话语,都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迟迢对九宝阁阁主的厌恶十分明显,应向沂没有继续说下去,换了个话题:“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就当去岛上约会了。” 从相识到相恋,除了梦中幽会,他们还没有约过会。 迟迢转头就把九宝阁阁主的事抛之脑后了,欢快地游向了海中岛:“我没有约过会,阿应得教教我约会该做什么。” 应向沂一窘,他也没约过会。 没穿越之前忙着讨生活,根本没考虑过成家的事,再加上是孤儿,也没有被家里逼着相亲的经历。 海中岛比应向沂想象中要大一些,一到岸边,迟迢就变回了人形,满脸期待:“怎么约?” 应向沂迟疑着抬起手:“先……牵个手?” 月光,海滩,几乎是完美的约会场景,可惜两个人没有经验,只会像孩子一样牵着手。 迟迢歪了歪头:“阿应?” 应向沂尴尬地咳了声:“我也没约过会。”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都憋不住笑了。 迟迢不情不愿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头,语气忧伤:“那我们只能相约去挖坟了。” 刨个仇人的坟,也好过干瞪眼。 于是两人便去了黎长思的坟。 进城的时候打听过,坟墓在岛中央的山上,中央的山是全岛最高的地方,能够俯瞰整座岛,黎长思的衣冠冢就在山顶最高点。 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 一座不起眼的小土包,前面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写着「黎长思之墓」五个大字。 应向沂对坟墓这种东西还是怀有敬畏之心的,即使知道里面并没有人,也不愿意触碰:“不是说这座坟是他亲眷立的吗?” 除了坟墓里埋着的人,立碑人通常也会写在坟碑上,可眼前这座坟碑光秃秃的,只有黎长思的名字。 迟迢不忌讳,跃跃欲试:“这碑看着奇奇怪怪的,我把它劈开吧。” 应向沂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一巴掌拍了下去。 这一巴掌的力量很足,坟碑发出「咔嚓」的声音,裂开几道纹路,慢慢往下掉着碎石块。 不消多时,整座坟碑就脱了一层皮。 在应向沂和迟迢的惊诧目光中,坟碑里面的东西完整地露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别人约会:红酒,电影,烛光晚餐; 应哥和迢迢约会:牵手,挖坟,研究墓碑; 感谢在2022-09-01 02:32:44-2022-09-02 01:4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天一只云 10瓶;只是个读者 5瓶;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白坟碑(四) 坟碑掉了一圈, 里面还藏着一个缩小版的坟碑,两个巴掌大小,偏细长, 不像是坟碑,更像是一个放错了地方的牌位。 材质也和普通的墓碑不同,小坟碑通体洁白,仿佛是雪堆砌成的。 应向沂将迟迢的手揣在怀里, 不让他再碰:“能看出这是什么材质吗?” 迟迢眯着眼凑近了些许:“看不出来,像石头又像玉,我没见过。” 两人蹲在坟碑前, 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迟迢啧啧道:“没想到来对了,这衣冠冢里真的藏着秘密。” 他的视线越过坟碑, 落到后面的小土包上。 应向沂头皮发麻:“你就不怕吗?”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迟迢咕咕哝哝, “就算没死, 也不是我的对手。” 小白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作为一个合格的恋人, 必须时时刻刻给与肯定。 应向沂心里无语又崩溃,面上却不显, 夸道:“你好厉害。” 迟迢喜笑颜开,手被攥住,便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 以示亲近:“阿应别怕, 这本就是座衣冠冢, 假坟墓。”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应向沂目露警惕:“你想干什么?” 迟迢眨了眨眼, 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月黑风高夜, 挖坟放火天,我只是想挖一座坟罢了。” 应向沂:“……” 他就知道。 “你看这坟碑都不一般,棺材里肯定也有秘密,阿应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好奇,但是……” 应向沂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午时三刻阳光明媚的时候多好,非要在晚上挖坟,你不知道夜里阴气重,容易碰到脏东西吗?” 迟迢完全没将他的顾忌放在眼里,抬了抬下巴,隐隐露出一点锋利的犬齿尖:“无非就是些鬼啊邪祟啊,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没必要在意。” 他停顿了一下,含情脉脉道:“阿应不觉得这种约会很刺激吗?话本里都是花前月下,无趣极了,我们第一次约会,一定要做些让人印象深刻的事!” 应向沂:“……” 老婆天不怕地不怕,胆子贼大,头一天约会就拉着我挖别人的坟。 应向沂劝不动他,颓然地抓了抓头发:“你想挖就……挖吧。” 大不了他离远一点。 迟迢欢呼一声,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摩拳擦掌地挑选起下手的位置。 应向沂无奈扶额,蹲在原地自欺欺人。 他家的小白龙丰神俊逸,强大到鬼怪都不敢近身,连娱乐项目都如此清新脱俗,丝毫不做作,实乃天上人间独一份儿。 「咔嚓」一声,坟碑被拔了出来。 下一秒,应向沂往后仰了仰身,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光滑洁白的坟碑。 迟迢拍了拍手:“我要动手了,阿应你不是好奇那坟碑吗,可以研究一下。” 语气体贴,仿佛在说「我忙着,你自己先拿这玩意儿打发打发时间」。 应向沂一阵语塞,半晌才回过神来,认命地拿起了坟碑,接受了他的好意。 山顶上光秃秃的,什么植物都没有,月光没有被遮盖住,完整地落满了地面上。 应向沂摩挲着洁白的坟碑,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摸了一会儿,他发现不对劲了,这小坟碑上似乎有字。 眼睛看不到,但是能摸得到。 应向沂精神一振,指腹抵着坟碑,细细地描摹起来。 他的空间想象力不错,仅靠摸索就能够辨认出坟碑上的字是什么。 不过这坟碑上的字实在太多,密密麻麻的,几乎占满了碑面,他不得不从边缘开始,一点点辨认。 突然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漫天的沙石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应向沂手一抖,刚才费劲记的内容都忘了,他额角暴起青筋,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正好对上迟迢明媚的笑脸。 原来耸起的小土包被炸开,地面凹陷下去,一袭白衣的青年就站在坑里,衣袂飘飘,扭头看过来。 月光从他的发梢跌落,缀在眼睫上,将原本凌厉的眉眼柔化。 再多的溢美之词也形容不出他的模样,应向沂处在此间,只能想到余光中先生的诗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绝色兴奋开口:“阿应,我炸出黎长思的棺材了!” “……” 应向沂心累不已,所谓幻想破灭,不外如是。 他揉了揉眉心,将脏话咽了回去。 坟碑上的内容太多,最好用纸笔顺路记下来,但现在条件有限。 应向沂将坟碑收进储物戒中,起身来到迟迢身旁:“有什么发现吗?” 尽管他的心上人胆量十足,但挖坟开棺材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他也是要陪同的。 就算来日遭了报应,他们也得一同受着。 “棺材挺普通的,上面没有乱七八糟的封印和法阵,至于其他的,得打开看看了。”迟迢从善如流,问道,“阿应有什么发现吗?” 应向沂颔首:“有,那坟碑上有字,眼睛看不到,要靠摸的。” 没想到那坟碑上真的有线索,迟迢瞪圆了眼睛:“什么字?说了什么?” “还没弄清楚,字太多了,得回去慢慢辨认。”应向沂努努嘴,“先不说那个了,开棺吗?” “开!”迟迢遗憾地叹了口气,“刨人坟墓,理应烧人棺材的,可惜了。” 应向沂:“待查完线索,再烧也不迟。” 迟迢眼睛一亮:“阿应好聪明!” 应向沂失笑,心说自己是耳濡目染,被迟迢带坏了,也寻思起怎么干缺德事了。 棺材是民间普通的棺材,四角钉了长钉,将棺材盖和棺材紧紧的合在一起。 为了过一会儿烧得更过瘾,迟迢没有粗鲁地拍碎棺材,颇为认真的将封棺材的钉子□□,然后才推开棺盖。 一回生,二回熟,加上云海秘境中的棺椁,这已经是应向沂第二次看到开棺了,惧怕少了大半。 棺材盖推开半个手臂的长度,他离得不近,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只听得迟迢「咦」了声,很惊讶似的。 “怎么了?” “阿应,这里面不是衣冠冢。”迟迢语气古怪,“这里面有个人!” 应向沂:“??” 两秒后,两人头挨着头,围在棺材旁边。 应向沂磨了磨牙,指着棺材里的东西:“这就是你说的人?!” 迟迢闷声笑笑,讨饶道:“我说错了,是木偶人,刚才没看清楚,看到有鼻子有眼的,把它当成人了。” 应向沂:“……” 棺材里放着一个和人同比等大的木偶人,穿着人的衣服,如果不是五官僵硬,皮肤呈现出来的颜色怪异,确实挺像个人。 迟迢勾着应向沂的手,在他掌心挠了挠,讨好的意味明显。 后者无可奈何,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糖上,发不出火来,还被黏着,喂了一嘴的甜:“你啊,就仗着我舍不得怪你。” 迟迢无辜地眨了眨眼:“约会都是轻松愉悦的,你一直绷着,我自然得逗你开心。” 应向沂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逗我开心,你这分明是在吓我。 衣冠冢变成了木偶人,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木偶人有古怪。 应向沂想仔细瞧瞧,正看着的时候,迟迢直接上手,将木偶人从棺材里拖了出来:“带回去,和那坟碑一块研究吧。” 应向沂无法,只得将木偶人一并收进储物戒中:“这么迫不及待,是困了吗?”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星沉月隐,天色又深暗了几分。 他们一直睡到傍晚才起床,此时也有些困倦了,主要是硬核约会太耗费心神,精神上一直紧绷着,有些吃不消。 “没有,和阿应约会怎么会困,我能连约一个月!不,一整年!”迟迢精神奕奕,推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离远一点,给你点个焰火看看。” 应向沂:“……” 好嘛,是迫不及待烧棺材了。 应向沂哭笑不得,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他将棺材合在一起,指尖淬起湛蓝的妖火。 用妖力点燃的火焰可以变换颜色,迟迢很民主地征求爱人的建议:“阿应,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焰火?” 应向沂默默为黎长思哀悼了一秒,颇为期待道:“绿色吧。” 他一眼望进迟迢的眼眸当中,也偏爱和他眸色接近的事物,首选就是绿色。 绿油油的火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格外明显,比鬼火还要瘆人。 如果站在上曦城的岸边看过来,就像是海中浮起一团幽灵鬼魅。 妖火舔吻着棺材,不消多时就将木头燃烧殆尽,连封棺材用的长钉都没落下,一并熔化了。 鬼魅的火光看得人心神微动,本是诡异的画面,却因为身旁之人的存在,无端生出几分浪漫的感觉。 在火焰映照下,应向沂揽过迟迢的肩膀,含着他的唇吸吮。 他们之间的亲热向来如同针锋相对,但这个吻却过分温柔,呼吸交缠在一起,组成彼此最喜欢的味道。 当火焰消失的时候,两人才分开。 应向沂抵着迟迢的额头,望进他那双比火焰还要炽热的眼眸里:“约会结束,回家吗,我的宝贝?” 从海中岛游回上曦城,小白龙明显激动了不少,尾巴拍打着海面,溅起成片的灿烂水花。 应向沂受他感染,也勾起唇角,他的迢迢很喜欢「宝贝」这个称呼,看来以后可以多叫一叫。 千金台与揽月台成为夜里最显眼的存在,指引着两人朝灯火阑珊的上曦城而去,身后的海浪翻滚,海中岛又归于寂静。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便落到了海中岛的山上,他伸手捻了一点棺材燃烧剩下的粉末,轻声喃喃:“妖火,来晚了呢。” 乌云在星辰间聚集,皎洁明亮的月光从缝隙中挣扎出来,照亮了那人从坟墓边起身的动作。 也照得他那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袍,更加飘逸出尘。 —— 从海中岛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应向沂和迟迢足不出户,每日都在客栈里研究带回来的东西。 应向沂辨认坟碑上的内容,将每一个字誊写在纸面上,迟迢则端详带回来的木偶人,这摸摸那瞧瞧,连木偶人的四肢关节都卸下来过好多次。 眼看着迟迢抱着木偶人的脑袋往下扯,应向沂一阵心惊,连忙扔下手中的东西,张开胳膊:“迢迢,过来抱抱。” 迟迢愣了一下,果断抛弃木偶人,扑到他怀里:“阿应累了吗?又要充电了吗?” 前几天,应向沂摸那坟碑摸累了,抱着小白龙吸了半天,美其名曰「充电」。 在那之后,聪明又机灵的小白龙就学会了这个字,时不时凑到他面前要求充电,讨亲讨抱。 应向沂失笑:“对啊,累了,抱着迢迢充会儿电。” 木偶人的四肢关节都是可拆卸的,拆下来还能再装回去,但那脑袋和躯干是连在一起的,他们找了几日都没找到拆卸的机关。 迟迢性子急,忍不住就想上手,要不是应向沂时时关注阻止,木偶人的脑袋早就被他强行扯下来了。 “不是说过了吗,不用着急,我方才看你又想强行拽下那脑袋来。”应向沂苦口婆心,“那木偶人太坚硬了,你拽的手疼不疼?” 迟迢摊开手,又白又嫩的掌心已经磨红了:“我看着那木偶人就不舒服,总会想到黎长思和九宝阁阁主,忍不住就想把他的脑袋拽下来。” 应向沂看得心疼不已,握着他的手心吹了吹:“那就是个木偶人,又不是真人,你和它置气,伤的还是自己。” 瞧瞧,白白软软的小龙爪子都磨红了。 应向沂有些吃醋,这手原本该因为他磨红的,现下竟然为着个木偶人先红了。 迟迢不愿放弃卸下木偶人脑袋的想法,转头抓起桌上的纸,企图转移应向沂的注意力:“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坟碑上是迟迢没见过的字,他看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问应向沂。 应向沂微叹:“讲了个故事,说是很久以前有一个做木偶人很厉害的人,他花费很多心血做了一个木偶人。接下来的故事就不知道了,我还没辨认完上面的字。” 说来也巧,这坟碑刻的竟然是繁体字,不属于这个世界。 唯有应向沂能看的明白,换了其他人来,恐怕根本破解不出来。 迟迢眼睛发亮:“阿应好厉害,竟然能看懂这些字。” 他虽然不喜欢读书认字,但之前为了查四族之战的相关事宜,以及看话本,也学习了一些字,可却对纸张上的字一窍不通,半个都认不出来。 应向沂享受着他的崇拜眼神,心里痒痒的,到底没把这是繁体字的事说出来。 好不容易能让心上龙崇拜一下自己,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一般厉害,为了娶到我心爱的小龙,当然得多学习一点了。” 迟迢深以为然:“只是学习还不够,修炼也不能落下,阿应现在的修为境界到哪里了?” 说着他就抓住应向沂的手腕,妖力探入丹田之中。 距离上次进入应向沂的丹田,已经过了几个月,丹田中的金丹已经不见了,充盈着浑厚的灵力。 许是融合了神君力量的缘故,应向沂的灵力中带有一丝纯粹的金色,好像撒了一把金粉似的,亮闪闪的。 迟迢喜欢极了,那一缕妖力在应向沂的丹田中撒欢扑腾,如龙得水。 随着修为精进,应向沂的掌控力也变得越来越好了,迟迢的力量探入他的丹田时,他也能看的丹田洞府中的画面。 眼看着妖力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闹腾,应向沂心下好笑,不由得拥紧了怀里难得有童心的心上龙。 一妖一仙,两人的力量竟然完全不冲突,还有些许融合的意思。 就像是他们曾经水乳交融,互不排斥彼此一般。 应向沂心下疑惑,只当是他和迟迢心意相通,所以对彼此的接纳程度很高,连力量也不排斥亲近。 迟迢玩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没想到自己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耳根泛起红意。 还好应向沂不知道这回事,不然他这张龙脸怕是要丢尽了。 迟迢收回妖力,故作镇定:“修士的境界划分大概和妖族有很大差异,阿应的力量比之前提高了很多,但我感觉不出你究竟在什么境界。” “提高了就好,我会努力,争取快点变强,保护迢迢,让迢迢满意。”应向沂挑挑眉,话锋一转,“刚刚的时间那么短,宝贝在我的丹田里玩够了吗?” 迟迢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戏谑含笑的眼。 意识瞬间清明,他不敢置信地开口:“你都知道?” 任由他人侵入丹田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不仅因为丹田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废掉一身修为,还因为丹田被进入之后,为防两股不同的力量起冲突,身体中的力量会被暂时锁住。 只有在修为达到一定的境界时,才能够不受影响的自视丹田。 按照应向沂的修为,怎么也不可能到了那样高的境界吧。 迟迢整条龙震惊不已。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是应向沂的话,也没什么不可能。 他的阿应,从来都是奇迹。 应向沂不知道这些,箍着腰将他抱到自己腿上:“看你玩的开心,喜欢我的灵力?” 龙族热爱收集宝物,他早就发现了,迟迢喜欢金灿灿的东西,第一次去千金台的时候,迟迢就总盯着四周的金色帷幔出神。 仿佛猫咪看到了蝴蝶,恨不得扑一扑。 应向沂掌心向上,操控灵力变成了一朵金灿灿的玫瑰花:“喜欢吗?” 迟迢向来不喜欢浪费力量和时间做一些没意义的事,但当应向沂将那朵玫瑰递到他面前时,他却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喜欢!” 自从知道玫瑰之后,他最喜欢的花就变成了这个。 迟迢捧着玫瑰花,应向沂抱着心上龙,两人心里都十分满足,恨不得时光永远停滞,将最美好的时候定格。 然而还未等交换一个吻,一只裹挟着魔气的黑色蝴蝶便从窗口飞了进来。 迟迢目光一凛,蝴蝶就落在他指尖,好似在嗅那朵金色玫瑰一样。 应向沂此时已经能够分辨各种力量了,扬了扬眉:“魔气?” “是非亦的信。”迟迢弹指一挥,那朵蝴蝶便化作一捧黑沉沉的烟雾,消失在房间之中,“他让他们尽快去魔界一趟。” 迟迢站起身,神色凝重:“没有重要的事,他不会给我传信,魔界恐怕出事了。” 金色玫瑰消失在指缝间,迟迢怔忡的时候,应向沂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我们现在就动身。” 迟迢皱眉:“可是千金台的拍卖会还没举行,阿应不要钱了吗?” “我要买的东西都到手了,钱要不要无所谓。”应向沂快速收好木偶人和坟碑,“现在就走吧。” 迟迢没动:“太可惜了,那么多……钱呢。” 他不可惜钱,但是那些灵草都是应向沂一株株挖出来的,平白送给千金台,他不乐意。 视金钱如粪土的妖尊大人竟然开始持家了,应向沂颇为惊诧:“我们就去千金台一趟,让他们把拍卖的银钱存起来,等我们有空了再回来取。” 迟迢这才满意,两人迅速往千金台去。 工作人员一见他们就迎上来:“二位贵客,拍卖会将在三日后举行,请你们一定要参加,剩余的银钱将在当晚付清。” 应向沂随意地挥了挥手:“不急,我们有事要离开上曦城,拍卖所得先放在千金台吧。” 工作人员愣住了,似乎没见过这么不把银钱当回事的人:“那贵客什么时候回来取?” 迟迢:“不知道,你们先收着就好。” 言罢,不得工作人员说什么,应向沂和迟迢就离开了。 虽然从千金转被一掌拍裂的事情中可以看出,两人并非普通人,但亲眼看到他们施展修为的画面,工作人员还是震惊不已。 飘远的两人很快就看不见了,工作人员擦了擦脸上的汗,激动不已。 仙人啊,那二位贵客都是仙人,将银钱存在千金台,日后定然会再来,他们千金台以后也和仙家扯上关系了,说出去定然惹得其他交易场所艳羡。 另一边,应向沂和迟迢奔赴魔界,根本不知道自己带给千金台工作人员的惊讶有多大。 迟迢懒得折腾,找通往魔界的结界,准备直接撕裂六界空间进入魔界。 撕裂空间会造成巨大的震动,为防引起人间的动荡,他们又去了海中岛。 黎长思的坟墓已然被毁坏,山顶上光秃秃,还能看出些许遗留的痕迹。 迟迢准备撕裂空间的事情,应向沂站在一旁,视线扫过坟墓四周,颇为疑惑地挑了挑眉。 当晚烧完棺材之后,他们并未再做其他的事,可今日过来,这挖出棺材的土坑竟然被填上了,原本堆砌着的墓碑碎屑也消失不见了。 就算岛上风大,也不可能把坑吹平吧? 看来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应向沂抿了抿唇,眸光微沉。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对黎长思的衣冠冢感兴趣?是单纯想来瞧瞧,还是冲着那坟碑和木偶人来的? 不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天空就聚拢起大片乌云,海面上波浪诡谲,黑压压的云层中间破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有魔气从缝隙中涌出。 六界空间被撕开了一条口子,缝隙背后就是魔界。 迟迢喊了一声,应向沂连忙冲过去,和他一同进入了缝隙。 魔气收拢,缝隙消失,黑沉的云层逐渐散开,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洒在海中岛上,将所有的阴霾都吹散了,仿佛没人来过一般。 迟迢化成龙形,鳞尾卷着应向沂的腰,带着他冲向魔心城。 魔界分而治理,除了非亦这个魔尊,还有好几个魔王,他们的驻地各不相同,非亦住在东祝曾经住过的魔心城里。 魔心城外是流火渊,流火渊曾经火燃不息,是魔族无法涉足的禁地。 魔祖东祝当年便是踏过流火渊,入主魔心城,方才统一了魔界。 自千百年前魔祖陨落,骨灰洒向流火渊,渊中的火焰便熄灭了。 而今的魔心城,再也不是魔界的禁地,只是魔尊非亦一个人的禁地。 龙行千里,速度极快,没过多久便到了魔心城。 迟迢对这里很熟悉,一过流火渊,便直冲非亦的魔宫而去。 魔宫还是东祝在时的模样,年久破败,非亦对此非常上心,隔一段日子便会找人来修葺加固一番,保持原有的样子。 为防踩到非亦的底线,在到达魔宫之前,迟迢就变回了人形。 直接撕裂空间,他来的动静闹得很大,魔族早已注意到,是故他们到魔宫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见过妖尊,尊主吩咐吾等在此等候。” 六界之中,妖尊横行,任谁都要给几分薄面。 前些日子仙界群英宴死伤无数,仙宗十四州州主尽皆折损,据说也是妖尊做的,为了报一百年前的仇。 而今六界中人,对迟迢的敬畏又强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妖尊刚出名的时候,无人敢小瞧。 迟迢随意地摆了摆手,牵着应向沂就往里走,根本没用他们带路:“非亦在哪里?” 魔族的人不敢拦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报了个地址:“尊主在折云宫。” 迟迢脚步一顿,皱了皱眉头。 折云宫是东祝的寝宫,魔祖早些年雄心壮志,一心想踏破天上天,折云霞而归,取了这么个名字。 后来和天上天做了朋友,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寝宫的名字却懒得换了,一直用着。 这是非亦醉酒后念叨的,迟迢一直记着。 以前来魔界,常常看非亦望向折云宫的方向,却始终没有进去过。 有一次都到了折云宫的门口,非亦硬生生停下了脚步,丝毫没有架子地醉倒在宫门口。 迟迢不知道什么叫触物伤情,只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尊,很怕进折云宫。 可如今,非亦竟然在折云宫里。 迟迢拉着应向沂,闪身向折云宫而去。 来接他的魔族众人被甩下,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还未进宫门,便听到非亦的声音,恶狠狠的:“张嘴,吃药,不然我就把你那虎崽子的毛一根根拔掉,烧了喂给你吃!”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后者朗声道:“既然是我妖族白虎族的崽子,本尊与阿应也能分一半肉吧?” 非亦回头,疲倦的脸上带了点笑模样:“来了,没扰了你们准备结契大典吧?” “扰了。”迟迢瞥了眼床上神色困倦的六殿,拉着应向沂在一旁坐下,“结契时,你须得送一份大礼补偿,我记得你之前从神界收了一套文房四宝,那个就不错。” 非亦:“你又不喜欢舞文弄墨,要那个做什么,我都给你准备一箱金色夜明珠了。” 迟迢眼睛一亮:“那就一道送过来,正好我一份阿应一份。” 非亦:“……” 应向沂失笑,捏了捏迟迢的手,看向床榻:“六殿这是生病了?” 非亦「嗯」了声:“煞气不足,魔气入体。” 应向沂听不明白:“啊?很严重吗?” 迟迢拽了个葡萄丢进嘴里:“不严重,水土不服。” 应向沂:“哦。” “传信叫我过来,有什么急事?”葡萄挺甜,迟迢开始投喂应向沂,“我和阿应正忙着,要不是你,我们还在上曦城约会呢。” 他们的约会与通俗意义上的约会有很大区别,除了第一次的硬核挖坟,后续小清新了很多,一块研究线索也算是约会。 非亦不答反问:“你们去上曦城做什么?” “陪阿应赚钱,然后挖了个坟。”迟迢兴致勃勃的炫耀起第一次约会的内容,听得非亦一愣一愣的,就连精神不好的六殿都颇为惊诧。 应向沂又无奈又好笑,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约会吗? 迟迢不无骄傲道:“你说那揽月台无趣至极,我们挖了黎长思,也就是九宝阁阁主的坟,这才够刺激。” 非亦投去敬佩的眼神:“确实,那你们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面前二位是信得过的人,应向沂也没想隐瞒,拿出了木偶人和坟碑:“这坟碑上有字,我还没有破解完,木偶人不知道有什么用。” 非亦对着那木偶人端详了一会儿:“木偶人又叫傀儡戏,是大荒时期人间的一种娱乐项目,后来发生了木偶邪祟一事,这东西就被当成了不祥之物。” “木偶邪祟?” “那是傀儡戏盛行的时候,王廷最优秀的木偶班子出了事,一夕之间全都被开膛破肚。探灵司查出来的结果是,木偶有了意识,变成邪祟,害了他们。自那以后,王廷就下令焚毁木偶,不许再制作这种东西。” 非亦摸了摸下巴:“据说手艺精湛的工匠,做出来的木偶人和真人无异。这木偶人虽然脸很僵硬,不像出自名家之手,但做的却很巧妙,关节四肢能灵活动作,比一般的木偶人好多了。” “这么说,做出这东西的人手工活很厉害?”应向沂顿了顿,语气微妙,“我瞧着九宝阁阁主也不像是个手灵巧的人。” 从他的衣冠冢里挖出来的东西,最有可能就是他做的。 微弱的声音从床榻传来,十分笃定:“这不是他做的。” 三人纷纷看过去,非亦轻声道:“为什么说不是他?” 六殿张了张嘴,皱眉,嘟哝道:“没有为什么,反正就不是他。” 非亦笑笑:“除了这个,还想起什么了?” 六殿一愣,撇开头避过他的目光,一言不发地扯过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应向沂和迟迢一头雾水,非亦打了个手势,带着他们离开了折云宫。 三人站在宫外的院子里,迟迢率先开口:“你还没说叫我们是因为什么。” 应向沂思忖片刻:“可是与六殿有关?” 非亦揉了揉眉心,叹道:“他最近总是会想起一些零散的事,不是属于六殿的记忆。” 迟迢福至心灵:“东祝?” 非亦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而复生,又是用什么方法留在六殿身体中的,但我能感觉到,这个方法快要失效了,他要恢复了。那些复苏的记忆就是证据,他的身体也在衰弱,如果不尽快想办法,他会再陨落一次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东祝的魂魄占据了六殿的身体,如今他变回东祝,便是要脱离六殿的身体,也就是……会死?” 迟迢对诈尸复活的事情了解不多,更不清楚魔族的事情,听得云里雾里。 应向沂想了想,问道:“那让他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呢?” 非亦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古怪:“他原本的身体已经被毁了,挫骨扬灰,被我扔进了流火渊中。” 应向沂:“……” 多大愁多大怨,杀了人还不够,还得挫骨扬灰? 所以你们两个到底是仇人还是情人? 应向沂彻底迷茫了,八卦欲望飙升,眼巴巴地看着迟迢,催促他去问个究竟。 迟迢自然不会拒绝他,当即道:“你找我们来就是为了救他吧,那先把所有的事告诉我们,就从你杀了东祝……啊不,从你拜他为师开始讲起吧,细致一点,别遗漏重要的信息。” 应向沂动容不已,勾着迟迢的手指,亲热地捏了捏。 他家的小白龙最贴心了! 非亦颓然地抓了抓头发,听着从折云宫里传出的咳嗽声,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告诉你们。” 那些独属于他和东祝的,甜蜜又痛苦的记忆,终于要让别人知道了。 所幸,说出这一切的理由很值得。 “我并非天生是魔族,是他带我入魔的……” 魔界,神界,人间,三者交汇的地方,是时间停滞的不死城。 顾名思义,不死城中的人不会死亡,他们在被时间遗忘的角落里,日复一日的循环着同样的生活。 不会老去,不会死亡,不会疼痛,也不能像活人一样离开,所以这座城里的人,又被称为活死人。 非亦就是一个活死人。 东祝刚成为魔祖不久,修为停滞不前,去天上天逛了一圈后,和友人喝了酒,踉踉跄跄的往魔宫走。 在经过神魔人三界交汇的地方时,他随意地朝下看了一眼,醉得不甚清明的眼眸里便映出了那座名为「不死」实则早就死了的城。 一时心动,便跳了进去。 不死城偶尔会有来客,不过这里的人早已经麻木,他们对此不甚在意。 东祝漫步在城中,觉得处处都是死气沉沉,无趣得紧。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半大的少年冲了过来。 他喝了酒,意识稍有迟疑,便被那少年推进了巷子里,抵在墙上。 一双狠厉的眸子,充满生机,和这座城格格不入。 东祝松开了收紧的手,歪了歪头:“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疼痛的滋味,你帮帮我。” 他不像央求,更像是命令。 东祝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放肆的人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只到他胸口的少年,他心底生出一点兴趣。 他的一生过得太顺了,逍遥于世,兴趣这种东西几乎没有。 这一点莫名生出的念想,令他破天荒地兴奋起来,那颗摆设用的心脏剧烈收缩,仿佛要涌出滚烫的鲜血。 这种兴奋,是他突破最高境界,跨过流火渊,成为魔祖时都没有体会到的。 东祝笑了:“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命令的口吻会惹怒我,我生气了的话,会杀了你的。” 他的声音清朗,温柔得不像是威胁。 本以为这少年会害怕,谁知那双狠厉的眼里却涌出了惊喜,好似久寒之后的春天,树梢上冒出的第一株芽,拥有令人心惊的力量。 “那要如何,才能让你生气?” 东祝咀嚼着这句话,在心里为他补充了一句:才能让你杀死我? 于是他勾起唇角,扬起恶劣的笑:“我不会让你死的。” 像是一个亲昵的承诺。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一个觉得气恼,一个觉得有趣,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句话会成为诅咒。 而后,便是一语成谶。 东祝将少年带出了不死城。 魔祖收了个徒弟,那徒弟混不吝的,比起当年的魔祖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入魔界就得罪了不少人,但碍于东祝,没人敢表现出来。 东祝喜欢魔心城,时不时会去魔族惧怕的流火渊旁坐坐,有一天他坐了一下午,一拍脑袋,给小徒弟起了个名字,叫非亦。 没什么原因,没什么含义,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两个字。 拥有名字的第一天晚上,非亦去了折云宫,匕首对准床上熟睡的人,刺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应哥:开启约会新项目,听故事! 迢迢:听故事!听得不高兴了就让作者改结局! 非亦:把你们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要不要脸了?! 第84章 白坟碑(五) 不死城里的人, 即使离开了不死城,也无法像常人一样活着。 非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离开不死城,但他能猜到, 离开一定要付出代价,只要他还是个活死人,就没办法彻底脱离不死城。 他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只是换了个生活的地方, 一切都和在不死城中一样。 他不会老去,不会生长,不会感觉到痛楚, 虽然离开了,但他没有改变。 大抵是他的便宜师尊——东祝做了什么, 让他能够脱离不死城而不消亡,苟延残喘。 匕首是非亦从其他魔族手中抢来的, 一直偷偷藏着, 没让东祝发现。 今天东祝的心情不错,在流火渊旁坐了一下午, 不仅给他起了名字,还喝了一坛酒, 早早就睡下了。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惹怒带他离开不死城的东祝,让对方动手杀了他,亦或者是杀死对方, 依靠对方力量离开不死城的他也将死去。 在魔界的这些日子, 他已经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便宜师尊的姓名, 也知道他是一界之主, 魔祖东祝。 面对力量如此强大的魔祖, 非亦知道后一个结果出现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凭他的力量, 是杀不死东祝的。 但非亦没有迟疑。 匕首锋利,闪着寒光,在狠厉的少年手中更是一柄绝世杀器。 划破昂贵的衣料,刺破血肉,深深地插进了胸膛之中。 看到床上的人红润的脸上失了血色,呼吸逐渐停止,非亦有一瞬的恍惚,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杀死了对方。 折云宫是东祝的寝宫,夜里流云飘过,使得投落的月光被分割成斑驳的色块,在床榻上的人脸上留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非亦不是第一次杀人。 不死城中偶尔会有人进入,东祝不是他求助的第一个人,以前他有试过让别人给与痛苦或者死亡,可那些人都太弱了,不仅做不到他的要求,还被他反杀了。 但今晚刺杀东祝时,他第一次手抖得如此厉害,差点没握住那把短匕首。 非亦松开匕首,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到颤抖的手撑住床榻,他注视着面色惨白的东祝,良久,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怪就怪你太善良,把我带了出来,所谓魔祖,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床榻上被杀「死」的人就睁开了眼睛,且眼神清明,未有一分醉意。 非亦心惊胆骇,差点跌坐在地。 东祝转了转眼珠,就那么插着匕首直起身子,近乎和蔼地注视着惊惧的小弟子,嫌弃道:“我装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你会发表什么大论,结果就这?小小年纪跟个老头子似的,知道的你是我徒弟,不知道的,怕要把你当成那冥河底接班人的徒儿。” 他行事不避讳非亦,连私密的事也在对方面前提起过,世人都不知晓,但非亦知道,他与那天上天的神君,神界的百花神,冥府的接班人是好友。 而冥河底的接班人,将来要继承冥府一殿阎罗位置的人,是个老成的闷性子,半点不活泼。 非亦突然生出些怒气,这怒意汹涌,攫取了他所有的心神,令他没有注意到,在发现东祝没死的那一刻,他心里产生的一丝激动和欣喜。 “我才不像他!” 少年语气恶狠狠的,倔强要强,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东祝一时语塞,颇为惊诧地看着非亦。 这小徒弟当真有趣,刺杀失败了,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怪他。怪他就怪他吧,不怪他装死骗人,竟然怪他随口的一句话。 东祝暗自咋舌,觉得下次有必要和他那冥府的好友说道说道,别一天到晚老神在在的。 毕竟这位朋友已经不招人待见到,他新收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徒弟都嫌弃的地步了。 东祝出神的工夫,非亦已经冷静下来了,攥紧了拳头:“我想杀了你,你如果继续留下我的话,迟早有一天被我杀死。” “好啊,你想杀,为师便给你杀。”东祝没当回事,一口答应下来,倾身逼近,捏住了他仍有些抖的手腕,“只不过你要记住,下次动手的时候不能抖,手一抖,就会露出破绽。” 非亦微怔,抿着唇一言不发。 东祝用空闲的手拔出匕首,放在他掌心,恶劣地勾起笑:“嘴硬心软的小徒儿,为师就知道你舍不得了。” 非亦额角暴起青筋:“胡言乱语!我才不会舍不得你!” “若不是舍不得,你又为何因杀死我而难过?”东祝笑笑,“少年心高气傲,如果能杀死我,你该当成荣耀。” 被匕首刺破的衣袍依旧是破的,但里面的伤口已经自行愈合了,一丝血迹都没有渗出来。 非亦想,他还是轻敌了。 那个结果出现的可能性不是约等于零,而是零,他不可能杀死东祝的。 非亦攥着匕首,失魂落魄地逃离了折云宫。 刺杀失败,意料之中的动怒没有发生,连惩罚都没有,东祝只是用只言片语逗了逗他,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自那日起,非亦就将自己关在魔宫里了。 他刚来到魔界的时候,好奇过这里的一切,最喜欢去找别人的麻烦,既是想借由那些人的怒气来确认自己确实离开了不死城,也想给东祝惹点麻烦。 魔祖的小徒弟自来到魔界后,就将魔心城搅了个天翻地覆,如今破天荒的安分下来,所有人都在猜测他是不是被东祝收拾了。 这话传到东祝耳中,他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确实很长时间没见过非亦了。 心神一动,便杀进了非亦的住处。 小徒弟还是那个小徒弟,只不过看上去更沉闷了,也更像他那位古板的友人了。 东祝觉得牙疼,拎着非亦的脖领子,带着他离开魔心城,来到了流火渊旁。 渊火摇曳跃动,东祝睨着面无表情的小徒弟,好笑道:“一次没杀死师尊,就开始气馁了?” 非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只不过是累了,等休息够了再杀你。” “累了啊,要不要师尊哄哄你?”话音刚落,东祝便带着他跳下流火渊,“世人只知道浮水,为师今日便带你游游火!” 非亦被拘在不死城中,没有昼夜时间的概念,虽表现得老成,但到底还是孩子心气。 他下意识搂住东祝的腰,瞪圆了眼睛,死死地扒着唯一能依靠的人。 东祝低下头,瞥了眼自己被抓皱的衣服,勾了勾唇角。 一心求死,还不是怕死,他的小徒弟口是心非起来真可爱。 魔气形成一个屏障,紧紧包裹着两个人,使得流火渊中的烈焰无法伤到他们。 东祝带着他在流火渊飞上飞下,转了大半天,直接撕裂空间,往人间去了。 正值人间的上元佳节,夜里灯火通明,河里飘满了花灯。 东祝带着惊魂甫定的非亦来到岸边,像凡人一样排队买了一盏花灯:“你会写字吗?” 非亦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眼睛都挪不回来,只随便地应了声。紧接着,他的手里就被塞了一盏花灯和一支笔。 东祝眉眼含笑:“写上我们二人的名字,咱们去放花灯。” 非亦罕见的不知所措起来:“我,我不会写……” 在不死城里,他一心求死,根本没想过学习认字写字,甚至连笔都不知怎么握。 东祝啧了声,嫌弃道:“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蠢徒弟?” 非亦又羞又气,刚准备发作,就被抓住了手腕。东祝站在他身后,将他整个人拢在怀里,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在花灯上写下了两人的名字。 “这世间有意思的东西多了去了,你该多瞧一瞧,多看一看。”东祝带着他将花灯放进河里,语气懒洋洋的,“每日里想着死,蠢得不忍直视,你已经离开了那方寸之地,眼界也该开阔一些才是。” 花灯随着河水晃动,逐渐飘远。 非亦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疑惑不已:“可我明明还是个活死人,我真的离开不死城了吗?” 不知消亡何时会来,担忧始终浮在心头,像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令他无法放松心神。 他受不了这种不上不下的煎熬,唯有杀死东祝,才能得到解脱。 东祝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现在在人间,这里有万家灯火,也有人声鼎沸,和那不死城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为师看你是瞎了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非亦气得脑瓜子疼:“听说修逍遥道的魔头过了今日没明日,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东祝笑嘻嘻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如果明天要死,那你现在便该抓紧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才对。” 这就是魔祖的道,逍遥度日,无畏无惧。 六界之中没有什么能令他停下脚步,没有什么能约束他,自然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 在人间过了上元佳节,东祝并没有急着带非亦回魔心城,反而在六界中随意乱逛起来。 魔祖东祝性子散漫,向来随心所欲,上午在人间,下午就撕开空间,带着小徒弟跑到仙界去了。 非亦一边担忧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消亡,会回到不死城,一边疯狂的扩展见识。 东祝不喜欢宣扬,两人就像普通人一样行走在仙界,偶尔也会用点小把戏,比如现在,隐身藏在人群之中,混入铸剑门的盛会。 一路逛过来,非亦对六界的认知清晰了很多,不解道:“铸剑门算不上仙界的大宗门,为何我们要来这里?” “虽然不是大宗门,但这盛会是仙界中数一数二的,逛逛没坏处。”东祝带着他坐在观众席的角落,讲了一些和铸剑门相关的事,“铸剑门曾经铸造出了世间第二的法器,运气好的话,可以给你弄一件法器玩玩。” 非亦撇了撇嘴,内心的失落越来越重。 他非人非鬼,无法进行修炼,法器到了他手里就是废物一件。 盛会很快就开始了,台上依次站了几十位铸造师。 东祝啧啧称赞:“参加此次大会的弟子还挺多,看来铸剑门日后在仙界的地位会有很大提升。” 非亦不以为意:“就靠这么几个人,能提升一个宗门的地位?” 东祝欣慰不已,自家小徒弟终于露出了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稚气,让他有打压教训的机会:“实力强弱与数量无关,你师尊一个人就可挡六界万千人马,你可别小瞧了这么几个人。” 非亦语塞,心道他们不过尔尔,如何能和你这个魔头相比。 大会进行到一半,法器的质量说好不好,说差不差,都属于中等水平,虽然观众席上反响良好,但还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法器出现。 非亦兴致缺缺,打了个哈欠:“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东祝拍了拍他的脑袋:“再等一会儿,这场上最好的东西你还没见识到呢。” 听了他的话,非亦勉强打起点精神。 台上已经有一大半铸造师介绍过自己铸造的法器了,剩下的不足十人,按照辈分,都是些年纪尚轻的弟子。 观众们已经有些疲乏了,若非拍卖环节放在最后,他们怕是现在就要离开了。 就在这时,台上传出一道金石脆响。 非亦眼睛一亮,抬眼看过去,就见一位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铸造师举着一把扇子,正在展示。 方才那道声音,就是展开扇子时发出来的。 东祝一直关注着非亦,见他坐直了身子,赞许地扬了扬眉。 虽说是为着一点兴趣将人带出不死城,但非亦确实有资格做他的徒弟,敏锐狠厉,果决心细,如果不是被困在不死城,应当早早在六界中扬名了。 “此物名为金石玉扇,近神品,刀剑不破,声如金玉,可纳灵力百万,对强者愈强……” “金石玉扇,有意思。”非亦小声嘀咕,偏头看过来,“这就是本场盛会最好的法器吧,你要买来给我?” 东祝不客气地揉了揉他的头:“买不来。” 非亦疯狂躲避:“堂堂魔祖,该不会穷到连个法器都买不下来吧?” 东祝没答,只按住他的肩膀,狠狠地揉乱了他的头发。 到拍卖的环节,非亦才知道那句买不来的真实意思,不是买不到,而是人家不买。 少年铸造师意气风发,不无骄傲道:“这是我铸造的第一件法器,有很多瑕疵,我要留着提醒自己不要再犯错。此后我定会铸造出更好的法器,届时还请诸位赏光,前来一览。” 这场盛会,使得少年铸造师郁瑾名声大噪。 非亦默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微妙:“你怎么会知道他不卖这扇子?” 东祝眨眨眼:“你猜。” 非亦:“你幼不幼稚?” 东祝对他的鄙夷眼神视而不见,朗声大笑:“不逗你了,那铸造师是我的朋友。” 非亦指尖一颤:“你和他是朋友?” 一个魔界至尊,一个仙界小宗门中籍籍无名的铸造师,可谓是天壤之别,他们竟然是朋友? “萍水相逢,点头之交,不怎么熟的朋友,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东祝一语带过,“走吧,带你去见见他,这铸剑门百年都没出过他这样的天才铸造师了,你和他搞好关系,让他日后给你铸造个神品法器。” 非亦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和他搞好关系?” 东祝轻轻笑了声,有些得意:“我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法器,世间绝无仅有的独一份儿,比神品的法器好多了。” 神品就是顶级,比神品的法器还要好,会是什么样子的? 非亦平生第一次好奇,想知道东祝的法器是什么。 可惜魔祖实力强横,六界之中能让他用出法器的人屈指可数,非亦又不愿意开口央求,这份好奇便一直延续了下去。 他们去见了郁瑾,非亦没把搞好关系一事放在心上,但聊了几句后,发现自己和郁瑾十分投缘。 两人一见如故,看上去年纪也相仿,很快就熟络起来,天南海北地聊着,最后连东祝都插不上话。 非亦第一次交朋友,东祝答应了郁瑾的留宿邀请,让他们两个一块玩了好几天。 两人惺惺相惜,分别的时候,郁瑾十分不舍,问非亦住在哪里,有时间想去找他。 非亦看向东祝,后者大大方方地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住魔心城,等你能铸造出神品法器的时候再来吧。” 魔心城,魔祖东祝的地盘。 郁瑾目瞪口呆,目送着他们两个离开,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离开铸剑门之后,两人在仙界逛了几个月,走遍了仙界十四州,之后又去了妖界。 东祝喜欢扒拉各种秘辛,一路上走走逛逛,碰到个有意思的人事物,就给非亦讲相关的事。 这也是非亦见识广的原因。 眼界的开阔令非亦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刺杀东祝成为了一项他很热衷的游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 东祝也不气恼,每次都会指点一二,从一开始的手不要抖,到后来亲自出谋划策,教非亦用什么下毒,偷袭的手段。 说是刺杀,更像是玩乐。 两人亦师亦友,一直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和谐关系。 这种和谐一直延续到离开妖界。 东祝说要去冥界赴约,将非亦送回了魔心城,等到两人再见面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非亦每日无所事事,睡醒了就在魔心城里捣乱,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和东祝走了近一年,魔界都在传东祝动怒,把他杀了。以至于在他回到魔心城的时候,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他们只看到东祝带着他跳进流火渊,以为他已经死在了烈焰当中。 过了足足三个月,东祝才从冥界回来。 非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慌乱无措,不仅是因为东祝回来了,还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他长高了。 他的身体因不死城的力量而停滞,就算离开了,也不可能发生改变。 长高意味着他不再受不死城的限制,不再是一个活死人,他有生老病死,也能体会到疼痛。 他彻底脱离不死城了。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突然到明明是他梦寐以求的奢望,真的实现后却令他满心恐慌。 东祝做了什么? 这天夜里,非亦带上了那把匕首,偷偷摸进了折云宫。 东祝喜静,是故折云宫里没有安排侍候的人,整个宫殿鸦雀无声,只有忽轻忽重的呼吸声昭示着寝宫里有人的事实。 那一天的月光很凉,凉得非亦浑身发抖,握着匕首的手都不稳了。 就像是第一天刺杀东祝的时候。 东祝躺在床上,睡得不太安稳,他身上没有酒气,倒能闻到淡淡的草木香。 甘甜少苦味重,像药。 东祝受伤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非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匕首掉到了地上,发出冷硬的响声。 本就没睡沉的人睁开了眼,一双黑沉的眸子静静地盯着他,好似乌云压城,又若黑潮迭生,过了许久,才恢复静寂。 东祝的呼吸轻,声音也很轻:“又手抖了?” 看样子这次舍不得的更厉害了,还没近他的身就握不住匕首了。 于非亦而言,不知是好是坏。 但对他来说,终究有些得偿所愿的欣喜。 非亦沉默地走过去,踩到匕首的时候,碰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停在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平躺的人,这才看到清淡的药香之下,藏着一张多么苍白憔悴的脸。 他的身体如树枝抽条,一按下生长的开关,就窜了出去,现在已经像个半大的青年了。 配上那双总是藏着很多心事的眼睛,也更加和谐了。 非亦微微弯下腰,脊骨几乎折断,他伸手按在东祝的胸膛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伤了你?” 本是想调侃一番的,但出口才发现,话音抖得厉害,藏着显而易见的恐慌。 东祝微怔,倏忽便笑了。 不死城的人身上没有热度,他的小徒弟态度和体温都一直像一块冰一样,可现在放在他心口的手却是温热的。 冰在融化。 无论是他对他的态度,还是他身上的温度。 “你师尊是魔界至尊,谁能伤得了?” 回答像是反问,非亦知道,这是他不愿意说的意思。 理当识趣一些,就此打住,可血上心头,话到嘴边,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是天上天的神君?还是神界的人?亦或者是仙宗十四州联手?妖界四族合谋?冥府……” 东祝静静地听着,听他将六界都数落了一番,好笑地舒出一口气:“为师在你心中,人缘就差到这种地步了吗?让六界都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嗯?” 非亦手上用力,恶狠狠地摁了一下:“我在好好问你,你别拿些有的没的搪塞我!” 东祝闷哼一声,眉心紧蹙,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非亦怔住,这才意识到自己按疼他了,仓皇地拿开手,手足无措:“你,你怎么样了?还疼不疼?有没有事?” 东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缓过来之后,他支起身子,倚靠着床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说是少年已经不合适了,如今的非亦大概与东祝差不多高了,时间停滞所沉淀下来的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很可靠的青年。 他一直没有说话,非亦有些耐不住性子:“我长高了,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东祝玩味一笑:“长高了,变成大人了,翅膀硬了,就敢夜闯师尊的寝宫了?” 非亦时常觉得,他和东祝说不明白。 这魔头装疯卖傻的功夫奇高,世间无出其右者,无论何时,都能用一副从容不迫的态度面对所有人,让别人跟从他的引导。 非亦心里憋着气,又不敢动手,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这重伤脆弱的魔头给弄死。 小徒弟变成了大徒弟,垂头丧气的模样却一点都没改变,别扭又委屈,如果再红了眼圈,就更像受欺负的稚童了。 东祝见不得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无奈失笑:“你若想为我哭丧,委实还早了些。” 非亦:“你还是闭嘴吧!” 东祝不想说的事,谁都问不出来,非亦放弃了,回头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又拉了张凳子坐在床边。 他一言不发,闷着头把玩匕首。 非亦的手很灵活,匕首在他手指间翻来翻去,好似一只翩跹起舞的银色蝴蝶,飞上飞下。 东祝被那锋利的寒光刺了眼,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快把这神通收了吧,别一个想不开,又将这玩意儿捅进为师的心窝子。” 非亦手一顿,指腹抵着匕首的刃,一阵刺痛:“怕我趁人之危,动手杀了你?” 东祝咂摸了一下,摇摇头:“死不死的不是大事,就是这玩意儿看起来怪凉的,插进身子里一定很冷,我不喜欢凉的东西。” 东祝好热,从他时常去流火渊旁坐着就能看出来。 非亦沉默地收起匕首,指腹上的血口刺痛,他用指尖重重地捻了两下,带着一股子狠厉:“死不是大事吗?” “世间万物,终有一死。”许是想到非亦出身不死城,东祝又补充了一句,“不死城已经是过去了,现在你我都不是例外,总有一天要死的。” 粘稠的血液被摁在手指间,非亦低垂着头,看不清楚神色,只是声音有些沉:“你是要死了吗?” 东祝张了张嘴,突然皱起眉头,一把抓过他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血腥气被药香遮住,他又精神不济,是故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 非亦掀起眼皮,幽深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如果你因为我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他的瞳孔是正常的黑色,此时竟凝出一点浓郁的紫,透着丝丝邪气。 身为魔祖,东祝瞬间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非亦入魔了。 将非亦带出不死城,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虽然常常以师尊自称,但在修炼上,他确实没有教授过非亦一星半点儿。 凡人的一生很短暂,但也可以过得有滋有味,东祝以前去人间游玩,常常会羡慕,身居此位身不由己,如果能做一对普通的眷侣,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尝试着为非亦规划短暂又快乐的一生,却在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非亦入魔了,他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普通的凡人。 有的人生来就是魔族,而有的人则是因为各种原因入魔。 前者因为自身条件不错,修炼的道路也很广阔,后者却是逆天而行,很容易走火入魔,一命呜呼。 依靠心魔修炼本就不是正途,细数魔界历史,入魔者也有修炼到很高境界的人,但他们无一不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东祝罕见的惊慌起来,掐着非亦的手腕,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身体虚弱,魔祖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手腕上被捏出一圈淤痕。 很疼,但非亦很快活,笑得如释重负,对着面色惊慌的东祝,叫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声「师尊」。 东祝之前的想法没错,如果不是被困在不死城,非亦定会早早扬名六界。 他的天赋奇高,入魔之后修炼得更加得心应手,修为一日千里,一个月内接连突破三重境界,震惊了整个魔心城。 此事渐渐传开了,整个魔界都知道魔祖收的那个废物徒弟不废物了,修炼速度颇有赶超魔祖的架势,或将成为第二个能与魔祖东祝并称的天才。 东祝在折云宫休养了半个月,便痊愈了。 神君为了救心上人,想办法为他改了命格,成功之后特地邀请几个好友去天上天一聚。待在魔界也是心烦,东祝索性去天上天散心了。 这次聚会之后,神君要闭关休养,他们戏称神君的心上人是个小祸水,引得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几人相熟,也问过神君为什么要这样做,对方只是笑而不语。 席上推杯换盏,东祝喝了个烂醉,是被那位老古板朋友送回魔界的。 两人到魔界的时候,适逢非亦再次突破境界,雷劫声势浩大,朝着魔心城劈下去,直接将醉酒的东祝给劈清醒了。 他着急忙慌地冲过去,连老朋友都没顾得上安顿,奔着雷劫聚集的地方而去。 非亦坐在流火渊旁边,有条不紊地应对着雷劫。 结界之中,少年面容坚毅,周身邪气四溢,眼睛几乎变成了纯粹的黑色,眉心魔纹蔓延,力量已经比东祝想象中还要强了。 东祝怕打扰他,没敢走近,隔着一道流火渊,静静地注视着他。 天上劫雷,地上流火,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舔吻着东祝的衣袍,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一把利剑,即将出鞘见血。 冥河底降生的人没有姓名,日后继位的称号就是他们的姓名,东祝那位不愿继位的友人是未来的冥府掌权者,将成为一殿阎罗。 他追过来,看到隔着一道流火渊的两人,惊诧不已。 东祝修逍遥道,无牵无挂自能所向披靡,他认识东祝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他。 凝重,阴沉,偏执……几近走火入魔。 一殿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你生了心魔?” 东祝眼睛不眨,注视着火焰后的身影,苦笑一声:“今日聚会时问的问题,我好像知道答案了。” 神君为什么要折自己的力量,去改一个人的命格? 他明白了。 东祝长出一口气,似是释然:“世间哪有逍遥道,遇上情之一字,终不可敌。我这逍遥道停滞多年,不见进步,此番怕是彻底得不了逍遥了。” 非亦成功渡劫,力量有了很大的提升,虽还无法与东祝匹敌,但也成为了魔界中的佼佼者。 随着修为的提升,他的心魔也更深了,除了修炼,他整日都黏在东祝身边。 东祝的话要多一些,但从天上天回来之后,东祝就愈发沉默了,非亦询问未果,两人之间愈发沉默,常常是对坐不言。 非亦隐约觉得东祝怪怪的,尤其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东祝时常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有心找个机会问问,特地在一天晚上准备了酒,想邀请东祝共饮一杯。谁知不凑巧,当天下午东祝接到传信,神色凝重地离开了魔界,多日未归。 再有消息传来的时候,便是天上天的神君大闹妖界白龙族,强行掳走白龙族的小殿下,想夺取他的生命救自己的心上人。 妖界,神界,冥界被神君搅了个天翻地覆,在传闻之中,神君还胁迫了神界的花神,冥府的阎罗继承人以及魔界的魔祖。 世人皆道神君昏聩放肆,但非亦清楚,那不是胁迫,他们几位都是心甘情愿相助的。 东祝回到魔界后,整个人疲惫不堪,整日里窝在折云宫里,也不出去乱逛了。 非亦知他为友人忧心,不想惹他心烦,便减少了去折云宫的次数。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在折云宫外站着,隔着宫墙,无声地瞧着那个能牵动他心绪的人。 要让非亦说的话,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不知道自己对东祝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他所修之道有点像东祝的逍遥道,是故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都是顺着心意施为。 又过了几个月,白虎族动乱,使得人间生灵涂炭,神君率天上天长风军入妖界。 动荡平息,但神君失去了音讯,一直到第七天,消息传到了东祝耳朵里。他从折云宫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进了妖界。 非亦常常站在折云宫外,发现了他的离开,悄悄跟在后面。 白虎族内不仅有长风军,还有其他三族,加之非亦不敢靠的太近,便只守在外面。 当天夜里,神君携长风军回归天上天。 除了非亦,没人知道东祝曾经去过白虎族。 在那之后,东祝回折云宫躺了几个月,好似受了很严重的伤一般。 非亦嗅着从折云宫飘出来的药味,心中恨意横生。 是长风军?还是妖界四族? 他无法清楚的感知到,自己想杀了重伤东祝的人。 四族之战浩浩荡荡,席卷了整个六界,人人自危。 非亦并不关心外界的事,他正焦头烂额,忙着应对那位没教过他一星半点儿的便宜师尊。 东祝走火入魔了。 修逍遥道,无求无畏的魔祖生出了心魔,还走火入魔了。 太奇怪了。 似乎在东祝第一次从冥界回来后,他就变得很容易受伤,而今还走火入魔了。 非亦忙得没心思去思索其中的缘由,他开始留宿折云宫,整日整夜帮东祝疗伤,帮他平息身上暴涌的魔气。 东祝的意识一直不怎么清明,偶尔清醒过来,也是让他不要白费功夫了。 非亦急火攻心,终于累倒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靠在东祝怀里。他的师尊满头白发,含笑看着他,仿若他们在不死城初见的那一天。 他已经比东祝高了,看着面前瘦削的人,恍惚之间,无法将对方和那个意气风发的魔祖联系到一起。 “我的逍遥道已破,修为尽散,会死的很难看。”东祝摸了摸非亦的指腹,被匕首划出来的伤痕已经看不出来了,“太丑了,我不喜欢那样。” 非亦是敏锐的,瞬间就猜到了他没有说完的话,红着眼睛吼道:“你想都别想!” 他像一只困兽,愤怒地嘶吼着。 东祝仍然笑着,费力地抬起手:“已经比为师高了,长大了。” 非亦沉默地弯了腰,让他摸到自己的头:“师尊,师尊……” 他叫了很多声,仿佛要把过去的都补上。 东祝一声一声地应着,俯身环住他的肩膀,在他发顶落下一个轻到无法察觉的吻:“让我成为你的荣耀,好吗?” 非亦的手从来没有这么抖过,东祝握住他的手:“不要抖。” 你一抖,为师就舍不得了。 匕首被牵引着送进他的心口,鲜红的血渗出来,浸湿了衣衫,染红了他银白的发丝。 非亦咬紧了牙,视线模糊,发出悲鸣:“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为什么要让我亲手杀了你? “为师……咳咳有件东西要,要留给你,对不起,对不起……” 乳白色的光晕从东祝身上飘出,凝在半空之中,组成十三根长短不一的骨杖,它们不停的发出悲鸣,被牵引着飘向非亦。 骨杖十三,东祝的本命法器,非亦曾经好奇过的东西,如今成为了东祝送给徒弟的最后一件礼物。 “将我……葬入流火渊吧。” 非亦闭了闭眼,识海之中的骨杖十三又开始嗡鸣了:“我将他的尸骨焚烧,依照他的话,将他葬进了流火渊中。” 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方式,是因为他的私心,他偷偷留下了一小瓶骨灰。 “可惜在他离开之后,我才意识到对他有情,没来得及告诉他只言片语。” 应向沂与迟迢说不出话来,既觉得悲恸,又觉得唏嘘。 这段故事并不完整,缺少了东祝衰弱的真相,他们无法想象,非亦是怎么捱过漫长的岁月,一遍遍回忆锥心之痛,以寻找蛛丝马迹。 在仙界初见时的魔尊,骄恣荒唐,一点都不像描述中的非亦,反而像极了那位逍遥自在的魔祖。 应向沂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大抵就是你死之后,我活的越来越像你了吧。 非亦长出一口气:“我一直怀疑,他的衰弱与我有关,我从活死人变成正常人,肯定要付出代价,他替我承受了这份代价。” 千年的时间,足够想清楚很多事情,他懂得东祝只言片语中的关怀,也明白他的师尊定然对他有着同样的感情。 所以他绝不会放手,即使他们之间的缘分生不可求,死不可求,他也要强求。 “而今他的记忆在恢复,我想帮他。”非亦心中烦躁不安,“他不相信我,也不想记起曾经,他不愿意让我帮他。” 他怕六殿出事,怕好不容易找到的师尊再次消失,他等了千年,实在等不下去了。 应向沂安慰道:“你先别急,东祝当年能瞒天过海活下来,又在冥界复生,一殿定然参与其中,知晓一切。他愿意让你带走六殿,肯定是相信你能找回东祝,一定会有办法的。” 迟迢点点头:“说起来,我还是不明白一殿为什么特地把那小虎崽留下,你说东祝曾去过白虎族,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应向沂摸了摸下巴:“确实,那小虎崽子是被神君封印的,我身上有神君的力量,它会亲近我很正常,可它为什么亲近六殿呢?” “此事定然与东祝有关,他去白虎族,一定做了什么。” 三人对视,觉得找到了突破口。 就在这时,房间里爆发出一阵白色亮光,惊呼声传出来。 作者有话说: 别慌,非亦是攻,前期软萌自闭后期狂妄疯批攻。 感谢在2022-09-03 00:04:00-2022-09-04 02:1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ony带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源赖光宗耀祖 34瓶;白白 4瓶;tony带水 2瓶;易水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白坟碑(六) 非亦最先反应过来, 冲进了房间里,应向沂和迟迢紧随其后。 六殿坐在床榻上,周身沐浴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之中, 小虎崽趴在床边,光晕将它一同笼罩在其中。 迟迢拉住想去触碰他们的非亦,沉声道:“冷静点。” 白光在床榻边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保护层,他们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贸然触碰,很有可能影响到被涵盖其中的六殿。 “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非亦心中又惊又慌,低吼出声。 六殿不愿意与他一起回魔界, 他将人强行掳来,困在东祝曾经住过的折云宫里。 这段时间, 他一直心神紧绷,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 实则受到一丁点的刺激, 都可能暴走。 东祝死后,非亦有意无意的模仿他, 依照他的逍遥道修炼,勉强能够压制住心魔。 时至今日, 令他产生心魔的源头回来了,他的情绪受到六殿的牵扯,再也没有办法自如的控制自己了。 迟迢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紧紧地按住他的肩膀, 下意识看向应向沂, 目光中带着求助的意味。 或许迟迢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对应向沂的依赖越来越重, 遇到不好解决的事情,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应向沂。 这是信任的表现,应向沂欣喜于迟迢的依赖,可惜时机不对,不然就可以把人抱在怀里亲热一番了。 他上前一步,语重心长:“迢迢说的没错,你是当年之事唯一的参与者,也是东祝最爱的徒弟,你必须冷静下来,如果连你也慌了,谁来救他?” 东祝最爱的徒弟。 非亦深吸一口气,应向沂说的话戳中了他的命门,他咬了咬舌尖,借由刺痛和血腥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迟迢见他听进去了,接着说道:“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这小虎崽一直粘着六殿,定是与他有渊源,应该不会害他的。” 白光朦胧,一片柔和,没有丝毫杀气和负面的气息,就连小虎崽身上的阴灵煞气也被冲淡了,透着些许安宁祥和的意味。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东祝当年去白虎族做了什么。”应向沂思索了一会儿,“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大都不在了,四族覆灭,长风军没落,神君消亡于天地之间,六殿也失去了记忆……只剩下你了,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非亦闻言点点头,回忆起来。 和东祝有关的记忆,他已经在千年的时间里剖析了无数次,熟的不能再熟,一闭上眼睛,那些画面便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他当时既怕被发现,给东祝惹麻烦,又怕东祝受欺负,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 东祝撕裂空间进入妖界,他紧随其后,从未合拢的裂缝中通过,一同到了妖…… 非亦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人,眼神晦暗不明。 迟迢连忙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线索?” “没,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个被我忽略的地方。”他抹了把脸,觉得眼睛有些涩,“魔祖东祝,是魔界最强的存在,便是如今的我,也无法保证跟踪他却不被发现,何况当年修为远远不及今日的我了。” 从他跟着东祝的时候开始,对方恐怕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不,也许还要更早一些,是从他守在折云宫外开始。 所以当年东祝只身杀去妖界,竟是默许了他未说出口的担忧,也默许了……他像个变态一样的偷偷尾随。 一想到在尚无法看清自己心意的时候,所有的心思就都摊开在对方面前,非亦就有种难言的羞耻感。 促成今日结局,令东祝心甘情愿赴死,会否有他这份心意的推动?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恐怕只有床榻上的人了。 应向沂一拍手,激动道:“那时的白虎族危机四伏,东祝定然不舍得让你身陷险境,他故意放任你跟着,一定是想让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为今日做打算。” 非亦懵了,他还沉浸在遗憾与悔恨之中,冷不丁听到这话,脑子跟不上。 “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若是换一种假设,就都说得通了。”应向沂看了眼床榻,招呼道,“六殿那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坐坐坐,我给你们细细地说一说我的看法。” 迟迢喜欢听故事,更何况是他喜欢的人要讲故事,十分捧场的乖乖坐好。 他把另一张凳子踢到非亦面前,热情张罗:“快坐下!” 非亦:“……” 非亦将凳子往后拖了拖,放在床榻不远处,坐下,静静地看着应向沂,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应向沂捋了捋,温声道:“一开始听你讲过去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东祝是心甘情愿赴死,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 非亦皱眉,这种话一般都要接个转折,他私心里一直觉得东祝对他也有情,自然不愿意听到这份情意中掺杂进其他东西。 迟迢问出了他的心声:“难道不是吗?如果东祝不是心甘情愿的,凭他的境界和修为,谁能伤了他?” “我没说他不是心甘情愿的,我要说的是,他并非坦然赴死。”应向沂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他所求的是今日相聚,让不可求的缘分变得长长久久。” 迟迢和非亦都愣住了,他们二人于感情上都不如应向沂敏锐,一时间竟想不明白,他这种想法是从何说起。 “他让我亲手杀了他,继承他最重要的本命法器,还让我将他葬入流火渊,若能不死,他怎么会这样做?” 本命法器会与主人同生共死,主体消亡,法器毁灭,除非主人愿意,法器才会被亲手杀死他的人继承。 东祝当年让他亲自动手,为的就是把骨杖十三留给他。 东祝对权势地位不甚在意,最看重的东西便是至交好友共同为他铸造的骨杖十三,所以他提都没提继承魔尊的位置,只说了法器。 非亦声音发哑:“如果不是坦然赴死,怎么会舍得将重要的东西拱手让人。” 应向沂只用一句话就问住了他:“那他真的死了吗?” 余光中的六殿好端端的,非亦哑口无言。 应向沂道:“迢迢给我讲过命书,我猜东祝应该去卜过你们两个的命运,所以才兵行险着,用一时之死赌未来的相遇。” 非亦显然听进去了,愣愣的做不出反应。 迟迢迫不及待地催促道:“继续继续!” 应向沂捏了捏他的手指,十指相扣:“你说他死后换过两个身份,一个是神界之人,一个是冥界之人,恰好这两界都有他相交甚笃的朋友,我猜他有可能是在为复活做准备。” “但复活是有风险的,神君复活爱人未果,白虎族复活出了一只阴灵小虎崽,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如愿以偿。将骨杖十三留给你,大抵是他怕自己万一回不来,这东西也可以留给你做个念想。” 迟迢连连点头:“这样才对嘛,堂堂魔祖,如果轻易接受了死亡,确实很奇怪。如果有朝一日不得不赴死,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复活,回来找阿应。” 应向沂敛了笑,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语气严肃:“别胡说,童言无忌呸呸呸,你会长命百岁的。” 迟迢眯着眼笑了声,用带着牙印的手背贴他的脸:“只是说说罢了,让阿应知道我有多爱你,多舍不得你。”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也好知道,我会回来找你。 两人亲热惯了,虽然有所顾忌,但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黏黏糊糊的意味。 所幸非亦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 应向沂的话无疑给了他一个新的方向,他一直以为东祝修逍遥道,对生死没有眷恋,所以才会坦然的用自己去换他的命。 可他忘了,东祝走火入魔了,生了心魔,想要活下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非亦心情激动,注视着六殿的目光更加热切。 他师尊那么有能耐,肯定做好了打算,他一定不能拖后腿。 当时的白虎族元气大伤,守卫的人并不多,他一直跟到部落里面。再往里是守卫的长风军,以及三族的人,不能深入。 他所在的位置,能够看到神君和三族族长,东祝闯进去后,和神君一起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再出来后,就是各回各界,神君率长风军离开,东祝回了魔界。 按照时间线来看,神君那时候应该是去封印小虎崽的。 百万生灵已死,白虎族族长苦苦哀求,所以神君没忍心下手,救下了小虎崽。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知道了!” 非亦激动地站起身,把偷偷亲热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天上天的神君,怎会对一只吞噬百万生灵的阴灵白虎心生怜悯,不是他留下了白虎族的小殿下,而是我师尊留下的!” 应向沂和迟迢面面相觑,后者无奈道:“你先冷静一点,慢慢说。” 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像是魔界至尊,你师尊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非亦在他们和床榻之间来回走动,指着趴在地上的小虎崽:“当年救下它的不是神君,是我师尊,是东祝!” “不,神君确实出手了。”应向沂打断他的话,“我曾梦到过白虎族一战,在梦境之中,神君与白虎族族长对抗,被困白虎族七日,然后封印了那只不该活下来的白虎幼崽。” 非亦摇摇头:“封印它的或许是神君,但救下它的一定是我师尊,神君会出手,也是为了我师尊。你们不了解神君,他是六界之中最公正的存在,他是神,没有怜悯苍生的心。” 他们长久以来听到的故事,大都是神君对自己的爱人矢志不渝,为其做了很多事。 在这些故事里,神君并不像神,他的性格和身份都被深情所覆盖,没有表露出一份。 世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若非非亦亲自经历过那个时代,他恐怕也会以为神君是一个多么善良慈悲的人。 “神君是一个出色的神,他最出格的,恐怕就是爱上了某个人。但除此之外,他所言所行从未脱离过神的身份,你们大概不知道,神尊乃至整个六界都忌惮神君,不仅因为他出自天上天,更因为他是天生的执法者。” 迟迢眼睫一颤,喃喃道:“传闻大荒时期有执法者,无心无情,可斩六界中人。” “没错。”非亦语气笃定,“神君就是执法者,只是他后来生了情,世人便觉得认错了,他不是执法者。” 哪里有什么怜悯,神君是不会心软的。 长风军的玄武将军宋燕徊是神君的左膀右臂,但背叛天上天以后,照样被刺字流放,千载守在冥河之上。 白虎族肆意屠杀生灵,用百万尸骨救回一只白虎,那小老虎生下来就是带着罪孽的,如果让它活下来,那死去的百万无辜百姓又该有多冤屈? 神君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爱人,东祝曾助他大闹白龙族,救回爱人的魂魄,这份人情要还。 更何况东祝还是他的好友。 所以这只小虎崽能活下来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它关系到东祝的命。 六殿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当初在冥界,他和一殿看到小虎崽复活,一殿所说的亡者复活,指的不仅是小虎崽,还有他。 魔界千年前的魔祖东祝,也将归来了。 应向沂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东祝复活的关键,就在这只小虎崽身上了。” 三人目光幽幽,注视着小虎崽。 非亦笑意疯狂:“当年师尊救下小家伙,应当在他身上留了力量或是其他的,所以它才会黏着六殿。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剖了它的妖珠,夺了它的力量,喂给六殿,那样我师尊就会复活了。” 应向沂心生同情,迟疑道:“好歹是白虎族最后一只小老虎了,弄死它,白虎族可就绝种了。” “知道你与神君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你优柔寡断,没有神君的杀伐魄力。”非亦不屑道,“四族在大荒时期就应当灭族了,这小虎崽子多活了千载,该知足了。” 迟迢撇撇嘴,不悦道:“你说什么鬼话呢?什么叫应当灭族?” 不将他这条威猛雄壮的龙放在眼里吗? 非亦一噎,忘了身边还有一条四族之战中的漏网之龙了。 床榻上的白光渐渐变淡了,小虎崽发出微弱的声音,应向沂抬头看过去,六殿眉心紧蹙,一副痛苦的表情。 他斟酌道:“甭管小虎崽该不该死,救下它的人是东祝,那就将它的生死交给六殿吧,如何?” “不行!”非亦面色沉重,“他本就不想变回东祝,自然不会舍得杀了小虎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能明显感觉到六殿和东祝的区别,他们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东祝会选择复活,可六殿不一定。 应向沂语重心长:“你要相信他对你的感情,他用千年的时光来谋划,赌上了拥有的一切,肯定不会舍得留下你一个人。” 非亦没吱声,垂着头,不知听没听进去。 白光彻底消失不见,六殿猛地睁开眼,撑着床榻,神色恍惚。 应向沂自觉收了话头,和迟迢一起,将小虎崽拖到一旁,以免非亦一时想不开,血溅床榻。 房间里很静,只有虚弱的呼吸声。 六殿是冥界中人,无法适应魔界,加之日日与非亦针锋相对,身体每况愈下。 应向沂和迟迢不好插话,索性默默研究带来的木偶人,东祝的复活要抓紧,关于黎长思和九宝阁阁主的事也要尽快查清楚。 小虎崽精神不济,蔫蔫地趴在应向沂身旁,见他去拨动木偶人,也跟着伸出爪子,挠了两下。 虎爪刮在木头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将安静的气氛打破。 非亦收紧手,指甲抵在掌心,些微的刺痛令他神思清明:“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六殿看着他摇摇头,许久,似乎是叹了口气:“好好的折云宫,到处都是灰尘,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让人打扫一下这里?” 非亦瞳孔紧缩,他从未告诉过六殿这座寝宫的名字:“你,你……” 他想问「你是不是记起来了」,支支吾吾的开不了口,半晌才答道:“我怕别人弄坏这里的东西,所以一直不让人进来。” “怪不得这么脏。”六殿嫌弃不已,起身下床,“我想换个住处,你让人把这里打扫一下吧。” 越来越像了。 恍惚之间,好似面前的人不是六殿,而是那个恣意快活的魔祖,言辞举止均透出一股上位者的气息。 等到六殿快走出房间,非亦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我让人送你去其他宫殿休息一会儿,马上就打扫干净了。” 被忽视的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神色微妙。 迟迢拍着木偶人的脑袋,跟打鼓似的,咚咚咚作响:“我怎么瞧着,不用我们做什么,六殿就会慢慢恢复。” 应向沂揉搓了一把小虎崽,颇为感慨:“看来魔祖东祝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大。” “既然不用操心他们了,那赶紧研究这玩意儿吧。”迟迢摩拳擦掌,盯着木偶人的眼睛在放光,“我直觉这东西和黎长思有关系,兴许像话本里写的一样,这木偶人和他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咱们打木偶人,痛的是那家伙。” “你整天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扎小人用的是小人偶,谁会用这么笨重的大木偶人,不明摆着被发现吗?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再次被小白龙的狂言震惊到了:“不看这个了,迢迢过来充个电。” 再看下去,他怕迟迢控制不住对黎长思的恨意,以及体内的洪荒之力,硬把木偶人的脑袋扯下来。 迟迢眼睛唰的亮起来,蹦到了他怀里:“充完电,我陪你去研究坟碑?” 他对写写画画不感兴趣,除了话本,就只喜欢看应向沂写字。 剪纸也喜欢,不过最近太忙,应向沂已经很久没剪纸了。 迟迢不无可惜地叹了口气,猝不及防被捏住了脸,应向沂rua小白龙rua得很开心:“怎么气鼓鼓的?” 迟迢晃晃脑袋,甩开脸上的手:“好久没看你剪纸了,想看。” 撒娇小龙最好命。 应向沂心中喟叹,拿出剪子和纸:“迢迢想看,那我就剪,你想要什么都行。” 迟迢眼睛一亮:“真的吗?” 应向沂老神在在,补充了一句:“除了做相公这回事。” 兴奋的小白龙又蔫了,趴在他怀里,愤愤地揪着他垂下来的发带。 应向沂的头发已经养长了,和之前的短发大相径庭,他懒得用麻烦的饰物,只拿一根发带绑个高高的马尾。 迟迢觉得他这样的打扮也很好看,便四处搜集来很多不同的发带。 应向沂今日用的就是一根绀色的丝绣发带,尾端垂着一点细碎的白色流苏,和他耳垂上的白环很相配。 迟迢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头搭在肩膀上,抱着后背。应向沂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一边亲亲怀里撒娇耍赖的人,一边剪纸。 非亦拿着打扫的工具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嘴角抽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两个就不知道收敛吗?” 迟迢头也不回,毫不客气地嗤了声。 应向沂拍拍怀里耍横的人,笑笑,瞥了眼非亦手里的工具:“魔尊要亲自打扫吗?” 非亦随意地「嗯」了声:“这是他以前住的地方,我不会让其他人碰。” 应向沂停下剪刀:“我们需要离开吗?” “不用,你们不碍事。”非亦一边擦拭着房间里的东西,一边道,“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们聊聊黎长思的事。” 仙宗十四州的州主尽皆陨落,消息传到魔界的时候,他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虽然知道迟迢睚眦必报,但他能如此轻松的杀死十四州州主,倒是出乎非亦的意料了。 迟迢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没好气道:“不仅黎长思跑了,其他的州主也没杀全,渡微州的流尘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云海秘境里了。” 非亦和六殿走得早,没看到云海秘境中的「礼物」,迟迢简单说了一下。 非亦淘洗帕子的动作一顿,扭头看过来:“你是说,九宝阁阁主把秘境中的人变成了傀儡,还让他们「自杀」了?” 应向沂拂了拂纸屑,颔首:“那些傀儡失去了意识,一直在攻击我们,但在我们离开云海秘境的时候,他们突然自爆了。” 他剪的是条憨态可掬的小龙,比正常的龙要胖一些,圆圆滚滚的,像是Q版小龙人。 迟迢非常喜欢,捏着左看右看:“阿应,这也是你故乡才有的动物吗?它好胖,看起来傻乎乎的。” 应向沂:“有吗?我照着你剪的,你看这是龙角,这是爪子……” 他想象中的Q版小白龙就是这样的,又软又可爱。 迟迢呆若木龙,将剪纸翻来覆去的比划,搁在自己的脸旁边,委屈巴巴:“它哪里和我像了?!” 那龙角他还以为是混血种的兔子耳朵呢,爪子也胖乎乎的,这傻不拉几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照着他剪的?! 迟迢噌的一下跳到地上,拉着应向沂就往外走:“你对我的认知有明显的偏差,跟我出来,我变回原形给你看看。” 应向沂无奈失笑,拉住他:“这是Q版,也就是可爱版的你,自然和你差很多。别生气,我知道迢迢多么威武。” 非亦顺势将他们坐的地方擦干净,把木偶人拎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让它像正常人一样坐着:“打情骂俏的差不多就得了,回来,话还没和你们说完呢。” 应向沂拉着迟迢哄了半天,答应给他重新剪一张霸气威武的剪纸,才把闹别扭的小白龙哄好。 两人坐在木偶人对面,觉得瘆得慌,又换了个位置:“你有其他的想法吗?” 非亦点点头:“我觉得九宝阁阁主口中的礼物不是中了傀儡咒的人,他们的自爆——这件事才是礼物。” 擦干净房间,非亦又把床榻上的东西都换了,勤劳能干,熟练得好似贤妻良母,令应向沂和迟迢瞠目结舌。 “和他在六界逛了大半年,事事都要自己动手,这不算什么。”非亦解释道。 不过千年没有伺候人了,这些活计做起来很生疏。 非亦笨拙地抖了抖被子:“九宝阁阁主的实力不容小觑,但他从未对你们下手,他好像没有把你们当成敌人。” 迟迢不以为然:“这还不算当成敌人,难不成要我们和他打到两败俱伤,才叫仇敌?” 应向沂捏了捏他的后颈,将气恼的人按进自己怀里:“他怎么想的我们不知道,不过他暂时应该不想我们死。” 他三言两句说了说灵山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九宝阁阁主提到的游戏。 非亦收拾完寝宫,伸了个懒腰:“这倒是件有意思的事,让你们参加他的游戏,难道他有什么忙要你们帮?” 迟迢咬牙切齿:“他做梦!本尊迟早弄死他!” 暴躁小白龙在场,应向沂和非亦怕惹着他,识趣的把话题换了。 反正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九宝阁阁主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清楚,猜测的再多,也得走一步看一步。 折云宫收拾干净之后,非亦亲自去把六殿接了回来。 时辰不早了,应向沂和迟迢没多打扰,告辞去休息了。 离开的时候,应向沂征求两人的意见,把小虎崽一并带走了。 非亦还没放弃弄死小虎崽的想法,但想到自己要和六殿聊一聊发生的事,也没有阻拦。 迟迢以前经常来魔心城,在魔宫中有专门的住处,两人带着蔫蔫的小虎崽,漫步在魔宫之中。 路上遇到魔族的人,对两人的态度都很恭敬,也没敢偷偷打量应向沂,想必是非亦敲打过了。 魔尊是个细心敏锐的人,他要是想,处处都能安排妥当。 “虽然比不得第一峰,但魔心城也可逛一逛,阿应累不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记得魔心城中有几家铺子,做的是文房生意,里面会卖魔界最好的纸笔。 应向沂欣然应允:“顺道再吃点东西,这六界的吃食,我只差魔界和神界的没尝过了。” 谁能想到,他穿越过来不到一年,已经去过了人间,妖界,冥界和仙界,集齐六界指日可待。 两人离开了魔宫,沿着魔心城的主干道散步。 魔宫中派了两个人跟随,远远的缀在后面,以防有不长眼的魔族和他们起了冲突。 长街之上喧哗热闹,应向沂左看看右看看:“这魔心城比我想象中要繁华。” 迟迢踹了踹中间的小虎崽,挤到应向沂身边:“以前的魔心城是魔界禁地,没这么热闹,东祝死后,流火渊的渊火就灭了,城中的人才慢慢多起来,不过这城中的布局倒是一直没变过。” 应向沂心中暗叹,又想到东祝和非亦这对苦命鸳鸯:“东祝离开后,想必魔尊费了大力气,才将那时的事物保留下来。” 折云宫,魔宫,魔心城……没有流火渊保护的禁地,如果不是非亦出手,这里应当早就面目全非了。 “确实。”迟迢叹了口气,“我真正与非亦相熟不过百年,据说他杀了东祝之后,魔界大乱,四方势力突起,为了平息魔界的战乱,他花了几百年的时间。” 在几百年间,接连突破境界,成为魔界说一不二的存在。 可站到权力的顶峰之后,他又放弃了拥有的一切,没有同那些个魔王争锋,只守着一座魔心城。 应向沂怅然若失。 回顾东祝与非亦的故事,处处都早有预告。当初东祝说让非亦将杀死他当作荣耀,此后的千百年,非亦便没有解释过什么,背下了弑师的骂名。 迟迢话锋一转,看着应向沂,略有些骄傲:“他用了几百年才成为魔尊,我成为妖尊,用的时间比他少多了。” 应向沂微愣,那点同情全都被搅散了,他好笑地看着得意的小白龙,从善如流:“那看来还是我们迢迢厉害,把妖界收拾得服服帖帖,不像这魔界还有那么多居心叵测的魔王。” 迟迢咧着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厉害不了多少,非亦就是不想管魔界,他若愿意,那些魔王早就俯首称臣了。” 迟迢一开始也信了传闻,以为魔尊是个废物。 直到对方轻而易举救下他,此后的相处间又施展出来的强大力量,他才明白传闻都是假的。 到了记忆中的店铺,迟迢拉着应向沂进去:“东祝喜好风雅,所以魔界的笔墨纸砚都做的不错,你可以挑一些,我送你。” 应向沂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当即在铺子里逛起来。 迟迢在一旁等候,要了张凳子坐着,将想跟上去的小虎崽按在自己脚边,不让它打扰应向沂。 魔宫的人一左一右站在店铺门口,阻止了其他人进入,无声的告诫众人,里面的人身份尊贵。 诚如迟迢所言,这里的纸张确实不错,应向沂心里满意,绕着店铺走了一半,已经挑了好几种。 正当迟迢准备起身结账时,门外守着的魔宫中人就冲了进来,焦急道:“妖尊,有大军即将冲过流火渊,您和仙君还是先撤回魔宫吧。” 迟迢来了精神:“大军?” 那人回道:“三位魔王死于云海秘境,自从群英宴之后,便时不时有其他魔王率人前来骚扰。” “非亦不管?” “尊主事务繁忙,说他们不越过流火渊,就不用管。” 迟迢心下了然,非亦是为了照顾六殿,腾不出手来清理门户。 如果真打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 “来者不善,你们先回去向非亦禀报吧,我过去看看,正好最近身子骨乏,借他们来活动活动。” 两人震惊不已。 这是魔界内战,妖尊插手的话,无疑是在挑战魔尊的权威。 迟迢懒得多说,随意地摆了摆手:“还不滚,等着人杀进魔心城吗?” 两人不敢耽搁,连忙往魔宫赶去。 迟迢转身看过去,应向沂已经结了账,将买的东西收进了储物戒:“可以走了。” 方才他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迟迢笑了笑,嗔道:“说好了我付钱的。” “财产共有,分什么你的我的。”应向沂睨了他一眼,“走吧,他们来骚扰试探多次,此番定然早有准备,你这次可以大开杀戒了。” 神君有好友三人,闯白龙族宴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作陪,如今的魔尊也有挚友,能为他挡一时之乱。 对于魔族,应向沂有刻板印象,下意识觉得他们都是邪恶的存在,自然也不会怜惜。 迟迢喜笑颜开:“今日让阿应见识一下我的英姿,以后也不会再将我剪成傻乎乎的样子。” 他还在记恨那Q版小龙,有心在应向沂面前出风头,一到流火渊,便直指蠢蠢欲动的魔王们:“就是你们,想来魔心城找茬?” 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守在流火渊后,见了他,有些怔忡。 为首的魔王高声道:“此乃我魔界家事,妖尊难不成想插手?” 流火渊渊火已灭,只余一道长长的沟壑,将魔心城围了起来。 迟迢解开了小虎崽身上的禁咒,它摇身一变,变成了身长数米的原形。 迟迢一跃,踩在白虎背上:“本尊懒得插手,只不过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本尊正携亲眷在魔心城做客。你们来挑衅,就是不给本尊面子,那本尊只能对你们不客气了。” 他踩着白虎上前,飘在流火渊上方,回头冲应向沂挑眉一笑:“阿应,好好看我。” 应向沂心中微动,着迷地看着意气风发的爱人。 在大事上,迟迢很有魄力,方才寥寥几句话,就将责任都推到了对方身上。 让他心动的迟迢,既可以在他怀里软乎乎的撒娇,也可以文韬武略样样俱全,以一当百无所畏惧。 是可靠的,能并肩同行的爱人。 魔王们脸色都不太好,警惕地看着挡在他们和魔心城中间的迟迢。 最近六界中传言最多的就是迟迢,以一己之力杀死仙宗十四州的州主,连长枢仙君黎长思也陨落了,可见迟迢的实力有多强横。 没人愿意对上一个强劲的对手,更何况这个对手并没有必须对手的理由。 “吾等冒犯,不知妖尊要在魔心城待多久?” 如果时间不长的话,他们可以等一等再进攻。 迟迢轻蔑地勾了勾唇角。 此言一出,魔族大军的气势就泄了,不战先服软,必输无疑。 “本尊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们管得着吗?”他抬手一招,挑衅道,“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打不过我吗?”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即将开始装逼。 男龙开屏:阿应快看我!快看我多厉害! 感谢在2022-09-04 02:13:18-2022-09-05 02: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xiami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白坟碑(七) 魔王们对了个眼色, 知道他是故意找茬,不会让开。 魔族崇尚强者为尊,本就对那些个宣战的理由借口不甚在意, 他们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 “妖尊执意插手,就别怪吾等不客气了,你们几个, 上!” 迟迢笑了:“就派几个废物出来,也配浪费本尊的时间?” 他踩了一脚小虎崽,白虎愤怒嘶吼, 独属于阴灵的怨戾之气与白虎的妖力融合在一起,顷刻间便将上前的几人震飞了几十米。 魔王们脸色一沉, 表情严肃起来。 他们不清楚迟迢的实力,本想派几个人试探一番, 没有料到迟迢跺跺脚就解决了。 那坐骑是只老虎, 可体型这么大,还有这么强横的力量, 简直闻所未闻。 印象之中,只有大荒时期被灭族的白虎能做到。 魔族大军压境, 却被迟迢一人拦住,迟迟未动。 眼前这幅画面很符合中二少年的热血画风,应向沂看得想笑, 他算什么龙傲天了, 该把名字让给迟迢, 迟傲天才对。 迟迢回过头, 冲应向沂得意地挑了挑眉, 笑得灿烂:“阿应退后一些。” 应向沂一边往后退, 一边默默在心里为他补充了一句:我要开大了。 白虎咆哮出声,迟迢转过身,面朝流火渊后的大军,脸上的笑意霎时间收敛,气势如破空之刀。 他抬了抬下巴,语气嘲讽:“你们魔族可真有意思,一个魔王出来怕输,几个人一起上又怕丢面子,所以派了一群废物出来试探,眼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若本尊给你们出个主意?” 周遭鸦雀无声,长风吹得迟迢的白衣猎猎作响,他抬起那双比姑娘家还有软的手,挨着点了点几个魔王:“你们几个老家伙一起上吧,别再浪费本尊的时间了。” 此言一出,全军哗然。 为首的魔王怒斥:“放肆!迟迢,真当我等是好欺负的吗?!” 迟迢歪了歪头,笑意狷狂:“难道不是吗?” 眨眼之间,魔王们便闪到了他面前,将他围在其中。 魔界有一位魔尊,十七位魔王,除去云海秘境中被非亦杀死的三人,还剩下十四位,都在眼前了。 “我魔界不是妖界,并非你可以撒野的地方,迟迢,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我们大发慈悲,可以饶你一命。” 他们这么多人,不信还拿不下一个迟迢。 他再厉害,能挡住几个人?能挡住他们身后的魔族大军吗? 迟迢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看着他们的眼神也越发不屑。 非亦从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以往他们二人把酒言欢,他都用「老家伙」,「老不死的」,「老废物」来称呼这些人,是以迟迢一个都叫不上名字。 现在看来,非亦真是叫对了。 迟迢不耐烦道:“还大发慈悲,怎么,你们是准备出家,立地成佛吗?打个架还那么多废话,是不是应该再给你们一点时间,让你们好好交代一下遗言?” 魔王们气得说不出话了,纷纷出手,黑潮一般的魔气朝着他攻去。 不等迟迢命令,小虎崽就迅速躲过攻击,一爪子拍下去,将其中一位魔王震得后退了几步。 迟迢活动了一下手腕,妖力爆发,凝成巨大的爪子,隔空抓住方才最先出手的一位魔王,拽到了身前。 “本尊单挑六界,从不抢先出手,知道为什么吗?”他一把抓住那人的颈骨,举到半空,“因为本尊信奉,强者都是后出手的!” 他收紧手掌,将那位魔王脖子扭断的同时,强横的妖力也冲进对方的身体中。两秒之后,强光炸开,魔气四溢,那人竟在活生生的时候被挫骨扬灰了。 众人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发生,尽皆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 杀意有如实质,笼罩在流火渊上空,白衣如雪的俊美男人仿佛成了一尊杀神,令人见之胆颤。 直到这时候,眼前的魔王们以及魔族大军才意识到,迟迢并非一时兴起的挑衅,他连魔王都杀了,他是打定主意要插手魔界的内战。 “以前听非亦说过,魔王们的修为境界各不相同,方才那个的实力着实不济。”迟迢懒散一笑,气势凛冽,“来吧,让本尊见识一下,究竟是何等境界,敢四处宣扬比得过魔尊!” 应向沂暗自咂摸了一下,心里酸溜溜的。 虽然知道迟迢和非亦没什么亲密的关系,但听到他这么卖力的为非亦找场子,还是有些不舒服。 心底被锁起来的野兽又不知餍足,想要破开牢笼,将那个张扬得意的人抓回来,关起来,不让别人窥伺分毫。 心如沟壑,欲土难填。 他要如何才能让迟迢相信,自己真的藏着很多很多不好的念头。 应向沂抿了抿唇,目光紧紧黏在骑着白虎的男人身上,一秒都不舍得离开。 妖力凝成一柄长/枪,迟迢握紧,顺势一扫,便将围着自己的人墙挑开了一道口子。 他没有本命法器,别人交手的时候能不用武器就不用武器,但今日对手有点多,挑个顺手的武器能帮他多杀人。 枪为百兵之首,最适合用来以一敌众了。 此一战事关生死,魔王们迅速达成一致,轮番上阵,从四面八方进行攻击。 白虎被激怒,疯狂的咆哮起来,迟迢没管,任由它撒欢,一边和魔王们交手,一边偷偷聚势。 所谓聚势,就是通过不停的将妖力灌入法器中,引动天地之间的力量,收为己用。 化青之后,迟迢的身体与力量的颜色也发生了改变。 他习惯了银白色的鳞片,每每会刻意控制,还将自己当成白龙。至于妖力的颜色,不加掩饰的状态下,则会呈现为较深的绀色。 那柄长/枪由妖力所化,通体深蓝,灌入妖力之后,颜色逐渐加深,此时看上去已经成了墨黑色,闪着一点晶亮的蓝光。 和迟迢身上的颜色极为不搭。 应向沂眯了眯眼,视线凝在他握枪的手上,骨节修长,连关节都欺霜赛雪,白得晃人眼。 略一思索,应向沂悄不作声的拿出剪子和刚买的纸,默默剪起来。 天地间风云变色,乌云笼罩在魔心城上空,流火渊的深沟中涌起黑烟,有噼里啪啦的青紫电光若隐若现,一道道飘向迟迢,融入他手中的长/枪。 “这,这是……” 方才还因占据上风而沾沾自喜的魔王们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迟迢抬手在长/枪上抚过,指尖一弹,铮铮之音便破空而来,裹挟着万钧威势:“本尊在重天劫雷下悟出来的一招,还没用过,正好拿你们试一试。” 随着长/枪所指,青紫色的电光汇聚成狰狞狂暴雷柱,每一道都有手腕粗细。在凝聚起来的瞬间,带起噼里啪啦的细小火花,即将冲着魔王所在的地方劈了下来。 “不好!快阻止他!” 数十道攻击直冲迟迢的命门而来,白虎躲避不及,挨了两道攻击,发出又痛又怒的嘶吼声。 迟迢腾不出手来,也中了一击,血迹染红了衣袖。 他眉心紧蹙,正思索要不要化为原形的瞬间,就听得一道闻所未闻的兽吼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凌厉的破空声。 转头一看,竟是一根粗重的尾巴横扫而来,将魔王们尽数扇开。 那是一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猛兽,身体粗壮,两蹄着地,额长角,长长的尾巴上覆盖着深褐色的坚硬鳞片。 应向沂站在那猛兽的头顶,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兴奋的神色:“往后退一退,让我也活动一下。” 他依照记忆中的形象,试着剪了一个类似于哥斯拉的怪兽,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迟迢瞬间反应过来,一跺脚,便逼着还想闹腾的白虎往后退了退,站在猛兽之后:“阿应小心点。” 应向沂抬头望了望天,青紫色的雷电越积越多,昭示着迟迢要借的势快要聚成了:“没事,你忙你的就好。” 他虽然修为上比不得迟迢和非亦这种顶尖高手,但他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剪纸,以及在另一个世界的见闻。 高科技的产物还不确定能不能制造出来,但要拖延时间的话,用这怪兽就够了。 应向沂特别想感谢一下眼前的魔王们,如果不是他们,他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找准自己的定位。 他不擅长杀人,应当专注的从来不是修炼,而是利用剪纸配合同伴,出奇制胜。 一般的攻击无法伤害剪纸怪兽,应向沂心随意动,指挥着怪兽甩尾巴,将企图冲向迟迢的魔王扫退。 粗壮的尾巴灵活至极,配合那怪异的身形,令对方惊诧了许久。 但魔王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互相对了个眼色:“邪祟罢了,攻它的眼睛,将它头顶上的人打下来!” 十三个魔王从各个方向攻过来,凝为实质的魔气仿佛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将应向沂和怪兽困在原地。 在那道网要收紧的时候,一道狰狞的雷柱从天上劈了下来,直冲网的中央,即应向沂和怪兽所在的地方而去。 迟迢暴喝一声:“阿应,跳下来!” 应向沂没有迟疑,仰面朝后倒去,同时催动灵力,将那只怪兽变回了剪纸。 魔王们扑了个空,反而被从天而降的雷柱劈了个正着。 另一边,迟迢飞身而起,接住了下落的应向沂,带着他迅速退出流火渊,回到了岸边:“阿应看好了,这是我送你的流星雨。” 这段时间以来,他总会缠着应向沂讲故乡的事,流星就是他从应向沂口中记下的名词,也不管对不对,直接用到了这里。 长/枪被掷向流火渊,同时以其为中心,迟迢设下了重重结界,将流火渊罩了起来,阻断了魔王们的逃离之路。 一场人为的劫雷承天地之势,只听从迟迢的指挥,气势汹汹,一道两道落长渊,如同下雨一般,落个不停。 魔王并非普通的魔族,行动速度极快,躲开了一道道攻击。 万箭齐发,此时他们已经无暇去阻止迟迢了。 雷电劈在流火渊中,使得渊底的黑烟更加浓厚,熏得四周朦胧无光,令人辨不清方向。 流火渊上空越来越黑,黑烟遮蔽了视线,影响了能见度,使得魔王们躲避的速度逐渐降下来。 魔族大军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黑浓的烟雾看不真切,唯一能看清的,只有悬在流火渊上空的长/枪,以及从天而降的雷电。 间或有魔王们气急败坏的吼声传出来,足见他们此番吃了多大的亏。 迟迢不舍得把人放下,抱着应向沂转了个圈:“阿应,我又接住你了,我总会接住你的!” 应向沂心中好笑,勾着他的脖颈,咬住了那张弯起的唇。 非亦带着人赶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他身旁的六殿挑了挑眉:“他们还是这样,什么场合都能腻腻歪歪。” 受了伤的白虎蔫蔫地趴在地上,后腿隐隐沾着血迹,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立马掉转过头,奔到了六殿身边。 庞大的白虎不同于小虎崽,占据了六殿身边的位置,将非亦都挤到了一旁。 他们身后的魔族众人暗自咋舌,似乎没有想到那雪团子一样的小虎崽能变得这么大。 非亦眼底闪过一丝阴狠,触及六殿拍着白虎脑袋的手时,又不动声色的收回。 流火渊上空的长/枪一颤,魔气从中涌出,将那妖力凝成的长/枪震碎,同时也破开了结界。 魔王们四散而出,逃离了被围起来的囚笼,这才避开一道道劈下来的雷电。 非亦远远看了眼流火渊对岸的魔族大军,似笑非笑地睨着狼狈不堪的魔王们:“你们倒是贴心,送上门来找死,也省的本尊一个个去杀了。” 魔王们啐了一口:“魔尊终于舍得出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要做个缩头乌龟,将这魔界拱手让人。” 非亦冲身后吩咐了句,足尖一点,来到流火渊上空:“魔界向来强者为尊,打不过就阴阳怪气,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是活的太久,脸都不要了吗?” 应向沂拍了下迟迢,后者会意,将他放到地上,不忘小声嘀咕:“来的真不是时候,我还没抱够呢。” 他又变回了那个爱撒娇的小白龙,语气是软乎乎的,眼神也是湿漉漉的。 应向沂心中微动,掏出帕子,将他手上沾着的血擦干净:“乖,回去让你抱。” 迟迢这才满意,冲着非亦喊道:“非亦,你们魔界的魔王太弱了,我刚才一不小心弄死了一个,你别介意啊。” 一渊之隔,魔王们脸色难看。 非亦一笑:“我还得谢谢你,给我留下这些,不然我都没有杀鸡儆猴的机会了。” 他抬手一挥,流火渊上空的烟雾便散去大半,十三根骨杖整齐地排列在他身后,气势磅礴,令对岸的魔族大军一动不敢动。 六殿身体虚弱,来的路上全靠非亦扶着,此时便坐在白虎背上:“以一己之力重创十四位魔王,不愧是妖尊,六界新一代的强者中,能与你匹敌的屈指可数。”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棺材脸,但气质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迟迢不自觉的拘谨了些,谦虚道:“还凑合吧,我也不是一个人,没有阿应帮我,我恐怕也得重伤。” 六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看到应向沂的时候,对方冲他微微一笑:“这白虎方才受了伤,对你可有影响?” 白虎匍匐在地上,六殿随意地摸着它的脑袋:“劳小应仙君惦念,尚可。” 应向沂挑了挑眉,发现他的眼神比刚见面时清明,但眉宇间的病气更重了:“客气,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找我们,我和迢迢会不遗余力。” 不管对方是六殿还是东祝,提前拉拢过来,总比让对方投身一殿与九宝阁阁主那方要好。 最重要的是,如果东祝真的回来了,那关于过去的事,关于九宝阁阁主,很多疑问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迟迢猜到了应向沂的打算,把玩着他的手指,没有插嘴。虽然他觉得有非亦在,东祝一定会帮着他们,但顺着应向沂的心意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万事有因有果,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能让应向沂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气氛安逸,非亦那边就不怎么和谐了,他抬起手,身后的一根骨杖便自发落入他掌心:“本尊容忍尔等近千年,不过是懒得计较,没想到竟让你们以为本尊是好欺负的。” 东祝在世时,鲜少用骨杖十三,魔界中人甚至不知道这是他的法器。 骨杖十三传到非亦手中后,他常常拿着一根在手上把玩,睹物思人,是故魔界中人都知道这是他的本命法器。 却不知,骨杖十三总共有十三根。 也不知,骨杖十三曾经还有过一位主人。 非亦轻声道:“尔等可知,本尊手上的法器名为何?” 为首的魔王冷笑一声:“魔尊莫不是怕了,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以为有妖尊相助,就能挡得住我百万大军吗?” 非亦垂眸,居高临下地扫过流火渊对岸:“本尊曾说过,踏过流火渊者,杀无赦。今日你十三人势必将命留下,待本尊将你们挫骨扬灰,便看看这百万魔族大军,会否敢与本尊一战!” 两方魔气狂涌,威压强横,修为较低的人根本扛不住,魔王们带来的大军中有大半都被压得蹲下了身。 应向沂皱了皱眉头,不等动作,身旁的威势骤然消失。 他讶异偏头,正好对上迟迢得意的眼神:“小事一桩,回去后阿应多给我充会儿电就好了。” 结界将魔气造成的力量阻隔在外面,不仅应向沂,连同六殿和一众魔宫众人,都被护在其中。 正事面前,迟迢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应向沂扬起唇角,温声道:“都听迢迢的。” 非亦与十三位魔王对峙,目光一凛,身上魔气狂涌:“这法器名为骨杖十三,本尊是它二任主人。” 他略一停顿,笑意轻狂:“它曾是本尊的师尊,魔祖东祝的本命法器,能被它杀死,是尔等的荣耀!”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所有人都知道本命法器的继承条件有多严苛。 趁着师尊不备而偷袭,这个非亦背了千年的骂名,终于在今日真相大白。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非亦丝毫没有在意,话音刚落,他便攻了过去。 无数道魔气在流火渊上空来回穿梭,悬在流火渊上空的剩余十二根骨杖,既像一个见证的人,又像一份象征。 迟迢和十三位魔王交手,双方或多或少都有顾忌,没有使出全力,但到了非亦这边,双方都动了真格,拿出了全部实力。 胜者为魔界之尊,败者则挫骨扬灰。 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魔王们能十三个人一起上,已经是以众欺寡了,他们带来的魔族大军暂时只能按兵不动,等待胜负的结果。 应向沂拧眉思索了一会儿,不放心地拿出剪子。 迟迢不赞同道:“阿应现在还要剪纸吗?” 方才为了救他,应向沂已经剪了一个强大的剪纸,如果再继续下去,很快就会耗尽灵力,失去自保的能力。 应向沂忧心忡忡:“魔心城的人数有限,纵然非亦能胜过那十三位魔王,流火渊外的魔族大军也不好对付,我们得提前做打算。” 迟迢握住他的手:“别担心,有我在,定能保护好你,大不了我就化为原形……” “不行,迢迢你——” “二位不用争了,不会出事的。”六殿打断他们的话,揉了揉眉心,“他们跨不过流火渊。” 他的脸色很差,苍白病态,语气却异常笃定,给人一种信服的感觉。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迟疑不决。 迟迢耐不住性子,追问道:“你知道什么?你想做什么?你现在究竟是六殿,还是那位……前辈?” “小白龙,你觉得呢?”他不答反问,拍了拍白虎,让它驮着自己来到流火渊旁边,“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拦,我想护着的人,也没人能动。” 迟迢倒吸一口凉气,揪了揪应向沂的衣袖:“阿应,他他他是……你说他们都是朋友,怎么他比一殿顺眼这么多?” 顺眼吗? 我怎么瞧着更不顺眼了。 应向沂啧了声,捏了捏他的手指:“你冷静点,再这样盯着别的男人,我可是会吃醋的。” 迟迢惊诧不已,立马把目光收了回来,笑眯眯地看着他:“那我盯着阿应,只盯着你一个人。无影他们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等非亦这边的麻烦解决完,我们就回妖界拜堂成亲。” 流火渊上空,双方你来我往,越打越激烈。 骨杖十三神魔冥三界的顶尖高手合力铸造而成,本身就有强大的力量,在非亦手中,完全弥补了他以一敌多的缺陷。 骨杖杀人极为利落,非亦用起来很熟练,拿着就将其中一个魔王捅了个对穿,钉在半空中。 他不急着拔出骨杖,转手又召来一根,继续找机会杀人。 魔尊已经很久没有出手了,魔界中真正清楚他实力的人一个都没有,以至于在交手这么长时间之后,他们才意识到他的修为到了何等恐怖的境界。 一掌击飞攻过来的魔王,非亦动作迅速,召唤骨杖直接穿透了他的咽喉。 随着时间的流逝,骨杖剩的越来越少,被钉死在半空中的魔王却越来越多。 非亦也受了很多伤,浑身浴血,双目猩红:“世人皆道本尊修逍遥,世人错了,本尊修的明明是杀戮,以杀止杀,以杀破九天!” 他身上又爆发出更加强大的魔气,衬得他整个人如同冥府中爬出来的恶鬼,将来索取性命。 血液连成丝线,和魔气交织在一起,将流火渊上空染得又红又黑,同时也桎梏住了对手的行动。 其中一个魔王心惊胆骇:“你,你……走火入魔,你走火入魔了!” “本尊明明早已入魔,早在千年之前……”他踏着虚空,穿过一个个被钉死的魔王,缓缓走到对方面前,“流火渊是本尊的底线,你不知道吗,嗯?” 话音落下的同时,骨杖也从天而降,直直地插在魔王的头顶,往下深了几寸。 很快,最后一根骨杖就实现了它的用途,十三位魔王变成了十三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悬在流火渊上空。 非亦踏过流火渊,朝着魔族大军步步逼近:“尔等,也想踏过流火渊吗?” 他闲庭信步,面带笑意,如果忽略了身上的血,以及那无可抵挡的邪肆魔气,像极了人间风流俊秀的公子哥儿。 魔族大军硬生生的被逼退了,看着半空中的尸体,牙齿打颤,兴不起一丁点反抗的意思。 流火渊底,滚出浓浓的黑烟,乍一看上去,比迟迢之前聚势弄出来的更多更重。 应向沂和迟迢还在讨论非亦是不是不太对劲,猝不及防,就看到六殿骑着白虎,跳进了流火渊。 “六殿!” 两人大惊失色,连忙去拉,却只摸到了一片衣角。 六殿冲他们摆摆手:“无碍。” 听到动静的非亦似有所觉,转头看过去,笑容顿时消失,目眦尽裂:“不!” 浓烟之中,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非亦匆忙冲过去,想都没想,一跃而下,追着六殿跳进了流火渊。 浓重的黑烟之下,有赤色火焰燃起,逐渐升腾,盈满了整道沟壑深渊。 半空中,骨杖十三化作灰白色的流光,十三具魔王的尸体纷纷掉落渊中,被火焰吞噬干净。 流火渊两岸的人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时隔千年,流火渊已经熄灭的火焰又燃了起来。它像一道天堑,将魔心城包围起来,阻止了外人的靠近。 诚如六殿所言,魔族大军跨不过流火渊。 应向沂和迟迢怔怔地看着燃烧的渊火,后者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我们的结契大典,是不是又得推后了?” 应向沂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头疼非亦和六殿的事,还是该笑话自家小白龙。 流火渊中的火焰可焚毁万物,掉入其中的人,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除了应向沂和迟迢,其他魔族的人都吓傻了,满心悲恸,因他们尊主的死亡久久回不过神来。 非亦斩杀十三位魔王,彻底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魔族大军失去了首领,又跨不过流火渊,只能悻悻而归。 魔宫众人面色悲苦,其中一个略有些苍老的人上前一步:“妖尊,尊主方才吩咐过,如果他回不来,要吾等好生招待二位……” 他在魔宫中侍奉已久,想到非亦掉落到流火渊中,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迟迢心说你别哭了,你们的魔祖都说了无碍,他们不会死,想了想又没有说出来,只点了点头:“节哀。” 流火渊中熔岩滚沸,没有动静,一行人又站了一会儿,才往魔宫而去。 应向沂和迟迢走在最前面,到了住的宫殿后,门一关,迟迢立马跳到了应向沂怀里:“充电充电!” 应向沂托着他的腰,稳稳当当的把人抱回了房间:“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迟迢贴着他的颈窝,跟吸猫似的,使劲吸了一口:“非亦忙着东祝复活的事,忙的焦头烂额,魔王们却掐准了时机来犯,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你是说,魔宫中有他们的内应?” 应向沂托着人往上抱了抱,不动声色的让自家爱人的身体离开自己容易冲动的部位。 迟迢亲了亲他的下巴:“非亦应该也想到了,所以吩咐人好好招待我们,让我帮他把人揪出来。我猜他本来就想装死,只是没想到六殿会跳进流火渊。” “那现在怎么办?” “等,等暗处的杂碎露出马脚,等他们两个回来。” —— 魔界发生的事惊动了六界,无论是人尽皆知的废物魔尊斩杀十三位魔王,又跳下流火渊,还是流火渊又重新燃烧起来的事。 魔尊死后,妖尊迟迢一直没有离开魔宫,六界都在猜测,他是不是想趁虚而入,将魔界收归囊中。 仙界衰弱,若是迟迢能再整合妖界和魔界的力量,六界之中怕是再也没有能阻拦他的人了。 消息传了没几天,便有人找来了。 隔着远远的距离,传音入耳:“吾等来自神界,听闻妖尊在此,请求一见。” “说得冠冕堂皇,分明就是专门来找我的。”迟迢伸了个懒腰,踹了两脚木偶人撒气,“憋了几天,先不研究了,我们去见见那人?” 应向沂捏了捏鼻梁,放下笔:“正好,这坟碑上的字我快拓完了。” 消息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他们两个却一直没有踏出过魔宫,整日都在房间里研究从黎长思的墓里带回来的东西。 “神界是什么样的?” 应向沂有些好奇,他不仅没去过神界,见过的神界之人也寥寥无几,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印象。 迟迢撇了撇嘴:“高高在上,总觉得是其他五界之首,神界之人也自恃高人一等,反正很讨人厌,比单挑的时候一块上的十殿阎罗还讨厌。” 他也曾去神界单挑过,但没几次就烦了,神界的人输了后一点都不敞亮,总是一副看不起人的嘴脸。 若不是非亦明里暗里拦着,迟迢早就打上神界,出一出恶气了。 应向沂冲他安抚一笑:“这么讨厌啊,都气到我的宝贝了,等下为夫帮你教训他们。” 迟迢哼了声,不太满意他的自称,却又控制不住好奇:“你想怎么教训他们?” 应向沂两指夹着几张剪纸,在他面前晃了晃:“研究了一个小玩意儿,等下让你见识见识。” 有流火渊的阻碍,神界之人无法进入魔心城,只能在对岸等候。 迟迢和应向沂慢悠悠地散步过去,路上还买了好几种点心,边走边吃。 来的是熟人,和迟迢交过手的神界将军,一男一女是双生兄妹,男的叫金风女的叫玉露,父母曾是长风军的将士。 隔着炽烈的渊火,二人远远瞧见他们这副散漫的架势,沉着脸。 玉露冷嗤一声:“让吾等在此等候多时,妖尊真是好大的架子。” 迟迢听不得这种话,刚想发怒,就被应向沂按住了胳膊,塞过来一袋糕点。 应向沂抬眼看过去:“六界皆知我们尊主架子大,怎地神界如此闭塞,竟然不知吗?” “有你说话的份吗?”玉露听他称呼迟迢为尊主,将他当成了侍奉的人,当即怒斥出声,“妖尊的属下竟如此没有规矩,岂不惹人耻笑。” 迟迢面色冰寒,挡在应向沂面前,不让他再说话:“本尊的妖后,岂是你能教训的?” 二人惊诧不已,金风很快恢复了冷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不出来,这位竟是妖尊的道侣。” “因为你瞎,所以看不出来。”迟迢冷笑,“二位若是来惹本尊生气的,可以滚回去了,待本尊了结魔心城的事,定然直杀入神界三重天,取尔等人头。” 说罢,不等二人回话,他拉着应向沂转身就走。 应向沂悄悄放出手中的剪纸,叹道:“怎么如此耐不住,跟他们骂起来了?” “我故意的。”迟迢得意道,“他们想激怒我,试探我对魔界有没有想法,我便将计就计,说我对下一个目标是神界。等着看吧,整个神界都要紧张起来了。” 他咂咂嘴,有些不爽:“不过那两个人说的话真的气到我了,咱们两个得尽快结契,以免再碰见不长眼的。” 应向沂无奈失笑。 怎么看生气着急的也该是他吧,他家小白龙怎么总是拿错剧本呢? 不过经此一见,他也见识到了神界之人有多讨厌,本来不想太过分的,现下也没了怜悯之心。 “诶对了,阿应刚才做了什么?你还没告诉我那剪纸是什么呢。”迟迢眨巴着眼睛,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 应向沂时常觉得他可以去学变脸,刚刚还在生气,转眼就能对自己笑起来。 他心尖一软,忍不住想哄哄自家的小白龙:“你能撕裂空间,直接上神界吗?我们追过去,看看热闹。” 迟迢挑了挑眉,问也没问,当即撕裂空间,直接带着他上了神界。 落地是荒芜偏远的地方,迟迢立马弄了个隐身的结界,在神界没有发现之前,带着他潜入了三重天。 “他们两个住哪里?” “不知道,不过他们肯定会先去向神尊复命,怎么样,要过去吗?” 应向沂弯了弯眸子,诱哄道:“迢迢不喜欢神界之人对吧,叫声相公,为夫帮你捅破神界三重天。” 作者有话说: 应哥:哄情人技能加载中; 感谢在2022-09-05 02:06:02-2022-09-06 04:0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xiami 10瓶;易水歌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白坟碑(八) 迟迢心痒得厉害:“你就差那两个字吗?” “你说呢?”应向沂语气幽幽, “我做梦都想听见你那么喊我,都快馋疯了,你看着我的眼睛, 看看有没有馋得冒绿光。” 想象一下,在外人面前又酷又凶的妖尊,乖乖软软地喊相公,不石更不是男人。 那诱惑力, 可比什么□□强多了。 但迟迢这副别扭的性子,身体有多软,嘴巴就有多硬, 让他心甘情愿的喊相公,难如登天。 拜堂成亲后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叫一声, 什么都听你的。” “你想要的我给你拿到手,你想收拾的人我帮你教训, 你想做什么事, 我都陪着你,命都能给你。” “还考虑什么啊宝贝, 买卖不亏,划算死了。” 应向沂觉得自己跟逗兔子的坏人似的, 拿到一根胡萝卜就想吊在小兔子面前,诱惑对方吐出一些自己想听的话,给自己谋福利。 迟迢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 眼尾的妖艳之色都晕成了恬淡的喜意:“阿应, 你这样好像话本里写的坏男人, 油嘴滑舌, 专门哄骗漂亮的姑娘。” 他咂摸了一下, 对比得越发来劲了:“话本里都不叫宝贝, 叫小仙女,称呼上你要比那些坏男人差一些。” “那你喜欢坏男人吗?”应向沂闷闷地笑了声,语调扬得跟钩子似的,浪得没边,“我亲爱的小仙女。” 迟迢不满意,哼哼唧唧:“我才不是小仙女。” 应向沂忙不迭点头,好脾气地纠正:“说错了,你是小仙男。” “不对,我是小仙龙!”他蹭到应向沂怀里,将发红的耳朵藏起来,软声软气地耳语,“小仙龙说,想看相公为他大闹三重天,好好收拾那群讨人厌的家伙。” 这也太娇了吧。 应向沂的脑海中滚动播放着这句话,心尖软得一塌糊涂,和梆梆硬的某个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迟迢摸了摸耳朵,跳出他怀里,拉着他往神界正殿里走:“走了走了,不闹了,金风和玉露差不多到了,再耽搁下去我们就赶不上热闹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应向沂才修复好被萌坏的语言系统,反手扣着迟迢的手腕,咧了咧嘴:“劳驾,帮我转告小仙龙,相公全都答应他。” 迟迢弯了弯唇角,没吱声,只悄悄勾了勾应向沂的手心。 你的小仙龙收到了。 两人隐了身,混入了神宫,怕被发现没敢靠的太近,躲在神界正殿外。 结界能隔音,两人便没有压制声音,大大方方地交流起来。 金风和玉露果然已经到了,正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禀告给神尊。 一众神官听到他们说妖尊下一个目标是神界后,发出了不小的惊呼声,其中大多是嬉笑嘲讽,间或有一两句担忧。 “就凭他?一个小小的蛇妖,在妖界兴风作浪就罢了,还想来搅乱我神界,做梦!” “我三重天的将士可不是吃素的,他若敢来,我们就敢让他有来无回。” “我怎么听说这迟迢有几分能耐,此前还杀了仙界的十四位州主,小心应对为妙。” “一条蛇能修炼到什么程度,不足为惧。” “可不是,我们神界可不是仙界能比的,区区蛇妖算什么,便是再加上那斩杀十三位魔王的魔尊,两个魔头凑到一块,也翻不出多大风浪。” “你这话说的,魔尊已经死了,六界只剩下这么一个魔头了。” “听说这迟迢不是蛇,最近有人看到被灭族的龙现世,他该不会——” “好了。”神尊打断他们的话,让金风和玉露起身,“那迟迢真的说了,他要将魔界收入囊中?” 玉露颔首:“回禀尊上,末将故意激怒他,他亲口所说,觊觎魔界与神界,绝无半点虚言。” 神尊语气冷淡,听不出喜怒:“本尊听闻,他与那魔尊相熟,没想到眼下魔尊刚陨落,他便将手伸向了魔心城。” “妖孽狼子野心,怕是蓄谋已久,为保我神界安宁,还望神尊早做定夺。” 一众神官齐齐躬身:“还望尊上早做定夺。” 迟迢趴在门口看了半晌,乐不可支:“阿应你瞧,他们急了,嘴上说着不怕,已经慌到要增派人手了。” 应向沂微皱着眉,心里怒意翻腾。 有了迟迢的预防针,他一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神界众人的议论,听到他们一口一个魔头,一口一个妖孽的称呼迟迢后,还是很不舒服。 可偏生他的小仙龙傻乎乎的,被人指着鼻子骂了,都没甩脸子。 应向沂越想越气,开玩笑的心思褪了,真心实意的上火了。 他的小仙龙,是让他们这么编排的? 六界常常传些谣言,说妖尊心狠手辣,阴晴不定,发起怒来就要用人命来平息。 可在应向沂看来,迟迢的脾气简直好的不得了,报个仇都光明正大的,哪里心狠手辣?哪里阴晴不定? 分明是别人嫉妒,才故意胡编乱造,来抹黑迟迢的! 应向沂被自家小仙龙软乎乎的第二张面孔蒙了心神,跟护犊子的家长似的,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孩子一点不好。 迟迢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应向沂的心目中换了形象,从说一不二的妖尊变成了处处受欺负的小白菜。 他正乐着呢,猝不及防被应向沂郑重地拉到了怀里,有些懵:“怎么了阿应?啊对了,是不是你之前放出去的剪纸要动手了?” 迟迢眉开眼笑,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应向沂怜惜地亲了亲他的眼皮:“好好看着,为夫给你出气。” 他掐了个手诀,弹指一挥,一本书和一颗蛋便从金风和玉露身上掉下来。 书和普通的书籍不同,封面上写着「山海经」三个大字,那枚蛋则红白相间,连接的地方有一道黑色纹路。 他们两个人站在殿中央,书和蛋正好掉在一众神官中间,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殿内噤了声,众人看看书,又看看蛋,纷纷问道:“二位将军,这是何物?” 这是应向沂耗费全部心力研究出来的召唤系剪纸,自从剪出怪兽后,他就思索着能不能将剪纸的用处再扩大一下。 用剪纸作为载体,召唤事物为我所用,这是他最近的研究方向。 两种东西分别参考了动画片和古代传统文化,是两种小有区别的召唤方向。 本来只打算用这颗蛋的,但被金风玉露气到了,他便将几乎耗费了全部灵力才制作出来的《山海经》也拿了出来。 召唤系的剪纸还没有实验过,不确定能不能成功,应向沂又从储物戒里摸出几张怪兽剪纸,以备不测。 如果成功了,皆大欢喜,闹得三重天人仰马翻。如果没成功,他就趁机把剪纸丢进去,再告诉迟迢那书和蛋是用来吸引目光。 总之为人相公的威严不能丢。 应向沂摸了摸迟迢的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迟迢只好耐住性子,乖乖黏在他身边。 殿内叽叽喳喳,金风玉露否认那书和蛋是他们的东西:“回禀尊上,末将不知这两件东西是什么,此番只见过迟迢,很有可能是他动的手脚。” 神官们纷纷猜测起来,神尊摆了摆手,命人将两件东西捡起,呈到他面前。 他拿着蛋端详了一会儿:“这里面没有生气,难道是一枚死蛋?” 有一神官高声道:“尊上,那妖孽定是想拿死蛋挑衅我神界威严!” 蛋和书都没动静,应向沂的心凉了一半,看来用剪纸来召唤东西的套路还是行不通。 他捏着剪纸,准备丢进去。 就在这时,高高在上的神尊满脸错愕,把凭空出现在手上的大黄耗子甩了出去:“来人!” 看到熟悉的动画形象,应向沂眼睛一亮:“成功了!” 迟迢满脸不敢置信:“那是什么东西?是从蛋里蹦出来的吗?” 那颗蛋只有巴掌大小,怎么会蹦出这么大个黄色妖怪? 土著小白龙傻眼了。 应向沂松了口气,将剪纸收回储物戒:“是我最近研究的小东西,继续看,还有惊喜。” 皮卡丘,可是带电的神奇耗子。 应向沂在心里倒计时,没数完十个数,殿内就传出一阵阵惊呼声。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十分解压,混杂着一道道可爱软萌的「皮卡皮卡」,令应向沂心情大好。 “我的故乡有一种东西叫动画片,那是里面的人物。” 迟迢似懂非懂:“它很厉害。” 召唤方向的实验取得阶段性成功,应向沂高兴得抱住迟迢亲了一大口:“等回去后,我给你剪个哆啦A梦。” 迟迢是孤儿龙,破壳的时候全族都死光了,没见过自己的亲人,比他这个十几岁成为孤儿的人更惨。 应向沂恨不得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补偿他丢失的童年。 殿内被闹得人仰马翻,几位神将联手布下结界,将黄色怪物困在其中。 可不等众人松一口气,那本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书就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光芒中混杂着一丝神力,古老又威严,令神尊神情突变,眼底浮现出惊恐。 殿外,就连应向沂都瞪大了眼睛。 他这是……成功了? 一个又一个传说中的生物从光芒中跳出来,很快就挤满了大殿,有的生得祥和,有的面相狰狞,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身上带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山海经》中记载的内容驳杂,包括众多方面,应向沂剪纸的时候耗费了诸多灵力,想的都是关于异兽的记载,是故此时出现的都是书中记载的异兽。 他记不全书中的四百多种异兽,尽可能的回忆了,想到的也不过才十几种,大多是耳熟能详的上古凶兽,比如混沌、饕餮等等。 也多亏召唤的比较少,不然这一张剪纸就能把他的灵力全都吸干了。 上古异兽都是神话中的存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关于它们的痕迹,就连它们所施展出来的力量也与这个世界不同。 和以前的剪纸一样,这些被二次召唤出来的生物也受应向沂的意念驱使,很快就开始攻击神界中人。 这些上古凶兽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应向沂的预期,饕餮和狻猊一次性吞掉几个神官,穷奇振翼直接将神殿撕开,朱厌引得众人自相残杀,蜚冲出大殿,令草木枯萎…… 迟迢喉结滚动,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原以为你是逗我的,没想到你真能捅破这神界三重天。” 他到底是找了个什么样的道侣?! 强大到这种地步,岂不是能在六界中横着走?! 向来将自己标榜为保护者的妖尊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无意之中抱了条粗壮的大腿。 凶兽们破坏力太强,很快就将神界正殿夷为平地,废墟之下,神尊与一众神官东逃西窜,有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一贯从容不迫的神尊发冠散乱,精灵球是在他手上召唤成功的,皮卡丘的电流将他飘逸的长发电得弯曲蓬松。 神将们左三层右三层将他围在其中,保护着他往安全的地方撤退。 一大群人的目标太大,比分头逃窜的人更容易被发现,凶兽们放弃了塞牙缝的落单甜点,纷纷朝着这份大餐围过来。 神尊满面惊骇,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应向沂和迟迢提前一步撤到空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一口恶气出得太狠,迟迢半晌才缓过来,咧着嘴高兴得不得了:“阿应,你太棒了!” 应向沂也花时间消化了一下自己的强大,瞧着他一副兴奋至极的模样,颇有种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感觉。 把激动的小娘子拥进怀里,应向沂意味深长道:“这句话,我更希望你是在床上对我说的。” 纯情男龙大手一挥:“那回到魔心城后,我在床上再对你说一次!” 应向沂:“……” 你个呆龙! 迟迢快高兴疯了,失态地指着被凶兽围攻的神尊:“那家伙道貌岸然,就是他撺掇挑起仙妖两界的矛盾,当初也是他下令,用腌臜法子引非亦上钩,想杀了非亦。” 应向沂微怔:“可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最后害死了与魔尊有命定之缘的人?” “没错。”迟迢义愤填膺,“六殿就是东祝,那与非亦有命定之缘的神界之人也是东祝,东祝死的时候还不让非亦对神界下手,他们呢,反过来用东祝做饵,想除掉对他们有威胁性的非亦。” 应向沂皱了下眉头:“他们可有对你做过什么?” 他不关心非亦的事,他在意的只有这条小白龙。 迟迢点点头,又摇摇头:“做了些小动作,不足挂齿,不过此次魔心城一事后,他肯定会想办法对我下手。” 大荒时期,神界倚仗着天上天,自恃六界之首,维护着六界的秩序。 经过千年的时间,他们早已被权势熏得失去了初心,为了巩固地位,时常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铲除能威胁到他们地位的存在。 迟迢毫不怀疑,就算他没有在金风和玉露面前说那番话,神界迟早也会对他下手,只不过视他的态度而定,下手的程度会有差异。 他若能乖乖臣服,便可以在妖界称王称霸,无外乎如是。 可堂堂妖尊何曾对人低过头,他的脊骨宁折不弯,就算战死,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学不过卑躬屈膝。 思及此,迟迢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阿应,回去后我帮你修炼。” 他在六界树敌无数,他们结契之后,应向沂很可能因为他的关系受到报复。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应向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抚地拥住人:“我在你身边呢,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迟迢扁了扁嘴,埋头在他肩上,闷声闷气:“可是我怕……” 万一有什么疏漏,万一出现意外……他赌不起。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有这么一个软肋。 “不怕,我一定好好修炼,不让你担忧。” 应向沂扫了眼被毁坏的神界宫殿,将收起来的怪兽剪纸又拿出来,瞅着空隙扔了下去。 解决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源上入手。 有了这些怪兽的捣乱,神界一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可以给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应向沂心里有了打算,曾经的优柔寡断也彻底抛下了,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他是迟迢的软肋,迟迢何尝不是他的底线。 既然神界之人想踏过这条线,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为了抵抗突然出现的凶兽们,神界出动了三重天所有的兵力,连守大门的将士也调过来了。 神尊看着凶兽一口咬下三四个神将的头,目眦尽裂:“快派人去搬救兵!去天上……” 凶兽咆哮出声,神尊恍惚失神。 他忘了,四族之战后,神君陨落,长风军解散,天上天也被封印了。 神界最强大的倚靠,早已被埋没在岁月的长河之下,泥沙掩盖,再不见天日。 上古凶兽们力量过于强大,没坚持太长时间,就化成了飞灰,而召唤出它们的剪纸《山海经》音最后一丝灵力都被消耗干净,直接化成了粉末。 虽然存在的时间还不到一刻钟,但神界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以正殿为中心,周边的宫殿都成了一片废墟,连草木都化为了焦炭。 怪兽们的肆虐延长了破坏的时间,赶来的将士们花了很多时间才制伏它们,被毁坏的范围又扩大了将近一倍。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损失。 有起码三分之一的神官被吞吃,无数神界中人受了重伤,神将元气大伤。 迟迢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相公,真的捅破了神界三重天。 且捅的窟窿比想象中大多了。 消耗灵力较少的皮卡丘还没有消失,应向沂和迟迢偷偷解开神将的囚笼,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它离开了神界。 他们跨不过流火渊的火焰,好在迟迢能将撕裂空间的选址定在魔心城。 回到魔宫中后,迟迢噌噌噌跑到床上,兑现了自己的话,狠狠地夸了应向沂好几遍。 小模样看得应向沂好气又好笑,压着人好一通揉搓,才暂时消了心中的火气。 这笔账记在本本上,应向沂盘算着,等洞房的时候,得逼着他把那夸奖的话说上一整夜,方能解恨。 软萌的皮卡丘被放到床上,受应向沂的操控,它不会进行攻击。 迟迢盘着腿,跟个刚得了玩具的孩子似的,戳着眼前的新鲜玩意儿。 “很喜欢?” 应向沂坐在后面,将他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啄吻着耳朵和脖颈。 “先别亲了,我忙着呢。”迟迢缩着脖子躲了躲,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兴奋,“它能用来杀人,我喜欢!” 应向沂:“能用来杀人?” 你喜欢一种东西的标准会不会有些奇怪? 迟迢没觉出不对,兴致勃勃的拉着应向沂研究面前的小玩意儿:“我记得它能刺啦刺啦的,那是它的力量吗?它身上没有妖气,看起来也不像邪祟……” 应向沂按着他的头,将人搂到怀里:“冷静点冷静点,你可是妖尊,能不能矜持一点?” 对着我都没这么狂热过,不就是一只黄皮电耗子吗,可爱是可爱了点,但也没到这种地步吧。 应向沂偷偷掐了个诀,趁迟迢不备,将皮卡丘变回了剪纸。 从他怀里钻出来的迟迢没找到心心念念的黄色怪物,捡起床上的剪纸,呆愣愣的:“没了……” 应向沂脸不红气不喘:“看来是灵力耗尽了。” 迟迢仰着头,固执地举着那张圆形蛋剪纸,可怜兮兮:“阿应,阿应……” 他也不说请求,就黏黏糊糊的叫名字,一副我已经把想要的东西告诉你了的模样。 应向沂心里的小鹿快撞死了,举手投降:“好好好,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剪。” “好诶!”迟迢心满意足地拉着他的手亲了一口,然后指着他的储物戒,“现在就剪吧!” 应向沂:“……” 迟迢!这个家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应向沂心里快嫉妒疯了,面上却没表现出一丁点,他叹了口气,故作为难:“剪那本书用的灵力太多,我这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再剪东西了。” 迟迢这才想起来,把神界搅的不得安宁的主要功臣是那本书里冒出来的上古凶兽:“为什么一本书里会藏着那么多拥有强大力量的凶兽?” “这是我最近研究出来的召唤剪纸……”应向沂简单解释了一下,“那本书叫《山海经》,是我故乡的典籍,里面记载了几百种传说中的异兽,我能力有限,召唤出来的不过十几种。” 迟迢想说你快别谦虚了,十几种已经不少了,如果召唤出几百种异兽,别说神界,其他五界也要玩完了。 迟迢吞了吞口水,神色复杂:“阿应,你抬起腿来。” 应向沂不明所以,曲起一条膝盖。 迟迢嗷呜一声,抱了上去:“阿应的这条大腿被我抱了,就不能再给别人抱了!” 应向沂:“……” 应向沂又好气又好笑,手撑在身后,勉强没仰倒:“迟迢迢,你是不是有毒,光明正大的夫妻关系,让你整的跟我们有什么不正当交易一样。” 还抱大腿,你以为自己是被包养的小情儿吗? 他活了几十年,可没听说过谁家的小情儿这么胆大包天,吊着金主,一口都不让吃。 应向沂恶向胆边生,摁着人的后脑勺,在后颈的软肉上啃了一口。 迟迢一个激灵,差点把怀里的大腿骨捏碎:“阿应,你……饿了吗?” 应向沂一噎,气笑了:“对,饿了,想吃龙肉。” “……”迟迢沉默了一会儿,劝道,“龙肉有鳞片,硬,你咬不动的,我带你去吃魔族特有的吃食吧。” 不等应向沂说话,迟迢就仓皇下了床,生怕应向沂真的迷上了龙肉,要把他吃进肚子里。 “怕了?” 应向沂好奇不已,敢怒不敢言的迟迢可不常见。 迟迢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皱着眉头,有些苦恼:“在妖界,有一种妖,雌性在怀了胎儿后,会吃掉雄性来补充营养。” 应向沂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迟迢自顾自的,继续道:“这是一种我不太能理解的古怪的爱意,但不可否认,他们是相爱的。” 应向沂面无表情:“所以呢?” 迟迢为难道:“我怕你对我产生了这种爱意,虽然你还没有怀……” 他垂眸,视线扫向应向沂的腹部,那里劲瘦平坦,没有凸起的痕迹。 一直到吃饭的地方,应向沂都没搭理跟在身边百般献殷勤的迟迢。 这顿饭是魔宫里准备的,十分丰盛,摆了满满一桌子,和群英宴上仙界用来招待客人的规格差不多。 应向沂狠狠咬着迟迢夹在他碗里的菜,将这根菜当成了让人牙痒痒的小白龙。 平日看着挺机灵的,怎么突然变这么呆了,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只会破坏气氛。 还怀胎,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条龙又在暗戳戳的内涵。 都叫了相公抱了大腿还不老实,就是欠教训。 迟迢幽幽地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将手臂递到他面前:“好嘛好嘛,你想吃就吃吧。” 应向沂侧目:“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你都快把筷子给咬断了,还问我。”迟迢语重心长,哼哼唧唧的声音里带了点宠溺,“不就是馋龙肉了吗,我有的是肉,你先尝两口。要是喜欢,我变回原形给你啃,我原形超级大,能吃好几年,保管你吃龙肉吃吐了。” 应向沂愣了下,被气笑了:“你以为我是被龙肉馋的生气呢?” 迟迢眨了下眼,没作声,但从表情能看得出来,他就是这么想的。 “你个呆龙!”酝酿了一天的话还是说了出来,应向沂攥住眼前的手腕,笑骂道,“你是不是傻啊?我就是想亲亲你,不是真想吃你的肉。” 迟迢:“你不早说!” 害得他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安慰,还想过要不要自己主动去了鳞,再跑到火架子上烤一烤。 这特么什么品种的憨憨龙? 饭也不用吃了,笑都笑得肚子疼了。 迟迢一筷子下去,把桌上那条鱼给叉成了两截:“你想亲直说不就好了,我有不让你亲过吗?” 应向沂倒了杯酒:“消消气,下次我一定直接说。” 他算是看明白了,对待一根筋的小白龙,必须得打直球,搞得再花里胡哨,再浪漫,迟迢都不一定能听明白。 迟迢喝了口酒,挑挑眉:“这酒不错,比在秘境里喝的还要好,看在酒的面子上,本尊就不气了。” 应向沂抬眸,摩挲着杯子,冲他一笑。” 一杯酒下肚,这事便翻篇了。 插科打诨一通,两人都没了胃口,遂让人把菜撤了。 见他们吃的不多,暂时打理魔宫的老者担忧不已:“可是饭菜不合妖尊和仙君的胃口?” 应向沂摆摆手:“没有,我们白天去宫外玩耍,吃的太多了,现在吃不下。” 老者这才放下心来,望了望天:“时辰还早,二位要不要在魔宫里逛一逛,我们魔宫里的花园很漂亮,以前尊主得了空,很喜欢去走一走。” 应向沂和迟迢欣然应允。 东祝爱好风花雪月,这花园是非亦亲自打理的,其中有好几株珍贵的花。 迟迢辨认不出来,瞅着好看就折,凑了一捧,用妖力捆起来送给了应向沂:“话本里都会给喜欢的人送花,我今晚就借花献佛了。” 应向沂习惯了他的成语水平,拨了拨花瓣:“你什么都是从话本里学的,那些话本里可有教过怎么做娘子?” “话本里没教,但……”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狡黠地压低声音,“春宫图册里教过,要这样那样,那样这样,阿应是不是想学?” 刚说了你呆,转眼你又这么浪。 应向沂一时无语,不禁有些怀疑他方才是不是装出来的:“之前在云海秘境中,为了拿双生法器,你对我描述的那些,也是从春宫图册里学来的吗?” 迟迢肉眼可见的慌了,眼神游移:“啊嗯,是吧,怎么不是呢。” 应向沂本就觉得他那时的描述太奇怪,后来也想过是不是受了环境的影响,有些紧张。 但从现在的反应来看,他确实是有事瞒着自己。 应向沂眯了眯眼睛:“真的是吗?你该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迟迢抿紧了唇,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和盘托出。 但被做到哭实在太丢人了,应向沂自己想起来就罢了,让他亲口告诉对方,对他的自尊心实在是很大的挑战。 “如果我有事瞒着你呢,你会不要我吗?” “这得看是什么样的事,如果像是你说喜欢我是骗我的,那我不仅会不要你,还会……” 话音戛然而止,应向沂长长地叹了口气:“纠正一下刚才的话,无论你是有事瞒着我,还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都不会不要你。” 他扪心自问,实在是舍不得。 如果迟迢真的做了伤害他的事,那他也不过就是会折断迟迢的羽翼,把人困在自己身边,逼着迟迢爱上他,陪着他。 分开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死。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应向沂心里清楚,他只需要稍微一逼,说一个「会」字,迟迢就会把隐瞒的事情都告诉他。 可他偏偏说不出那个字。 好不容易让迟迢全心全意的信任他,那个字一说出来,难免会让他的小白龙心里恐慌,不敢再对他任性。 “不过惩罚还是要的,我会找个小本本记下来,借着惩罚的名头,狠狠地欺负你。”应向沂警告道,“所以你想清楚,要不要把瞒着我的事情告诉我。” 迟迢咧着嘴,笑得挑衅:“不要,阿应想知道,就自己来发现吧。” 他得了准确的承诺,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整条龙都轻松起来了,在花丛中穿梭。 应向沂无奈失笑。 也不算没有收获,起码确定了迟迢有事瞒着他,看样子这事应该不太大。 应向沂跟在后面,脑海中冒出几种猜测,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是,迟迢背着他看过两个人交欢,所以能描述得那么准确。 虽然有些不爽,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应向沂彻底放了心,把这茬丢到脑后了。 花园里香气扑鼻,两人躺在地上看星星,压倒了一片花枝,等到差不多后半夜了,才一起回了住处。 关门,熄了蜡烛,满屋寂静。 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点酒,又逛了一圈,早就累了,两人沾枕头就着,呼噜声此起彼伏。 半开的窗户支起一条缝隙,月光和黑影一起闪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前。 桌面上是应向沂拓好的纸张,旁边的木偶人泛着幽深的光泽,黑影将纸收起,一把抱住木偶人。 呼噜声不知何时停下来了,黑影抱着木偶人刚转过身,就对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吓得差点撅过去。 绿油油的眼生在一张绝色的脸上,被夜明珠一照,笑得仿若勾魂摄魄的鬼魅。 趁他发愣的瞬间,迟迢出手如电,一下子掐住了他的脖子:“等你许久了。” 那人满眼错愕,反手将木偶人丢下,还不死心,想逃。 迟迢紧了紧手:“再动弹一下,就死在这里吧。” 应向沂把蜡烛点上,打量了一下蒙着脸的黑衣人:“还好逮住了,不然刚才那呼噜都白打了。” 迟迢抛给他一个眼神:“加上在酒里下药的人,一下子揪出两个来,非亦回来后可得好好谢谢我们。” “谢?”冷冽的声音夹杂着怒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本尊真得好好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恭喜迟迢迢喜提「小仙龙」称号及粗壮大腿一根! 恭喜应哥荣获「六界第一大腿」称号! 应哥,将成为六界第一的男人! 感谢在2022-09-06 04:03:26-2022-09-07 02:5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季危、哦 20瓶;只是个读者 3瓶;易水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白坟碑(九) 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被黑衣人打开的窗口外多了两张脸, 目光幽幽,正看着他们。 迟迢吓了一跳,试探道:“非亦?” 非亦瞥了眼窗台上的花束, 几乎要呕出血来:“我把老家留给你,你就是这么帮我看家的?!” 那些花他养了几百年,有几株异常珍贵,天上地下都找不到第二株。 好家伙, 都在眼前了。 迟迢一株没落,把它们全折了下来。 他刚回魔宫,怕打草惊蛇, 就直接过来找应向沂和迟迢了。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迟迢给他准备的大惊喜, 他那几株价值连城的花和其他花杂乱的捆在一起,被扔在窗台上。 迟迢不服气:“我看的不好吗?我还给你抓了两个贼呢!” 迟迢把人打晕了, 和应向沂一起把黑衣人捆了起来, 窗外的两个人也趁这个工夫进了房间。 迟迢睨着来人愣了下,哈哈大笑:“非亦, 你怎么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应向沂也憋不住,露出一丝笑来:“魔尊是去出了个家吗?” 人还是原来的人, 脸还是那张脸,但头发没了,仔细看, 眉毛也没了。 总而言之, 能看得见的毛发都不见了, 整颗脑袋锃光瓦亮, 光滑程度可比电灯泡。 非亦黑了脸:“笑够了吗?” 迟迢没搭理他, 趴在应向沂怀里笑得直抽抽:“哈哈哈你的头发该不会是被火烧没了吧?” 非亦:“闭嘴!” 迟迢眼睛都笑眯了:“噗哈哈哈还真是啊, 别人出家剃度,你是「殉情」剃度,六界独一份儿!” 应向沂抿住笑,清了清嗓子,语带歉意:“迢迢还是个孩子,玩心重,别介意。” 近千岁的孩子,我呸! 非亦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俩,摸了摸耳朵,满脑子都是「殉情」两个字。 他用余光观察着身后的人,心里怅然若失。 应向沂体贴的挑开话题:“此去事情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伤,后面的是六殿吗?” 非亦随意地点点头,侧过身,露出身后的人。 那人披着斗篷,戴着面具,捂得严严实实,见不得人似的,眼睛含着点零星的笑意,时不时瞥一眼故作不在意的非亦:“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应向沂扶着迟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位,是……魔祖吗?” 如果是六殿的话,就不用捂得这么严实了。 非亦应了声,目光柔了几分:“嗯,师尊还没有彻底恢复,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应向沂表示理解:“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可是那日跳下流火渊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将迟迢扶到床上,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两个人。 东祝接过之后,转手又递给了非亦。 “具体的事情和我们之前猜测的大差不差,白虎体内封印着师尊的一部分力量,那日它受了伤,力量外溢,回到了师尊体内,使得师尊想起了所有的事。” 非亦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东祝,后者点点头,他才继续说下去:“流火渊连通着不死城,当年我将师尊葬进流火渊里,也是辗转送他去到不死城。六殿的身体被渊火焚毁之后,师尊的元神就和他自己的身体融合了。” 他省略了很多东西,应向沂听得一头雾水:“可是你当年葬的不是骨灰吗?” 哪里来的身体? 非亦动作一顿,暗骂迟迢可真是找了个好道侣,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偷偷摸摸地看向身旁的东祝,得到对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支支吾吾:“这个,嗯……说来话长。” “那长话短说不就好了。”迟迢笑得脸都红了,懒洋洋地靠着应向沂的胳膊,“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蠢事,不敢说吧?” 真他娘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应向沂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迟迢擅长刨根问底。 非亦暗暗腹诽,将两人翻来覆去的骂了个遍。 东祝盯着不准备回话的徒弟,语带戏谑:“他葬的是骨灰,所以我现在还在恢复当中。” 这熊孩子还私藏了一小瓶骨灰,如果那日没有跟着跳进流火渊,他还复活不了。 他的计划被破坏的差不多了,但非亦身上恰好存在很多巧合,以至于一切都刚刚好,达到了他预设的结局。 迟迢一拍脑门,想起件事来:“那只阴灵小白虎呢,该不会被烧死了吧?” 好歹是白虎族的遗孤,他作为妖尊,自然得问上一问。 “没死,好好的。”非亦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毛团子,“师尊的力量被剥离后,它体内只剩下阴灵的力量,为防它发狂,师尊在它体内封了个佛家的物什,用以压制凶性,然后它就变回幼儿期了。” 非亦把毛团子塞给迟迢:“你们妖族的东西,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迟迢皱着眉头,揉搓了一把小毛团子,就把它丢给应向沂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奚落道:“你以前可没这么尊师重道,现在怎么一口一个师尊了?” “本来就是师尊,不叫师尊叫什么?” 以前不懂事,只能在醉梦里叫,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 更重要的是,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该叫什么。 明明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意,自己也有同样的感情,偏偏不知该怎么表明。 跳下流火渊后,两人一起去了不死城,故地重游感慨万分。 时间沉淀了厚重的情感,非亦不敢提及当年,东祝也没敢问起过去的千年岁月。 所以两人现在处于一种暧昧的氛围之中。 说出来太矫情了,只能将一切都交给时间。 非亦不耐烦地催促:“你们抓了个什么人,审过了吗?” “看见你们太惊讶,都忘了这家伙。”迟迢跳下床,将黑衣人拽过来,“偷东西偷到本尊头上来了,胆子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是谁……百里舒?!” 面巾之下,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东祝拥有六殿的记忆,也认识百里舒。 四人略有惊诧,齐齐盯着被捆起来的百里舒,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疑问:谁派他来的? 东祝思忖道:“不是一殿。” 应向沂扬了扬眉:“这几次见到九宝阁阁主,都只有一殿在身边,确实没有其他人。” 当时在云海秘境中,他们上岸后,百里舒与一殿都不见了,他们下意识就将两人当成了一块的。 非亦语气微妙:“百里舒和他们不是一伙的话,那和谁是一伙的?” 他们之前推断,是百里舒害死了杜临昼,又假意混在他们之间,拿走了酒窖上的石碑法阵。 由于百里舒听命于九宝阁阁主,所以九宝阁阁主是云海秘境中的幕后凶手,他杀死了清垣仙君和杜临昼。 可东祝说,百里舒不是一殿他们派来的。 这一点和他们原有的推断相悖,证明他们之前的猜测有可能全都是错误的。 应向沂苦笑:“恐怕还有其他被忽略的势力,他隐藏在暗处,命令百里舒给我们造成错觉,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九宝阁阁主身上。” 迟迢坐不住了:“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九宝阁阁主不是幕后凶手,那家伙分明与此事有关,他说的那些话……他就是个疯子!” “你先别激动,九宝阁阁主与此事有关是确定的事,我也不相信他是清白的。”应向沂想到他的诡异笑容和话语,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是除了他,还有另一只手,在悄悄推动我们和他的矛盾,想坐收渔翁之利。” 非亦附和地点点头:“没错,可惜他没想到,我师尊回来了。” 东祝的到来,直接排除了一殿的嫌疑,也令他们把视线放到其他地方,也才发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 更大的谜团浮出水面,在暗处还隐藏着一只手,这个发现令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迟迢狠狠踹了几脚百里舒,又气又憋屈:“所以我们都被这家伙耍了呗。” 他本就不喜欢百里舒,这几脚没收着力,踹得人闷哼出声,悠悠转醒。 应向沂怕他把人踹死,拖着百里舒去一旁审问。 非亦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没了头发后很不习惯,凉嗖嗖的,他总会下意识去摸:“你和九宝阁阁主有什么过节吗?” 迟迢掀起眼皮:“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呢,你整张脸写满了想弄死他,一看就知道你俩有事。”非亦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落在应向沂身上,压低声音玩味一笑,“你和那九宝阁阁主之间该不会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迟迢一脸嫌弃:“你的脑子是和头发一块被烧掉了吗?” 非亦啧啧:“甭装了,看你那副心虚的模样,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过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别人插不进话去。 东祝听了一会儿,悄悄起身,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好奇地打量起桌边的木偶人。 夜明珠和蜡烛胡乱摆在桌子上,莹白和昏黄的光晕重叠在一起,在木偶人身上投下散乱的光斑。 木偶人的一只手被卸了下来,随意的放在旁边,脖颈和下巴上有很多剐蹭的痕迹。 一看就被粗暴对待过。 木偶人做的并不太精致,不过制作它的人很用心。 头颅是一整块的,头发是很多刀雕刻出来的,虽然线条不算流畅,但也能看出花了很多心思。 东祝抚着木偶人的下巴,顺着它的头骨线摸了一圈,指尖停在炉顶正中央的位置,眯了眯眼睛,缓慢地摩挲了几下。 百里舒闭口不言,应向沂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也不再浪费时间。 见东祝在研究木偶人,他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是在黎长思,也就是九宝阁阁主的衣冠冢里挖出来的,我们还没发现它有什么特殊之处。” 东祝收回手:“是用桐木做的,桐木是天上天特有的木种。” 应向沂愣了下,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这东西是从天上天来的?!” 东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出了多重要的线索,又拿起纸张掩盖下的坟碑,端详起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迟迢和非亦听到动静,也跟了过来:“什么天上天?” 应向沂把听到的事说了一下,三人心情复杂,看着东祝的眼神也愈加微妙。 迟迢捅捅非亦,怂恿道:“快,去问问你师尊,还知不知道更多的事情。” 应向沂也投以期待的目光。 没办法,他和迟迢都对东祝不熟悉,对方身上又有魔祖的光环,敬畏之情令他们不敢贸然搭话。 非亦被看得头皮发麻:“我试试吧,不保证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他踱步到东祝身旁,讷讷地叫了声「师尊」,后者随口应下,视线完全没从坟碑上挪开。 应向沂和迟迢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有什么互动。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一对吗,怎么看上去比普通的师徒还要陌生?” “那流火渊的火焰该不会有焚毁七情六欲的作用吧?” “要不就是经历千年,魔祖看不上非亦这蠢徒弟了,所以才懒得搭理他。” 迟迢叭叭叭说了一堆,应向沂无奈失笑,正想开口,就接收到一道不善的目光。 非亦磨了磨牙,气得够呛:“背后议论别人,能不能小点声?” 那么大声,生怕他们听不见是吧。 “我们这就离开。”应向沂干笑,为了套出线索,拉着迟迢往房间外走。 小白龙不想错过好戏,死死地扒着房门:“不走不走,我以前没少当着非亦的面骂他,现在不过议论议论罢了。” 非亦:“……” 看把你嘚瑟的,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似有若无的冷意扩散过来,应向沂浑身一哆嗦,抬眼看过去,对上了东祝的视线。 东祝什么都没说,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应向沂暗道不妙,迟迢这缺心眼的挤兑徒弟,怕是惹到人家师尊了。 应向沂手上用力,强行将人拖出了房间:“迢迢乖,我们出去看星星,聊聊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 迟迢:“……” 房门关上,气氛变得安静起来。 东祝掂了掂手里的坟碑,冷不丁道:“你的七情六欲被渊火烧没了吗?” 非亦懵了:“什么?” “我也没看不上你,你怎么一副不乖乖听话就会被我抛弃的样子?”东祝歪了歪头,嫌弃道,“不过你确实挺蠢的。” 活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格,活死人无法离开不死城,被强行带离,他们也不会有命格。 想要让活死人完全脱离不死城,只有一个办法:将另一个人的命格替换给他。 东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神君成功为爱人修改了命格,他效仿行事,把自己的命格换给了非亦,使得非亦彻底脱离了不死城。 他本不是活死人,强行替换命格后,无法适应不死城的影响,躺了大半个月才堪堪恢复。 诚如他所说,这六界之中没人能伤得了他,让他受这么重伤的只有他自己。 交换命格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重塑一份命格,这件事的风险很大,比修改命格的成功率还低,纵然是神君也没有把握。 送出骨杖十三的时候,东祝抱了必死的决心,所以他没有将这一切告诉非亦。 他将自己的修为藏在妖界的白虎族遗孤身上,有神君的封印加持,这份力量不会被别人窃取。 这也是他在从白虎族回来后,身体越来越衰弱的原因。 在神君与一殿的帮助下,他先后在神界与冥界重生,这是重写命格的必经之路。 不让非亦去神界与冥界,也是怕横生枝节。 只不过他的徒弟太不听话,最后还是去了,还将自己弄得很狼狈。 他不喜欢看到非亦狼狈的样子。 在神界的躯壳中保留着他的一份意识,当发现自己成为饵后,东祝果断选择了自戕于世。 如果非亦因为他出了事,那这一切的谋划就都没了意义。 但因为自杀,在神界的经历还不完整,幸得一殿的帮助,东祝被救了回来,同时也失去了关于这一切的记忆。 在一殿的安排下,东祝寄居在一名普通阴差的身上,成了六殿阎罗,被好好保护起来。 重写命格的最后一步九死一生,一殿不愿意让东祝冒险,便一直瞒着他。 直到白虎族的遗孤重见天日,属于东祝的力量逐渐复苏,他也慢慢记起了这一切。 世人只知魔祖东祝是魔界不世出的天才,跨过流火渊,封尊魔心城。但没有人知道,他本就是在流火渊中降生的,渊火不会伤害他。 魔界的禁地,是他的故乡。 得偿所愿,一切计划都成功了,他为自己重塑了一份命格。 只是非亦的态度变得很奇怪,无论站在东祝还是六殿的角度,他都看不透对方。 “你在怕我?还是说你……看不上为师?” 褪去了六殿的活泼,东祝骨子里的强势突显出来。 非亦错愕不已:“师尊,你——” 东祝打断他的话,拿着坟碑转过身:“当着外人的面,一口一个东祝,现在知道怕了,改口叫师尊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只是错过了很多年,我怕这又是一场梦,想趁没醒的时候多叫几声。” 近乎木讷的话语,仿佛又回到了他刚离开不死城的时候。 东祝暗叹一声:“逍遥道讲究随心所欲,过了这么多年,怎地你半点都没悟出来吗?” 非亦惭愧低头:“我修的不是逍遥,我因杀戮之心入魔。” “有差别吗?逍遥是随心所欲,杀戮也是为了有足够的实力随心所欲,二者有何不同?”东祝微微仰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徒弟,又气又好笑,“你破了为师的逍遥道,竟一点长进也没有。” 非亦:“……” 东祝没说透,冲趴在窗口看热闹的两人招招手:“进来吧,聊聊这坟碑的事。” 木偶人的桐木材质,为他们调查黎长思提供了新的线索,一听和坟碑相关,应向沂立马把自家小白龙打包好,进了房间。 “魔祖可是有什么发现?”应向沂客气问道,又拿出自己拓下来的纸张,“这坟碑上有字,只能摸出来,这是我拓下来的内容。” 东祝接过来,翻了翻。 有面具的遮挡,看不见表情,应向沂好奇他认不认识这些繁体字。 之前他将拓下来的内容拿给迟迢和非亦,两人都说看不明白,六界中没有这种字体。 东祝把纸张还给他:“这些东西没用,上面的字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应向沂:“??” 没用?他这段日子白摸索了? 东祝把坟碑横过来,给他们看底座:“真正的玄机在这个针孔,往里面输入力量,坟碑上会显示出字样。” 他环视一圈,略过跃跃欲试的迟迢和非亦,将坟碑递给应向沂:“你来试试吧。” 应向沂心情复杂,指尖在坟碑表面抚过,感觉到熟悉的凹凸感,他怔忡半晌,才往东祝指的孔洞中输入灵力。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工夫白费了,但在输入灵力的一瞬间,他就相信了东祝说的话。 孔洞在主动吸取他的灵力,虽然吸的不多,但能明确的感受到。 “出来字了!” 坟碑从白色变成了红色,正面显现出两行字: 【巫氏行翮延生牌位 大荒廿六年九月十六日立于天上天】 迟迢照着念道:“巫、行、翮,这是个人名吧?”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东祝,后者似乎有些惊讶,愣了会儿才道:“巫行翮,神君心上人曾经用过的名字。” 改写命格之后,名字也改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记忆中的人或事了,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神君的爱人?”迟迢脸色难看,“九宝阁阁主说他有很多身份,这东西还是在他的衣冠冢中发现的,他该不会还有个名字叫巫行翮,是神君的爱人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活下来,不就是托了对方的福? 那九宝阁阁主说喜欢他这张脸,也算有情可原了,毕竟这也是对方的脸。 应向沂和非亦也很茫然,实在无法将那个跟疯子似的九宝阁阁主和神君的爱人联系到一起。 东祝从回忆中抽身,见他们全顶着一张崩溃的脸,不由失笑:“你们想什么呢,巫行翮早就死了,你们忘记一殿说的话了吗?巫行翮的魂魄放在彼岸花丛中蓄养,后来被人盗走了,放进了小白龙的蛋里。如果巫行翮真有可能活着,那小白龙是他的可能性比所有人都要大。” “我不是!” “他不是!” 应向沂和迟迢同时反驳出声。 当时神君亲口所说,天上地下只那一个他爱的人,迟迢和巫行翮有相同的脸,但没有半毛钱关系。 东祝摊摊手:“那不就行了,巫行翮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绝不可能是九宝阁阁主的身份之一。” 非亦努努嘴:“那这个牌位是怎么回事?” “这是延生牌位,是给活在世上的人立的。”应向沂将坟碑摆在桌上,刚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它像牌位,没想到还真是牌位,“巫行翮已经死了,那这个牌位肯定是在他死前立的,立于天上天,难道是神君?” 提到天上天和神君,三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东祝。 在场只有他去过天上天,知道那时候的事。 东祝一抬手,将坟碑上的字抹消了:“我确实猜到了一些事,不仅关于这坟碑,还包括一殿和九宝阁阁主离开的原因,但我不会告诉你们。” 他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子:“这件事牵扯到了巫行翮,定然会扯到神君身上,我和一殿一样,不会让任何人对他妄下论断。” “你也知道此事牵扯到了他,那就该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不是隐瞒,这样只会让他的嫌疑越来越大!” 非亦拦住迟迢,沉声道:“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迟迢又怒又气,吼道,“这件事不仅牵扯到九宝阁阁主,还有可能与当年的四族之战有关,四族被灭族,还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我作为受害者,怎么冷静!” 非亦没搭话,始终挡在东祝面前。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将迟迢往后拉了拉:“看魔祖的意思,这件事确实是与神君有关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固然值得佩服,但明知朋友做错了事,也要罔顾道义,帮他隐瞒吗?” “魔族行事,不问道义,我行事,只求问心无愧。”东祝抬眸,“你们想知道真相,大可以自己去查,我已经给了你们很多线索,撒泼打滚逼别人说不想提的事,是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应向沂沉吟片刻,颔首:“前辈教训的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坚持,我们定会查明真相。” 东祝和非亦离开了,带走了百里舒。 两人不打算住在魔宫里,准备在魔心城住几晚,逛一逛,顺便等家里的贼都露出马脚。 迟迢趴在桌上生闷气。 应向沂好笑地看着他,将人揉进自己怀里:“没什么好气的,如果他日我做了有争议的事,你肯定也不会让人对我指指点点。” 迟迢张了张嘴,没办法反驳。 如果他是东祝,恐怕不止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还会帮忙毁尸灭迹。 但他不是,他现在站在对立面上,越想越上火:“我就是气不过。” 应向沂将桌上的纸张收好,又拿出新的纸笔:“好歹他还给我们指明了调查的方向,为朋友保留最后一点秘密,可以理解。” 他们都是帮亲不帮理的人,最懂得亲疏有别的意思。 迟迢长出一口气:“不是知道坟碑的秘密了吗,为什么还要拓写?” 应向沂一边摸索一边落笔,抽空看了他一眼:“差最后一点就写完了,现在放弃,以前的时间都白费了,我不甘心。再说了,东祝说的不一定对,万一这里面还藏着秘密呢。” “那要是最后一无所获呢?” “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一夜未睡,应向沂终于把坟碑上的字都拓完了,他甩了甩胳膊,将纸按顺序理好。 迟迢睡着了,趴在桌上,脸上被硌出一道细细的红痕。 应向沂伸了个懒腰,俯身抱起迟迢,正准备将他放到床上,迟迢就醒了:“弄完了?” “嗯,没什么事,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应向沂拉过被子,将迷迷糊糊的小娘子塞进去。 迟迢打了个哈欠:“先不睡了,看看你发现的秘密!” 应向沂把纸拿过来:“我先捋一遍,然后再给你讲。” 足足有五六页,繁体字读起来不像简体字一样流畅,应向沂看了半个时辰,才将内容捋顺。 迟迢靠在他怀里,见他的表情一言难尽,挑了挑眉:“是什么内容?” 应向沂苦笑一声,抱着怀里的人狠狠吸了两口,说不出的委屈:“讲了一个关于木偶人的故事,就是普通的木偶人故事,但是在最后写了一句话。” “什么话?”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应向沂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一块神秘的坟碑上,看到一句充满现代感的声明。 以至于他刚才差点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不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而是在做梦。 迟迢不明所以:“这句话怎么了?” 繁体字和电视剧声音都是属于他那个世界的东西,应向沂解释不清楚:“没怎么,就是让东祝说对了,这些字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虽然是混淆视听,但也不是完全没用。 出自天上天的东西,却用了属于他那个世界的才有的表述方法,这一点怎么看都值得探究。 应向沂思考着二者之间的联系,生出一种渴望,想要去天上天一探究竟。 “意思就是,一无所获了呗。”迟迢拿过纸,扔到床下,“没事,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应向沂:“……”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被黏着睡了个回笼觉,一直到傍晚才醒。 迟迢先醒过来,接到无影传来的信,说是结契的事宜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心情好了不少,看到门口送来的新鲜花束和糕点吃食,昨晚的郁气顿散,露出点笑模样。 除了魔尊,没人敢去花园摘花,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谁送来的。 应向沂睁开眼,发现怀里的人不见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迢迢?” 迟迢拿着花束和吃食进屋:“来了,饿不饿,非亦他们送吃的过来了,起床来吃。” 应向沂本来还在担心两人会不会有隔阂,现下放了心:“好,那花挺漂亮的,也是他们送过来的?” “是。”迟迢哼哼两声,“又是吃的又是花,肯定是认识到错了,想收买我们。” 应向沂附和地点点头:“没错,所以迢迢大人有大量,就别生他们的气了。” 迟迢咽下糕点,小声嘟哝:“我不是生他们的气,就是有些着急了,我……讨厌九宝阁阁主,想查出真相,想弄死他。” 应向沂动作一顿:“他惹着你了?” 迟迢「嗯」了声,含糊道:“看着他就烦,故作神秘。” 何止是惹着,他一想到对方说的话就浑身不舒服,总觉得不安。 应向沂玩笑道:“那你多叫几声相公,到时候为夫帮你捅他几刀。” 迟迢一噎,又想起昨天的事:“神界损失惨重,怕是要将这笔账记在我们头上了。” “是记在你头上,迢迢可能要给我背黑锅了。”应向沂咽下糕点,含笑数道,“仙界,魔界,神界,再去人间和冥府闹一圈,你就该在六界出名了,可以试试拿个六界共主来当当。” 迟迢兴致缺缺:“没兴趣,一个妖界就够我折腾了,不过要真在人间和冥府闹一通,我怕是会成为六界喊打喊杀的祸害。” 六界共主,迄今为止能够得上边的,也不过一个神君。 “我们迢迢这么可爱,可不是祸害。”应向沂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是小仙龙才对。” 迟迢弯弯眼:“无影给我来了信,说结契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妖界?” “非亦他们已经回来了,待把魔宫里的内应抓到,我们就回去吧。”应向沂道。 迟迢点点头。 魔界终究不是他们的家,还是回自己的地盘舒服。 吃过东西后,两人便去了魔宫正殿,将魔宫里侍奉的人都召集起来。 管事的老者被单独带到迟迢面前,有些惊慌:“妖尊可是有事要吩咐?” 迟迢掀起眼皮:“不用怕,就是有件事要问问你,昨晚的酒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老者说了个名字:“那是我们魔界特有的美酒,妖尊如果喜欢,我命人日日都备一壶。” 迟迢啧了声:“美酒?明明魔界特有的入梦酒才对,平时饮之没有作用,配上花香,能令人沉溺梦中,无法醒来,堪称魔界的「醉生梦死」。” 老者脸色煞白,浑身哆嗦起来:“妖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昨晚做了噩梦,心情不太好,想拿人开刀。”迟迢冷笑,“所以是你过来让我杀,还是把送这酒的人说出来,让我杀?” 老者在魔宫侍奉多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提议送酒和经手的人都说了出来:“敢问妖尊,你说的可是真的,那酒……” 确实是有人提议了送酒,还顺嘴提了一句,可以请妖尊去花园里逛一逛。 迟迢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先去收拾人了。 应向沂上前一步,扶起老者:“别担心,我们对魔心城没有兴趣,只是帮你们尊主清理一下门户。” 老者愣了下:“尊主他……” 应向沂伸出一根手指,在嘴上比了比:“凡事皆有可能,兴许奇迹就发生了呢。” 他们的动作很快,那些人一个不少,都被带到迟迢面前。 杀魔王是朋友之间的情分,迟迢无意插手魔宫的事,打量了一圈,没说什么,就让人把他们都押进牢里。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尊主陨落流火渊,妖尊在我魔界久留不去,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迟迢,你对仙界动手还不够,现在还想染指我们魔界吗?” …… 迟迢觉得好笑:“魔尊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杀了个废物魔王,怎么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了?” “你不用狡辩了,就算倾尽魔心城之力,我们也会守住尊主留下的一切,不让魔界落入你手中!” “我魔界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迟迢拍了拍手,语带戏谑:“你们魔界的人都挺有种的,就是没什么脑子。” “门口最有种的两位,戏看够了吗?赶紧出来收拾你们的家务事,我还赶着回去拜堂成亲呢。”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赶紧的,别耽误我吉时!(恨嫁男龙在线暴躁) 应哥:QvQ; 巫行翮(he),这个名字好好听啊,夸夸我自己哈哈哈本文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好人坏人,反派也有他们的理由,不完全是坏的。 感谢在2022-09-07 02:58:23-2022-09-08 00:3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也没钱买亚硝酸盐 3瓶;让他们结,九块钱我出、wdzwnyip-X、易水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白坟碑(十) “着什么急, 贺礼还没给你准备好。”非亦闲庭信步,好笑地看着一见见了鬼表情的下属们,“怎么, 以为本尊死了,迫不及待想出来夺权了?” 东祝仍然没露脸,理也没理他们,直接进了殿内, 路过迟迢的时候停顿了:“神界的事是你们做的?” 他们本不想这么快现身,但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妖尊霸占魔心城, 又对神界下手,致使无数神将神官受伤。 再任由流言传下去, 迟迢及妖界势必成为人人群起攻之的对象。 他们不得不赶回来,解决魔界的事, 帮迟迢正名。 迟迢没好气地应了声:“是又如何, 你要替老朋友报仇吗?” 东祝摇摇头:“神界兴衰,神族生死, 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想提醒你们, 要查天上天的话尽快去,晚了就没机会了。” 迟迢皱眉:“什么意思?” “阻挠你们的并不是我与一殿,我们只是在替朋友收拾烂摊子罢了, 无心插手你们的事。”东祝顿了顿,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 正色道, “你的道侣是进入天上天的关键, 如果我没猜错,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非亦在魔心城积威日久,加之连斩十三位魔王的事迹,使得他没动一兵一卒,就化解了此次内乱。 经过调查盘问,他们发现被抓到的魔宫内鬼中不仅其他魔王的内应,还有神界的棋子。 迟迢面色沉重:“此次魔界内战,神界也参与其中,应该是想借魔王之手除掉你。” 非亦嘲讽一笑:“就凭那些废物?” 迟迢对应向沂耳语几句,应向沂会意,拉着非亦去问百里舒的事了。 魔族有专门的审问方法,百里舒昨夜被非亦带走审问,不知有没有审出有价值的东西。 迟迢双手撑着桌子,正视着专心把玩夜明珠的东祝,压低声音:“你不是不想让我们查到坟碑的事吗,为什么要指出神界?” 夜明珠是非亦为迟迢和应向沂结契准备的贺礼,东祝听说了之后,主动提出要自己把关,挑份更贵重的礼物。 “因为他们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伤了不该伤的人。”东祝放下夜明珠,“纠正一点,我没有不想让你们查,你们能不能查到,能查到多少,全凭本事,我只是不想做出卖朋友的事。” “那一殿呢?他与九宝阁阁主同流合污,他——” 东祝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小白龙,别总是盯着明处的疯子,你该关注的是暗处的鬼。” 迟迢微怔。 疯子无疑指的是九宝阁阁主,这个形容十分贴切,那暗处的鬼又是谁? 东祝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是非亦的朋友,也算是我半个徒弟,听说你要成亲了,那我就送你一句话当贺礼吧。” “疯子不可怕,只要抓住了疯子的命门,你就可以利用他去对付其他敌人,比如躲起来的鬼。” 东祝把夜明珠收进盒子里,除了迟迢点名要的笔墨纸砚,又添了几件金玉饰物:“一殿在利用他,你也可以利用他。” 他瞥了眼走过来的应向沂,低声道:“但要利用疯子,肯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已经有了厮守一生的人,要考虑好。” “在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应向沂怕他们再起冲突。 盒子被仔细封起来,东祝推过去,对并肩而立的两人点了点头:“这是我和非亦为你们准备的贺礼,我身体不好,可能没办法去妖界,提前恭喜你们,回去的时候将贺礼一并带上吧。” 非亦想说什么,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神界大乱,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妖界的消息应该快传过来了,就不留你们在魔心城了,有机会再聚。” 明显又不客气的逐客令。 应向沂以为迟迢和东祝又吵起来了,想劝两句,却被迟迢拦住了:“多谢前辈,贺礼我们就收下了,祝你早日恢复,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你们来参加我们的结契典礼。” 说完他就拉着应向沂走了,不忘带上超乎寻常的一大盒贺礼。 非亦眉心紧蹙:“我答应过,要去参加他们的结契大典。” 东祝冲他招了招手:“不行,你得留下来陪我。” “结契大典会出事?”非亦思索了下,“神界要对迟迢下手?” 东祝语塞:“我只告诉你一句,不许去。” “看样子是了,神界前几日被闹了个天翻地覆,任谁都对迟迢忌惮不已,我与他交好是好事,可你偏偏要让我在这个时候远离他。” 隔着面具,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非亦抿了抿唇,下意识放轻声音:“为什么你笃定迟迢不敌神界?” 之前一口一个师尊,现在倒好,一声都不叫了。 东祝不合时宜的想到,他这个徒弟真是名副其实的熊孩子,专门来克他的。 “我不是笃定他不敌神界,我只是怕你经历我曾经历过的事情。” 我怕你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死于非命,就像我曾经看着巫行翮和神君接连出事一样。 如今的迟迢和应向沂,不正是下一个巫行翮和神君吗? 东祝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在迟迢的眼中,有着和巫行翮一样的坚持,这份坚持迟早会将他推上巫行翮的老路。 雁失其侣,哀鸣至死。 到那时候,应向沂恐怕也要面对神君曾面对过的抉择。 这两个人很好,只是不适合做朋友。 可非亦偏偏成为了他们两人唯一要好的朋友。 不管非亦再问什么,东祝都闭口不言,也没解释过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应向沂也在试图撬开迟迢的嘴:“你和东祝都说了什么?” 迟迢没好气道:“他占我便宜!” 应向沂:“??” 迟迢面色不虞:“他说我和非亦是朋友,就算是他半个徒弟,所以送了我一句话做贺礼。” 应向沂忍着笑,将装贺礼的盒子装进储物戒里:“什么话?” “珍惜眼前人。”迟迢语气幽幽,“一句话五个字,抵一份贺礼,他不仅脸皮厚会占便宜,还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应向沂无奈失笑:“好了好了,魔尊的贺礼重,就当是补回来了,礼轻情意重,你可要好好珍惜我。” 迟迢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扬:“那当然,不用别人说,我肯定也会珍惜你的。” 两人直接回了妖界,迟迢站在第一峰上空,俯瞰着地面上的城池:“总算回来了,抛开那些烦心事,这一趟出去报了仇不说,还洗净了我一百年来受的屈辱。” 他看着第一峰的每一寸土地,目光眷恋。 应向沂想,他的小白龙真的是一个很合格的尊主,一肩扛起了仇恨尊严,一肩扛起了妖界的荣辱。 无影和无踪率人前来,跪满了一地:“恭迎尊主,恭迎妖后。” 迟迢笑意愈深,意有所指地看向应向沂,后者面热,拧着眉头小声嘀咕:“你别让他们那么叫我,怪怪的。” 之前心里惦记着事,没注意到这茬,现下听着无影无踪等众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总有种羞耻的感觉。 应向沂眼皮直跳,恨不得缩小成条条那么大,将自己藏在迟迢身后,避开似有若无的打量目光。 “哪里怪了,你不就是我的妖后吗?”迟迢理直气壮,“我都答应为你穿嫁衣了,你只是被叫几声妖后罢了,要不然我们交换,你来做妖尊,我当妖后,嫁衣也给你穿。” 应向沂:“……” 他当妖尊也没人信服,不过是「白赚」一套嫁衣罢了。 听了迟迢独特的安慰,应向沂瞬间觉得被叫妖后没那么羞耻了。 也没哪条律法规定,妖后不能是男的。 看吧看吧,反正都是迟迢的臣民,日后也会变成他的臣民。 更何况,从相貌,地位等各个方面来看,外人只会觉得是他占了便宜。 思及此,应向沂昂首挺胸,颇有些骄傲。 全妖界的梦中情人,现在是他的了。 应向沂想开了,迟迢却不愿意让他「抛头露面」,带着人直接回了妖殿。 无影早就猜到了这一出,苦哈哈的领着人往妖殿赶。 妖殿内张灯结彩,拜堂成亲时要做的装饰基本完成了,整个宫殿焕然一新。 应向沂将一切尽收眼底,突然想到在「醉生梦死」的梦境之中,迟迢曾幻想过的结契大典。 “像不像?”迟迢偏头看过来。 应向沂微讶:“像什么?” “像我梦里的一切。”迟迢依次指了指屋檐下的红灯笼,墙壁和窗户上贴着的喜字,“妖界没有拜堂成亲的说法,结契大典也不会准备这些,这些都是我传信给无影,让他们一点点准备的。” 梦境只是开始,早在梦境之前,他就特地搜寻过人间关于成亲的习俗,悄悄谋划过这一切。 最后,他将曾经想到的点子都用上了。 他要用人间最隆重,最奢华的成亲仪式,迎娶他的妖后,他的心上人入门。 他小心翼翼地问:“阿应,你喜欢吗?” 被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是每一个坠入爱河的人都无法拒绝的,应向沂心下动容:“喜欢,我很喜欢。” 他并不在乎这种虚礼和仪式,但眼前的一切都包含了迟迢对他的尊重与珍惜,他没办法不心生欢喜。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敲定结契大典的具体日期。 无影和无踪捧上老黄历和专门找人测算过的吉日:“尊主,最近的吉日是七日后,宜嫁娶。” 迟迢大手一挥:“那就七日后吧,消息放出去,不用邀请人,来者是客,本尊欢迎他们来祝福我和阿应。” 应向沂算了算时间,有些头疼:“七日后,会不会太赶了?” 在现代社会,结个婚似乎都要提前几个月定下日子,从会场到婚纱礼服,再到婚礼的各种设计,都需要时间来慢慢商榷。 “不赶,来得及。”迟迢胸有成竹,“妖殿已经装饰完了,至于嫁衣和喜服,以前都做过。” 应向沂一怔:“做过?” 迟迢想到在梦里强行给人穿上嫁衣的事,又想起自己似乎没有解释过,那嫁衣是真实存在的。 他支支吾吾,觉得当时梦里的自己一点都不尊重应向沂,有些不敢开口。 无影和无踪会意,悄悄退下去,给他们两个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应向沂横了眼心虚的人:“嫁衣和喜服是怎么回事?在我之前你还想过和谁拜堂结契?” 迟迢连忙摇头:“没想过,只想过和你结契,那嫁衣是我刚在梦里见到你时,让绣娘做的。” 事情败露,迟迢把当初做了什么和盘托出,还让人将绣娘带到了大殿上。 做完嫁衣之后,就出了昭南城嫁衣鬼一事,他们查到了失踪的绣娘,便一直将她留在妖殿内,没送回人间。 久而久之,就把她给忘了。 迟迢径自念叨个不停:“当时我看你那么不情愿,就想逼着你嫁给我,等你爱上我了,再把你休了……嫁衣就是那时候做的,咱们两个的身材差不多,我就让绣娘照着我的尺寸做了。” 应向沂听到他一开始打算始乱终弃,在心里冷笑了声,暗暗记下一笔:“那嫁衣呢?” 迟迢乖乖回答:“烧了,我用了点小法子,将嫁衣带到了梦里,封印在你身上。” 说着,他摸了摸应向沂的手腕,银白色手镯缓缓浮现。紧接着,丝丝缕缕的力量从手镯中散开,在他身上组成了一套嫁衣。 在还未交心的时候,尽管打的是始乱终弃的名义,但迟迢给应向沂的,无一不是最好的。 就像是上天注定,他生来便要将最珍贵的一切捧到应向沂面前。 应向沂觉得可惜,如果没烧掉,就可以直接拿给迟迢穿了。 绣娘很快就被带过来了,她在妖界中生活了几个月,被客客气气的对待,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惧怕了。 最重要的是,妖尊也不像传闻中一样不近人情。 最近妖殿里一直在准备成亲的各种东西,绣娘早就猜到了要发生什么,行了礼后,悄悄打量着应向沂。 应向沂身上的嫁衣还没有消失,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她绣的嫁衣。 看来这位,就是妖尊要娶的人了。 妖后是个男人,绣娘小小的感慨了一下,问道:“请问尊主可是要成亲?需要我做喜服?” “是嫁衣和喜服,要做一套。”迟迢指指自己,又指指应向沂,“嫁衣还是按照我的尺寸做,喜服按他的做,我的尺寸你有,等下帮他量一下尺寸。” 手镯上的光消失了,应向沂身上的衣服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他的面容发生改变之后,身高也变了,以前和迟迢差不多高,现在比迟迢要高上一点,所以得重新量量尺寸。 绣娘愣了一瞬:“喜服按……他的做?” 迟迢面无表情,一副不善的模样,她没敢问嫁衣,觉得自己刚才应该是耳朵出现了问题。 迟迢有些不耐烦:“昂,不然呢?” 当着绣娘的面说一下嫁衣和喜服的分配,他就不自在了,结契当天穿着嫁衣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让红事变成白事。 应向沂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垂眸笑了笑,上前一步,温和道:“我们去量尺寸吧,到时候我会将怎么做告诉你。” 应向沂带着回不过神来的绣娘去了偏殿,迟迢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无影和无踪叫进来:“最近神界有没有来闹事?” 神界损失惨重的事已经传开了,无影他们也略有耳闻,摇摇头:“属下已经派人加强守卫,如果有异常情况,影道的人会立马来报。” 迟迢舒了口气,吩咐道:“那就好,仔细一点,他们如果来了的话,悄悄告诉我,别让妖后知道。” 无影和无踪虽有诧异,但没有说什么,一一应下。 量尺寸需要一段时间,无影无踪陪着迟迢等在外面,好奇问道:“尊主,听说神界三重天大乱,死伤惨重,这是真的吗?” 迟迢随口道:“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吗?” 无影和无踪面面相觑,后者又惊讶又兴奋:“尊主,真的是您做的吗?” 六界都在传此事和迟迢有关,但从神界透露的只言片语来看,去捣乱的东西似乎和迟迢对不上号。 他们尊主一出手,势必会轰轰烈烈,大大方方,可在此次袭击中,并没有人看到他现身。 迟迢勾了勾唇角:“不是我。” 无踪瞪圆了眼睛:“是神界自导自演,栽赃嫁祸,想冤枉您?!” 迟迢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壳上:“安静点,本尊话还没说完呢,去捣乱的不是我,但是与我有关。” 叫相公一事有损男龙的威严,迟迢自然而然的省略了,得意道:“是阿应做的,我看神界的人不顺眼,他为了哄我开心,就小小地出手收拾了一下。” 无影、无踪:“……” 这叫小小地出手收拾一下? 两人双眼发直,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那看上去脆脆弱弱的小仙君,如何能将神界三重天搅得人仰马翻? 尤其是无踪,一脸不敢置信:“就凭他?尊主是在开玩笑吧,他怎么可能做到……” 无踪对应向沂本来就不是很满意,平日里也会在背后议论两句,无影每次都会阻止他。 这一次没来得及阻止,无影暗自叹了口气,默默往旁边挪去,离他远远的,以防被殃及。 “他怎么了?” 迟迢冷下脸,语气不悦。 无踪此时也清醒过来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属下一时失言,还望尊主饶命。” 迟迢俯下身,掐着他的衣领,压低声音:“本尊从不开玩笑,他是本尊放在心尖上的人,本尊不仅会与他结契,还会为他穿上嫁衣。” 不仅是无踪,连无影都震惊不已。 迟迢毫不在意,迎着他们惊诧错愕的目光,轻轻一笑:“他都能让本尊雌伏身下,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渡微州的那场真实春梦,一直是迟迢难以启齿的秘密,但当真的在下属面前承认身居下位后,却没有他想象中的耻辱感觉。 “前几日神界之事,本尊亲眼所见,他以一己之力捣毁神界半数宫殿,逼得神尊仓皇逃窜,神官神将无力阻止。他若想,覆灭六界与覆灭神界没有难度。” 无影和无踪已经被他的这番话劈得魂不附体了,迟迢却嫌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本尊知道你们都觉得是他高攀了我,其实恰恰相反,是我抱了他的大腿,高攀了他才对。” 应向沂和绣娘量完尺寸,从偏殿出来。 迟迢一把甩开无踪,喝道:“自己滚去领罚。” 应向沂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事了,动这么大火气?” 迟迢迎上去,毫不避讳地扑进他怀里:“一些小事,量完尺寸了吧,我们去拆非亦的贺礼,那套笔墨纸砚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好好,先等等。”应向沂揽着人的肩膀,温声哄了两句,“咱们的婚期……结契日子可能得推后几天。” 迟迢猛地抬起头,委屈巴巴:“为什么?” 应向沂脑海中冒出「恨嫁」两个字,扬起笑:“因为七天时间做不完嫁衣和喜服。” 绣娘在一旁弱弱点头:“妖后提了一些建议,工期比较长,七天的时间不够。” 迟迢松了口气,想到当时做嫁衣似乎也花了很长时间,释然了:“那需要做多久?” 绣娘:“一个月。” 迟迢直勾勾地看着她:“什么?你刚才说多久?” 绣娘打了个哆嗦,几乎要哭出来了:“二十天,不能再少了。” 应向沂适时开口:“二十天就二十天吧,很快的,结契一辈子只有一次,嫁衣和喜服可不能马虎。” 迟迢还想说什么,被应向沂拉走了:“现在就拆贺礼,会不会不吉利?” 迟迢瞬间被带跑了思绪:“没事,实在不行我给非亦传个信,让他再送一份礼物过来,等结契大典后拆。” 应向沂哈哈大笑:“你是逮着一只羊薅,想把他魔界给搬空吗?” 迟迢认真地解释:“非亦那厮过去千年不务正业,整日不是想师尊,就是在六界中乱晃,他搜寻了一大堆宝物,比我的宝物多多了,搬不空的。你也说了,结契一辈子只有一次,不趁现在多捞一笔,以后就没机会了。” 说着,他真的掐了个手诀,给非亦去了封信,再要一份贺礼。 应向沂快被他精打细算的小模样可爱死了,脑补出一条小白龙费尽心思从别人家里要宝物,扩充自己小金库的画面。 “我以后一定会搜寻来很多宝物,都送给你,让你的金库比任何人的都大。” 应向沂想,也许这就是喜欢吧。 看到你羡慕别人拥有的东西,我就想把一切都为你寻来,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子。 —— 魔尊重回魔心城的消息不胫而走。 非亦没有继续囿于魔心城的方寸之地,以雷霆手段果断出击,将魔界的势力尽皆收到自己手中。 斩杀十三位魔王的事迹在前,魔界的分割之势被顺利解决,非亦成为名正言顺的魔界至尊。 此前传的沸沸扬扬,说妖尊妄图对魔界下手。 非亦一将魔界的大权握在手中,立马昭告天下,宣布传闻是假的。 与此同时,妖尊要结契的消息也传开了。 这个消息引起了六界的轰动,尤其是妖界,伤心之人不知凡几。 无数人涌入妖界第一峰,想一睹妖后的风采,看看是什么样的绝色佳人,能收服相貌和实力并驾齐驱的妖尊。 应向沂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火过,比上了微博热搜还吓人。 在妖殿里还好一些,如果去了城中,即使有迟迢在身旁,也拦不住那些汹涌的目光。 妖界对于妖后的评价不高,倒没有歧视应向沂是男的,只是觉得他相貌堂堂,不到能配得上迟迢的地步。 再加上有消息称,应向沂是修士,这一点使得妖界中人更为气愤。 这些事情,应向沂都不知道,他不喜欢被人追着围观,连续几天都窝在妖殿里,和迟迢腻腻歪歪,顺便研究木偶人和坟碑。 要等嫁衣和喜服,又要挑黄道吉日,最后结契的时间不得不推迟到一个月后。 这一点令迟迢颇不满意。 妖尊不痛快了,势必不可能让其他人痛快。 在得知不少人对应向沂这个妖后有意见后,迟迢就派人出去杀鸡儆猴了,凡是有说应向沂坏话的,全都抓到牢里,交钱才能离开。 短短几天,就赚了一大笔钱,都被迟迢用来购买喜果糕点了。 美其名曰,是妖界臣民交的份子钱。 份子钱一说是迟迢从应向沂那里听来的,按照他的理解,就和贺礼差不多。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积少成多的份子钱不要白不要。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来第一峰的人少了很多,反对声也渐渐降了下去。 无踪拎着一篮子喜果,逐一分发给出狱的人,看着他们一脸郁色,恶意道:“这是尊主和妖后的喜果,有你们的祝福和钱,二位一定会长长久久。” 杀人诛心。 送走了一个又一个脸色难看的人,无踪的心气顺了不少。 无影好笑地看着他,调侃道:“这命令早点下的话,你是不是也得交一份祝福的钱?” 无踪挑了颗喜果塞进嘴里,含糊道:“对比听到尊主那番话,我倒宁愿交钱。” 无影一噎,深有同感。 一想起迟迢那日说的话,他们还是不太能接受,素来强大的尊主被抱在怀里,被亲吻,被……太突兀了。 比起觉得应向沂配不上迟迢,他们更加无法接受迟迢雌伏在应向沂的身下。 本以为不会再有人闹事了,谁知接下来的几天里,被抓进牢里的人更多了。 地牢的人数呈波浪线波动,从一开始的爆满到越来越少,现在人数竟然开始回升。 无影和无踪带着影道的人,每天都忙着抓人,累了个半死。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群人又开始闹事了,并且一个个从不情不愿,愤恨不已,到如今进了牢里还乐乐呵呵,满脸期待。 调查过后才发现,这群人是为了妖尊和妖后的喜果来的。 迟迢吩咐准备的都是上乘的喜果,专门派人去人间买回来的,在妖界也算是稀罕物,有钱都买不到。 听说过出狱会送喜果之后,妖界中的一些人便专门诋毁应向沂,反对他们结契,为的就是被抓进牢里。 无影和无踪气得想骂人,为防全城入狱,连忙将此事汇报给了迟迢。 迟迢听完脸都绿了,立马让人查了账。 发现及时,亏的不算太多,但这事怎么想怎么气人。 他想断了送喜果的事,被应向沂拦下了。 应向沂刚知道这些事,心里又酸又软,在房间里笑了半天,看小白龙气得够呛,才施施然出来。 “都是你的子民,送点东西也无妨,不过得换个方法送。”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处理,对无影和无踪吩咐道,“牢里的人暂时先别放,放出消息去,如果妖界的人祝福他们结契,便可以来大牢门口领一份喜果,要登记造册,每人只能领一次。” 无影在心里一合计,觉得可行,问道:“那牢里的人呢?” 应向沂笑笑:“对付这种投机取巧的人,就该让他们吃点苦头,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别人来领喜果,等过个三五日,再说尊主开恩,把他们放了就行了。” 气到他的小白龙了,坐几天牢也是活该的。 无踪迟疑道:“这样的话,开销会很大。” 妖尊结契的事已经宣告出去了,妖界有七十二峰,来凑热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应向沂一拍手,笑得狡黠:“我正要说这个,你们去采购喜果的时候,去一趟上曦城的千金台,我与迢迢在那里存了一笔钱,可以用来买东西。” 拍卖会已经结束了,按照千金台之前估算的价格,那一大堆灵草应该卖了不少钱。 喜果在妖界稀罕,但在人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批量采购的话,贵的也就是人工运输费。 无影和无踪连忙动身,点了人就往上曦城去。 问题迎刃而解,迟迢笑得眉眼弯弯:“阿应好厉害,我发现你比我更适合当尊主。” 有手段,有谋略,如果论收拢人心和治理手段,应向沂一点都不差。 甚至要比用实力说话的迟迢和非亦厉害。 “我只适合当你一个人的尊主,让我管太多人,我做不好。”都是些古装剧里会耍的小聪明,应向沂不敢夸大,“迢迢偷偷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是不是该奖励一下?” 迟迢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应向沂确实没想到,他会花心思处理这种事。 越接触,越能发现这个人有多值得他喜欢。 “有奖励?” 应向沂总能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候是神奇的剪纸,有时候是一些小玩意儿,是故迟迢一听到奖励,眼睛就亮了。 迟迢太神奇了,似乎永远都会用充满期待和爱意的眼神注视着他。 应向沂觉得他像一个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奇迹:“有奖励,还有迟了很多天的礼物。” 迟迢会意:“生辰礼物吗?” 应向沂点点头,拿出准备好的吊坠:“我亲手雕的,可能有些粗糙,你多包涵。” 是那块冰种帝王绿翡翠,分割下来最大的一块,被他雕成了佛像。 老话说的好,男戴观音女戴佛,观音音议官印,寓意步步高升,佛像则是保平安的。 比起步步高升,应向沂更希望他的迢迢平平安安,所以才有了这尊佛。 憨态可掬的弥勒佛戴在迟迢脖子上,晶莹翠绿的吊坠卡在锁骨中央,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应向沂满意地笑了笑:“和我想象中一样漂亮,它的寓意是,保佑你平平安安。” 迟迢愣了愣,怔怔地看着颈间的吊坠。 应向沂又拿出一个小木盒:“在我的故乡,成亲又叫做结婚,在结婚之前,要先用戒指求婚。” 将翡翠分割成三块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迟迢给了他所有的爱,他也会回之以全心全意,所以别的新娘都会有的仪式,他都会一一给予迟迢。 绕到迟迢面前,应向沂单膝跪地,打开了盒子:“迟迢,你愿意嫁给我吗?” 盒子里是两枚翠绿的圆环戒指,打磨得又薄又细,内侧用灵力刻着两个人的姓名缩写。 迟迢手足无措,想把他扶起来,却被抓住了手。 应向沂仰起头,阳光透过院子里的一树繁花,斑斑驳驳,撒在他眉眼之间。 他微微笑着,温柔又深情:“乖,这个时候你该说,我愿意。” “我愿意。” 急促的三个字落下,迟迢就想把人拉起来。 应向沂无奈失笑,为他戴好戒指后,握着他的手落下一个轻吻,然后才站起身:“这下子,我们之间就公平了。” 迟迢在他后颈留下了咬痕,他在迟迢后腰纹了玫瑰。 迟迢为他戴上了项圈,戴上了手镯,他为迟迢打造了平安佛吊坠,准备了戒指。 每一笔账都还上了,他们也从相看两相厌走到了两情相悦。 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事情了。 繁花纷纷落下,飘满了院子,迟迢眨了下眼,扬起唇角:“嗯,我们公平了。” 和无踪说的是气话,他从来不觉得他和应向沂之间存在谁高攀了谁的问题,他们一直都并肩而行,是平等的存在。 —— 有应向沂的出谋划策,喜果一事很快就解决了。 从千金台取来的钱没用完,还剩下很多,令应向沂和迟迢都大吃一惊,没想到拍卖灵草会有这么大的利润。 还有半个月就到他们结契的日子了。 或许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第一峰内已经很少听到反对的声音了。 偶尔有一两道,都被神出鬼没的影道之人抓进了牢里,力求达到迟迢提出的,无人反对的要求。 迟迢要贺礼的信发到了魔界,非亦回信大骂他无耻,并警告他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对此,迟迢不以为意,压根没往心上去。 应向沂提醒道:“魔尊还没结契,他现在心上人在侧。” 迟迢思索了下,语气笃定:“有东祝在,他不会像我这样开口要贺礼的。” 应向沂:“……” 得,你也知道自己脸皮厚啊。 六界陆陆续续都派人送来了贺礼,神尊向来会做表面功夫,也没落下。 不仅送来了贺礼,还让人转告一句话:久闻妖后大名,结契当天,定要来见识一番。 迟迢听了立马冷下脸,直接将神界的人丢出了妖殿。 神尊不是傻子,稍微一查就知道应向沂擅长剪纸秘术,自然而然将他和前几日的事联系了起来。 应向沂毫不惧怕,突然道:“这半个月正好没事,我们去一趟天上天,如何?” 作者有话说: 无影无踪:这就是站反cp的痛吗? 妖界众人: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让我坐牢! 感谢在2022-09-08 00:34:46-2022-09-09 03:3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xiami 15瓶;千念. 5瓶;易水歌、老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白坟碑(十一) 木偶人和白坟碑的线索都指向天上天, 如果想要查清楚它们和九宝阁阁主之间的联系,没有比去天上天一趟更好的方法了。 神界已经从前几天的事查到了他身上,派人来送礼也不忘警告, 他们一定会在结契大典上闹幺蛾子。 届时分身乏术,如果能趁现在查明一切,是最好的选择。 到现在为止,他们所掌握的线索都太碎太杂, 缺少了一根将一切串联起来的线。 应向沂有预感,这根线就在天上天。 迟迢攥紧了手,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倒了杯茶:“为什么突然要去天上天?” “不突然吧,早晚要去的。”应向沂正想着事情, 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木偶人和坟碑上的信息已经被挖的差不多了, 再拖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要想得到新的线索,必须得去一趟天上天。” 应向沂接过茶, 尝了一口,翻看了一下神界的贺礼。 迟迢与其他几界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除了偶尔去活动一下筋骨,并没有其他矛盾。 几界送来的贺礼都是中等偏上的水平,面子上能过得去, 至于价值, 也不会像非亦送的贺礼一样, 高到离谱。 神尊命人送来的是一套玉佣小人, 玉料极好, 雕刻工艺在及格线水平。 每个小玉人身上都穿着神将的缩小版甲胄, 乍一看上去,就好像送了一盒子神将模型。 一共有十一个小玉人,数字不怎么吉利,像是故意的。 结合小玉人穿的衣服,应向沂猜测神尊是想映射前几日丧命于凶兽口中的神官神将。 这份东西名义上是贺礼,实际上更像是一份警告。 提醒应向沂,前几日的事还没有过去。 迟迢自然也能猜到神尊的用意,抬手就要将一盒子玉佣小人砸碎,被应向沂拦住了:“好歹是玉雕的,砸了多浪费。这料子不错,咱们把这小玉人的衣服扒了,请老师傅重新打磨打磨。” 应向沂已经想好了,小玉人每个有巴掌大小,将其中一个切成两半,然后重新打磨雕刻,可以制作出一套十二生肖的玉摆件。 “到时候我把图纸画出来,你找个老师傅,让他照着图纸雕刻。”应向沂喝了口茶,笑得有些坏,“等魔尊结契的时候,咱们就可以把这重新雕刻的十二生肖玉摆件,当成送给他们的贺礼之一。” 能免了笔开支,还能把看不顺眼的贺礼送出去,一举两得。 迟迢一口答应下来,不忘嘱咐道:“画的图纸别太好看,我怕做出来后舍不得送。” 应向沂哈哈大笑,连声应下,当即拿出纸笔,把十二生肖的形象挨着画下来。 老鼠和兔子的体型小一点,可以用一个玉佣小人来雕,正好合适。 将图纸交给侍者,应向沂撂下笔:“那我们也收拾收拾,去天上天?” 迟迢差点把杯子捏碎,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你怎么还记着这回事……” “我又不是老年痴呆,当然忘不了。”应向沂摁了摁他拧紧的眉心,十分民主,“迢迢不想去吗?给我个强有力的理由,能说服我的话,咱们就不去了。” 迟迢沉吟片刻,道:“九宝阁阁主一直也没什么动静,六界最近也很太平,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继续查下去。” “暴风雨来临之前往往是风平浪静的,如果等到一切出现端倪,那就来不及了。”应向沂歪了歪头,调皮地眨了下眼,“这个理由不可以,驳回了。” 迟迢:“如果我说我很讨厌神界,不想去呢?” 应向沂摊了摊手,无奈一笑:“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听迢迢的,毕竟我是个妻管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 迟迢最近从他嘴里学了很多现代词汇,猜出了妻管严和老婆的意思,又心软又羞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眸光湛湛,不像是瞪人,更像是撒娇。 应向沂无奈扶额,觉得自己要完了。 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是情人眼里出痴汉,怎么看都觉得他家迢迢可爱。 连生气都可爱得要命。 应向沂轻易松了口,迟迢有些不敢置信:“真的不去了?” “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去。”应向沂笑了笑,“我永远不会做让你讨厌的事,所以别皱着眉头了。” 说不去就不去了,应向沂没有再提这件事。 迟迢心里惴惴的,风平浪静的过了两天后,终于忍不住了,皱着一张脸扑进应向沂怀里:“我收拾好了,咱们出发去天上天吧。” 恰好回答了应向沂的话。 ——“那我们也收拾收拾,去天上天?” 仿佛之前的故意找借口和哄人都没发生过,间隔的两天也不存在。 应向沂十分贴心,没有多问,只托着他的腰,说好。 小白龙可能是到了叛逆期,应向沂理解他的别扭,准备从天上天回来后,找一本关于龙族生长的书籍,仔细研读,更好的养老婆。 要去天上天,神界是必经之路。 自从神君陨落后,长风军解散,天上天就没有人居住了,被动的封印起来。 神界自觉担负起守护的职责,命人把守天上天,俨然是将天上天当成了神界禁地。 为了顺利进入天上天,这次行动要悄悄进行,不能引起神界的注意。 迟迢和应向沂偷偷离开了魔宫,通过结界去了神界,一路上小心翼翼,半点踪迹没泄露,摸到了天上天的入口。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迟迢面色不虞。 天上天的入口远离神界正殿,平时鲜有人至,他听非亦提起过,神界只派了两个人守卫。 可他们眼前的入口,围了整整两圈人,从衣着来看,正是神界最精锐的队伍——乘风军。 神君麾下的长风军解散后,神尊就着人建立了乘风军,不仅名字起的相近,就连将领,任用的也是长风军的老将,声称要传承长风军的荣誉。 金风和玉露正是乘风军的将军。 虽然迟迢觉得乘风军就是个伪劣的冒牌货,但也不得不承认,乘风军作为神界最强的部队,实力不容小觑。 竟然将乘风军调来守着天上天的入口,可见神尊早有准备。 迟迢想起东祝说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是巧合吗? 亦或者是,神尊知道了什么? 迟迢瞟了眼专心寻找突破口的应向沂,心里生出一阵担忧。 “人太多了,想要不惊动他们进入天上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应向沂沉声道。 迟迢有一瞬间的迟疑,想要反悔,带应向沂离开:“阿应,要不我们……” “只能这样了。”应向沂握住他的手,语气缓慢而坚定,不容置喙,“调虎离山,将门口的守卫引开,然后再进去。” 迟迢张了张嘴,半晌,轻叹一声:“那我去引开他们,你进去吧。” 应向沂拦住他,神秘地笑了笑:“不用你,这件事有其他人去做。” 迟迢:“?”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找了其他人? 应向沂什么也没说,拉着一头雾水的迟迢躲好,静待时机。 过了没多久,几道煞气凝成的黑影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冲着守卫的人而去。 变故突生,乘风军的将士迅速反应过来:“有敌袭!快通知将军!” 他们一部分与黑影缠斗,一部分赶去通知其他人,请求增援。 迟迢皱了下眉头,对着传信的人,反手就甩出一击。 不过他也只出了这么一次手,之后就被应向沂按进了怀里:“神界已经盯上我们了,你不能出手,会惹祸上身的。” 迟迢想说什么,抬眼一看,瞳孔紧缩:“那是……” 一身黑色斗篷的人穿行在人群之中,他用手指夹着细细的刀刃,在乘风军的将士们脖子上碰了下,人便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干脆利落,倒下的人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呼救声。 乘风军的守卫每几个时辰换一班岗,等到这一班守卫的人都倒下后,应向沂才扶着迟迢站起身。 他看向来人,视线落在对方沾着血的苍白手指上,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那一身黑色斗篷,戴着遮住半边脸面具的人,赫然是消失多日的九宝阁阁主。 他摊开手,指间的刀刃已经不见了,只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数十道黑影飘到他身旁,组成一个人——一殿。 一殿从袖间拿出一块手帕,丢给九宝阁阁主,后者对他露出个乖巧的笑,拿着手帕仔细地擦拭起自己的手指。 他擦的很认真,连指缝都没有错过,直到血迹都擦干净后才停下手。 那块沾了血的手帕,被他双指夹住,在不知名的火焰燃烧下成为了灰烬。 他拍了拍手,笑容灿烂:“应向沂,迟迢,好久不见。” 一殿瞥了他一眼,含着警告的意思,让他不要乱说话:“路上有点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我们现在进去吧。” 迟迢猛地转过头:“你早知道他们要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应向沂说的其他人会是九宝阁阁主与一殿。 他们明明是来调查九宝阁阁主的,最后却要和他合作。 迟迢没办法理解,莫名有种后院起火,被背叛的感觉。 应向沂重重地捏了下他的手:“回去再跟你解释,相信我。”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们必须趁乘风军轮班的人来之前,进入天上天。 迟迢闭了闭眼,低声道:“应向沂,别让我失望。” 他不说信任,却处处信着自己。 应向沂心尖一颤,摸了摸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好。” 一殿和九宝阁阁主一前一后,走向天上天的入口。 路过迟迢的时候,九宝阁阁主刻意停下步伐,温声含笑:“小白龙,看起来你好像很惊讶,需要给你一点时间调整一下心情吗?” 迟迢冷声道:“滚。” 九宝阁阁主轻笑一声,也不恼,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一圈,好似带着刀子一般,从眉眼剐到下颌,极具侵略性。 应向沂将迟迢按到怀里,对上他的目光,冷厉且阴沉:“你这双眼睛,我迟早会收下。” 九宝阁阁主似乎愣了一下,笑得越发灿烂,兴奋道:“好啊,我等你来取。” 一殿对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小动作一清二楚,无语至极,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们非要在合作的时候内讧吗?” 应向沂牵着迟迢,撞开九宝阁阁主,来到入口前:“需要我怎么做?” 一殿目光沉沉,注视着熟悉的入口,语气复杂:“主人离开后,天上天便自动封印起来了,只有主人指定的人能够打开入口。你身上有神君的力量,我是他指定的人,等下我们一起将力量输入入口,就能打开天上天的大门。” 迟迢怔了一瞬,疑惑地看着往入口输入力量的两个人。 他知道应向沂身上有神君的力量,但一殿为什么会是神君指定的人? 记忆中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中。 ——“那位说,莫惦念,别回头,天上天送给你了。” 原来最后一句话是这个意思。 迟迢顿觉惊悚,神君对应向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天? 神君的安排,东祝的提醒……他有预感,天上天的大门打开后,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白龙,发什么呆呢?”九宝阁阁主抱着胳膊,明明声音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感到阴寒不适,“门要开了,继续摆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可是会被你的道侣发现你有事瞒着他哦。” 迟迢瞬间收敛情绪,冷眼扫过去:“你知道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九宝阁阁主故作害怕,往后躲了躲:“有什么气,找你的道侣撒去,万一伤及我这样的无辜,就不好了。” 迟迢:“……” 你要是无辜,六界之中就没有不无辜的人了。 他鄙夷的目光十分明显,九宝阁阁主却视而不见,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天上天极为霸道,一殿和应向沂想要打开大门,必须全神贯注,排除一切外界的影响,因而也听不到他们在叫什么。 九宝阁阁主闲着无聊,又开始招惹迟迢:“我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又开始生病了,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你对我温柔一点不行吗?” “生病了?”迟迢挑了挑眉,颇为遗憾,“怎么就没病死呢?” “最毒妇人心,你继承了这张比女子还美的脸,果然也像那人一样心肠毒辣。”九宝阁阁主幽幽地叹了口气。 迟迢心思微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像谁?巫行翮吗?” 面具遮挡了表情,不过迟迢有注意到,他抿紧了唇,周身的气势变得冷冽起来。 隐隐带了杀意。 迟迢满意地勾起唇角:“巫、行、翮,不问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吗?” “小白龙,你继续用这个名字试探我,我真的会生气的。”他笑着抬起手,指间寒光凛冽。 那柄又薄又细的刀刃刚刚才饮过血,泛着幽冷的光泽,似乎还能嗅到一点血液独有的腥气。 迟迢面色不改,笑得志得意满:“你恨他。” 东祝没有撒谎,巫行翮确实不是九宝阁阁主的身份之一。 最有意思的是,九宝阁阁主的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出一个信息:他恨巫行翮。 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促使一个人在自己的衣冠冢里,供着痛恨之人的延生牌位? 迟迢突然很好奇九宝阁阁主是怎么想的。 “可你又很喜欢我这张脸,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又爱又恨?”迟迢啧了声,“你和神君该不会是情敌吧?因为巫行翮选择了神君,所以你对他怀恨在心?” 九宝阁阁主:“你是不是先天不全,破壳的时候脑子没长好?” 这猜测太离谱,离谱到他甚至忽略了迟迢又提起了那个他讨厌的名字。 迟迢脸色一僵,看他的反应,也知道自己猜错了:“你才没长脑子。” 旁边传来「轰」的一声,应向沂和一殿同时抽身,气喘吁吁地看着缓缓开启的入口。 迟迢和九宝阁阁主心照不宣的噤了声,和他们一起进了天上天。 天上天是闻名六界的世外桃源,传说这里生长着神树,一年四季繁花盛开,风景如画。 应向沂觉得自己听了个假的传说,眼前半点世外桃源的样子都没有,枯藤老树,枝叶堆积了一地,分明是一片荒凉的景象。 四个人两两并排,一殿和九宝阁阁主走在前面,两人对这里很熟悉一样,时不时停下来看看。 迟迢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里还没有我们妖界的风景好,也不知怎么人人都想进来。” 九宝阁阁主的耳朵很尖,闻言转过头,罕见的带了点怀念意味:“小白龙,你别看这里现在破败荒凉,千百年前,可是繁花似锦,一片胜意。” 应向沂扬了扬眉:“你对这里很熟悉?” 九宝阁阁主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没搭话,蹦蹦跳跳的去看其他地方了。 神树在天上天的中央,远远能够看到延伸出来的树枝,光秃秃的,叶片已经掉光了。 深褐色的枝干泛着幽光,迟迢扯了扯应向沂的袖子,对他耳语:“阿应,你看那树枝眼不眼熟?” 应向沂打量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木偶人?” 神树和木偶人的材质很像,颜色质感看上去都别无二致。 东祝说木偶人是用桐木做的,而桐木是天上天独有的木种。 指的应当就是神树了。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一同向着神树走去。 一殿看了看他们,半点意外都没有,自顾自的去了远处的宫殿。 他此次来,只是为了看看故人的居所。 至于和应向沂合作,则是东祝牵的线。 注意到应向沂和迟迢的动向后,九宝阁阁主立马调转方向,闪到他们前面:“想去看神树?” 迟迢冷声道:“与你无关,让开。” “你们不熟悉天上天,万一触犯禁制就不好了,我来给你们讲讲这里的事。”九宝阁阁主热情地讲解道,“神树有灵,是天上天的象征,天上天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你们可知道是什么?” 应向沂按住迟迢,从善如流:“愿闻其详。” 九宝阁阁主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衣袖,高深道:“摒七情,除六欲。世人皆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爱、恶、欲,只要是人,就会产生这些情感。” “在大荒时期的传说中,天上天是神明的居所,神树孕育了脱离于六界之外的神明,他们没有七情六欲,是天生的执法者。” 应向沂记得关于执法者的事。 神君曾被当成过执法者,他爱上了巫行翮,生出了七情六欲,世人便不再认为他是执法者。 九宝阁阁主微微一笑:“执法者无情无欲,无畏无心,传承神树的意旨,是审判六界的人,也是六界共主。” 迟迢握紧了应向沂的手,不耐烦道:“你究竟想说什么?难不成只有执法者才能靠近神树?” 在洛臻死前的残念记忆里,她的棺材就停放在神树下,可见神树并非只有执法者能靠近。 “当然不是,身为六界共主的力量源泉,神树具有极强的包容性,想要靠近它只需要满足一个条件。” 九宝阁阁主伸出一根手指,在他们两个面前晃了晃,笑意狡黠:“不沾染情爱。” 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当然神树也不是万能的,这想着什么,它感觉不出来,所以它衡量的是身体。” 迟迢眼皮一抖,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九宝阁阁主瞟了眼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咧了咧嘴:“只有清白的,未沾染过肉yu的身体,才能靠近神树。如果是不清白的人靠近神树,神树会吸干他的血,吞噬他的魂魄,把他彻彻底底的变成养料。” “……” 迟迢心里一咯噔,脑海中冒出两个字:完了。 “听说你们马上就要结契了,来的倒是时候,洞房之后过来,可就摸不到神树了。” 九宝阁阁主说完就让开了,半点没留恋,仿佛真的只是来给他们讲解一下罢了。 应向沂轻笑:“看来我们来的的确很巧,是不是,迢迢?” 迟迢:“嗯啊啊,巧,太巧了?” 这他娘的算是什么规矩? 神树也太古怪了吧,好处子这口。 迟迢眉心紧蹙,看着应向沂的目光越发心虚。 应向沂没发现,拉着迟迢就往神树方向走,边走边和他商量:“等下看看,能不能弄一截神树的树枝,带回去研究一下。” 神树的树枝很可能有其他作用,不然为什么他们挖出来的木偶人要用桐木做,而不是用其他木种做的。 迟迢额头上出了虚汗,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咿咿呀呀的应了:“阿应,要不我们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神树就在眼前,只差一步之遥。 应向沂敛了眸子,以为他是在好奇天上天的其他地方:“已经到了,先看完神树,我再陪你去看其他的地方。” 话音刚落,迟迢就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应向沂看着自己的手,心一沉:“迢迢?” 九宝阁阁主故作惊诧:“怎么不继续走了,难道你们不是清白之身,被拦住了?” 一殿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棺材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什么清白之身?你说什么呢?” 九宝阁阁主一个激灵,忙不迭拍着自己的胸口:“你是鬼吗,走路飘过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我了。” 一殿思索了下,点点头:“我是阎罗,也算是大半个鬼。” 九宝阁阁主:“……” 一殿看向神树方向,看到应向沂和迟迢相对而立,气氛严肃时,颇为惊诧地扬了扬眉:“他们怎么吵架了?” 九宝阁阁主嘿嘿一笑,颇为猥琐:“大概是一不小心,发现自己上了爱情的当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殿皱眉,横了他一眼:“你做了什么?” 九宝阁阁主无辜地眨了眨眼:“你来的太早,我什么都没开始做。” 一殿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两秒后,九宝阁阁主啧了声:“好吧好吧,他们两个不是要结契了吗,我对一些私事比较好奇,就想跟他们开个玩笑,谁知道诈出有意思的事来了。” 他把刚才对应向沂和迟迢说的话,又对一殿说了一遍,笑得有些坏:“一个大大方方,一个张皇失措,我这可是帮他们的忙,免得结了契之后,才发现对方不是自己的真爱。” 一殿无语至极:“你是不是闲的?” “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只是编了个故事,他们信了那是他们蠢,不能怪我。”九宝阁阁主摊了摊手,指间的刀刃泛着冷光,“我承认我是想对他们下手,但我忍住了。” 一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他们不信邪,一定要去神树旁边呢?” 九宝阁阁主勾唇:“我早就设了结界,谁都无法靠近神树。” 应向沂等人突然要上天上天,绝对有原因。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是什么,但提前防备着肯定没错。 九宝阁阁主也不嫌弃一殿的冷脸,搭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事情我都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陪我看戏了。” 看看这两位情深似海的人,如何演一出荒唐的闹剧。 应向沂脑子很乱,深呼吸半天,才冷静下来:“迢迢,你瞒着我的事,和能不能靠近神树有关,对吗?” 在九宝阁阁主说出那个条件之后,迟迢明显不愿意靠近神树,说其中没有猫腻,傻子才信。 清白不清白的,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迟迢以前和别人做过那种事,他也不会介意,只是会吃醋罢了。 想要把碰过迟迢的人都弄死,再讨要一些补偿,狠狠的欺负迟迢,让他今后只记得自己。 他们还可以好好的在一起。 当然前提是,迟迢没有骗他。 应向沂攥紧了拳头,指甲压得掌心发疼:“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是不是骗我了?” 迟迢张了张嘴,又慌又乱:“不,我没想骗你,我只是,只是觉得……太羞耻了,不好意思告诉你。” 余光瞥到靠近的两人,迟迢抿紧了唇。 那件事实在太丢龙的脸了,他都不想告诉应向沂,又怎么愿意当着外人的面提起。 “那只是意外。” 迟迢后悔不已,早知道有今天,他一定坦白,啊不,他一定在应向沂抱住他的时候,把人给敲晕了,这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迟迢撇了撇嘴,认命一般道:“等回去之后,我全都告诉你,行了吧?” 意外? 应向沂脸色难看:“你先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迟迢忍着羞涩,算了下时间:“两个多月前吧。” 应向沂心里凉透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两个多月前,也就是进入云海秘境之前,那时候他和迟迢已经在现实中相见。虽没有表明身份,但也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可口口声声说只喜欢过他一个人的迟迢,竟然在他们暧昧的时候,和其他人上了床。 一想到迟迢描述的欢爱情/事,发生在他和别人之间,应向沂心里就发疼,酸涩得厉害。 迟迢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得了他的全部宠爱,偏偏要骗他,偏偏要瞒着他。 最重要的是,现在事情暴露了,他还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 应向沂心寒不已:“瞒着我,骗我,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迟迢扁了扁嘴,许久,软下声音:“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应向沂跟他说过很多次,感情之中需要坦白,他没有做到,还因为羞耻一直隐瞒。 迟迢挪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袖:“我错了,阿应别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不瞒着你了。” 他瞥了眼身后,小声讨饶:“我们回去再说嘛,别气了,都让讨厌的人看笑话了。” “在你眼中,我也是个笑话,对吧?”应向沂甩开他的手,眼底发红,“迟迢,你把我当成什么?你的喜欢是真心实意吗?” 任何人告诉他,迟迢背叛了他,他都不会相信。 可迟迢亲口承认了,他就算想不信,也没了自欺欺人的理由。 迟迢愣了下,疑惑不已:“你,你怎么这么生气?” 不就是瞒着你,所谓的春梦其实是真实发生的事吗? 不是真心实意,我会乖乖躺下,让你欺负成那个样子吗? 他无措又迷茫,是一只傻乎乎的小龙。 应向沂以前觉得这样的迟迢可爱至极,现在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控制不住去想,他是不是装出来骗自己的。 “我不该生气吗?”应向沂咬牙切齿,那些恶毒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就算快气疯了,他的质问还是克制又忍耐,“是我痴心妄想,妖就是妖,哪里会有纯情的?迟迢,一边喜欢着我,一边和别人牵扯不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魅力?” 那些话从他的舌尖滚出,像一把把刀,刺伤对方之前,先把他自己扎得血肉模糊。 迟迢面色一沉:“什么和别人牵扯不清?” 到这时候,他再看不出两人之间说的不是一回事,他也不必再当什么妖尊了。 “你等一下,我捋一捋。”迟迢脸色阴沉,抬起手,阻止他靠近,“你先离我远点,省的我忍不住对你动手。” 对他说这种话的人,坟头草都有几米高了。 应向沂毫不在意,一把攥住他的手,欺身凑近:“你不该是龙,生了这么一张脸,该……” 该做狐狸精才是。 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来。 应向沂颓然一笑,将他的手放到自己颈边:“你干脆掐死我吧。” “应向沂!”迟迢反手制住人,手背上青筋暴起,“你在胡说什么?!” 应向沂闭了闭眼,轻笑:“动手,迟迢你有种就动手,杀了我,这样我们两个就都不用痛苦了。” 话音刚落,迟迢就松开了他的手,皱着眉头,有些后悔:“我不想伤你,你别用话激我,等我捋一捋。你刚才为什么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还说和别人牵扯不清?” 应向沂默不作声,转身往神树走去:“方才是我失态了,别问了,给彼此留点脸,体面点。” 迟迢眼皮一跳,连忙拽住他:“你疯了?你要去送死吗?!” 应向沂笑意嘲讽:“你自己不是清白之身,就觉得别人都不清白吗?” 说着,他推开迟迢,还要上前。 迟迢不依不饶,刚才的事情还没想明白,一时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靠近神树。 一旁,九宝阁阁主和一殿看得一愣一愣的。 “精彩,太精彩了。” “就是感觉怪怪的。” 九宝阁阁主思忖片刻,真诚发问:“所以小白龙背叛应向沂了吗?” 一殿打量着两个人,语气迟疑:“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人说的不是一件事。” 这边两人在就剧情认真讨论,另一边应向沂和迟迢还在拉拉扯扯。 应向沂又气又怒:“你放开我!” 迟迢义正辞严:“我绝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应向沂气笑了:“我送死?我清清白白,从来没有和别人欢爱过,神树比你的眼神好,分辨得出来!” 迟迢愣了一下:“我不清白,你怎么可能清清白白?” 咱们两个一块失去处子之身的,你怎么可能……等等。 电光石火之间,脑海中的迷惑点连了起来。 趁他出神的瞬间,应向沂扑向了神树。 迟迢心跳骤停:“阿应!” “砰——” 应向沂被反弹倒地,不明所以。 迟迢眯了眯眼,转头瞪向九宝阁阁主:“你骗我们?” 九宝阁阁主立马往一殿身后一躲:“开个玩笑罢了,顺便帮你们排解一下感情中的隐患。” 应向沂还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揉了揉手腕。 迟迢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面色阴沉:“你觉得我不是清白之身,是因为和别人……亲热过?” 他刻意咬重了「别人」二字,眼里怒火丛生。 应向沂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抿了抿唇,强装镇定:“不然呢?难不成是和我吗?” “好啊,你真是好样的,应向沂!”迟迢钳住他的下巴,脸黑得吓人,“记性不好,脑子也不好,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应向沂:“?” 这和我的记性有什么关系? 迟迢怒气冲冲,扔下他,看向九宝阁阁主:“我们打一架。” 九宝阁阁主一噎:“又不是我惹了你,你和我打什么架?” “不和你打,我怎么出气?” 要是真打到他出气为止,应向沂八成也活不了了,最后心疼的还得是他自己。 迟迢账算的明白。 九宝阁阁主一动不动,站在一殿身后:“可我不想让你出气,你自个儿气着吧。” “由不得你!”迟迢活动了一下手腕,“我无意与冥府为敌,一殿阎罗,让开。” 一殿暗叹一声,瞟了眼身后的人:“点到为止。” 九宝阁阁主敛了笑:“对手咽了气,在我这里才算点到为止,你确定要让我出手?” 一殿有些迟疑:“妖尊,你——” 迟迢怒斥:“让开!” “够了!”应向沂拉住迟迢,道,“你要想出气,就对我动手。” 迟迢动作一滞:“你想起来了?” 应向沂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迟迢:“你没想起来还敢来拦我,不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打死你吗?” 应向沂垂眸,摩挲着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如果真要选个死法,我情愿死在你手里,当然,我抱着私心,知道你不舍得的。” 迟迢又气又委屈:“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嗯,我有恃无恐。”应向沂放软语气,“我刚才口不择言,气到你了,你骂我也好,揍我一顿也行,我不还手。” 但是眼睁睁看着迟迢去和九宝阁阁主交手,应向沂做不到。 对方的实力如何,他们都没有把握,不死不休的打法,迟迢会受伤的,严重的还可能丧命。 就算迟迢有朝一日不喜欢他了,有了别人,他也不愿意看到迟迢受伤。 迟迢抓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尝到了血味才松开:“应向沂,你不相信我,你竟然不相信我!我为你妥协了那么多,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本是留下来的筹码,谁知到最后,竟成了他满心委屈的源头。 迟迢抵着他的肩膀,夹杂着抽噎的气音抖得厉害:“在渡微州,对我那么过分,欺负了我整整一夜,你怎么能忘记呢?” 作者有话说: 春梦醒了,迟迢迢要委屈死了。 应哥: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中秋快乐!截止明天更新,评论给大家发红包哈—— 感谢在2022-09-09 03:37:53-2022-09-10 03:1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小安 10瓶;月诗か 2瓶;糖糖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白坟碑(十二) 渡微州。 欺负了一夜。 …… 应向沂瞳孔紧缩, 心底涌起巨大的惊喜,不敢置信道:“那不是梦吗?” 怀里的小白龙一声不吭,黏黏糊糊地揪着他的衣服, 偷偷抹去了一时上头掉的金豆豆。 太丢人了。 上次被欺负哭,这次竟然因为受了委屈掉眼泪。 迟迢暗骂几声,觉得应向沂一准是他的克星,把他变成现在这种奇怪的样子。 被蒙在鼓里, 以为那只是一场充满了私心的幻梦,谁知道竟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应向沂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一颗心都被怀里的人攥住了, 是喜是悲全在迟迢的掌控之中:“不哭了,迢迢, 一直是我的迢迢啊,真好。” 早就是属于他的人了。 这个认知令应向沂欣喜若狂, 同时也令他更加愧疚, 一想起之前故意说那些话来伤害迟迢,应向沂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这么想着, 他也这么做了。 清脆的耳光声吓到了迟迢,他眼尾和鼻尖的红还没有散尽, 整个人懵懵的,一把拦住应向沂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声音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抽鼻子的声音。 应向沂对自己下了狠手, 脸上火辣辣的疼, 但比不上他心里的酸涩:“是我忘了, 还误会我们迢迢了, 该打。” 恶语伤人六月寒, 他感谢自己心底的挣扎, 没有把更难听的话说出口。 迟迢拧着眉头,轻轻碰了碰他发红的脸颊,有些不满:“该不该打,我来决定才是,谁准你自己动手的?” 他那么生气,都没舍得对应向沂下手,可应向沂竟然自己伤了自己。 迟迢心里怄得慌,又心疼又上火,偏偏跟一拳打到棉花上了似的,这火又没办法发出来。 应向沂知道他的迢迢心软,却因为这份心软更加惭愧:“别帮着我欺负自己了,是我做错了事情,让迢迢难过了。” 明明承诺过要好好对待迟迢,可他没有做到,还令对方伤心了。 找任何借口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那一巴掌是教训,也是在警告他自己。 应向沂拥着怀里人,心底生出一股失而复得的庆幸感觉。 还好,他的迢迢还让他抱。 迟迢抿了抿唇,抠着他衣服上绣的暗纹:“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告诉你,还骗了你。你问过我很多次,我都因为……没能老老实实的和你坦白。” 应向沂的衣服都是他命人一起准备的,和他的样式不一样,但料子相同。 是他的私心。 渡微州的迷雾能够扰乱人的心智,应向沂将一起的当成一场梦,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事后应向沂问起,也是他撒了谎,将一切隐瞒过去。 应向沂笑了笑,将人抱进怀里:“迢迢没有错,迢迢可乖了。” 两个都是明事理的人,应向沂怕他心里堵着,有意将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迟迢心知肚明,摸着他手背上的牙印,心里更难受了:“答应过不咬你的,可我……” 应向沂把条条揣回客栈后,特地讲过不能咬人。 所以无论是条条,还是迟迢,都没有让锋利的牙齿刺破过他的皮肤。 可刚刚一怒之下,他咬了应向沂,还是故意等到咬出血才松口。 “是我气到迢迢的,都是我的错,没关系的。”应向沂将手举起,在牙印上亲了亲,“迢迢咬的,我很喜欢,这是情趣,不算是食言。” 迟迢一噎,不知该说什么。 应向沂扫了眼看戏的两人,拍了拍迟迢的后背,温声哄道:“都怪我,害得迢迢跟我一起被别人看笑话了,回去后我再跟你赔罪。” 迟迢含糊地应了声,蔫头耷脑地挂在他怀里,不想抬头。 鼻子还有些酸,一想到自己的失态,以及说的那些话,迟迢就头疼。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九宝阁阁主会怎么奚落他了。 太丢人了。 他堂堂妖尊,强大的男龙,竟然会做出这种没面子的事。 迟迢不禁开始思考,现在杀人灭口的几率有多大。 见他们两个聊完了,迟迢也冷静下来了,一殿这才拽着九宝阁阁主过来。 九宝阁阁主啧了声,颇为遗憾地嘀咕:“闹了半天,原来小白龙的奸夫还是应向沂,还未结契就洞房,什么坏习惯?” 一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拍的面具咚咚作响:“闭嘴。” 九宝阁阁主翻了个白眼:“装什么正经,你刚才看的也挺投入。” 一殿:“……” 经过刚才的一通乌龙,应向沂看着他们的眼神愈发复杂,尤其是对九宝阁阁主。 一方面他想把这个撒谎骗人,挑拨他和迟迢关系的人狠狠收拾一顿;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感谢对方,如果不是九宝阁阁主,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那场春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一殿微微颔首:“你们两个处理完家务事了吧?” 应向沂面上讪讪,绷出一张从容自若的脸:“让一殿看笑话了。” 这次与一殿合作,是东祝从中周旋,让一殿联系了他。 看在东祝和非亦的面子上,他不想和一殿闹得太僵。 一殿瞥了眼背对着他们的迟迢,脸上浮出一点怀念:“无碍,你们结契的时候,我会携贺礼上门。” 故人已去,在其他人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影子。 一殿想,东祝真的没说错。 迟迢闹脾气的时候很像巫行翮,无时无刻都温柔克制的应向沂也像极了神君。 明明知道他们与故人无关,可恍惚之间,看到他们两个,思绪就会被拉回到过去。 一殿眼底划过一丝怅然,转瞬就恢复了正常的死人棺材脸,提醒道:“方才耽误了很长时间,神界很快就会发现天上天被打开了,你们想找什么东西的话,要抓紧时间。” 应向沂道了谢,抬眼看向无聊到玩自己手指的九宝阁阁主:“神树外的屏障,可是阁下设的?” 九宝阁阁主之前都是骗人的,不存在清白之身的条件。 从他被反弹回来的事情看,应该是有人提前设置了法阵或者屏障,阻止其他人靠近神树。 会做这种事情的,只可能是九宝阁阁主。 九宝阁阁主也没隐瞒,百无聊赖地点头:“是我设的,不想让你们两个不自爱的人靠近神树。” 不自爱? 普通的封建渣滓都说不出这种话。 应向沂:“我们两情相悦,情到浓时想更进一步,何来不自爱一说?” 迟迢收拾好情绪了,冷嘲一声:“我活了几百年,你的年纪应该比我大吧,一把老骨头了,该不会还是清清白白的男儿身,从来没和别人在一起过吧?” 一殿无语望天,默默挪到一旁,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话题。 他也是一把老骨头了,照样清清白白,被迟迢的一番话说得膝盖疼。 九宝阁阁主的笑容褪下去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拔了舌头的小白龙,应当会更顺眼一些吧。” 他弹了弹指缝里的刀刃,在清脆的铮铮声中眯起眼睛,笑意沉冷。 应向沂将迟迢护在身后,目光锐利:“你想做什么?” 九宝阁阁主抬起手,刀尖对准了他的咽喉:“替你管教一下小白龙,让开,不然别怪我连你也收拾。” “收拾我?你想杀了我吗?”应向沂按住了迟迢,从容不迫,“我与一殿合力打开了天上天,你只是借光跟进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对我动手,你怕不是在痴人说梦。” 看得出来,一殿和九宝阁阁主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太好。 应向沂估摸着,他们两个是因为利益绑在一起的,并不会像东祝一样,因为昔日情义维护神君。 应向沂定了定心神,坦然问道:“打开天上天有两把钥匙,我是其中一把,这就证明这里欢迎我,你觉得自己有把握在天上天杀了我吗?”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一殿,没有忽略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 应向沂暗自松了口气。 九宝阁阁主冷笑一声:“是不是痴人说梦,试试才知道。” 迟迢心里一沉:“我来。” 应向沂纹丝不动,甚至还对他笑了笑:“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九宝阁阁主嗤了声,指间薄刃凝了寒光,要动手的时候,突然被人捏住了手腕。 一殿面色沉肃:“收回去。” 九宝阁阁主满眼不悦,觉得荒唐可笑:“你该不会也信了他随口胡诌的话了吧?” 不过是继承了神君的一点力量,怎么敢大放厥词,觉得整个天上天会护着他? 这才是痴人说梦。 九宝阁阁主甩开一殿的手,笑得邪肆:“不用怕,我会留他一口气,让他好好看看,天上天会不会眷顾他。” 庞大的力量汹涌而来,对准了应向沂的命门。 迟迢面色焦急,想阻拦,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九宝阁阁主的力量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一出手便封住了他们的修为,让他们变成了只能任人宰割的活靶子。 锋利的刀刃抵在脸上,挑破了一点皮肤,血珠滚落,砸在又白又瘦的手指上,最后被薄刃吸收。 九宝阁阁主笑得阴沉:“你要阻拦,正好,我想对他做又下不了手的事,可以在你身上实现了。” 刀刃一横,在应向沂脸上划出一条浅浅的血口,足足有两指宽,血珠滚落,有一颗掉到了地上,转瞬就渗进了土里。 这种小血口,几天就会痊愈,根本达不到他的目的。 得再狠一些,才能让皮肉外翻,达到毁容的程度。 九宝阁阁主手上用力,正要狠狠刺下去的时候,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仿佛被什么东西拦住了。 他拧了拧眉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澎湃的力量掀飞出去。 薄刃滑落,掉到了地上,瞬间就被地面上冒出的金光吞噬,不见踪迹。 一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到淡淡的金光从应向沂身上流下来,渗进他脚下的地面当中。 在他身后,枝叶凋零的神树闪过一瞬辉煌的金色,仿佛开满了灿烂的花朵。 毫无疑问,方才是神树的力量保护了应向沂。 但这怎么可能呢? 神树只会守护被它选定的人,就算是降生在天上天的神女洛臻,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一殿心情复杂,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东祝牵线,让他和应向沂合作,就不仅仅是想让他帮一下应向沂了。 看来他是时候去一趟魔界,见见老朋友了。 压制在应向沂和迟迢身上的力量陡然消失,他们只觉得浑身一轻,再没了桎梏。 迟迢呼吸一窒,连忙掰过应向沂的下巴,检查他脸上的伤口。 应向沂长出一口气,直到这时才真正放下心来,玩笑道:“好疼啊,本来长的就没有迢迢好看,要是再破了相,更配不上我的妖尊大人了。” 迟迢完全没被逗到,气得拍了下他的胳膊:“你没事挡在我面前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没有我强吗?” “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你比较强,所以才要保护好你。”应向沂将他举起的手握住,捏了捏掌心,“厉害的人都要留到最后出场的。” 迟迢闷闷不乐,应向沂被他生闷气的模样逗笑了:“该不会在心疼我吧?迢迢被骗了,知道我这招叫什么吗,苦肉计,专门让你心软的。” 远处,九宝阁阁主呆若木鸡,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道金光将他弹开,给了他一个警告。 这次的警告是攻击,也是天上天立场的选择。 在他和应向沂之间,神树选择了应向沂。 怎么可能? 为了一个外来者,神树竟然真的对他动手了,这么多年了,明明他才是和神树关系密切的存在,明明他能够调动……那份力量。 九宝阁阁主捂着头,面具下的脸扭曲成狰狞的样子,从眼中透出丝丝寒意。 应向沂,应向沂……该死! 一殿收敛表情,平静地走过来:“你不该对他动手的。” 九宝阁阁主咬紧了后槽牙,气怒交加:“你早就知道神树会帮着他?” 一殿摇摇头:“解开神树外的屏障吧,你拦不住他们。” 九宝阁阁主默不作声,拳头捏得咔咔响。 一殿叹了口气,在他耳边轻声道:“难道你想忤逆神树吗?” 九宝阁阁主浑身一僵,眼里闪过零星的恐惧,很快就垂下眸子。 应向沂脸上被划出的伤口泛着血意,像一道细细的线,使得他身上多了一丝肃杀的气息:“天上天在保护我,你最好乖乖配合,解开神树外的封印。” 九宝阁阁主喘着粗气,斗篷都被掀开了大半,他狠狠地锤了下地:“应向沂,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黑色的斗篷下,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臂,手臂的粗细没有起伏变化,隐隐能看到内侧有一根黑色的细线。 和在仙界灵山,九宝阁阁主以黎长思的身份出现时一模一样。 迟迢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眼底闪过一丝意味。 九宝阁阁主将屏障解开了。 为了避免再起冲突,一殿和应向沂打了个招呼,准备带着他先行离开:“你们注意时间,逗留太久会被神界发现的。” 应向沂颔首:“这次多谢一殿了,替我向魔祖问好。” 一殿微讶,笑了笑:“好的。” 等他们两个人离开之后,迟迢突然问道:“你们会合作,是不是因为东祝?” 应向沂没有隐瞒,一边带他走向神树,一边解释:“昨天,东祝突然给我传了信,说如果想进入天上天,需要我和一殿合作。” 然后就是东祝做中间人,从中牵线,将他和一殿约到天上天的入口。 果然是东祝。 前脚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后脚就引应向沂进入天上天,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迟迢垂下眼皮,遮住眸底的冷意。 应向沂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小心翼翼地问道:“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的错,你之前说不想来,所以我怕说了惹你生气。” “你们约好了合作,如果我没有主动说要过来,你打算怎么办?”迟迢停下脚步,“你会一个人过来吗?” 应向沂摇摇头,卖乖道:“不会,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来,我会听你的话。” 迟迢哂了声:“你就是吃准了我,吃准了我不想让你失望。” 应向沂笑笑,没反驳。 事实就是这样。 他等了两天,等来了迟迢的退步。 两人站在神树前,仰头看着向四面八方延伸的枝干,能够感觉到从上面散发出来的温暖力量。 “繁花落尽,枝叶凋零,这棵树却没有死,依旧蕴涵着勃勃的生机。”应向沂摸了摸树干,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涌进识海当中。 神树说:欢迎来到天上天。 应向沂挑了挑眉,摩挲了两下树干。 不愧是神树,竟然拥有意识。 应向沂闭上眼睛,在心里想到:刚才是你帮了我吗? 在九宝阁阁主对他动手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非常温暖的力量涌入身体,保护着他。 迟迢绕着神树走了一圈,攀着枝干一跃,跳到了树枝上。 应向沂试着和神树交流,刚睁开眼,就看到站在树上的人,吓了一跳:“迢迢!” 迟迢冲他笑了笑:“我没事,这树一点都不高,很好爬。” 为了证明爬上来很简单,他还活动了一下,从树杈跳到了另一根枝干上。 迟迢沾沾自喜:“我小时候没少爬树,那时候还不会飞,只能慢慢爬,妖界最高的树,我都爬上去过!” 应向沂:“……” 这他娘的是爬树的问题吗?! 我的小祖宗,你知道你爬的这棵树不一般吗? 应向沂都快给他跪下了,摸了摸神树,小声安抚:“孩子心性,顽皮了点,神树大人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咔嚓——” 应向沂心里一咯噔,话音戛然停住,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抬起头,看到迟迢坐在树杈上,拿着刚掰下来的树枝,兴奋地冲他挥手:“阿应,你不是说要拿神树的树枝吗,我帮你拿到了!” 应向沂:“……” 我谢谢你啊,你可真是我的贴心小祖宗。 迟迢转了个身,靠坐在神树上,倚着树干,把玩手里的一截树枝:“材质和触感都和木偶人很像,看来这就是东祝说的桐木了。” 应向沂心都悬起来了:“迢迢快下来。” “不要,我……我要再坐一会儿,这里很舒服。”迟迢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说着说着,竟然直接闭上了眼睛,“有点困,我想睡一觉,阿应……” 应向沂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怕他掉下来,伸着胳膊站在树下,踢了踢神树:“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金光一闪而过,只剩下枯枝的神树好似开满了花,金灿灿的,洋溢着生机和温暖的力量。 最后金光凝成一个巴掌大的小光团,落到了迟迢的头顶:“他弄疼我了。” 声音直接传进识海当中,带着一丝埋怨的意味。 应向沂理亏,赔笑道:“他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别伤害他。” “我没有伤害他,我只是让他睡一觉,做一个美梦。” 光团一动不动,颇有种在迟迢脑袋上做窝的架势。 应向沂头疼得厉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光团闪了闪:“等你和我聊完。” “你想和我聊什么?”应向沂松了口气,思索起来。 光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在怕我,为什么?明明我救了你,也没有伤害你,为什么你要怕我?” “因为你挟持了我的爱人,我怕你伤害他。”应向沂苦笑。 “所以,这是你的软肋。”光团顿了顿,严肃道,“你不该有软肋的。”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是人,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九宝阁阁主说的执法者,别拿那些规矩来要求我,好吗?” 神树对他释放了善意,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九宝阁阁主诓骗他们的话。 能编出那么完整的谎言,还举了神君这个例子,那番话里也许存在可取之处。 应向沂摊了摊手,故意道:“你不会要告诉我,我继承了神君的力量,就该替他成为什么执法者吧?” 光团忽闪,半天都没回答。 应向沂仍站在树下,目光紧紧盯着迟迢,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那光团渐渐变得黯淡,声音也像被风吹散了,轻缓缥缈:“执法者是六界共主,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你不愿意吗?” 应向沂半点没犹豫,果断道:“不愿意。” 光团:“你怎么都不考虑一下?” 我怕一考虑,你就要让我黄袍加身。 应向沂暗暗腹诽,认真道:“我只是一个穿越到这里的普通人,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 他指指树杈上熟睡的迟迢,继续道:“感谢你刚才救了我,但其他的东西,力量、权势、地位,我都没有兴趣。”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光团消失,金光都回到了神树当中。 树杈上的小龙骨碌碌翻了个身,大头朝下,捏着树枝掉了下来。 应向沂早有准备,稳稳地接住了他。 冲劲太强,手臂都有些发麻,如果不是提前用灵力保护了身体,应向沂觉得自己的两条胳膊都要脱臼。 一接到人,应向沂立马掉头,往出口跑去。 神树抖落了一地金辉,轻飘飘的声音随风飘到他耳边:“应向沂,有一点要纠正你,救你不是因为你继承了谁的力量。” 应向沂脚步一顿,差点绊倒。 他没有回头,也忽略了身后满树花开,生机回复的灿烂光景。 离开天上天之后,睡梦中的迟迢悠悠转醒:“这是哪里?我不是在树上吗?” 他眉眼里有缱绻的暖意,脸都睡得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做了个美梦。 “我们离开天上天了,我打算偷偷把你带回家。”应向沂提起的心放下,转过身,让他看了看缓缓合上的天上天入口,打趣道,“迢迢是不是又怀了我的小兔宝宝,怎么在树上都能睡着?” 迟迢眼里还带着没有睡醒的迷蒙,下意识纠正:“不是小兔宝宝,我是龙,应该生小龙宝宝才对。” 应向沂被他萌化了:“好好好,是小龙宝宝,我的迢迢宝贝要给我生小龙宝宝了。” 要不是知道男龙不能生育,应向沂还真想看到迟迢怀宝宝的样子。 都说一孕傻三年,他的小傻龙再怀了宝宝,肯定会变得更傻的。 一定可爱到爆炸。 迟迢满意地点点头,嘟哝着「没错,是小龙宝宝」,被抱着走了好几步才逐渐回过神。 表情一僵,整条龙如遭雷劈。 应向沂挑着眉,笑得促狭:“怎么愣住了?是小龙宝宝踢你肚子了吗?真是个坏宝宝,回去后爸爸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迟迢痛苦地闭上眼睛,小声央求:“别说了。” 他和神界果然不对付,丢人丢到这种程度。 要宠着傻乎乎的爱人,才能让对方逐渐习惯,变得更傻。 应向沂从善如流,换了个话题:“刚才睡觉,有没有做梦?” 迟迢眼睛一亮:“做了个大美梦!我跟你说——” “站住!” 突然涌出一大群人,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中间。 金风和玉露为首,来的正是乘风军。 “妖尊携道侣来天上天,怎么不提前递上拜帖,吾等也能好好接待一番。” 应向沂暗骂一声,低头道:“咱们应该是被九宝阁阁主摆了一道。” 他会那么爽快的跟一殿离开,恐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迟迢从他怀里跳下来,不动声色地把他护到身后:“这笔帐给他记上,迟早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环视四周,大致估计了一下人数,悄悄问道:“还有那种……皮卡皮卡吗?” 他记不清其他的,印象最深的就是黄色的软萌小怪物,会皮卡皮卡的叫。 应向沂一噎,语气酸溜溜的:“你对这个记的倒是清楚,不过很可惜,没有。” 上次搅乱神界,他把所有的剪纸都用上了,还没来得及补货。 迟迢努努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金风和玉露:“接待就不必了,本尊不喜欢你们神界,看完了,也该离开了。” 玉露执剑而立,没有让开的意思:“神界不比魔界,是妖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偷偷来了,就随我们去见见神尊吧。” 迟迢冷笑出声:“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本尊亲自去见。” 金风方才命人去天上天的入口查看了一番,那人回来了,对他说了句话。 他略一皱眉,怒道:“妖尊大人好狠的手段,我乘风军守卫将士何其无辜,不过是拦了你的路,你竟然就要了他们的命!” 应向沂神色一沉:“那些人不是我们杀的。” 金风拔刀出鞘:“不是你们还会是谁?六界皆知,妖尊迟迢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那几条人命入不了你的眼,那我浩浩乘风军,可能入你的眼?” 迟迢脸色难看:“本尊杀人从不否认,可不是本尊手下的亡魂,别想丢到本尊头上。” 他不介意多背几条人命,但是介意给九宝阁阁主当替罪羊。 “堂堂妖尊,敢做不敢认吗?” 迟迢气得翻了个白眼:“阿应你看,这就是我讨厌神界的原因,一个个自命不凡,其实根本没长脑子。” 他牵住应向沂,挥手击开挡在身前的人:“要命的都滚开,本尊不介意真的对你们下手!” 上次是偷偷行事,尽管流言四起,但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在神界捣乱的是他们。 今日如果真的撕破了脸皮,妖界与神界就要结下梁子了。 金风一声令下,乘风军的将士们便围了过来:“迟迢,束手就擒吧!” 应向沂眉心紧蹙,将九宝阁阁主骂了一遍:“迢迢,你有什么打算?” “阿应还记得吧,我刚刚做了个梦。”迟迢偏过头,冲他笑了笑,“梦到我翱翔于九天之上,好不恣意快活。” 话音刚落,一条鳞尾便缠上了应向沂的腰,将他甩到了半空中。 迟迢化为原形,龙震九天,应向沂正好落到了他背上。 乘风军众人目瞪口呆:“是,是龙……” 巨龙仰天长啸,一尾巴甩开阻拦的人,飞向远处:“本尊今日不开杀戒,回去告诉神尊,好好查清楚一切,还本尊一个公道。” 龙吟声响彻三重天,等到乘风军回过神来的时候,迟迢和应向沂已经离开了。 金风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不敢置信地问旁边的玉露:“妖尊的原形不是蛇吗?所以刚才的是蛇?” 玉露的脸色同样很难看:“不,是龙,迟迢是龙族,龙族没有被完全覆灭。” 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到了,早在千年前就该覆灭的龙族里还有人活着。 并且那个人是妖界现在的尊主,手握重权,修为高深。 六界的天要变了。 金风和玉露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先去禀告神尊吧。” —— 距离从神界回来,已经过去了三天。 应向沂特地让无影他们留意六界的动向,但直到今日,还是没有关于迟迢是龙的消息传出来。 无影有些忧愁:“妖后,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一直在六界巡查,但没有听到和尊主相关的消息,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应向沂摆摆手:“无碍。” 自从解决喜果一事后,应向沂在妖殿里的地位上升了很多,在无影无踪等人心中的威望也有所提升。 具体表现在他能够自如的调动影道之人,为己所用。 迟迢一回到妖界就闭关了,他说在天上天做了个美梦,有所领悟。 他将妖界的事务都丢给了应向沂,只说自己会在结契前出关。 在闭关之前,迟迢还给非亦写了封信,大骂九宝阁阁主和一殿,让他替东祝赔偿自己的损失。 回信在他闭关后才送过来,应向沂代为收信,看了看,里面通篇都是非亦的骂骂咧咧。 直言谁算计了他,就让他去找谁要债。 应向沂对两人孩子气的吵闹没什么兴趣,不过他还是帮忙回了一封信。 解释迟迢闭关是顺便的,主要是想邀请东祝和非亦来参加他们的结契大典。 神树对他表示亲近,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应向沂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可能知道真相的也就只有东祝了。 信送去魔界,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要不是妖界需要人坐镇,应向沂都想自己去魔界一趟了。 在结契日子的前两天,绣娘做好了嫁衣和喜服,带来给应向沂过目。 按照他的吩咐,两套喜服,一套嫁衣,一共三件衣服。 虽然很想看到迟迢穿嫁衣嫁给他,但考虑到那天会有很多人过来,应向沂还是打算两人都穿喜服。 至于嫁衣,洞房的时候再穿就好。 “很不错,麻烦你了。” 应向沂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又让侍者拿来银钱。 绣娘受宠若惊:“那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虽然在妖界好吃好喝,但她还是想回人间。 应向沂颔首:“当然,送你去昭南城吗?” 绣娘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直接送我回上曦城吧。” “上曦城?你的家不是在昭南城吗?”应向沂眯了眯眼睛。 绣娘懵了一瞬:“不是,我是上曦城人士,是一个算命的人找到我,说我运气好,可以去昭南城求仙缘。如今都过了几个月,仙缘指定求不成了,我当然得回家。” 算命的人? 应向沂搓了搓指节,沉声道:“告诉我算命的人是怎么说的……不,从你见到他开始说。” 绣娘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好好,我是某日去成衣铺子送刚绣好的衣裳,出来就碰到了一个男人,他说我的面相很好,有仙缘。” “他还告诉我,每五年王朝都会送人去仙界,探灵司负责此事。他给了我一封信,说可以帮我引荐,让我先去昭南城,到时候会有探灵司的人联系我。” 应向沂脑海中绷着一根弦,他捏住杯子,手背用力到绷出青筋:“然后呢?” 绣娘缩了缩脖子:“我不认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昭南城,到昭南城的当天晚上,就有探灵司的人来找我了。” “他找你做什么?” “让我做嫁衣。” 「啪」的一声,应向沂脑海中的弦断了。 提起这事,绣娘颇为遗憾,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嫁衣做完了,我还以为能求仙问道,结果就被人抓来了妖界。” 应向沂态度温和,绣娘听说他是仙君,没那么怕,小声嘀咕:“那妖尊,和传闻中一模一样,可吓死人哩。” 应向沂长出一口气,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可知道,昭南城有三位绣娘都在做嫁衣,除了你,另外两个人都被灭口了。” 绣娘愣住了。 应向沂撂下杯子,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你口中吓死人的妖尊将你带来妖界,你早在几个月前就死了!” 绣娘满面惊骇,抖若筛糠,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应向沂沉吟片刻,问道:“算命的给了你一封信,还带着吗?” 绣娘点点头,从怀里拿出被小心收起的信,有些迟疑:“那算命的说不能给别人看,到了仙界才能打开。” 应向沂一把夺过来:“昭南城死了九十九个女子,她们都穿着你们做的嫁衣,另外两位绣娘都死了,你还觉得那算命的不是在骗你吗?” 绣娘伸了伸手,又缩回来:“他怎么会骗我,他认识仙人的,我亲眼看到他和仙人说话,然后再仙人就飞走了。” 应向沂拆开信,随口道:“哦,是吗?” “是真的,那天我拿了信,准备回家收拾东西,拐到另一条街就掉头了,我怕被骗又回了趟成衣铺子。”绣娘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然后就看到算命的在和仙人说话,仙人和传闻中一样,白衣飘飘,说完话就消失不见了,怎么可能是骗子。” 就是因为看到了,她才下定决心,去了昭南城。 应向沂捏紧了手里的信纸,上面根本没有字,只画了一个法阵。 托迟迢的福,这个法阵很常见,迟迢给他搜集来的法阵典籍中有记载,是个仙界常用的追踪法阵。 “他不是骗子,也是仙界的人。”应向沂将纸放到她面前,“这是仙界的追踪法阵,对方给你这封信是为了确定你的位置,六界之中,你逃到天涯海角都跑不了。如果不是在妖殿,你早就被人找到,杀了。” 妖殿是妖界重中之重的地方,还有迟迢坐镇,仙界之人迟迟没能善后,恐怕就是心有忌惮。 绣娘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瘫坐在凳子上,差点摔下去。 应向沂抬手叫来侍者,吩咐道:“让人把她带下去,让无影——” 无影悄无声息出现:“妖后,您找我?” 应向沂愣了下,不愧是影道首领,来的好快:“你调几个修为高深的人……让无踪去吧,一定要保护好她。” 无影略有诧异,没问什么,当即给无踪传了信。 等到侍者将绣娘带下去后,他才问道:“妖后,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仅仅是九宝阁,仙界和探灵司也牵扯其中,昭南城嫁衣鬼一事恐怕另有内情。”应向沂将信封交给他,“普通的纸上不可以刻画法阵,这种能用来追踪人,材质十分特殊,应当不常见,你让人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来源。” 无影领命,拿起信退下去了。 茶杯倒在桌上,茶水洒了一滩,应向沂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探灵司,杜临昼。 他手臂上的施咒者印记,真的是伪造的吗? 还有仙界。 黎长思死遁,仙宗十四州州主丧命,参与了嫁衣鬼一事的仙界之人,是否也死在了灵山? 应向沂正思索着,旁边突然多了个人。 无影又回来了:“回禀妖后,属下还有一事要向您禀告。” 作者有话说: 应哥:你怀了小兔崽子? 迟迢迢:是小龙宝宝。 应哥:没错没错,小龙崽子。 迟迢迢:…… 感谢在2022-09-10 03:12:52-2022-09-11 02: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xiami、Ethereal、茯笑 10瓶;易水歌、tony带水、是二三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白坟碑(十三) 应向沂吓了一跳:“什么事?” 无影眼观鼻鼻观心, 恭敬道:“影道安插在仙界的人传回消息,仙宗渡微州州主流尘归来,目前已经成为仙宗十四州统帅。他策划一项行动, 大量招揽仙界修士,目前还没有查到具体的行动内容。” 应向沂让他们注意六界的动向,注意有没有和妖尊有关的消息,为防流尘向妖界复仇, 搜寻消息的人便将这个消息一并传回来了。 方才他就是来汇报这件事的,结果被应向沂安排了任务,一打岔, 他就忘了。 “流尘?”应向沂凝视着桌面上未干的水渍,表情严肃起来, “消息可属实?” 无影点点头:“属实,我们的人亲眼所见, 就是流尘无疑。” 当日在灵山中, 只有十一具尸体,长枢仙君黎长思、流尘、清垣都不知所踪。 隔了这么长时间, 流尘突然出现,不知道会不会有阴谋。 眼下迟迢闭关, 妖界大小事务都由应向沂定夺,无影思前想后,还是将此事告诉他。 应向沂撑着额角, 思考着这其中的疑点:“流尘, 渡微州, 仙界, 云海秘境……” 流尘进入云海秘境后就消失了, 他们一直推测是长枢仙君黎长思, 即九宝阁阁主杀死了清垣和流尘,所以他才会失踪。 清垣的尸体被故意送到他们面前,但流尘竟然活着回来了,还接替黎长思,成为了仙宗十四州的掌权者。 应向沂敛了敛眸子,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之前给你的信纸,你往渡微州的方向查一查。” 无影颔首:“属下遵命。” 应向沂叫住他,沉声命令道:“有消息一定要尽快告诉我,还有仙界和流尘的动向,也要留意。另外,你亲自去落枫海一趟,请青老来第一峰,务必在结契大典之前赶回来。” 无影为难道:“青老鲜少踏出落枫海,距离结契之日还有不足三天,属下怕无法说动青老。” 迟迢对青老很是敬重,请旁人来第一峰,还可以用点其他手段,对青老的话,恐怕不行。 应向沂思忖片刻,道:“你跟他说,我想应鱼了,应鱼是我的妹妹,我希望他可以带应鱼来参加我的结契大典。” 无影应下,迅速离开了。 院子里只有应向沂一个人,他坐在树下,摩挲着茶杯,觉得有些无聊。 迟迢闭关了,他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应向沂叹了口气,拿出笔,把刚才想到的疑点都写在纸上。 探灵司,杜临昼,仙界,流尘,嫁衣鬼,绣娘,九宝阁阁主,百里舒……本来清晰的案子又被搅成了一滩浑水。 太烦了。 如果他的小白龙在就好了,可以给他充充电。 应向沂将纸团成一团,拿着笔,在新的纸上勾画。 没过多久,一张眉眼飞扬的翩翩俏郎君跃然纸上,弯眸含笑,唇畔生花,正是妖界第一美人——妖尊迟迢。 应向沂拿起画像,唏嘘不已。 黑白的到底比不上彩色的,如果有手机就好了,他就可以将各种表情的迟迢拍下来了,见不到面也能聊慰相思之情。 可惜了,现在能看的只有画像…… 应向沂目光一凛。 对了,画像! 他将迟迢的画像仔细卷好,拿过笔,在记忆中搜寻杜临昼和流尘的面容。 迟迢是他心尖上的宝,音容笑貌全都刻在脑海中,画起来轻松又迅速。 其他人就不行了。 应向沂停停顿顿,花了几个时辰才画出杜临昼和流尘的画像,勉强能保证五六分相像。 天已经黑了,侍者送来了饭菜,应向沂一口没动,拿起画像就去找绣娘了。 无踪亲自守着绣娘,听说无影被派去了落枫海,不停地抱怨。 明明同为影道的主事者,无影能出任务,他却要来保护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间绣娘。 应向沂到的时候,他正抓着一个属下,不停地追问:“我比无影差很多吗?我看上去能力很一般吗?为什么要让我来保护这个……” 应向沂听了一耳朵,着急忙慌的,只顾朝他喊一句「就是因为你厉害,才让你来保护她的」,然后就进了房间。 无踪愣了愣,迟疑问道:“刚才那是妖后?这么晚了他来找绣娘干什么?还有他刚才是不是夸我厉害了?” 属下一脸无语:“是,妖后夸你了。” 无踪吞了吞口水:“他夸我,就不怕尊主吃醋,半夜溜出来找人切磋吗?” 之前喜果一事顺利解决,应向沂随口夸了他和无影一句,当天晚上他俩就被迟迢叫去「切磋」了,鼻青脸肿的回来,好几天没能见人。 影道的消息最灵通,然后妖尊爱吃醋的事就传开了。 属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一脸同情,意有所指道:“要是尊主知道了,恐怕不止切磋这么简单。” 因为这一次被夸的,可不是影道唯二的主事者,切磋的程度也可以适当加重,反正影道还有无影。 无踪一脸郁色:“尊主不会知道的,你什么都没听到,妖后什么都没说,他就是来看那绣娘的……不对,他为什么要晚上来看绣娘?” 无踪和属下面面相觑,两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震惊,无踪狐疑道:“听说人间幽会,总会选在晚上,是吗?” 属下干笑两声:“属下未曾去过人间,不清楚,不过话本里是这样说的。” 话音刚落,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放轻脚步,趴到门缝上。 待看到穿戴整齐的应向沂和绣娘站在桌子旁边后,两人才松了口气。 房间内,应向沂将两张画像摆在桌上:“你仔细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绣娘只看了一眼,就指着杜临昼的画像,惊喜道:“是他,我到昭南城的当天晚上,就是他找到我,给了我图纸,让我照着做嫁衣。” 应向沂心里一沉,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出现了。 他攥紧了手,语气发沉,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不明显的怒意:“再看看另一张。” 绣娘拿着另一张画像,端详了半天,语气有些迟疑:“好像见过,他很像那个和算命的说话的仙人,我当时离的太远,看不太清楚,不能确定。” “谢谢,麻烦你了。”应向沂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 绣娘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不客气的,那我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 下午说要送她回上曦城,可是突然又让她留下,还派人守在门口。 绣娘有些害怕。 应向沂将两张画像收起来:“现在还不行,昭南城失踪女子的幕后凶手还没找到,你是参与此事中唯一活着的人,他们想杀你灭口,你离开妖界就是死路一条。” 绣娘满脸错愕:“我,你在说什么……” 什么失踪女子,什么灭口,她闻所未闻,她不过就是去昭南城求仙缘的,做了几套嫁衣,怎么可能会和这种事扯上联系。 应向沂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画像摔在桌上:“这两个人,一个是探灵司位于昭南城的灵司长,一个是如今仙界独揽大权的仙宗州主,他们两个人参与谋划了嫁衣鬼一事,杀了昭南城九十九个无辜的女子!” 他曾和杜临昼共事过,虽然只有几天,但是对杜临昼的印象不错。 从百里舒到杜临昼,他所结识的两个凡人,都牵扯到了这件事情当中,还站在他的对立面。 应向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件事比九宝阁阁主不是嫁衣鬼一事的主谋更难以接受。 他叹了口气,颓然道:“那些女子失踪后,都穿上了你们做的嫁衣,然后被残忍杀害。你是这件事的知情者,人间和仙界都想杀了你,现在只有妖界能保你不死,你明白了吗?!” 绣娘不停地点头,整个人都吓傻了,一边抽噎一边问:“我,我被骗了是吗?他们不是仙人,还杀了很多人……” 应向沂「嗯」了声,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又想到了在昭南城的最后一夜。 那时的九十九道冤魂也是如此悲泣出声,她们指向九宝阁,用魂魄燃烧的正义之火烧了整整一夜。 他本以为是伸张了正义,可没想到,所谓的正义不过是表面上的。 在更深处,还有被隐藏起来的罪恶。 应向沂命令无踪好好保护绣娘,又调了一队人过来,恨不得将她住的宫殿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严严实实。 九十九个无辜女子和另外两位绣娘都已经死了,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伤亡。 再者,这可能是揭开嫁衣鬼一事,指认流尘的最后机会。 无影去了落枫海,离开前让人去查信纸的线索,有了应向沂提供的方向,很快就查到了。 影道的人来汇报的时候,迟迢正好出关,此时正好是结契大典的前一天。 应向沂接到心心念念的人,绷了几日的心神终于得到放松,抱着人不撒手,充了半天的电。 迟迢也很想他,在属下面前故作镇定,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应好粘人,我不过是闭关几天,你就想我想成这样,还有人看着呢,等会儿再抱,嗯?” 他眉眼飞扬,骄傲又得意。 这就是话本里说的小别胜新婚吧,真不错。 应向沂又吸了一口龙,松开胳膊,暗自思忖,等下还要让他变回原形,再狠狠rua一rua,吸个够本才行。 他看了眼等候的属下,从容问道:“查到什么了?” 属下将信纸递还给他:“我们查到,那种信纸确实是特殊的纸张,但由于能刻画在上面的法阵有限,所以使用不多。过去的几个月里,在渡微州中,只有州府的人买过一次这种信纸,那人是渡微州州主流尘的师叔,问舟。” 迟迢皱皱眉:“是他。” 应向沂把玩着信纸:“你认识他?” 迟迢点点头:“你也见过,就是一直跟在流尘身边的修士,在渡微州的时候接待过我们。”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我之前不是和流尘在昭南城打了一架吗,他也在场。” 应向沂眉心紧锁,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案。 迟迢挥退属下,扑进他怀里蹭了蹭:“怎么愁眉苦脸的?对了,这信纸哪儿来的,你查这个干什么?” 一亲解忧愁。 应向沂托着他的腰,亲了好几口:“前几天发现了一些事……” 他将从绣娘那里得知的事情,以及自己猜测都告诉了迟迢,闷声道:“嫁衣鬼一事另有隐情,杜临昼和流尘很可能是一伙的,我怀疑九宝阁阁主只是个幌子。” 迟迢眸光微黯,脑海中冒出几个字:暗处的鬼。 东祝曾经告诉过他,九宝阁阁主只是明面上的疯子,还有鬼隐藏在暗处。 “命人保护好绣娘,对方知道她还活着,肯定会来灭口。” 应向沂将他散乱的头发拢好,亲了亲他的眉心:“已经让无踪带人保护她了,对方一直没有动静,想必不知道她的存在。” 迟迢想了想,脸色有些难看:“不,他们早就有行动了,你还记得百里舒曾经跟你一起,在妖殿中住过一段时日吗?” 应向沂猛地抬起头,心越来越凉。 “这种追踪法阵只能定位到大概的位置,百里舒住进妖殿后,总会四处乱逛。妖殿中处处都有眼线和法阵,我原本以为他是好奇,现在想想,他恐怕是在找位置。” 迟迢敲敲桌子上的信纸:“找它的位置。” 应向沂讷讷道:“他当时整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我以为……” 迟迢耸耸肩:“他是背着你出去的,不让你知道很容易。妖殿中的法阵不容小觑,我猜他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又怕打草惊蛇,所以最终也没有下手。” “所以……他和杜临昼,和流尘是一伙的?” “不一定,毕竟杜临昼死的时候他在旁边,但他会去魔界偷东西,我猜八成和流尘有关系。” 一殿和百里舒分道扬镳,几乎可以证明,百里舒不是九宝阁阁主的人。 那指使他的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失踪后又出现的流尘了。 迟迢歪了歪头:“杜临昼的尸体在一殿手中,百里舒在非亦那里,你说我现在邀请他们来参加我们的结契大典,能来得及吗?” 应向沂很认真地思考了两秒,摸了摸他的肚子:“我觉得,只是结契的话,他们可能来不了,说你怀了我的小龙宝宝,他们肯定会来。” 迟迢:“有件事你必须清楚,我是男龙,怀不了。” 他拿开肚子上的手,满脸嫌弃。 应向沂哈哈大笑,几日来的烦恼一扫而空:“怀不了也没关系,我有迢迢一个龙宝宝就够了。” 迟迢骄矜地哼了声,戳戳他的胸膛:“好好记着你说的话,别哪天又发脾气,说我和别人牵扯不清。” 那日的指责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拔了之后,伤口也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完全痊愈。 应向沂抵着他的额头,目光歉疚:“是我错了,你是我一个人的宝宝,是我的小祖宗。” “这还差不多。”迟迢咧了咧嘴,“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听甜言蜜语,这种话确实能让人的心情好起来。” 应向沂失笑:“明日拜堂成亲后,我天天对你说,说到你烦都不停。” 迟迢小声咕哝,环住他的脖颈,使劲蹭了蹭:“我才不会烦你,我最喜欢阿应了。”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前两天我给非亦写了封信,让他带东祝来一趟。”应向沂摸摸他的头发,笑道,“至于一殿,你可以写信试试。” 迟迢感慨连连:“有你在,我都不用动脑子了,对了,怎么没看到无影?” 每次出关,妖殿里的人都会来恭迎他,这一次影道到的人寥寥无几,无影和无踪都不在。 应向沂一拍脑门:“忘了告诉你,我让他去了落枫海,算算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差不多今天就回来了。” “去接青老吗?” 在云海秘境中,铸剑门最后的灭门惨案与青老有关,他们一直被九宝阁阁主牵引了视线,还没能处理这件事。 应向沂拉过他的手放在脖子上,将人端端正正的抱好:“接青老和应鱼,应鱼就是我当初送回妖界的女孩,她是人与妖的混血种半妖,我发现她的时候,九宝阁的人也在追捕她。” 迟迢坐正了些:“你怀疑她是白梨和郁瑾的孩子?” 白梨是龙族,郁瑾是人,他们的孩子是混血种的半妖。 “还不确定,我也是刚想到这一点的。”应向沂捏了捏他的手,感受着没有龙鳞覆盖的皮肤温度,“虽然能够肯定嫁衣鬼一事与探灵司和仙界有关,但那些女子的尸骨毕竟还存放在九宝阁中,九宝阁阁主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们还没弄清楚。他发布悬赏令追查应鱼,应鱼肯定对他很重要,有可能应鱼就是那个被青老接走的半妖。” 迟迢听明白了:“没错,我们要掌握主动权,万一那家伙再闹什么幺蛾子,也能应对。” 天色慢慢黑下来,妖殿中的人都在准备明日结契大典的相关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应向沂拉着迟迢去试喜服,迟迢推拒不成功,垂头丧气,满脸纠结:“现在试了,不合适也改不了了,明日再穿吧。” 连着穿两天嫁衣,他的小心脏暂时还承受不了。 应向沂笑着将嫁衣递给他,打趣道:“帮你提前适应一下,免得某位小娘子当着大家的面踩到裙摆。” 迟迢:“……” 迟迢瞪着嫁衣,嘴角直抽。 应向沂指了指屏风:“去里面换吧,给我个惊喜。” 迟迢嘟嘟哝哝,不情不愿地拿起嫁衣:“喜服呢,你不换吗?” “前几天刚做好的时候,我已经试过了,合适。”应向沂坐在屏风外的凳子上,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就看你的合不合适了。” 迟迢眼里透露出一点遗憾:“你怎么自己偷偷试,也不等我回来。” 他也想提前看应向沂穿喜服的模样。 应向沂好笑地看着他,遗憾已经让迟迢忘记了刚才的不情愿:“迢迢性子好急,等一晚上,明日睡醒后就看到了。” 明天就是他们结契的日子了。 万事俱备,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等到明天拜过堂,他们就是六界皆知的道侣。 应向沂用杯盖撇了撇茶叶,催道:“别磨蹭了,赶紧去换上,我在这里等着你。” 迟迢没有办法,只好绕到屏风后,他抖落嫁衣,看着尺寸偏大的女子样式,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才闭着眼往身上套去。 屏风是半镂空的,雕花镂月,采用的纱纸薄而不透。烛光一照,便有大半个轮廓投在屏风上,影影绰绰,模糊出一道极具美感的身形。 应向沂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沿着屏风上的轮廓,一寸寸描摹。 他这几天用拿着画像睹物思人,可直到现在才知道,画像远远比不了真人。 仅仅是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带来的冲击感都比他精心绘制的画卷大。 朦朦胧胧,遮遮掩掩的身体,远比不着一物更加性感,诱惑,充满魅力。 应向沂深吸一口气,摩挲着茶杯,指腹均匀地沾染上茶水的温度。 手要暖热一些,最好是温温的,才能不冰到娇气的爱人。 迟迢半天都没出来,屏风上的身影仿佛在演哑剧似的,扭转反复。 冲击力极大的诱惑中又添了些许娇憨。 应向沂不由失笑,果然这才是他的迢迢会有的画风。 他灌了大半杯茶水,压下满心燥欲,清了清喉咙:“不会穿吗?要不要为夫进去帮帮你?” 隔着屏风,都能感觉到迟迢的抗拒:“不,不用!我自己能行,快好了,你再等等,别催我……” 嫁衣繁复,当初为了帮应向沂穿上,他特地去研究了怎么穿,但到自己穿的时候,却总是别别扭扭的。 迟迢手忙脚乱,越忙越出错,扯着袖子的时候没注意,一脚踩在了裙摆上,碰得屏风都晃了晃。 多亏他及时抓住桌子,才没有摔倒。 然而不等迟迢松一口气,小腿就被人拍了两下。 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这才发现应向沂不知何时悄悄过来了,正单膝跪在他身后,提着被他踩到的裙摆。 应向沂的声音很哑,仰视他的眼底蕴着明明暗暗的火光:“抬脚。” 迟迢呆愣愣地抬起脚,任由他将裙摆抽出来:“你什么时候过来了?” 应向沂一手提起他的裙摆,一手捏住了他抬起来的脚踝:“刚刚,你摔的时候。”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迟迢的脸唰一下红了:“没,没摔,我站稳了,你可以出去了。” 迟迢的脚踝很细,应向沂一只手就能圈过来,隔着一层亵裤,他轻轻捻了两下:“我要是出去了,你一晚上都穿不好这嫁衣,我留下来帮你。” 迟迢:“啊?” 应向沂:“嗯。” 迟迢没办法,只好答应。 他一只脚不受力,提着嫁衣的下裙,半趴在桌上,晃了晃被握住的腿:“你快松开手,我要站不住了。” 这话说得跟撒娇似的。 应向沂眸光微黯,捏着裙摆的手紧了紧,似乎是犹豫了一秒,骤然向上掀起。 迟迢不明所以,低头看去,就看到火红的裙摆落下,像红盖头一般,盖住了应向沂的眉眼和头发,顺着颈线往下,无力的垂在背上。 他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忘了自己的脚踝还被人抓在手里。 大腿上一痛,隔着一层布料,能够感觉到牙齿的尖端。 噼里啪啦,桌子上的东西滚了一地,烛火摇曳,晃得屏风上都是混乱的影子。 迟迢翻了个身,仰面靠着桌子稳住身体。 没抓紧的下裙滑落,如同一朵鲜艳的红玫瑰,在地面上绽开。 眼前不再是红通通的昏暗之地,应向沂抬眸看去,对上迟迢惊魂甫定的眼。 像受惊的小鹿一样。 应向沂心里一软,握着他的脚踝,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这样能站稳吗?” 迟迢眨了下眼,直了直身子。 “看样子是能。”应向沂仍旧单膝跪地,眉眼里浸满了笑意,“方才想到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他把嫁衣的下裙提起,递给迟迢:“在下倾慕尊主已久,愿为你裙下之臣。” 迟迢捏着裙摆,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本尊允你生生世世,不为臣,与与我并肩而立。” 在应向沂的帮助下,迟迢很快穿好了嫁衣。 嫁衣如火,衬得迟迢那张秾丽的脸更加妖冶,眸光流转之间,便有千万种绝色风情。 烛火映出相拥的身影,应向沂将他的小白龙整个抱起,放在桌上,拆开了迟迢绑好的头发:“还是没备齐,只有霞帔,少了凤冠。” 迟迢晃了晃腿:“那是姑娘家戴的东西,太麻烦了,我不喜欢。” 墨色长发披肩而下,及腰长,垂落到桌面上。 应向沂撩起一缕,和自己的头发混在一起,笨拙地打了个结:“本来该等到明晚的,但看了穿嫁衣的迢迢,就忍不住想和你结发了。” 迟迢扬了扬眉,抬手一划,便将打着结的头发割断,接在掌心中:“原来阿应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结发要剪下头发,放进香囊中的。” 他将两缕头发打成的结递过去,脸上带了点得意。 应向沂轻笑,没说自己打算明晚再行结发礼,接过来,装进和嫁衣一同准备的红色香包中。 结发礼都行了,洞房是不是也可以提前一下? 穿嫁衣的迟迢漂亮得不可思议,应向沂有些心猿意马,又想起曾被他当成春梦的一夜。 四目相对,迟迢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想……亲我?” 从刚才他就发现了,应向沂眸光深沉。不像是想亲他,倒像是想吃了他。 应向沂亲了亲他的耳朵,笑着叹了声:“是啊,很明显吗?” 迟迢笑得得意:“是啊,我一看就看出来了,是不是因为我太好看了?” 无论是嫁衣还是喜服,他穿什么都好看的。 迟迢对此心知肚明。 “是,迢迢最好看了。”应向沂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凑近些许,直到腿抵着桌子才停下,“那你有没有看出来,我不只是想亲亲你?” 迟迢的话没有说出口,应向沂吻的很深,不忘摸了摸他的眼尾,提醒他闭上眼睛。 桌子旁边是休息用的软榻,已经是深秋了,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雪白软糯。 应向沂又被爱情的酒灌醉了,踉踉跄跄,这么短的距离,好半天才到软榻旁边,期间还撞到了屏风。 迟迢迷迷糊糊,一个劲往他怀里拱,黏人程度可比小蛇崽条条。 应向沂心尖发软,一边用轻吻安抚他,一边研究嫁衣的布料和绑带的结实程度。 事实证明,布料还算上乘,没有磨红迟迢的皮肤。绑带并不太结实,贡献了几道「刺啦刺啦」的声音,就正式宣布报废了。 迟迢眨巴着眼睛,懵懵地捏着嫁衣绑带的残骸:“坏了,阿应坏了……” 应向沂忙于种植鲜艳的水果,看也没看,抽空回了一句:“阿应没坏。” 迟迢:“……” 仅剩的清明意识令迟迢打断了对方的水果霸业,恨不得把被扯坏的嫁衣塞到他眼睛里。 嫁衣坏了,明天的结契大典怎么办? 让绣娘今晚再做一套,来得及吗? 应向沂被逗笑了,咬了口他气红的脸:“明日不穿嫁衣了,乖乖的,让你穿喜服。” 迟迢:“难不成你要穿嫁衣?可是这已经坏了。” “还有比你更会破坏气氛的人吗?”应向沂一把丢开嫁衣,将人按到自己怀里,“穿嫁衣的迢迢那么好看,让别人看到,我会吃醋的。乖,给你准备了喜服,不然你以为绣娘为什么要做那么长时间?” 迟迢只抓住了一点,应向沂给他准备了喜服,其他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过脑子,就被拉入了种植水果的大事中。 烛灯亮了一夜,灯火通明的妖殿中十分和谐。 应向沂水果霸业得成,还浅浅的开发了新的产业,心满意足。考虑到明天还要出席公开的合作仪式,应向沂大发慈悲,暂时放过了合作伙伴迟某人。 迟迢醒过来的时候,应向沂已经换好了喜服,殷勤的端茶递水,拿出按迟迢的尺寸准备的另一套喜服。 嫁衣死状惨烈,应向沂特地一片片捡起来,拼了个全尸:“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把嫁衣放下,看向迟迢。 迟迢没好气地哼了声,瞪着眼前的喜服,昨晚被动忽略的事情现在又想起来了:“你早就打算好了,昨天还骗我穿嫁衣!” 应向沂挑了挑眉。 没提提前的洞房花烛夜,反而在追究嫁衣的事,这生气的方向是不是不太对? 他笑着坐到床边,将红着脸闹脾气的新娘捞进怀里,揉了揉玫瑰盛开的地方:“迢迢答应过穿给我看的,不能翻旧账。” 迟迢皱着眉头,抓住他的胳膊:“别揉。” 应向沂目露心疼:“很不舒服吗?” “没有,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迟迢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架势,撇了撇嘴,“就是你挠到我的痒痒肉了。” “好吧。”应向沂悻悻地收回手,“要不要帮你穿喜服?” 迟迢伸了个懒腰,笑了:“你不用把我当成娇滴滴的姑娘家,我可是四族之首的龙族,身强体壮,什么事都没有。” 他第一次被欺负成那样,完事后照样能抱着应向沂去渡微州州府。 更何况昨晚的应向沂温柔又克制。 应向沂噎住,默默退到一边,看着他麻利的换上喜服。 没有想象中的腰酸腿软,也没有下不来床,迟迢的精神甚至比他还要好。 应向沂莫名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弱了一些。 穿好喜服,侍者来帮他们两个整理头发。 梦里的结契走过了很多仪式,这次迟迢准备和应向沂一起入场。 侍者早已准备好一切,趁梳头发的时候,给他们简单讲了下仪式的安排。 应向沂环视四周,问了一嘴:“无影回来了吗?” 侍者:“没有。” 按照时间昨天就该回来了,就算青老不来,无影也会回来,应向沂有些担忧:“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迟迢安抚道:“别担心,我调了力道的人保护绣娘,让无踪带人去看看。” 距离结契还有两个时辰,宾客陆陆续续都到了,被请进正殿。 应向沂和迟迢没拘俗礼,一同在大殿迎接。 来的都是妖界的人。 凡人过不了结界,神界按兵不动,仙界与他们素来不合,冥府派人送了礼物就没动静了,至于魔界,迟迟不见非亦的身影。 应向沂偏头,看向一脸沉思的人:“如果他们不来怎么办?” 迟迢笑了笑:“没人来打扰我们,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风平浪静最难得,他最希望的便是这场结契仪式能够顺顺利利的进行下去。 然而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在吉时之前,无踪传回了消息。 看他面色沉重,应向沂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迟迢目光一凛:“在第一峰外发现了打斗痕迹,还找到了无影留下的记号,但人不见踪迹,他们被人掳走了。” 应向沂心里一沉:“在第一峰外动手,对方的目标不仅如此。” “我也觉得是这样,今日恐怕……” 迟迢骤然收了声。 风云变色,妖殿上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有人撕裂空间,闯进了妖界。 作者有话说: 某些种植业词汇,请自动代换通俗语言orz; 四舍五入,就算结契了。 应哥:? 迟迢迢:? 感谢在2022-09-11 02:33:35-2022-09-12 03:5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呆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xiami 20瓶;柠昔、50908020 10瓶;哦 6瓶;好 5瓶;apta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生死状(一) 大荒初未有六界, 其上百年,妖魔、神仙、人鬼乃有分族。神魔位高,生天上天, 隶以六族之外,可否世事。文旨行,传案于列,以达下效。 神魔亡, 三魂入世,七魄灭,历百年不死, 化灵木。其上录死生,监之未有错乱者, 世人谓之执法也。 时逾凡几载,木生花, 花落死生成命。一瓣可判世间, 附之万物,曰「生死状」。 …… 心烦虑乱, 不知所从。 …… 去他娘的生死状。 老子不管了。 ——《创世日记·神明随笔节选》 黑云压城,风雨将动。 妖殿上空的裂缝中出来无数人, 一半身着金色的甲胄,一半身着飘逸的白衣。 在黑压压的乌云中杀出金白交加的异色。 随着人不断从缝隙中涌出,迟迢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是神界和仙界, 他们竟然联手了。” 白衣修士和金甲神将并排而立, 两方带头的人赫然是消失已久的流尘, 以及神尊。 他们猜对了。 流尘不简单, 凭他能调动这么多修士来看, 他一定不会是个普普通通的一州之主。 他的出现, 几乎坐实了应向沂和迟迢之前的所有猜测。 昭南城嫁衣鬼一事与他相关,百里舒也是他派去混淆视线,嫁祸九宝阁阁主的……更有甚者,与嫁衣鬼有关的杜临昼之死,也是他做的,目的是为了灭口。 应向沂越想越心惊。 关于流尘,他们知道的信息太少了,除了他是渡微州的州主外,一无所知。 流尘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究竟是什么人,难不成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吗? …… 疯子从来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平静的水面和不叫的狗。 以及会将自己隐藏起来的鬼。 看到流尘身边的人时,应向沂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更难看了:“流尘身边的人好像是无影,是仙界中人掳走了青老和应鱼。” 两个修士左右架着无影的胳膊,他穿着一身黑衣看不出血迹,但整张脸都被染红了,垂着头奄奄一息,可见伤势有多重。 从无踪传回来的消息看,除了那些打斗痕迹,无影等人消失得悄无声息,流尘一定是蓄意为之。 可他为什么要掳走青老和应鱼? 应鱼的真实身份暂时存疑,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当初九宝阁也不过是把她当成鲤鱼半妖,流尘不应该注意到她才对。 应向沂眼皮直跳,总觉得在青老和应鱼这件事上,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迟迢眼底浮起一层血意,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流尘,你活腻了吗?” 流尘挑了挑眉,冲身旁的神尊摊摊手:“妖尊果然是暴脾气,一点都不客气,亏我还以为,我们兴师动众来参加他的结契大典,他就算不欢迎,也会先客气地寒暄两句。” 神尊敷衍地笑笑,目露杀意:“别跟他废话了,抓住迟迢,将他就地正法!” 迟迢搅乱他神界三重天,又闯了天上天,致使乘风军将士伤亡惨重,他早就想带人来妖界报仇了。 更不必说,迟迢身上流着那种血,该被灭族而亡。 “半个月都等了,还差这一时三刻吗?”流尘轻嗤了声,“马上就到吉时了,到时候送他们做一对死鸳鸯,也算是成人之美。” 迟迢不动声色地挡在应向沂身前,冷笑出声:“谁给你的胆子说这种话?将仙界攥在手里,就以为自己无敌了吗?想杀本尊,你大可来试一试,本尊成全你做这喜堂的底色!” 无数修士和神将组成的大军降落在妖殿,流尘一把掐住无影的脖子,将他摔到迟迢面前,笑得温文尔雅:“恭贺妖尊和应仙君结契,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就把这个送给你们吧。” 妖殿的侍者立马上前,将无影扶起,检查他的伤势。 应向沂扫了一眼,正好看到无影后背上深可见骨的血痕。 影道以速度为标准选择人,他们的原形都是禽类,无影背上的两道伤口对应翅翼,毫无意义,他就算不死,也会失去飞行的能力,沦为废人。 应向沂能看出来,迟迢自然也知道。 青老和应鱼不知所踪,流尘带无影过来,就是为了挑衅他, “当初在昭南城,本尊就该杀了你。”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他那时候刚受完雷劫,重伤未愈,就没有赶尽杀绝,不曾想,竟留下了这样一个祸患。 流尘笑得极为灿烂,表情都有些扭曲了:“当日你令我断骨,我发誓会讨回来,听说龙族身上的鳞片是异宝,你且等一等,我会将你身上的龙鳞一片片拔下来。” 他以前端方温润,从来没有这样笑过,给人一种很突兀的感觉。 应向沂皱了下眉头,看着流尘,莫名想起了九宝阁阁主。 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已经遇到两个了。 仙界和神界的人都没有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迟迢的身份。 迟迢身为妖尊,妖界中的人却不知道他的身份,正殿里爆发出阵阵震惊的唏嘘声。 应向沂心道不妙,他一直防着神界泄露迟迢是龙族的事,没想到神尊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消息传到仙界。 迄今为止,四族之战还是六界的禁忌,妖族内部的情况比其他五界要好很多,不憎恨四族,但要他们心无芥蒂的听从四族中人的调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迟迢的身份被公布的太突然了,一点缓冲时间都没有,对方甚至不用动手,就能令很多妖族踌躇不决。 只有神界还好说,再加上仙界,如果真的打起来了,他们恐怕占不到好处。 太迟了,他们发现的还是太迟了,时间仓促,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 流尘是幕后的凶手,并且还拉拢了神界,这两件事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大军压境,神界与仙界联手,突然对妖界发难,是师出何名?”应向沂压下心底的不安,问道,“就凭你一句话,未免太儿戏了些。” 妖界众人纷纷点头。 外敌当前,应该一致对外才是。 “儿戏?当年四族之战致使六界生灵涂炭,迟迢是罪族的漏网之鱼,吾等此次前来,是替天行道!” “我神界千百将士亲眼目睹,妖尊迟迢并非白蛇,乃是白龙。他半个月前为闯入天上天,残忍杀害我神界乘风军的将士,其心可诛!” “若不尽早铲除,他早晚会危害六界的安宁!” 神尊义愤填膺,不欲多言,此次与仙界联手,已经是他们神界自降身份了。 罔论这仙界掌权人还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疯子,完全不听他的指挥,他心里窝火,碍于大敌当前,只能忍着。 流尘看了看天色:“吉时快到了,也该送妖尊和妖后一程了。” 他给了神尊一个眼色,随着两人一声令下,修士们和神将们组成的大军便祭出法器,朝着妖殿攻了过去。 “吾等只为捉拿罪龙,其他人等可自行退去。” 来参加结契大典的妖族面面相觑,仓皇四蹿,不一会儿就跑了大半。 迟迢积威日久,妖界中人敬他畏他,不少人对他颇有微词。 今日神界出手,打定了捉拿他的主意,无论迟迢是不是龙族,都跑不了。 这是一个机会,他们可以借旁人之手解决迟迢。 迟迢输了,祸不及他们,妖界能够进行大洗牌。就算迟迢胜了,难不成还会对他们这么多人下手吗? 应向沂被迟迢推进殿内,凝实的结界将整个正殿都保护起来,里面的人能出来,外面的人却进不去,确保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神尊和流尘此次不是冲着妖界来的,他们的目标只有迟迢。 倾百万大军抓一人,是威慑妖界,也是布下无法逃脱的天罗地网。 敌方人数众多,硬碰硬一定吃亏。 迟迢站在结界外,拦住众人,同时让影道的属下迅速带着重伤的无影和应向沂先离开。 应向沂眼皮直跳,喊道:“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也得离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凭迟迢的能力,要离开完全没问题。 迟迢眉心紧蹙,看着他的目光透出一丝决然:“不行,我不能退。” 他摆了摆手,让人快点带着应向沂离开。 就算妖界没有一人站在他身边,他身为妖尊,也绝不能后退。 退了就是丧家之犬,苟且偷生。 应向沂看着他扭断一个修士的脖子,冷眼而立,身上的喜服鲜艳扎眼,在一群人中间格外突兀。 是了,他的迢迢从来都是骄傲的。 骄傲的人不会忍辱偷生,也不明白什么叫过刚易折。 如果迟迢落到流尘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应向沂想到流尘之前说的话,心里一紧,挣开左右两侧的人,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沓剪纸。 迟迢能坦然留下,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受苦。 这是他这几天准备的,都是大型怪兽的剪纸。 像《山海经》那样的召唤类型剪纸太耗费灵力,且能不能成功具有风险。加上要留下一定的灵力自保,他权衡再三,选择了这一种。 剪纸只有十几张,能撑的时间有限,应向沂打算一次性全都放了出去,然后寻找机会带走迟迢。 他对影道的人命令了声,让他们先带无影离开,通知无踪和力道的人护送绣娘撤退。 影道的人十分为难:“妖后,尊主让我们送你离开。” 他们都是迟迢精心挑选出来的属下,忠心耿耿,即使知道迟迢是四族之一的龙,也没有像来参加结契大典的妖族一样弃他于不顾。 “听我的,出了什么事我来扛!”迟迢被一群人围住,分身乏术,应向沂抓紧时间部署,“让无踪他们躲好,不接到我的命令,绝不准现身。” 应向沂目眦尽裂,指着殿外的迟迢,低声吼道:“难道你们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影道的众人一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属下愿为尊主赴死,全凭妖后调度。” 应向沂抬眼,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好,我要留下和他并肩作战,还需要几个人掩护,可能重伤,也可能会死,你们要考虑好。” “愿为尊主和妖后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影道的人跪了一地,齐声道。 应向沂鼻尖一酸,捏紧了手里的剪纸:“那就拜托诸位了。” 殿内还有来参加结契大典的妖族,嘴唇翕动,喊道:“尊主他,他……迟迢真的是龙吗?” 应向沂看也没看他们,答道:“无论他是什么种族,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他就没想过放弃妖界的任何一个人,他无愧于妖尊之名。” 应向沂踏出结界,反手一击,便将一名修士打退。 迟迢总是习惯护着他,但他确实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除了剪纸,他还是一名灵力运用精准的修士。 神尊麾下的部队以乘风军为主攻者,和迟迢缠斗不休,另外的修士们则按兵不动,一直紧盯着正殿。 在应向沂踏出结界的瞬间,流尘挥了挥手,无数修士一拥而上。 影道的人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护送无影离开,一部分偷偷去和无踪汇合,剩下的所有人都跟着应向沂,护在他身旁,不让修士们靠近他。 迟迢抹了把脸上的血,越过人群,和应向沂对上了视线。 他似乎有些无奈,像是早就猜到应向沂不会乖乖撤退。 妖殿中侍奉的人很少,只有影道和力道,迟迢反手一挥,冲头顶甩出一道攻击。 白日焰火四散开来,在妖殿上空凝聚,经久不散。 影道的人眼睛一亮:“是召集令!再坚持一会儿,援军马上就到了。” 妖尊座下的人有影道、力道等诸多分类,平时驻守妖殿的只有影道,所谓的召集令,就是一种信号弹; 妖界有传闻,召集令一出,冥府阎罗不睡觉。 虽然有些夸张,但死伤不计是真实的,意味着妖尊倾尽全力,要大开杀戒。 应向沂挑了挑眉,他似乎小瞧迟迢了。 能坐到一界之尊的位置,又岂会任人宰割。 神尊眯了眯眼,命令道:“加快速度,拿下他,不能让他等到援军。” 金风和玉露首当其冲,刀剑合璧,从不同的方向攻向迟迢。乘风军的将士们在外掩护,堵住了所有撤退的路。 妖力凝实,化作一柄长刀。 迟迢一刀劈开金风的刀,化青后的恐怖力量震得金风虎口发麻,往后退了几步,玉露迎上,剑锋擦过迟迢的胳膊,将喜服划出了一条口子。 迟迢不悦皱眉,一刀砍向玉露,她挥剑挡住,剑身铮铮作响,竟一寸寸断裂开来。“毁了本尊的喜服,扰乱本尊的结契大典,尔等可做好了以命偿还的准备?” 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杀气,一身喜服好似染尽了血,整个人活似一尊渴血的杀神,见神杀神见魔杀魔。 乘风军将士心惊胆骇,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惊恐。 神尊沉声命令道:“都给我上!杀了他!” 迟迢一手握刀,另一只手随意一挥,便有寒光从他指间露出,紧接着,他身侧蠢蠢欲动的神将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他啧了声,小声嘀咕:“那家伙的招数还不错,杀起人来挺利索的。” 可惜了,学这么一招还有代价,神界守卫天上天的将士的命,恐怕要算在他头上了。 不过事已至此,那几条命已经无足轻重。 迟迢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愤怒的乘风军将士:“神界自恃六界之首,乘风军又是神界最精锐的队伍,今日本尊结契,兴致好,便收下你们和那什么神尊的命,当作贺礼吧。” 神尊瞳孔一缩,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神将们尽皆紧张起来,严阵以待。 迟迢甩开手中的武器,摇身一变,化作一条身长几十丈的青色巨龙,在妖殿上空盘旋。 化青后,青龙就成了他真正的形态,这种状态下消耗的妖力最少。 “本尊乃青龙之后,妖界四族之首,当年四族被陷害灭族,妖界也被排挤打压,受了千百年屈辱。凡我妖界中人,怎可轻信这些试图吞并我妖界权势之人的话!” 妖殿中的妖族们,无论是逃跑的还是摇摆不定的,都心神一震。 正殿内的妖族中人对视一眼,沉默半晌,都走向了门口。 迟迢怒吼出声,龙吟声响彻第一峰,强大的威压令百妖匍匐在地:“本尊已经找到了证据,能够证明四族之祸另有始作俑者,其中危害甚大的的傀儡咒,也并非龙族所设,罪魁祸首乃是仙界中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神尊猛地转过头,看向被修士们簇拥着的流尘:“这是怎么回事?” 他愿意与仙界合作,可却不想沾上什么洗不清的腌臜事。 如果傀儡咒真的与仙界有关,今日的合作,势必会影响神界的威严。 流尘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很快反应过来,状似惊诧地反问:“神尊在想什么,仅凭他推卸责任的一句话,你就信了不成?” 修士们顿觉被泼了脏水,纷纷嚷嚷起来。 “四族之战早已盖棺定论,他是在胡说八道!” “他是龙族,肯定是为了活命才编出这些,想嫁祸给我们仙界。” “不能相信他,他说这些就是想扰乱我们的军心,然后趁机逃走。” …… 青龙一怒,百妖俯首,就算是神界和仙界的人,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往后退了退。 从殿内出来的妖族默不作声,站到了应向沂身后,将影道中受伤的人扶下去,接替他们保护着应向沂。 迟迢从云间探头,巨大的竖瞳睥睨着地上的仙界众人:“本尊所言句句属实,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在进入云海秘境之前,被种下傀儡咒的人潜入妖界。云海秘境中,六界之人都被种下了傀儡咒,死无葬身之地,此事亦与流尘有关。” “距离云海秘境过去已有将近两个月,你们大可以问一问,流尘是怎么从云海秘境中逃出来的,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藏身于暗处,这几日才现身。”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流尘拂了拂衣袖,胸有成竹道:“本君为什么藏匿起来,不该问妖尊你吗?你给云海秘境中的人都种下了傀儡咒,本尊提前识破你的阴谋,才躲过一劫。” 牵扯到傀儡咒,此事已经不简单了,众人都严肃了几分。 流尘抬眸:“明明是你在策划,想要再次发动四族之战,如今仙宗其他几位州主都被你残忍杀害,尤其是清垣仙君与长枢仙君,更是尸骸都没有留下。迟迢,你的下一个目标是神界?还是人间?” 应向沂心神微动。 流尘这番话不一般,其中蕴藏着很多信息,特别是关于黎长思,即九宝阁阁主的。 和他们之前猜测的一样。 可以确定百里舒是流尘的人,流尘敢招摇的派他去魔界偷木偶人和白坟碑,肯定就是为了误导他们以为百里舒是九宝阁阁主的人。 他应当知道黎长思没有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就是笃定黎长思不会再以长枢仙君的身份出现。 流尘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了解九宝阁阁主,他们恐怕不会毫无交集。 昭南城失踪女子的尸骸存放在九宝阁,杜临昼和流尘都参与了这件事,他一开始以为他们三个分属于两方,现下看来,他们也可能是一伙的。 流尘一定知道九宝阁阁主就是长枢仙君。 在云海秘境中还发生了其他的事,不然九宝阁阁主不会抛弃长枢仙君的身份,而流尘也不会为了将仙界的权力握在手中,从暗处暴露。 这就意味着,在嫁衣鬼的时候,他们是一伙的,但从云海秘境出来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木偶人和白坟碑是从黎长思的衣冠冢里找到的,一定和黎长思身上的秘密有关,海中岛埋上棺椁的人,应当就是流尘了。 流尘晚了一步,东西被他和迟迢拿走了。 但是很可惜,他们只知道那两件东西与天上天有关,还不知道它们和黎长思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思及此,应向沂心里一沉。 他们不知道,但流尘处心积虑想得到木偶人和白坟碑,肯定是知道这两件东西的用处。 绝不能让它们落到流尘的手里,他们今日一定要离开。 迟迢语气嘲讽,反问道:“没留下尸骸,就一定是死了吗?本尊威名赫赫,但对上数十位仙宗州主,能讨得到多少好处?尔等不若想一想,仙界的长枢仙君能耐几何。” 仙界众人惊诧不已:“在灵山只发现了十一具尸体,其中确实没有清垣仙君和长枢仙君。” “难道他们真的没有死?” “没有死的话,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 “其实我一直不相信长枢仙君陨落了。” “我也不信,他可是我们仙界最强的存在,妖尊再强,杀得了其他州主,能杀得了长枢仙君吗?” …… 猜测纷纷,流尘不悦地皱了下眉头。 他掌权的时间太短,威势不够,还做不到一呼百应。 青龙盘踞在正殿上,沉声宣告:“四族之战另有凶手,傀儡咒幕后之人藏匿在仙界,并非胡言乱语,本尊今日不会退分毫,为逃匿而编造谎话的事,本尊不屑于去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本尊可以告诉你们,长枢仙君黎长思没死。” 此言一出,仙界的动摇声更多了。 应向沂不禁咋舌,没想到有朝一日,迟迢竟然会主动开口为长枢仙君的死正名,还诱导别人揣测自己的实力不敌他。 有勇有谋,能屈能伸,这才是一出世便名动六界的妖尊迟迢。应向沂想起杜临昼跟他说过的,传闻迟迢身负大气运,有朝一日必将拨乱反正,可见不是虚言。 当个小小的妖尊屈才了,在应向沂看来,他的迢迢该一呼百应,令世间众人俯首称臣才对。 神尊面色肃肃:“迟迢,你和仙界的恩怨如何,不归我们管。且不说你龙是蛇,杀我神界将士,擅闯天上天,这两条就够给你定罪了。你能和仙界对峙,但推卸不了在我神界犯下的罪,我神族将士,今日不诛你,誓不退回三重天!” “今日不诛迟迢,誓不退回三重天!” “今日不诛迟迢,誓不退回三重天!” …… 神界众人同仇敌忾,响声震天。 青龙凝视着神尊:“天上天外的守卫神将死于他人之手,这一桩本尊不背,除了此事外,其他的若要清算,随时欢迎。” 乘风军的将士们纷纷问道:“不是你,那又是谁?” 迟迢语气嘲讽:“忘记给你们通风报信的人了吗?我们进入天上天那么长时间了,你们都没发现,你们说这个报信的人会是谁?” 神尊身形一震:“你们进了天上天?” 他垂眸看向金风和玉露,目光中带着询问,他收到的消息里,只说迟迢和道侣擅闯天上天,并没有说他们进去了,也没提到报信的人。 金风和玉露默默低下头:“神尊恕罪,末将派人检查过,天上天确实没有闯入的痕迹。” 言外之意,报信之人是真实存在的。 迟迢不以为意:“去都去了,自然得进去逛逛,不过天上天没有传闻中好看,除了棵神树有点意思,其他的还不如我们妖界。” 神尊瞳孔紧缩,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震惊:“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 天上天的入口有封印,即使是他都无法进入,妖族与修士又怎么有资格踏足? 不仅是神尊,连一言不发的流尘都露出些许惊诧之色,目光从迟迢身上转移到应向沂身上。 应向沂没有错过他的表情,神尊知道天上天的入口有封印不奇怪,怎么流尘听说他们进入了天上天,也会如此惊讶? 难不成流尘和神尊已经熟络到这种地步了,连天上天的秘密都能共享? 不,神尊老谋深算,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那流尘的反应就很可疑了。 应向沂掀起眼皮,对上流尘的目光。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乘风军将士面面相觑,等待神尊开口。 挑衅神界威严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神尊收敛表情:“杀死守卫将士的人是谁?” 迟迢出乎意料的配合:“可巧了,正是刚才提过的人,仙界那位失踪的长枢仙君。”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他是在了挑拨离间!” “长枢仙君不是做这样的事,一定是他在污蔑仙君!” …… 迟迢听着他们的指责,一点都没生气:“这位长枢仙君的身份可不仅如此,除了是仙宗十四州之首,还在人间有着极为庞大的势力,不知诸位可曾听过九宝阁?这位长枢仙君和九宝阁的关系——” 流尘打断他的话:“够了!你污蔑长枢仙君,还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 神界不通其他几界,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 但神尊一听到「九宝阁」三个字后,立马看向了流尘,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审视。 仙界的修士们愣住了,他们自然听说过九宝阁。九宝阁素来与仙宗有联系,不过出了昭南城嫁衣鬼一事后,九宝阁就销声匿迹了。 长枢仙君还和九宝阁有关系吗? 应向沂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迟迢这是打定主意要将一切和盘托出,也将九宝阁阁主给拉下水了。 小白龙不仅会撒娇,还很记仇。 九宝阁阁主在天上天摆了他一道,致使他身份暴露,他就要让对方在仙界和神界无法立足,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存在。 流尘联合神尊,在今日突然现身妖界,的确是抓住了最好的时机。只是很可惜,对他们而言,这个时机虽好,却太仓促了。 仓促到流尘没办法收拾好一切烂摊子,没办法为黎长思的事编一个好的借口,仓促到……露出了破绽。 对方的破绽,就是他们的机会。 喜服的宽大袖子遮住了所有的动作,应向沂悄悄摩挲着手上的剪纸,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出奇制胜。 流尘抬手压下众人的议论,走上前来,痛心疾首道:“迟迢,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知悔改,傀儡咒一事明明是你在幕后操作,却要推到我仙界头上。” 他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具骸骨:“这是清垣仙君从妖界找到的,是昭南城失踪女子的骸骨,与九宝阁牵扯不清的,明明是你。长枢仙君乃是我仙界楷模,被你偷袭杀死之后,还要忍受你的污蔑,他何其无辜,迟迢,你要怎样才能放过他?” 妖殿外有声音传过来,抬眼望去,天空中和地面上都有无数妖族。 正是受召集令的召唤,赶来支援的妖族。 流尘环视四周:“编些谎话来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不愧是心机深沉的妖尊。” 他转头看向神尊,哂道:“听说神界三重天都被毁得不成样子,神尊带大军压境,竟讨不回一个公道。如若最后铩羽而归,六界可就有新的笑话了。” 神尊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应向沂思忖片刻,眼睛一亮。 他转头看向迟迢,无声地说了句话。 迟迢会意,冷声道:“怎么就是污蔑了,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流尘仙君此次可不要打断了。” “本尊方才提到了九宝阁,诸位可知,仙宗十四州之首,长枢仙君黎长思,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宝阁阁主,昭南城九十九名失踪的女子,都死于他手!” 仙界修士们颇为震惊,但最惊讶的,还得数神尊。 他立马看向流尘,声音冰冷:“他说的可属实?” 神尊对流尘很不满,如若不是对方告诉了他一个关于四族之战的秘辛,他是决计不会同意与仙界合作的。 他不关心那九十九名女子的死活,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长枢仙君是不是九宝阁阁主。 在流尘的口中,九宝阁阁主来自神界,身份神秘,与神君交情甚笃,是当年四族之战的幕后黑手,傀儡咒也出自他手。 但在四族之战中,神君知晓一切,并未杀死九宝阁阁主,反而放过了他。 四族之战已经盖棺定论,神界不能背上这种骂名,他们达成了协议。 迟迢,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但如果迟迢说的话属实,那九宝阁阁主就是长枢仙君,他并非神界中人,而是仙界魁首。 所有的脏水都是仙界的,泼不到神界头上。 神尊最厌恶被人威胁,迟迢的话,误打误撞,恰好解除了这道威胁。 他目光沉冷,凝视着流尘。 流尘面色阴郁:“长枢仙君和九宝阁没关系,迟迢,你编谎话也要有个限度。仙界众修士可在,随我一起,为长枢仙君讨回公道!” “人又没死,好好的活着,前几天还去杀了一堆乘风军的神将,讨什么公道?”应向沂微微一笑,“妖尊为洗清冤屈,特地派人寻找,将他捉拿归案,算算时间也快到了。神尊不若等一等,把杀害乘风军的真正凶手带走。” 迟迢从善如流:“没错,神界来讨说法,本尊奉陪,你我定有一战,在此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排除隐患。据我所知,和傀儡咒有关的可不仅仅有长枢仙君,若是跟他们同流合污,就不是成为笑话那么简单了,神尊意下如何?” 神尊抬起手,一众神将收起兵器,往后退了几步。 他看向迟迢,正色道:“我神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无论是你,还是那个九宝阁阁主。” 迟迢幻化成人形,站在一众妖族前:“那是自然,傀儡咒事关六界,各界当勠力同心,阻止祸事。” 流尘抚了抚手腕,眼神晦暗不明:“等等也无妨,假的永远真不了,长枢仙君为人清白,根本就不是九宝阁阁主,待一切水落石出,尔等都要还我仙界一个清白!” 修士们纷纷附和。 比起迟迢的话,他们还是更相信流尘,也相信长枢仙君的为人。 应向沂来到迟迢身边,握住他的手,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 话已经放出去了,九宝阁阁主会不会来,就不一定了。 迟迢捏了捏他的手,对他点点头:“放心,我这么多年就交了一个朋友,不至于靠不住。” 流尘盯着他们,目光在应向沂身上滑过,露出一点贪婪之色:“妖尊是不是应该说一下,要等到什么时候,若是等到猴年马月的话——” “要不了那么久!” 突然出现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天空中又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袭黑衣的和尚款款而来。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篇章了,估计还有十章左右完结,大家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开始点了; 心烦虑乱,不知所从。《楚辞·卜居》 感谢在2022-09-12 03:56:16-2022-09-13 03:4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源赖光宗耀祖 14瓶;雪玄凌 6瓶;aptan 5瓶;易水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生死状(二) 直到看到非亦, 迟迢才松了口气。 有东祝阻拦,他并不能确定非亦一定会来,方才安抚应向沂的时候, 自己也提心吊胆的。 好在这厮常常不靠谱,但紧要关头却没有掉过一次链子。 应向沂感觉到了迟迢的放松,心中动容。 迟迢言之凿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恐怕没有注意到,他方才抓着自己的手有多紧。 趁神界和仙界的人注意力都在非亦身上,应向沂见缝插针, 和一直绷着心神的迟迢咬耳朵:“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他不相信迟迢让影道的人送他离开是说说而已。 一开始是怎么打算的呢? 迟迢下意识回想了一下,虽然只是刚刚发生的事, 但在现在看来,好像中间已经经历了很多事一样。 让影道的人送走无影, 是作为妖尊, 要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让他们护送应向沂离开,则是保住软肋, 让他能够放手一搏。 他原本是打算自己留下来,守住妖界, 也做好了死的准备。 可是应向沂打破了他的计划。 这并不是迟迢意料外的事,应向沂早就表示过,永远不会抛下他。 没有人愿意被爱人放弃, 当看到应向沂真的选择与他共进退时, 迟迢不得不承认, 他的心里满是感动和骄傲。 他拥有世间最好的爱人。 可同甘, 可共苦, 可生死相依。 上天眷顾有情人, 直到现在,迟迢都不敢相信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 他揭开九宝阁阁主的身份,一是为了动摇仙界修士,二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虽然有援军,但援军的数量并不多,无法与仙界和神界加起来的力量抗衡。 这是背水一战。 应向沂要留下来,他除了拿出全部实力,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没有其他选择。 但柳暗花明又一村,事情出现了转机。 流尘与神尊之间早有嫌隙,仙界与神界的合作也并不稳固,那番半真半假的话真的说动了神尊,让他暂时停下手。 流言如果有三分真七分假,就能够令人信服。 方才那番话里,除了九宝阁阁主是长枢仙君外,都是他和应向沂根据绣娘的话推测出来的事情,例如昭南城嫁衣鬼的事与当年四族之战的事。 为了给流尘泼脏水,他还提起了傀儡咒。 就是这样的一番话,逆转了局势。 迟迢不知道是哪个点令神尊做出这个选择,但根据神尊和流尘的反应,他能确定的是那七分尚不确定的假话,多多少少说中了事实。 迟迢将手背贴过去,亲昵地蹭了蹭应向沂的手,悄声道:“原本打算,送你离开,然后重新选个吉时,不要其他人,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我们拜堂成亲。” 啧,傻乎乎的迟迢迢也变成芝麻馅的了,会说好听的话转移话题。 应向沂故作气怒,哼了声:“这笔账给你记下了,等尘埃落定,一定好好收拾你一顿,让你变成自己当初期望成为的人。” 迟迢疑惑:“我期望成为什么样的人?” 应向沂轻笑,喉结滚动:“自然是下不了床的人。” 一开始梦中相见,他们还没有相许,迟迢数次企图霸王硬上弓,还大放厥词,要让他下不了床。 应向沂一笔一笔都给他记着呢。 迟迢:“……” 应向沂调侃道:“不,是下不了床的龙才对。” 在一起之后,两人经常会聊起以前的事,应向沂因为好奇问过迟迢,为什么能在被拒绝后还坚定不移的追求他。 没错,应向沂坚定认为,是迟迢追的他。 他一开始眼瞎,后来打开了心窗,才把握住了高贵美艳的老婆。 说回正题,迟迢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应向沂一想起来就想笑,这条傻龙根本没回答,反而疑惑的问他什么时候拒绝过。 我不喜欢男人。 可我是男龙,不是男人。 迟迢固执的以为,那句话不是拒绝,而是应向沂在向他表明心意。 不喜欢男人,所以你喜欢男龙。 应向沂煞有其事地补充:“还不够准确,应该是下不了床的男龙才对。” 迟迢:“……” 倒也不必如此。 插科打诨一通,迟迢彻底放松下来了,转眼一看,非亦正偷偷对着他使眼色。 撕裂空间的缝隙久久没有关上,神尊及流尘等人都仰头看着天空,等待九宝阁阁主的现身。 半晌不见人出现,流尘消失的笑容又挂回了脸上:“魔尊改头换面,依旧玉树临风,听闻你和妖尊迟迢交情甚笃,此次来可是为了参加他的结契大典?” 非亦一挑眉,即使没了头发,看上去像和尚,也没有佛家的慈悲和善,一股子压不住的邪肆气。 “那你们呢,是在为本尊接风洗尘吗?”他扫了眼面前的人群,颇为惊诧,“阵仗还挺大,本尊简直受宠若惊。” 神尊表情严肃,略过非亦,看向迟迢和应向沂:“这就是你们说的,派去捉拿九宝阁阁主的人吗?” 神魔两界一直不冷不热,几百年前他策划对非亦下手,结果无功而返,还使得神族之人自尽而亡。 自那件事后,他的威信便受到了冲击。 本以为非亦会再生风浪,可过了几百年,对方都没找神界的麻烦。 神尊琢磨不透这位吊儿郎当的魔尊,比厌恶欺骗威胁他的流尘更甚。 他无意与非亦动手,也不想再和他们扯皮,当务之急是确认九宝阁阁主和长枢仙君是否是同一个人。 迟迢抬手一招,殿内的茶盏便飞了出来:“急什么,先喝杯茶。” 神尊嗤道:“迟迢,你究竟想耍什么花招?不妨直说,九宝阁阁主会不会来。” 神界和妖界对峙,没人敢动弹。 非亦夸张地叹了口气,接过茶壶茶杯,倒了杯茶:“早几百年前就想敬你了,一直拖到现在,近日魔界事务繁忙,本尊又遇到件大好事,抽不出时间,这才没去神界转转。” 他大摇大摆地走近,什么都没说,便迫得神将们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 金风和玉露等诸多将领拦在他面前,喝道:“站住!再靠近一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非亦理都不理,轻笑了声,闪身来到神尊面前,将茶递给他:“别人是借花献佛,今日本尊就借我兄弟的一杯结契茶,敬一敬神尊。来,消消心火。” 在这时候称呼迟迢为「兄弟」,可见非亦与他是同一阵线的,这是在提醒他们。 神尊表情难看,一把掀飞茶杯:“魔尊,你是决意掺和这件事吗?” 魔王们身死,魔界权力更迭,非亦一时之间还没办法组织起庞大的队伍,想要帮迟迢,也带不来太多的人。 思及此,神尊的心安了一点。 他不愿贸然对魔界动手,但若是非亦执意站队,他不介意借妖界之事,送对方一程。 非亦瞥了眼被泼在地上的茶,略有些可惜:“火气太盛可不好,本尊今日过来是为观礼,你说的这件事,指的是哪件事?” “妖尊迟迢乃是龙族,是四族之战的罪人,凡我六界中人,尽应除之后快,你在这时包庇他,可是对当年四族之战的审判结果不满意?” 魔界没理由帮他们神界讨回公道,迟迢带人擅闯天上天,打伤众将士的仇,只能他们自己来报。 但迟迢本身是龙族,生下来就带着罪孽,这一点是无可反驳的。 他说了这番话,为的就是将一切推到世间大义上,这样就是把非亦架在火上烤。 非亦若执意阻拦他们,就是包庇罪人,不得人心,出了什么问题,魔界也不能拿这件事说事。 非亦一脸无辜:“这是在说哪里的话,六界共同的仇人,本尊怎么敢包庇。只是本尊有些好奇,四族之战都过去近千年了,该罚的也罚了,尘埃落定,怎么又翻起旧账来了。” 他瞟了眼迟迢,笑了:“他是龙就是呗,能活下来,可见天道不愿杀死他,天道都不计较了,神尊还想逆天而行吗?” “放肆!”神尊呵斥出声,脸上满是嘲讽,“魔尊巧舌如簧,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非也非也,不是黑的能说成白的,而是此事本身就是白的。” “人间王朝最严苛的刑罚不过诛九族,尚且慈悲为怀,祸不及九族开外。这迟迢和千年前被灭族的龙族隔了多少代都不知道,也是无辜之龙,你还执意追究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露出思考的表情。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应向沂暗暗腹诽,心道凡人诛九族后,直接就断子绝孙了,哪里来的慈悲为怀,分明是已经斩草除根了。 当然迟迢并不该受当年之事的牵连,这点没有错。 非亦轻笑,眉梢的笑也染上讽意:“再追究下去,为的不过是私心,既然是私心,就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了。就像几百年前,本尊与神界井水不犯河水,但神尊却拿神界之人威胁我,最后逼得族人自戕身亡。事到如今,你还想用神界多少条性命来谋求利益?” “闭嘴!” 神尊大怒,朝着非亦的面门攻去。 非亦敛了笑,骨杖十三漂浮在上空,遮住了阳光,在他眉眼间落下斑驳的阴影,明暗交错。 若不是东祝命大,若不是他寻到了冥界,重写命格一事必定成不了。 只差一点,他的师尊就永远回不来了。 千百年来不动神界,是为了曾经的东祝,而今他拿出骨杖十三,则是为了现在的东祝。 正如他曾经对迟迢说过的话,如果有朝一日他违背承诺,一定是出现了更重要的人。 比起旧的承诺,他更想为东祝报仇。 周遭的神将不敢插手,围成一圈,看着他们交手,也默默回忆着几百年前发生的事。 对于设计斩杀魔尊一事,神界中的不少神官颇有微词,最后是神尊拍板决定,方才执行。 六界种族的力量并不平等,神界与魔界同为其中翘楚,想将对方拉下去,使一些计策,都是情有可原的。 但仅仅凭一份卜算就对自己人下手,用无辜的神界之人做饵,最后还致使其自戕,还是太过了。 神尊也因此被人诟病,威严受损。 眼前的发展急转直下,连流尘都有些傻眼。 先是神尊要为神界讨回公道,和迟迢约了架,后是魔尊来报仇,现在竟然直接和神尊打起来了。 虽然知道人活的时间一长,就会有很多烂账,但一个接一个都出来找茬,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插嘴搅和。 他赌了一把,想拉神尊帮忙,把迟迢和应向沂捉住。但没想到,迟迢会将一切和盘托出,还抖落出九宝阁阁主的事,致使他的计划出了问题。 流尘心知自己为了收拢仙界的权力,这一步走的太急,但在他的计划中,应向沂和迟迢不该知道太多才对。 他没有忽略,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这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神尊多年未出手,实力深不可测,逼得非亦退后几步,战意愈盛。 “只身闯来,又挑衅神界的权威,魔尊不是来观礼,是来送死的才对。” 非亦停下脚步,不屑嗤道:“为了私心就是为了私心,别动不动就扯上神界,本尊看不惯的只有你,报仇也只会找你,不会牵连神界。”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流尘突然插嘴:“魔尊当真好口才,只是对神尊的指责有失偏颇,今日我等来并非为了私心,而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迟迢并不无辜。” 他将之前拿出来的骸骨往前一放:“迟迢勾结九宝阁阁主,在昭南城大开杀戒,还将那些无辜女子的骸骨运回了妖界白虎族遗址,这就是清垣仙君在妖界找到的,可以当作证据。” 神尊虽不喜他,但此番他出口为自己保全了面子,也并未反驳。 非亦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偷偷瞥了眼迟迢,也停下了手。 仅仅是四族之战的事,他可以帮忙解释,但如果迟迢真的牵扯到命案当中,还被人拿到了证据,那就无从辩解了。 流尘高声道:“我等并非为了私心,而是为了人间公义,为了替枉死之人讨一个说法!” 应向沂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仔细一想,好家伙他们之前也被这么指责过。 在云海秘境中,刚渡过重天劫雷,就有修士拿出骸骨,说是清垣从妖界所获。 可是,那具骸骨不是已经毁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具。 “如今,迟迢竟然还污蔑我仙界的长枢仙君。仙界和神界的人等了多时,也不见他兑现承诺,将所谓的九宝阁阁主带来对质,足可见,他是在欺骗众人!” 流尘志得意满,只有他们带不来九宝阁阁主,此事就是死无对证。 “谁说是污蔑,九宝阁阁主就是长枢仙君黎长思,此事必定会见分晓。”应向沂沉声道。 迟迢掀起眼皮,对着流尘微微一笑:“你说那骸骨是昭南城失踪女子的骸骨,又说是从我妖界找到的,仅凭你一人之言不可信,你可能证明一下?” 流尘眯了眯眼睛:“当然,当初昭南城失踪女子被杀,骸骨藏在九宝阁,妖尊的道侣亲眼所见,是也不是?” 应向沂有些迟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迟迢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如实回答就好,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事实如何会有个定论。” 应向沂放下心来,点点头:“是,骸骨被放在九宝阁第九层,上面下了特殊的封印,能够禁锢亡魂,使她们不得入冥府,无法转世投胎。” 周遭响起一片吸气声,无论是哪一界的人,都面露不忍。 “亡魂入不了冥府,势必会慢慢消散,好残忍的手段。” “什么仇怨,要将人挫骨扬灰?” “九宝阁阁主当真该死!” …… 流尘颔首,胸有成竹地反问:“如果可以找到封印,是不是能够证明这就是失踪女子的骸骨?” 应向沂抬了抬手:“请。” 流尘将骸骨放在地上,催动灵力注入,骸骨上慢慢显示出法咒禁制:“诸位请看。” “是真的!真的有禁锢法咒!” “快看,这骸骨就是证据,能够证明妖尊勾结了九宝阁。” “迟迢,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神尊也皱了眉头。 迟迢和昭南城一事有关事小,勾结九宝阁也不是大事,问题在于九宝阁阁主和仙界到底有没有联系。 如若流尘说的是对的,那合作还是要继续。 “我没什么好说的。”眼看着流尘露出笑容,迟迢勾了勾唇,“只能回答一下流尘仙君刚才的问题了,当然不能。有封印并不能证明这就是无辜女子的骸骨,幕后凶手随时都可以在一具骸骨上设下封印。”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骸骨可能是假的,流尘是杀害昭南城女子的凶手。 如此一想,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勉强了些。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说话。 流尘气笑了:“妖尊何必胡搅蛮缠,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承认吗?” 迟迢扬眉:“没做过为何要认?既然你没办法证明,不如听听本尊的建议,辨认骸骨最好的办法,就是借骨招魂。” 流尘面色一冷:“她们早就魂飞魄散了,如何能招来?” 迟迢偏过头,看向应向沂,得意地挑起眉头,应向沂失笑,差不多明白迟迢在想什么了:“谁说她们魂飞魄散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嚷嚷起来,问他是什么意思。 流尘皱眉:“别忘了,当初还是你看不惯,让九十九道冤魂围着昭南城,烧了整整一夜,帮她们指认凶手,此事世人皆知。” 应向沂无奈摊手:“我是看不惯,所以我不仅帮她们指认凶手,还帮她们和冥府沟通,保下了魂魄。” 欢喜棺一事,知道的人甚少。 若非误打误撞进入冥府,应向沂和迟迢也不会知道,那些无辜的女子被救了下来。 迟迢心里一阵松快。 流尘不知道此事,而他,恰恰在这件事上留了个心眼,提早做了部署。 “怎么可能?!” 其他人震惊不已,一半在猜测这话是真是假,一半在讨论应向沂是什么身份,能让冥府出手。 “不信的话,大可以试一试。”迟迢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引出亡魂,就能证明这是真的骸骨。” 流尘虽然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既然妖尊给了方法,那不妨一试。” 不等动手,迟迢突然一拍手,看向身旁的影道属下:“本尊曾经吩咐过,让你们处理妖族骸骨,对吗?” 属下恭敬道:“是,白虎族遗址突然发现众多骸骨,尊主命我等将其替换成妖族骸骨。” 迟迢努努嘴:“差点忘了,本尊为查出此事的真相,特地设了圈套,命人替换骸骨。” 流尘一愣,表情有些难看:“你什么意思?莫不是怕了,想说这些骸骨和你没关系?” “如果怕了,本尊就不可能说出那些女子魂魄未散的事,只是本尊也不知道这骸骨是真是假,所以提前把自己的部署都交代一下。” 迟迢使了个眼色,影道之人会意,问道:“从白虎族遗址中运出来的骸骨都被收在妖殿地牢,可以拿出来对峙。” “在启程参加群英宴之前,清垣仙君确实带人偷走了一具骸骨,不过不是凭空出现在妖界的骸骨,而是我妖族的骸骨。” 迟迢看向流尘:“本尊也很好奇,眼前这具骸骨是真是假。” 众人纷纷看向地上的骸骨,都明白了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妖族的骸骨怎能招出昭南城女子的亡魂,如果能招出魂魄,就证明这骸骨是真的。 同时也证明这不是清垣仙君带回来的骸骨,流尘从哪里得到了骸骨,为什么能得到,就值得探究了。 如果招不出魂魄,就证明骸骨是假的,那上面封印的来源同样耐人寻味。 无论是哪种结果,流尘都骑虎难下。 原本都偏向流尘的仙界修士,不禁生出一丝怀疑,同时也开始思考他和迟迢谁说的是真话。 骸骨是真的吗? 当然是,清垣拿回来的骸骨根本没到他手上,流尘也不知道迟迢有所防范,会替换骸骨,所以自己又补了一具。 九宝阁阁主不过是个幌子,九十九具骸骨都在他手里,拿出一具来以假乱真,完全没问题。 他怎么也没想到,迟迢还留有后手。 迟迢催促:“快招魂吧,兴许招出来的魂魄还能帮我们指认凶手呢。” 神尊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流尘,沉吟片刻,准备施法。 刚伸出手,就被流尘拦住了:“不必了,这具骸骨是真的,但确实不是从清垣仙君手中得来的,而是在云海秘境之中,长枢仙君交给我的。” 应向沂暗自咋舌,这流尘未免也太能编了些。 这种进退两难的局势,寻常人早就承认了,可他还能继续撒谎。 流尘道:“仙界接连有祸事发生,群英宴之前,渡微州就因琉璃蛊损伤惨重,有赖妖尊的道侣应仙君出手,才破除灾厄。” 应向沂没想到还能扯到自己,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帮了你们渡微州,难不成还错了?” “你帮了渡微州,我们都很感激,可是进入云海秘境后,长枢仙君突然告诉我和清垣仙君,他查到了琉璃蛊来源于妖界,并且那段时间六界发生的祸事,都与妖界有关。” “仙界渡微州的琉璃蛊,魔界的亡者复生,人间的嫁衣鬼……桩桩件件,都和妖界脱不了干系。” 流尘沉声道:“这些祸事致使无数人死去,但他们死后,骸骨都消失了。有清垣仙君传回来的消息后,长枢仙君便猜测,那些骸骨都被运到了妖界。妖尊迟迢是四族遗孤,心心念念为四族平反,他就是想效仿白虎族,利用这些骸骨,复活四族!” 迟迢脸色一寒,终于明白了那些骸骨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止戈村,这才是流尘真正想嫁祸给他的罪名。 祸起妖界,先从妖尊下手,不给他安一个大罪名,如何引起六界公愤? 用生者的命来复活亡者,没有比四族之战的源头更好的理由了。 流尘一脸痛心疾首:“长枢仙君查清此事后,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迟迢报复,所以嘱咐我隐匿身份。清垣在云海秘境中被杀,其他的州主都惨死在灵山,我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藏起来,直到知道神尊要替六界拨乱反正,才敢现身。” 有理的说不过胡编乱造的,更何况是一个处心积虑,谋划了所有事情的人。 打的话打不过这么多人,讲道理又被污蔑,迟迢头一回这么憋屈:“血口喷人!流尘你还要不要脸了,明明都是你做的,想栽赃陷害,也得拿出证据来!” “这具骸骨是证据,那些死去的仙宗州主是证据,我能站在这里,也是证据!”流尘一脸正义凛然,“既然选择说出一切,我就没想着活着离开,我说的全都是真的,你大可以来杀了我!” “如果我的死能够阻止你再次掀起四族之战,那我愿意赴死,我所修之道是为天下苍生,用我一条命换世间万人的命,虽九死其犹未悔!” 迟迢冷着脸,咬牙切齿:“想死是吧,那本尊就送你一程!” 迟迢恨的牙痒痒,流尘虚伪狡诈,堪称世间无耻之尤。 不若杀了他,一了百了。 一众修士纷纷挺身而出,挡在流尘面前:“为殉道而死,是吾等的责任,仙君一心为苍生,我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神界将士也颇为感慨,默默围了过来。 一时之间,两界又团结起来。 应向沂抱住迟迢的腰,脸色难看:“冷静点,现在动手,就坐实他的谎话了!” 迟迢闭了闭眼,眼底尽是血意:“坐不坐实还有区别吗?就算我没做那些事,他们也会将这个罪名安在我头上,就因为我身上流着龙族的血,所以我生来就是有罪的,就是该死的!” 他声音悲怆,引得应向沂心头一酸:“不,不是的,不是……” “世间不信我,世人欲亡我,有没有证据都一样。他们都觉得,自四族之战后,妖界就该被踩在六界脚下了。” 迟迢向来不是能忍耐的人,九宝阁阁主带不来,拖延时间不过是在找机会解释清楚,令这些被蒙在鼓里的人看清真相。 为了应向沂,他耐着性子和这些人周旋,千般忍耐万种解释,可终究抵不过对方的只言片语,再解释也是徒劳的。 迟迢按住腰间的手,喃喃道:“阿应,我到此时才看清,这个世间容不下我。” 应向沂手上一麻,松开了胳膊,被迟迢推到后面。 迟迢在掌心一刮,以血起誓:“凡我之臣,战死亦不退,本尊在此立誓,不杀流尘誓不罢休!” 非亦焦急不已:“迟迢!” 迟迢勾了勾唇,轻声道:“今日不死不休,若我没能如愿,你帮我将阿应带走。待得他日六界大乱,世人就会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了。” 话音一落,迟迢便动了手。 妖界中人紧随其后,双方打作一团。 迟迢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流尘,凡是挡在流尘面前的,都是他要杀的人。 神尊想插手,却被非亦拦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站在六界对面吗?!” 非亦破罐子破摔,恶狠狠地骂道:“哪有六界,我不过是站在你对面罢了!流尘该死,迟迢想杀他,谁拦着,老子就杀谁!” 应向沂被影道的人按住,无法加入,情急之下,只能将所有的剪纸都扔了出去。 众多怪兽出现,瞬间便吸引了注意力,尤其是神界中人,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他们还没有忘记,半个月前有多少神官神将死于这种东西的爪下。 应向沂鼻尖发酸,喊道:“迟迢,趁现在杀了他!” 他向来是理智的,但当迟迢语带叹息,说出那些话时,所有的理智都被心疼冲走了。 流尘从一开始就谋划好了一切,目标就是迟迢,他利用了六界对妖界的偏见,利用了世人对四族的憎恨,将一切矛头都指向了迟迢。 应向沂攥紧了拳头,他早该明白的,解释不通的,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死局。 为迟迢,为妖界设下的死局。 如若注定救不了,那他愿意陪着迟迢放肆。 两个人走一条死路,就不会孤独了。 “别拦着我了,快去帮他!” 应向沂吼道。 迟迢心中动容,眼神越发坚定,他远远地看着流尘,一字一句道:“等着,我就算死了,你也要陪葬。” 流尘眼神阴郁,捏着手腕,看着杀红了眼的迟迢,眉宇间流露出一点焦急。 神尊与非亦交手,神魔大战,一众神将无法插手,都赶过来支援仙界。 修士与神将同仇敌忾,杀死一个个冲上来的妖族之人。 吉时早已经过了,天色逐渐昏暗,血流了一地,一眼望去,妖殿之中尽是骸骨和肢体。 红彤彤的喜堂越发鲜艳,衬着地面上的血,好似一场天地同贺的大喜事。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喜事最终会变成白事。 迟迢一把握住金风的刀,白皙修长的手被血染透,他好似没有感觉到痛楚,抓着刀猛的扯近,掐住了金风的脖子。 乘风军将士和玉露一拥而上:“放开他!” 迟迢使了力,反手夺过金风的刀,挥退众人,同时眼都不眨,将刀捅进了金风的胸膛:“本尊只想杀一人,这是本尊与他的恩怨,你和你的人如果还要站在本尊的面前,下一刀就是捅在心口了,滚!” 金风吐出一口血,被乘风军的将士们接住,众人都忌惮地看着迟迢。 他们毫不怀疑迟迢这话的真假,迟迢已经心存死志,自己受了伤也要往前冲。 “兄长,你怎么样了?”玉露扶着他。 金风握住胸口的刀,一把□□,玉露立马给他封住伤口:“无碍。” 这一刀没有捅在要害,只是一个警告。 玉露满脸恨意:“我要杀了他!我要为你报仇!” 金风拉住她,看向和非亦交手的神尊,又看了看四周负伤的和倒地不起的将士们,脸上浮起一丝痛色。 “兄长!” “别说了,你带人阻拦妖界中人,不要和迟迢正面交锋。” 玉露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临阵脱逃,兄长你怕了吗?!” “胡说八道!”金风看着浑身浴血的迟迢,哑声道,“我只是在想,没有证据,事实未定,我们所保护的,真的是人不是鬼吗?” 这么多人拼死相护,帮助迟迢扫清障碍,为的不过是杀一个人。 他们连生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不逃走,执意要拉着这个人一起死? 如果是秘密暴露,想拉着人垫背,也不该放过他才是。 金风自问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统领神界最重要的乘风军,他这条命,不比流尘值钱吗? 金风捂着伤口,咳了两声:“传我的号令,阻拦妖族中人就好。” 战死沙场是每个将士的荣耀,他们每个人的牺牲都要有意义,可为无辜百姓,可为神界尊严。 唯独不可以助纣为虐。 非亦和神尊的法器相撞,两人都受了重伤,后退了几步。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伤我徒儿,你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空间又一次被撕裂,摘下面具的东祝抱着琴,面色冷凝,对准神尊就用琴砸了下去。 神尊正惊诧于他的现身,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脑瓜子嗡嗡的:“你,你魔祖…魔祖东祝……你不是死了吗?” 众人震惊不已,见了鬼一般,看着举起琴不停砸人的东祝。 神尊抱着脑袋,被砸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从地上站起来:“你是谁?为什么冒充魔祖?” 魔祖东祝是和神君齐名的人,两人是至交好友,东祝没少去神界。 他修的逍遥道无所拘束,不滥杀无辜,神界的神官神将对他也很敬佩。 非亦咳嗽了两声,无奈道:“那是神品法器,用来砸人是不是不太好?” 东祝没了骨杖十三,非亦把郁瑾铸造出来的两件神品法器都交给了他,可惜他的师尊为人风雅。却不通音律,只会拿着法器砸人。 “你还有脸说话,偷跑的账,为师回去再和你算。”东祝头疼不已,不想让他参与,他偏偏要搅和,“人给你带来了,马上就到。” 非亦轻笑:“多谢师尊。” 他平生只一位好友,既知好友有难,他如何能袖手旁观? 正如东祝能陪神君大闹妖界,他也不会丢下曾拦下魔族大军,为自己争取时间的迟迢。 “我师尊东祝,闭生死关千百年,近日出关了,诸位都来拜一拜吧,能长命百岁的。”非亦炫耀道。 东祝一来,他就有了依靠,巴不得让天下之人都知道东祝活了。 神尊讷讷道:“生死关……” 六界之人皆有命数,无论寿数长短,终有一死。传闻生死关是最难的一关,只要渡过,就能不死不灭。 世间还未有人闭生死关能出关。 正因为没有前例,所以东祝和非亦商讨后,决定如此解释。 如果说死了又复活,一准招来麻烦。 流尘怔了一瞬,看着东祝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不死不灭的魔祖,堪称世间最强了吧? 迟迢完全没搭理他们,一心要杀死流尘。 神界的人不再阻拦他后,他很快就解决了修士们,站在流尘面前:“受死吧!” 杀意凝为实质,妖力汇于一击,直冲流尘的命门而去。 在他出手的一瞬间,流尘扬起唇角,缓缓笑了。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杀鸭! 应哥:陪老婆疯,陪老婆狂,为老婆哐哐撞大墙! 总的来说,就是流尘利用了九宝阁阁主,谋划了一切,后来两人闹翻了。其中的缘由接下来会讲,他们都不是好人,也都不是纯粹的坏人,另外小虐点要来了。 感谢在2022-09-13 03:49:54-2022-09-14 02: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玄凌 6瓶;易水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生死状(三) 不对劲, 迟迢的心突的一跳,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收手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咬了咬牙,一掌拍在流尘的心口上。 妖力凝实,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但在碰到流尘的瞬间, 却骤然散开。 流尘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化解掉了这一击。 迟迢一怔,满眼错愕。 几个月前他和流尘在昭南城交过手, 他可以确定流尘没有隐藏实力,流尘的修为是怎么在几个月内突飞猛进的? 最诡异的是, 流尘竟然能化解他的妖力。 迟迢过了几百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小心!” 应向沂又惊又惧, 拨开挡在面前的人, 拼命朝着迟迢的方向冲去。 一击无法致命,势必会被反杀。 距离太近, 迟迢退都来不及退,流尘出手如电, 想扼住他的脖子,迟迢侧身一躲,被抓住了肩膀。 肩膀被死死地扣住, 迟迢闷哼一声, 感觉自己整条胳膊都要被扯下来了:“怎么回事?” “很好奇你为什么伤不了我是吧?”流尘手上用力, 五指没入皮肉, 听到骨头咔吧咔吧的声音, 笑得邪气四溢, “半妖的妖珠用处不大,但若是实力强横的龙族与修为深厚的修士生下的半妖就不同了,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有把握,没想到我赌赢了,它真的帮我拦住了你。” 迟迢瞳孔一缩,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忍着剧痛,将他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拽了下来。 流尘松了手,同时一掌打在他胸膛上,逼得迟迢吐出几口血来。 关节错位,肩膀的骨头被捏碎了,化青后,他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迟迢忍着痛,等骨头愈合后,直接将胳膊拧了回去。 他咬紧了牙,没喊一声痛,死死地盯着流尘,质问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你对应鱼做了什么?!” 流尘为什么会知道应鱼的身份? 迟迢心绪大乱,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又心疼起应向沂。 应向沂与应鱼萍水相逢,落枫海一别后就没见过面,应鱼是应向沂多次亲口承认的妹妹。 她将找到的龙鳞给了应向沂,她唤应向沂哥哥,应鱼对应向沂的意义非同一般。 应向沂对他讲过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经历,应鱼是第一个认识的人,然后数得上名字的就是百里舒与杜临昼了。 而今,杜临昼和百里舒都被证实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当初和应向沂的交往也并非真心实意。 没有背叛应向沂的,只有应鱼了。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流尘举起手,舔了舔手指上沾到的血,满脸都是疯狂又狰狞的笑意:“不愧是妖界最强大的种族,连血的味道都这么好,迟迢,你令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仅要一片一片拔掉你的龙鳞,还要把你的血一点点放干,将你的骸骨制作成最强大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迟迢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目眦尽裂:“流尘,你找死!” 修士的力量不容小觑,肩膀上的伤很严重,纵使龙族恢复能力不错,他一时半会儿也抬不起胳膊了。 拦在中间的人太多了,有妖界的人帮助,应向沂才来到迟迢身边。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迟迢,视线落在他肩头,眼睛慢慢红了。 被撕破的喜服下,皮肉翻起,隐约能看到白骨。 应向沂心脏都要停跳了,怕弄痛他的伤口,只能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腰,让他没有受伤的一侧肩膀靠着自己:“还好吗?刚才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流尘的位置又靠后,他离得太远,只看到迟迢给了流尘一掌,但流尘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还能游刃有余的反击。 内伤严重,肩膀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迟迢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喘了口气:“我没事,应鱼……” 应向沂心里一咯噔,两人之间的默契令他瞬间反应过来,从只言片语得出了一个结论:应鱼出事了。 “应仙君认识落枫海的小姑娘吗?”流尘唇边沾了迟迢的血,又阴又邪,他穿了一身白衣,身上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恐怖气息,“她被我剖出妖珠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不停地说哥哥救我,救救我——” “流尘,你不得好死!” 应向沂双目赤红,身上爆发出一阵亮光,掺着淡金色光晕的灵力如同利刃,撕裂空气,从四面八方劈向流尘。 流尘面色一紧,并没有应对迟迢的攻击时那般从容,小心翼翼的躲过,退到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不少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纷纷将目光从死而复生的魔祖东祝身上移开,不敢置信地看着流尘。 流尘与迟迢在昭南城一战,被打碎了好几根肋骨,养伤养了许久。 他们都清楚两人的实力,落到迟迢手里,流尘必死无疑,所以他们才会前仆后继的保护流尘,不惜用身体来阻止迟迢靠近他。 可流尘没有趁机离开,只是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动,站在堪称角落的空荡位置,等着迟迢对他下手。 刚才的一瞬间,仙界的修士们都以为他要死在迟迢的全力一击之下了,谁知流尘竟然毫发无损。 并且趁机重伤了迟迢。 要知道,迟迢可是能以一己之力杀死十几位仙宗州主的人,没理由折在流尘的一击之下。 非亦原本因为东祝到来而放松的心情,瞬间又紧张起来,惴惴不安。 反而是东祝,看不出一点意外,看着相互扶持的应向沂和迟迢,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同情。 神界的人早就收手了,事到如今,不少修士也停下了手。 除了一心护住流尘的修士,也有不少人发现了两个疑点: 流尘仙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流尘仙君的言行举止似乎怪怪的。 “一定要杀了他,我拖住他,阿应攻击。”迟迢站直身子,“非亦,帮我困住他!” 如果他无法攻击流尘,那就换其他人来,今日一定要有个结果。 非亦迅速布下结界,将三人框住,阻止流尘逃脱。 有了这道结界,外界的人也无法进入,不会有人插手他们解决恩怨。 东祝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终究没有阻拦,反而召唤出另一件神品法器——箫。 琴比箫风雅,但还是箫更像他的骨杖十三,用起来顺手。 长箫上光华流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件法器不俗。 神尊抬眸,有些忌惮:“魔祖这是何意?” 东祝握剑一样握着箫,架在他脖子前:“神界和妖界的恩怨放一放,我们先清清账。我就这么一个徒儿,你也看到了,他要帮着朋友,做师尊的好说歹说都劝不住,就只能帮忙了。” 非亦面色一僵。 东祝瞥了他一眼,笑得风流:“我这徒儿不争气,上不来台面,几百年前被你算计的仇都报不了,还得让我这老人家出马。” 神尊脸色难看,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阴阳怪气的骂过了。 六界之中,称尊千年,辈分地位和修为实力都在他之上的人,全六界找不出一个。 当然那是在今日之前。 魔祖东祝,恰恰是个例外。 据记载,当年能与他匹敌的,就只有天上天的神君。如今东祝渡过了生死关,不死不灭,更是难对付的敌人。 真是造了孽了,碰上这么个人。 神尊怎么也没想到,死了的人会活过来,还要帮杀死他的凶手撑腰出气。 “魔祖想怎么样?” “自然是想杀了你。” 神尊握紧了法器,一众神将也紧张起来,迅速向他靠拢。 东祝莞尔:“放松点,只是想想罢了。你当初算计我这不乖的徒儿时,不也想弄死他吗?我做事向来讲道理,不管是他有本事还是你无能,既然你没杀得了他,我也不会杀了你。” 他似乎极为享受,带着笑,颇有闲情逸致,逗弄着神尊及神界中人。 非亦无法理解他的恶趣味,心中感慨不已,曾几何时,东祝也经常用带着笑意的嗓音,逗弄得他恼羞成怒,借此取乐。 就这么一个恶劣的坏胚子,竟然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活死人,破逍遥道,谋划半生,舍命入局。 他何其有幸,能被东祝善待。 非亦瞧着眼前人,觉得圆满,又有些唏嘘。 他命好,迟迢与他是好友,命数却如此差。被人毁了结契典籍,泼了一身的脏水,就连报仇,都有无数不长眼的人阻拦。 东祝不知对神尊说了什么,对方脸色古怪,点点头,带着神界将士退到了一旁。 非亦投以疑惑的目光,东祝把玩着箫,笑得狡黠:“我跟他做了收债的约定,日后再去讨,作为代价,他不能阻拦迟迢杀那个修士。” 神尊对流尘没有好感,做了个顺水人情。 流尘与迟迢之间,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万一迟迢死了,那所有的事也都不重要了。 结界隔绝了视线,里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仙界修士焦急不已,有不少人都面带谴责,不满地看着突然抽身的神界:“仙君为苍生大道,甘愿舍生取义,神尊及神界自诩六界魁首,就眼睁睁看着他死于非亦和迟迢这等魔头手下吗?” 神尊还未开口,东祝先笑了,骂迟迢就骂迟迢,扯上东祝做什么? “哪门子的苍生大道,狗屁的舍生取义!都给我睁开眼睛看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 话音刚落,又有人撕裂空间,从天而降。 一个容易辨认,标志性的棺材脸,正是冥府的一殿阎罗无疑。另一个一身斗篷,面具遮脸,看不见真实面容,赫然是众人期盼已久的九宝阁阁主。 一殿按着九宝阁阁主的肩膀,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为了把人带来,一殿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强迫又是哄骗,最后答应将打开天上天的钥匙传给他,才令九宝阁阁主配合。 若非东祝开口,他绝不会帮忙。 今日这对新人在他眼中并没有特殊之处,迟迢死就死了,至于应向沂……大概率是死不了的。 神尊似有所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捂得严严实实的九宝阁阁主。 那斗篷不知是什么材质,竟然看不出他身上的气息,也无从辨认他是仙界之人,还是神界之人。 东祝转了转箫,丝毫没有爱惜神品法器的意思,动作一停,箫便指向了九宝阁阁主:“你们的长枢仙君来了,还不跪拜迎接?” 修士们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九宝阁阁主。 长枢仙君真的没死吗? “长枢仙君已经死了。”九宝阁阁主突然道。 听到这句话,修士们的心安了,神尊的心提了起来。 可不等他们高兴或是担忧,九宝阁阁主又啧了声,语气幽幽:“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长枢仙君,好不容易假死,把这个身份丢了,现在要让我捡起来,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没让你捡起来,只是让你承认这个身份。”一殿没好气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九宝阁阁主沉默了一瞬,摊了摊手:“行行行,承认就承认,我就是长枢仙君,我没死。” 他小声嘟哝,抱怨道:“我的那么多身份中,只有做长枢仙君无聊,比做九宝阁阁主还烦。” “不可能,长枢仙君才不会说出这种话,他是骗子!” “他是迟迢找来的骗子,大家别信他。” “快去保护流尘仙君!” …… 九宝阁阁主似笑非笑,身形一动,便来到了闹得最凶的修士面前:“你是清垣的弟子吧,你师尊是我杀的,他死在云海秘境中,你想知道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修士满面惊骇,浑身抖若筛糠:“你,你想做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让我很不开心,虽然我不喜欢长枢仙君这个身份,但是……”他拖长了调子,指间冷光闪过,他对着捂住脖子的修士笑了笑,“我很喜欢黎长思这个身份,你否认长枢仙君就是否认黎长思,那就没办法了。” 这话有些胡搅蛮缠,但却符合九宝阁阁主一贯的疯子本性。 那修士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再没说出一句话。 九宝阁阁主伸了个懒腰:“我就是长枢仙君,以前用的假脸丢掉了,证明不了,你们最好别信,我巴不得迟迢和流尘一块死。” 听到他亲口承认,神尊彻底安了心:“昭南城失踪女子一事,是你和迟迢共同谋划的吗?你们是不是想复活四族?” “复活四族,你在开玩笑吗?”九宝阁阁主冷笑,“如果想复活他们,我当年就不用费尽心思挑起四族之战了。” 神尊早就从流尘那里知道了四族之战的始末,也知道九宝阁阁主在其中担任什么角色,并没有太惊讶。 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此次对妖界出兵的真实目的,定然会被人发现。 神尊故作惊诧,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令四族灭族的就是我!”九宝阁阁主沉声道,表情略有些冷意,“说我要复活四族的,是流尘?” 虽然不愿意帮迟迢和应向沂澄清,但复活四族的黑锅,踩到他的底线了。 千年前,他筹谋了那么长的时间,为的就是毁灭四族,流尘污蔑迟迢无所谓,但将此事推到他身上,他就无法袖手旁观了。 “四族没有全部被毁灭,存活下来的迟迢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为何要与他合作?”九宝阁阁主缓缓走向结界,“迟迢要死,流尘也要死。告诉你们也无妨,昭南城一事,包括六界中的怪异之事,都是我和流尘一起做的。” 修士们大惊失色,还有人想为流尘辩解,但一想到方才九宝阁阁主狠辣的手段,就不敢开口了。 死去的修士就在面前,颈间的鲜血不停涌出,在他身边汇成一滩,和他瞪大的眼睛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副诡异的画面。 眼前这个身穿斗篷的男人,明明周身没有一点灵力的气息,但却拥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 这样的人,有可能受到迟迢的威胁,帮他说谎吗? 九宝阁阁主在结界旁驻足,一脸风平浪静:“不过我和流尘在云海秘境中分道扬镳了,听说他取代我成为仙界的一把手了,他怎么编排我的,我不管,唯独复活四族一事,我不承认。” 他抬起手,隔着一段距离,顺着结界游移。 好似在抚摸结界一般。 非亦心惊胆战:“他想做什么?” 东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知道呢,他本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人,你是想让他来妖界解释,帮迟迢洗清冤屈,但对迟迢而言,他有可能是更危险的存在。” 一殿沉声道:“他没有说话,当年挑起四族之战,他的目的就是毁灭四族,杀死四族中的所有人。” 知道九宝阁阁主是长枢仙君之后,神尊心里最害怕的事情也没了,好奇道:“他为什么要毁灭四族?” 一殿没答,垂下眼帘,心情有些复杂。 他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 继位冥府一殿后,他得到了六界禁书,上面有提到过一件事,妖界四族并非纯粹的妖,他们身负强大的力量和血脉,最早是从天上天出现的。 九宝阁阁主处心积虑杀死四族中人,目标可能不是妖族,而是天上天。 但上次他们一同进入天上天,他有留心过,九宝阁阁主并没有异常的举动。 “疯子做事要什么理由?”东祝微哂。 他和一殿对了个眼神,两人的神色都很复杂,隐隐透出一丝担忧。 九宝阁阁主就是一直推动四族之战的人,但当年神君发现他后,并没有杀他,反而放了他一条生路。 根据东祝的猜测,其中的缘由与巫行翮换命格的事有关。 而在上曦城发现的木偶人和白坟碑,则是解开谜底的关键。 “不好!”非亦惊呼一声,“他要强行破开我的结界!” 九宝阁阁主回过头,唇角勾起一抹诡异又阴冷的笑:“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小白龙应该把人杀掉了吧,现在轮到我来杀他了。” 坚不可摧的结界在他的手下有如一张薄薄的纸,一撕就碎了。 结界碎成无数块,再也起不到屏障的作用,所有人都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事。 迟迢的脸上都是血,唇色惨白,喜服碎得不像样子,身上尽是斑驳的伤口,整个人身上都是血,散发着浓郁的腥气。 他下半身被强制化成了龙尾,鳞片已经被剐去了很多,血肉模糊。 周遭四散着被鲜血浸透的龙鳞,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彩。 迟迢和流尘死死地缠斗在一起,流尘也很狼狈,一身白衣都被血和灰尘染成了其他的颜色。 但流尘身上的伤口不多,衣服上的血迹像是从迟迢身上蹭到的。 迟迢失了很多血,整个人虚弱不已,但依旧坚持着,不让流尘靠近应向沂。 应向沂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他的手腕呈一种诡异的方向扭曲着,像是被人卸了关节,脖子上有手印。 可见这一场打斗的胜者是流尘。 众人哗然,不少人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擦了擦眼睛。 九宝阁阁主的笑容逐渐消失,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面上互殴的流尘和迟迢,一言不发。 非亦心头一紧,连忙冲过去,将应向沂扶起来。 东祝和一殿紧随其后,试了试他的脉搏,表情严肃:“受了内伤,灵力溃散,应当是丹田遭受了重击。” 打开喜服才发现,他的腹部有一个青紫色的手掌心,正好对应丹田的位置。 如此沉重的一击,足够将丹田震碎。 结界被打开,流尘看到了九宝阁阁主,瞳孔紧缩,怔了一瞬。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九宝阁阁主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好久不见,没想到一直威胁我的人会是你。” 从他还是黎长思开始,就有人暗中给他写信,拿四族之战和以前的事情威胁他。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进入仙界,慢慢站上权力的最高峰,成为长枢仙君。 在那之后,对方变本加厉,通过他在人间建立了九宝阁,收拢权势。 他试着找过,可是没有一丁点线索,有如大海捞针,根本找不到这个人。 前几个月,妖界有异象降世,他一下子便认出来,这是龙族在渡劫。 龙族渡劫,所有的族人都会受到影响。 那个人久违的来了信,还和探灵司勾结,以进入仙界为诱饵,策划了昭南城嫁衣鬼一事。 分配给他的只有两个任务:一是允许一些人进入仙界,二是看管保护好那些被害的无辜女子的骸骨。 九宝阁阁主生了一场病,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他在东八郡待了几十年,想起一些事来,将重要的东西都葬在了自己的衣冠冢中。 方才那番话不是骗仙界修士的,黎长思的确是他最喜欢的一个身份,所以他才会选择把东西藏在属于黎长思的故乡。 他不介意做个棋子,也不在乎四族之战的事情会不会被公之于众,他只想揪出这个藏在暗处的人。 他很好奇,是谁在幕后看着他,利用他。 于是九宝阁阁主开始谋划着让这个幕后之人主动现身。 那天晚上,他去九宝阁巡查,发现了第九层有人,他没有声张,给了对方逃走的机会,没有忽略除了妖族人之外,还有人进入了探灵司。 稍一询问便查清了对方的身份。 应向沂,一个平白出现的修士,身旁带着个小姑娘。可巧了,那个小姑娘正是藏起来的人要他寻找的半妖。 有他的暗中帮忙,应向沂带着小姑娘顺利逃走,逃到了妖界。 而九宝阁,也因为昭南城失踪女子的事,蒙上了杀人凶手的罪名。 过了没多久,六界开始出现诡异的现象——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 曾致使六界生灵涂炭的傀儡咒,再次出现在世间。 九宝阁阁主知道如何种下傀儡咒,这可是他研究出来的邪术。 但六界中出现的傀儡,却与他无关。 那个人在谋划掀起新的祸事,他不得不加快速度,说服仙宗州主举行了群英宴。 云海秘境,也就是百花冢中藏着朱雀一族最后的血脉,他要以此为诱饵,查清那个人的目标是四族遗留的血脉,还是其他的东西。 进入云海秘境的人都拿到了一颗珠子,那颗珠子并不是用来发射信号的,而是一把钥匙。 有缘人,能够凭此唤醒沉睡的朱雀血脉。 四族之战,他本以为自己毁灭了所有的四族中人,但没想到,神君悄悄帮每一族都留下了血脉。 拥有朱雀血脉的花神洛臻,拥有玄武血脉的长风军将领宋燕徊,那枚引起轩然大波的白龙蛋,以及白虎族用无数生灵复活的阴胎。 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四族都未完全灭族,他所谋划的一切都失败了。 进入云海秘境后,他找借口支开了流尘,借机杀了清垣。 杀死清垣,是因为迟迢。 九宝阁阁主对迟迢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对这条存活下来,并且越来越强大的小白龙恨得咬牙切齿。另一方面,他又因为迟迢和巫行翮生了张一模一样的脸而动容,下不了手。 清垣多次侮辱迟迢,在他的脸上做文章,骂那张脸,和骂巫行翮没什么区别。 毫无疑问,这种行为惹怒了九宝阁阁主。 杀死清垣后,他思索着要怎么和流尘解释,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不解释了。 反正从云海秘境中出去后,长枢仙君就会消失。 他悄悄离开,却发现云海秘境中有很多人都中了傀儡咒。 群英宴邀请的都是六界有头有脸的人,如他所料,一直在暗中威胁他的人,也在受邀之列。 傀儡咒是解不开的,他隐匿起来,在中了傀儡咒的人身上有设了个小法阵。 当施咒者催动傀儡咒后,傀儡就会自爆。 一殿最先找到了他,然后是应向沂他们。 他想杀了那只阴灵小白虎,但碍于这关系到东祝的复活,没有下手。 神君的朋友,他始终没办法下手。 正如他做不到对拥有和巫行翮同样面容的迟迢下死手一样。 离开云海秘境后,他假死脱身,世间再没有长枢仙君了。 仙宗十四州成了一盘散沙,一切都如他所料,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终于耐不住性子,出来收拢仙界的权力了。 九宝阁阁主啧了声,属实有些惊讶。 他想过很多个人选,怎么也没想到暗处的人会是流尘,渡微州州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趁流尘出神的工夫,迟迢猛地翻身,控制住他,满是鲜血的手抓起一把刀,狠狠地扎了下去。 流尘一掌砍向他受伤的肩膀,趁机夺过刀,染着血的刀刃从迟迢脸侧擦过。 在流尘惊诧的目光中,迟迢勾了勾唇角,忽然偏过头,朝着刀刃狠狠地撞了过去。 锋利的刀刃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很深的血痕,皮肉外翻,毁了这张绝色的脸。 东祝恰好看到这一幕,立马转头去看九宝阁阁主,果不其然,看到他冲了上去。 迟迢最终还是走了他教的路,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利用一个疯子。 迟迢被一把掀飞,狠狠地摔在地上。 九宝阁阁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到他被毁了的脸,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杀气:“我说过,如果伤了这张脸,会惹怒我的。” 迟迢浑身疼得厉害,骨头都断了,脸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掀起笑,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无辜又恶劣:“我…我没有,我都快死了,你瞎了吗?看不到……动,动手的是谁……” 流尘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他的攻击起不了作用,本以为可以和应向沂配合,杀死流尘。 但他犯了一个错。 流尘隐藏了实力。 他的修为提升了很多,且力量中混杂着魔气、灵力、妖力,甚至是神力,这使得流尘绝对碾压了他们两个人。 流尘身上的力量过于驳杂,并且没有互相排斥的征兆,就算是正常交手的情况下,迟迢也无法保证完全胜过流尘。 更何况,流尘还免疫了他的攻击。 结界被破开的时候,他看到九宝阁阁主,立马想起了东祝对他的教导。 他可以利用疯子去杀鬼。 而疯子的软肋是什么,他恰好知道。 九宝阁阁主对巫行翮又爱又恨,恨到不愿提起这个名字,爱到即使是他自己都不能伤害与巫行翮面容相同的迟迢。 而这张脸,就是他的筹码。 尽管知道这是流尘的计策,但九宝阁阁主还是没办法不上当,他夺过流尘的刀,字字狠厉:“你可以杀了他,但你不该毁了那张脸。” 刀狠狠地捅进流尘的胸口,驳杂的力量顺着血液渗出来,令九宝阁阁主愣了下:“你是神界中人?” 流尘眼神阴鹜,抬腿踹开他,同时拽住斗篷,狠狠一扯:“你不是想过平凡的日子吗,好好藏着就是,为什么又要现身?” 斗篷掉落在地,九宝阁阁主枯瘦的身体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消瘦得撑不起衣服,好似一副干瘪的骨架,霜白的头发几乎和露出来的皮肤融为一体。 就算是一殿,也没有见过九宝阁阁主脱下斗篷的样子,他皱了下眉头,略有些迟疑地看向东祝。 东祝眯了眯眼睛,长叹一声,对他点点头,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换命格,要将原本的命格换给另一个人。 九宝阁阁主就是神君创造出来,帮巫行翮换命格的人。 应向沂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的一切,懵了一瞬:“迢迢……” 非亦扶着迟迢过来:“他受了伤,意识还清醒,但没力气说话了。” 迟迢远比应向沂想象中伤的要重,被强行逼出了半妖化形态,甚至无法将双腿变回来。 脸上的伤口狰狞可怖,从耳朵到嘴角,长长的一道。 应向沂心脏骤停,眼泪止不住落下,他一点点蹭着迟迢脸上的血:“怎么回事,迢迢,为什么,很疼吧,一定很疼的……” 他的迢迢很怕疼,顶得重了都会哭哭唧唧。 迟迢费力地抓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别哭,不疼的。 应向沂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呼吸都变得困难,咬紧的牙齿不停地颤抖。 他刚昏过去的时候,迟迢并没有这么狼狈,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肯定是为了阻止流尘伤害他。 流尘似乎知道他身上的力量不同于其他修士,交手时趁机攻击他的丹田,想吸收他的力量。 非亦和东祝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输入力量,为他们两个人疗伤。 两人都是魔族,力量可能会被修士和妖族的身体排斥,只能帮忙修复外伤,不能触及身体内部的伤势。 另一边,流尘和九宝阁阁主对峙,众人都看着他们,说不出一句话来。 神尊没有忽略九宝阁阁主的话,心里疑惑不已。 流尘是神界中人,可自四族之战后,神界之人鲜少去其他五界,更罔论在仙界成为州主了。 神界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唯一的解释就是,流尘是在四族之战结束前离开神界的。 神界之人只能在神界修炼,无法长久离开,但流尘却能在仙界修炼。 神尊眉宇间凝出一抹愁绪,心底浮起两个字:堕神。 有罪之人因为自己的欲望犯下大错,被逐出神界,是为堕神。 堕神与入魔并称,但前者是因为责罚,后者是自身的选择,存在一定的区别。 但他们也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欲望或者心魔的奴隶,迷失过意识。 如果流尘堕神的话,那他绝对有理由挑起六界的祸事。 神尊神色严肃,如果说九宝阁阁主的出现只是打消疑虑,那么现在,他彻底相信了迟迢是被污蔑的。 悄悄对金风和玉露吩咐了声,神将们得令,不动声色地部署,将流尘和九宝阁阁主围了起来。 如果迟迢没有撒谎,那流尘就是罪魁祸首,他和傀儡咒有关,为了六界的安危,绝不能放他离开。 仙界的修士们都傻眼了,有人壮着胆子问道:“流尘仙君,他真的是长枢仙君吗?” “长枢仙君没有死,是你骗了我们对吗?” “你是不是污蔑……妖尊了?” “污蔑?是又如何?”流尘丝毫没有在意错愕的修士们,看向九宝阁阁主,“我知道你也想毁了那个地方,我们拥有相同的目的,要不要重新合作?” 东祝和一殿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九宝阁阁主。 九宝阁阁主歪了歪头:“你做了让我很不喜欢的事,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合作?” “你恐怕不知道龙族的修复能力有多强,一张脸罢了,我可以帮他治好,还可以帮你把他做成傀儡。不是普通的傀儡,是拥有意识的,听话的傀儡。” 流尘张开胳膊,袖子被撩起,露出手腕上的黑色印记:“我改造了你设计的东西,要不要见识一下?” 九宝阁阁主迟疑不决,转头看向迟迢:“你说的是真的?” 流尘笑意疯狂:“当然。” 他缓缓走近,站在九宝阁阁主身边,压低声音,耳语道:“曾经的四族之战失败了,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但如果我们合作的话,就能毁了神树,毁了天上天。” 九宝阁阁主抿紧了唇,缓缓走向迟迢:“我警告过你的,我很喜欢这张脸,弄伤的话我会生气,我生气向来控制不住自己。” 一殿拦在他面前:“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让开。”九宝阁阁主轻声道,“我不想伤你,我只想带走他。” 他看着迟迢,目光沉冷,没有一丝感情,像是在透过他看其他人。 应向沂惴惴不安,握紧了迟迢的手:“迢迢别怕,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迟迢半垂着眸子,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神尊斥道:“迟迢不是你们想带走就能带走的,流尘和你,也休想离开!” 神将们将他们团团围住,修士们也默默加入。 九宝阁阁主转过身:“敢当着他们的面承认一切,邀请我合作,你一定还有后手吧。” 流尘微微一笑,指尖在手腕抚过,印记突然爆发出一阵亮光:“自然,适当的展示实力,是友好合作的前提。” 本来不打算这么早暴露底牌的,但如果能拉拢九宝阁阁主合作,计划提前一点似乎也没关系。 话音刚落,修士们便身形一震,眼睛逐渐变得空洞起来。 应向沂等人满脸惊骇,突然发现,倒在地上的尸体也爬了起来,就像复活了一样,慢慢围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4 02:59:04-2022-09-15 03: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盛黎、易水歌、雪玄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生死状(四) 丧尸围城。 应向沂脑海中冒出这四个字。 傀儡没有痛感, 比死士还难对付,死了还能战斗,除非身体遭受严重的冲击, 四分五裂,否则不会停止攻击。 当年的四族之战发现到后期,四族已经死的死伤的伤,更多罪都是傀儡大军犯下的。 最后是神君及无数有志之士联合起来, 才封印了大部分傀儡,之后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六界的人才把这些危害世间的傀儡彻底消灭。 那一场大战令六界秩序大乱, 是极其惨烈的。 傀儡能够以一敌多,当年大军造成的伤亡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这也是为什么发现傀儡咒与龙族有关系后, 会致使整个龙族被灭族的原因之一。 神尊和一众神将们头皮发麻,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 流尘竟然给仙界的人都下了傀儡咒, 将他们变成了傀儡。 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和他们并肩战斗的人变成了没有意识的傀儡,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不已。 非亦眼神很冷, 小声嘀咕:“都是群没脑子的东西,非要等到敌人暴露, 才相信好人不是坏人。” 所谓的好人,指的自然是迟迢。 他可还没忘记,方才这群人是怎么拦着迟迢和应向沂的, 他们两个对上流尘会吃那么大的亏, 和这群人消耗了他们的很多力量也脱不开干系。 就比如应向沂的剪纸, 如果不是刚才用了的话, 现在拿出来阻拦傀儡, 是最好的选择。 迟迢被伤成这样, 非亦心里不痛快,又想到应向沂的丹田被毁的事,心里的火更旺了。 新仇加上旧恨,一时之间,他看着神界中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神尊听得一清二楚,但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事他确实理亏,在六界的安危面前,迟迢大闹神界的事也得往后稍一稍。 说的不好听点,他这次算是助纣为虐了。 金风和玉露也感慨颇多。 前者是悔恨自己没有更早一些看出流尘的阴谋,让众多无辜的将士们死在与妖族的自相残杀之下。后者则是庆幸,自己听了兄长的话,没有贸然带人去围杀迟迢。 神将们默不作声,心照不宣的将重伤的迟迢和应向沂保护起来,警惕地应战。 非亦冷眼旁观,心中只觉讽刺。 方才还喊打喊杀,等到人受了重伤,才保护起来,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界所宣扬的正义。 流尘此次带来的仙界修士不算太多,尽管傀儡倒的一大利器,想用这些傀儡歼灭神界和妖界的人,也是不可能的。 流尘打的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主意,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傀儡帮忙拖住了其他人,流尘瞥了眼九宝阁阁主:“我们趁乱带走迟迢,不成问题。” 九宝阁阁主抬眸:“还有应向沂。” 想进入天上天,必须有两把钥匙,一把他已经从一殿手中接下来了。 另一把就是应向沂。 流尘欣然同意:“正好,我对他有点想法。” 当初和问舟去昭南城,就是为了寻找应向沂的下落,结果被迟迢横插一脚,他还受了重伤,不得不改变计划。 星盘推测,能动摇六界的变数出现了,预言就应在应向沂身上。 神界三重天被捣乱的事他有所耳闻,之前又亲眼见识了应向沂的剪纸秘术,他很好奇对方的力量。 本想像吸收其他人的力量一样,吸干应向沂的丹田,可惜迟迢黏的太紧,令他没来得及下手。 九宝阁阁主眸光一凛:“你对他打的什么主意?” 两人一边在人群中游走,一边靠近被重重保护起来的迟迢和应向沂:“吸收了他的力量,我的修为能更进一步。” 他是堕神,被神界流放,无法用正常的方法继续修炼。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靠吸取别人的力量才提高修为的,凡人、妖族、修士、魔族的力量他都吸收过,是以他的力量驳杂。 他完全没有掩饰对应向沂力量的渴望,语气遗憾:“当初如果不是在昭南城碰上迟迢,我肯定能早些时候抓住应向沂。” 九宝阁阁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不能动他。” 他原本以为,应向沂身上拥有神君的力量,所以吸引了流尘。 但听到现在,他突然意识到,真正吸引流尘的可能不是应向沂从神君那里继承的力量。 应向沂还在昭南城的时候,并没有继承神君的力量,那么早被流尘注意到,一定是他自身的原因。 九宝阁阁主还记得,当时他想对应向沂动手,是神树出手制止。 应向沂一定和神树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流尘皱眉,语气不悦:“为什么?” 他可以容忍九宝阁阁主,但应向沂是他早就盯上的人,巨大的诱惑令他无法轻易让步。 “因为他是打开天上天入口的关键。”九宝阁阁主冷冷地瞧着他,唇畔的笑意冰冷阴邪,“别忘了我们是因为什么合作的,如果你不想毁了天上天,我随时都可以反悔。” 霜白的发丝被风吹起,柔顺得好似一捧新丝,泛着柔和的光晕。 周遭的打斗愈发激烈,有血溅出来,将他的头发染成了红色。 九宝阁阁主站定,攥住了流尘布满施咒者印记的手腕,指间的薄刃抵着他的血管:“你知道的,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流尘面色冰冷。 他从来都知道,九宝阁阁主是个疯子,要想完全控制住对方,必须掌握一件东西。 很不幸,那件东西落到了迟迢手里。 他本以为要失去这一枚棋子了,但当看到九宝阁阁主威胁迟迢的时候,流尘才确认,迟迢虽然拿到了那件东西,但还不知道要怎么用。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趁九宝阁阁主身上的秘密没被揭开之前,将他拉拢过来,再解决迟迢,趁机拿到那件东西。 到那时候,他就可以用那件东西完全控制九宝阁阁主了。 锋利的刀刃在他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洇出的血珠在皮肉上滚了滚,落到了地上。 流尘掩住眸底的怒意和恨意,扬起一个平和的笑:“那就听你的,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带走他,以便打开天上天。” 九宝阁阁主这才收了手,低声道:“你带走迟迢,在带走应向沂。” 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 流尘眯了眯眼睛,爽快道:“没问题,等离开之后,我一定尽快将迟迢脸上的伤治好,把他变成傀儡,送给你。” 制作傀儡的条件没有那么高,在那之前,他还可以好好折磨迟迢一顿,挖出迟迢的妖珠,再把他的龙鳞一片片拔下来。 反正脸好好的就行了。 混了一半龙族血脉的妖珠已经不是俗物,化青后的龙族妖珠,定然能令他的修为更进一步。 迟迢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他都要一一讨回来。 他要昭告世人,四族都该死,即使没有做过恶,但身上流淌着四族的血,就该死! 比如迟迢,比如应鱼。 九宝阁阁主没再反驳,率先往应向沂所在的地方靠近,用行动回答了他。 流尘盯着他的背影,笑容一寸寸褪去。 应向沂和迟迢都受了重伤,失去了自保的能力,非亦守在迟迢身边,解决着靠近的傀儡,往后退去,准备趁机将人带回魔界。 东祝和一殿则一左一右架着应向沂,两人表情严肃,略有些纠结。 将九宝阁阁主带来妖界,虽然是迟迢的要求,但最终闹成这个样子,九宝阁阁主当众反水,他们也觉得郁闷。 尤其是一殿,想到自己交出去的「钥匙」,脸黑的更厉害了。 “傀儡的数量不算太多,流尘恐怕也是临时起意,他这么做,可能只是想趁乱带走迟迢和应向沂。”东祝沉声道。 一殿拧眉:“你之前说的,应向沂可能是……是认真的吗?” 东祝沉吟片刻,道:“原本只是猜测,但我现在基本确认了九宝阁阁主的身世秘密,应当八/九不离十了。” 他用箫狠狠一敲,直接敲碎了一个傀儡的天灵盖,脑浆迸裂,混着血流下来。 一殿和鬼魂打了近千年的交道,还是没办法接受他这种手段,额角青筋直暴:“非要弄得这么恶心吗?” 他没看错的话,那是神品法器吧,当成烧火棍用,也太暴殄天物了。 “这样最有效,把脑袋敲烂了,他们就不会再攻击了。”东祝一脸「你不懂」的表情,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跟我说过,神树在关键时刻出手,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了应向沂。你我都知道,就算是神君,都无法借用神树的力量,可见应向沂在神树的心目中,地位比神君还要高。” 一殿看了眼仍在昏迷的应向沂:“他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修为也不是很高,怎么会获得神树的青睐?” 刚才听到流尘和九宝阁阁主合作,还要带走迟迢,应向沂急火攻心,又昏过去了。 东祝随口道:“你我都不是神树,怎么可能知道它的想法。” 一殿暗叹一声:“先带他离开这里吧。” 非亦和神界之人听了流尘的话,只知道要保护迟迢,但他和东祝心里门儿清,关键在于应向沂。 流尘和九宝阁阁主的目标都是天上天,对他们而言,能打开天上天入口的应向沂,远比迟迢更重要。 如果天上天和神树被毁,六界将陷入无穷无尽的浩劫当中,届时六界苍生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以说,应向沂的命,关乎着百万生灵的生死。 东祝握紧了手中的法器,直视着款款而来的九宝阁阁主,突然问道:“一殿,你说我们两个对上他,有几分胜算?” 一殿脸色不怎么好:“如果你真的闭了生死关,应当有五分胜算。” 重写命格的代价很大,东祝能气势汹汹的威胁神尊,更多是靠着他以前的威名。 没人比一殿更清楚,他的力量下降了多少。 言下之意,就是胜算不高。 东祝不怎么开心地撇了撇嘴,骂骂咧咧:“都怪那不成器的徒弟。” 一殿挑眉,调侃道:“呦,后悔救他了,这可不像你的个性啊。” “不是后悔救他,是怪他不听话。”东祝磨了磨牙,“让他不要来妖界掺和,他非要来,要不是他来了,我也不会让你把九宝阁阁主弄过来。” 那样的话,流尘绝不会冒险使用傀儡,迟迢就算死了残了,也能安排人,将应向沂平安送出去。 现在好了,一个都跑不了。 八成得折。 一殿沉默片刻,问道:“关于应向沂和迟迢,你是不是早就有所猜测了?” 东祝「嗯」了声:“你不觉得他们两个特别像当年的神君和巫行翮吗?” 一殿心说他还真没看出有哪里像,但是怕东祝又把他是孤家寡人的事拿出来,果断闭了嘴。 “当年神君被困白虎族,我和他见过一面,他知道我的打算后,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命格千变万化,就算成功换了,也不是一定会圆满的,每个人的命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当年算出巫行翮命中有一死劫,神君煞费苦心,替他换了一副平安圆满的命格。 可不久之后,巫行翮就流落冥河,差点魂飞魄散。 虽说命格是活的,但刚换完就碰上死劫,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们当年查过巫行翮的死,但一无所获,凶手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神君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但在白虎族见面的时候,他没有提起巫行翮的死,反而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东祝原本以为神君是想告诉自己,命格多变,让他慎重考虑,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突然发现,那句话可能不是规劝,而是感慨。 每个人的命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一直查不到杀死巫行翮的凶手,不是因为凶手太高明,没留下一丝痕迹,而是因为,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凶手。 “你我都听过大荒的传闻,执法者要无心无情,才能审判世人。” 故人已经化作了一抔雪,谜团找不到准确的答案,没有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东祝轻声道:“如果我们没猜错,应向沂是被选中的人,那他就必须无心无情。当年的巫行翮命有死劫,而今的迟迢,你猜他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一殿心里发寒,不忍心继续想下去。 他们亲眼所见,失去巫行翮后,神君在冥河旁拼凑着残魂,崩溃哭泣,痛不欲生。 会否有一日,应向沂会长跪不起,亲手捧起迟迢的尸骨? 九宝阁阁主染了一身的血,发梢都是红的,静静地看着东祝和一殿:“把他交给我。” 一殿面上还带着一丝痛色,苦口婆心道:“你继续这样下去,对得起他吗?” 神君何等敏锐,怎么可能查不出在背后搞鬼的人,当年他就抓到了四族之战的幕后之人。 九宝阁阁主冷冷一笑:“为什么对不起?他当年并不是放过我,而是为了保住自己所爱之人。” 会放过他,只不过是因为他背着巫行翮的命格,和巫行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跟他说什么废话,他根本不会有真正的感情。”东祝活动了一下手腕,“想带走他的话,你得先踏过我们两个的尸体。” 守不住应向沂,天上天就会危在旦夕,届时六界都要玩完,谁都活不了。 他们只有一条路能走,拼死拦住九宝阁阁主。 周遭的交战声响个不停,九宝阁阁主有一瞬的怔愣,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前。 那时神君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怎么回答的? 说的是不知道,还是忘了来着? 九宝阁阁主仔细回忆着,却想不起来,他生病了,记忆也衰退了。 印象深刻的是要毁灭四族,毁灭神树,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似乎是因为一个人。 “你说的没错,我没有真正的感情。” 他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呈现出僵硬的弧度,连脖颈都是直直的一截,和正常人的身体完全不一样。 一殿扶着应向沂,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交起手来。 法器落到九宝阁阁主的身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好似敲到了木头上,与敲到肉/体上的闷闷的声音大相径庭。 「咚咚」的声音像是木鱼,唤醒了昏死的人。 应向沂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他缓了一会儿思维才逐渐清明,下意识寻找迟迢的身影。 一殿扶着他:“迟迢那边有非亦在,你不用担心,先顾好自己吧。” 应向沂心里发慌:“不,不行,我要去找他……”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过,整个心都提了起来,看不到迟迢就没办法放下。 人群嘈杂,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响,应向沂循声看去,焦急道:“是魔气,非亦!在哪里,他们在哪里!” 应向沂急切的想赶过去,一殿劝不住他,想到他们拼死拼活要保住他,没忍住斥道:“你冷静一点,再这样闹下去,我不介意让你再睡一觉。” 丹田的疼蔓延到全身,应向沂拽着一殿的胳膊,眼睛发红,不停地央求:“求求你,让我见见他,让我和他一起,我担心他……” 他可能会出事的,我要陪着他,不能留下他一个人。 一殿微怔,突然想起方才和东祝的对话。 如果应向沂真的是被神树选中的人,迟迢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真的,能活过今天吗? 应向沂心神恍惚,听不进话去,满心满眼都是迟迢。 一殿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我带你去见他!” 东祝说的没错,应向沂和迟迢确实很像神君和巫行翮。 如果今日是神君求他,想见巫行翮,他能做到置之不理吗? 趁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交手,一殿扶着应向沂,往非亦那边靠近。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战,傀儡的数量已经减少了很多,拦路的障碍不多,他们很快就到了附近。 迟迢靠坐在地上,状态很差,眼神涣散,勉强还保持着一分意识。 非亦和神尊正在和流尘交手,流尘的力量驳杂诡异,加上他不停地召唤傀儡来帮忙,两人并没有占到便宜。 等不及让一殿扶着他慢慢过去,应向沂踉跄着冲到迟迢身边。 看到他,迟迢眼睛一亮,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摸了摸他的腹部:“丹田……” 应向沂忍着痛摇摇头:“没事,你伤的太重了。” 迟迢有些无奈,他遍体鳞伤,情况一看就不太好,想安慰应向沂,恐怕也没有说服力。 当然也舍不得不安慰,迟迢温声哄道:“阿应……别,别担心,我死不了的。” 应向沂一哽,更心疼了。 一殿默默听着他们的话,时不时观察一下战况,有些疑惑:“以你的实力,流尘应该没办法重伤你吧?” 有那么多傀儡帮忙,流尘也只是和神尊非亦两人差不多打了个平手,以迟迢的修为,不该这么狼狈。 一殿来得晚,只看到了结界内的战斗,迟迢的伤势称得上惨烈了。 “他身上有龙族的妖珠,不知还动了什么手脚,总之迢迢伤不了他。”应向沂解释道。 想到应鱼可能经历了什么,他心里的恨意更甚,恨不得将流尘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一殿微怔:“他怎么会得到龙族的妖珠?” 当年龙族因为傀儡咒而被灭族,迟迢能活下来还是因为他是颗幸运的蛋,其他的龙是怎么活下来的? 迟迢断断续续道:“他,他们应当……不是纯……纯种的龙。” 混血种的龙,或者是妖力低微的龙族,没有生活在龙族的聚集之地,能够逃过天劫,也不是没有可能。 应鱼是龙族与修士的孩子,至于青老,妖力虽然很强,但其中并没有太多龙族血脉的气息。 迟迢猜测,他们可能是龙族的一支,血脉都不纯粹。 迟迢想到一件事,从储物法器中拿出那截神树树枝:“阿应,收好。” 应向沂愣了下,接过树枝,眼底略有迟疑。 东祝还在抵挡九宝阁阁主,一殿突然一拍手:“你们查出九宝阁阁主的秘密了吗?东祝说他是用来给巫行翮换命格的,没有真实的情感……” 如果能控制住九宝阁阁主,局势就会好很多,一殿顾不了那么多,把知道的事都吐露出来了。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一直以为困难他们的问题,似乎有了突破口。 九宝阁阁主是用来帮巫行翮换命格的,那白坟碑是延生牌位,也就是用来为巫行翮祈福的。 将巫行翮的命格换给无辜之人,显然不是心怀六界,善良慈悲的神君会做的事情。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九宝阁阁主不是真正的人,他是神君特地创造出来,替巫行翮承受命中劫数的。 这样看的话,木偶人也很好解释了。 技艺生疏却精心打造的木偶人,甚至选用了神树的桐木,那很可能就是九宝阁阁主真正的身体。 迟迢想到九宝阁阁主身上的诡异之处,手臂的不和谐,以及手腕上露出来的黑线……这些都能够证明,他们猜测的方向是对的。 神君铸造木偶人的时候,花费了很多心血,对他的影响一定很深,甚至于他可能继承了神君的一部分情感。 九宝阁阁主背负了巫行翮的命格,只能作为一个傀儡,痛恨巫行翮是必然的。 但由于受到神君的影响,他对巫行翮也有「爱意」,具体就体现在他对巫行翮的脸有着病态的偏执。 所以九宝阁阁主会对巫行翮又爱又恨。 所以九宝阁阁主会和一殿、东祝等神君故友亲昵接触。 九宝阁阁主因为巫行翮而生,他背负着巫行翮的命格,一生都逃不掉。 即使他有神树桐木铸造的身体,即使他有强大的力量,可他永远都会受到桎梏。 所以他说最喜欢做凡人黎长思的时候,因为那时候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他不再是巫行翮的附属品。 他只是黎长思。 就算成为长枢仙君后,他也没有抛弃「黎长思」这个名字,不是因为贪恋凡尘权势,只是他在恋慕那段为自己而活的人生。 对他而言,那块延生牌位和木偶人都是最重要的东西,他将这两件重要的东西放在对自己最重要的地方。 属于凡人黎长思的终点——海中岛衣冠冢。 木偶人才是九宝阁阁主真正的软肋。 想清楚了一切,应向沂心里豁然开朗。 只是他们虽然弄清楚所有的事,但对怎么利用木偶人还没有想法,总的来说,还是没什么帮助。 流尘曾经去过海中岛,一定是知晓九宝阁阁主的真实身份。 在没有弄清楚方法之前,绝不能把木偶人拿出来,免得被流尘抢走。 流尘远远地看过来,笑意恶劣:“你们继续拦着我,迟迢也会死的,他身上的伤无法愈合,现在能救他的只有我。” 非亦心里一沉,他帮迟迢疗过伤,知道他的情况。 “不信你们就继续动手,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亲眼看到他死的。”流尘摊了摊手,“虽然要把死了的人制作成傀儡,会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改变主意了,妖珠什么时候都能挖,死人也可以制作成傀儡,如果迟迢就这样死在众人面前,应该也很有趣。 应向沂心里慌的厉害:“他在说谎,他一定是在说谎……” 迟迢咳了两声,身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流尘没有说谎。 流尘的力量过于特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身上的伤口几乎没有愈合,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应向沂也发现了这件事,握着神树树枝的手略有些颤抖:“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去天上天,神树能救你,迢迢,你一定会没事的。” 神树的力量强大包容,他握着这一截树枝,都能感觉到似有若无的力量涌入体内。 应向沂期盼地看向一殿,一殿面色沉重:“钥匙现在不在我身上,为了让九宝阁阁主来妖界,我给他了。” 彼时他和东祝也没有料到,九宝阁阁主的真正目的是天上天。 应向沂脑袋里一片空白,紧咬的牙齿泄出零星的颤音:“那,那就和他一起去,他们想打开天上天,也需要我,想要我帮忙,他们就不能伤害你……” 一殿按住他的肩膀,喝道:“应向沂你冷静点!和他们合作,你疯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好好看看,面前有多少人为了阻止他们付出了生命,你如果帮他们打开天上天,整个六界都会出大事!” “那又怎么样!” 应向沂紧紧抱着迟迢,双目猩红,神情癫狂。 一殿气了个半死:“你这是助纣为虐,世间有多少无辜的人,仅仅因为你的一念之差,他们就要付出生命,你不会愧疚吗?” “那他就不无辜吗?”应向沂声音嘶哑,“我的迢迢就不无辜吗?” 一殿怔了下:“他一个人,和世间生灵,孰轻孰重?” 一个人就比不过世间的生灵吗? 因为他身上流着龙族的血,所以得不到信任,就因为他只有一个人,所以活该为其他人牺牲吗? 谁人不无辜? 应向沂想到火车铁轨的故事,救一个人还是救一群人,是人性的考验。 但眼前的情况不同,多数的一方也是无辜的,这就导致选择无关于人性,更多人会选择最优解。 在世人的观念里,能救下更多的人,才最合算。 而在其中牺牲的迟迢,或许会引起世人的感慨唏嘘,但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是应该的。 毕竟一个人,怎么能比得过无数人。 如果他选择了迟迢,无疑会被冠上「自私」二字。 应向沂扫过眼前拼死战斗的众人,心不停地下坠,直到掉进冰窟窿里:“我想自私一点。” 他没办法看着迟迢死在他面前,迟迢是他心尖上的软肉,是他唯一在意的人。 在世人与爱人之间做选择,可想而知有多难。 一殿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其他人怎么办?未来怎么办?如果天上天被毁了,你觉得你们还能活下去吗?” 应向沂语气笃定:“我会阻止他们,我会用一切代价,阻止他们毁灭神树,毁灭天上天。” 只要救了迟迢就好,他愿意付出生命,去阻止流尘和九宝阁阁主。 应向沂打定了主意,喊道:“都住手吧,流尘,我要和你合作。” 流尘满意地笑了:“希望我救迟迢?” “不,我的人我自己来救。” 应向沂信不过流尘,一个对迟迢抱有莫大的恨意,想把他制作成傀儡的人,怎么可能出手救他。 流尘挑了挑眉,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不屑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合作?” 应向沂扬起笑:“活下来很难,但死很容易,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们就无法进入天上天了。” 救不了迟迢,那他就一起死,这样也能阻止流尘和九宝阁阁主进入天上天。 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后者按住流尘的肩膀,沉声道:“答应他。” 流尘面色沉抑:“你想怎么合作?” 应向沂道:“我们合作,你带人退出妖界,放了应鱼和青老,我帮你们打开天上天。” “不可以!绝不能让他们进入天上天!”神尊急道,“如果天上天出事,六界都将陷入灾厄当中!” 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交手的时候,也受了伤,劝阻道:“他说的没错,如果天上天出了岔子,世间百万生灵都将陷入无尽的黑暗当中,你会成为六界的罪人。” 应向沂拥着迟迢,讷讷道:“我不是神明,救不了那么多人,我只想保护好我的爱人,罪人就罪人吧。” 迟迢抓住他的手,想要说什么,被应向沂吻住了。 一滴泪滑落在他唇边,迟迢愣了愣,听到他含着央求的呢喃:“别阻止我,迢迢……” 流尘眼睛一转,笑了笑,张开胳膊:“好啊,我可以告诉你那半妖在哪里,你让人去找就是了,至于让他们退出妖界,我们三个人先去天上天一趟,如果你确实能打开入口,我就让他们离开妖界,如何?” 他只听九宝阁阁主说过,要亲眼所见,才能确认打开天上天是否非应向沂不可。 应向沂迟迟没答,流尘继续道:“你可以放心,这次只是看一看,我不会进入天上天。如果你确实是打开天上天入口的关键,我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好,不过我要带一个人。”应向沂垂眸,看着怀里的迟迢,反手握住他的手,“我要带他一起去。” 流尘笑了:“没问题。” 流尘说出了青老和应鱼的位置,应向沂吩咐影道的人去找。 神尊等人还想阻止,被非亦一句话噎住了:“既然他能打开天上天,证明天上天相信他,那他做什么选择,你们都没资格阻拦。” 应向沂半扶着迟迢,和流尘、九宝阁阁主一起去了天上天,其他人都留在妖界。 在他们离开后,非亦和东祝一殿心照不宣的跟在后面,神尊见状,也带了两个人远远地跟着。 他们并不打算靠近,都隐匿在暗处,如果流尘企图进入天上天,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阻止。 到了天上天后,应向沂忍着丹田的剧痛,勉强调动起灵力,和九宝阁阁主合力往入口输入灵力。 他始终没放开迟迢,用一只手环抱着对方。 入口缓缓开启。 迟迢悄悄抬起手,五指探入心窝,生生挖出了妖珠。 那颗妖珠并不圆满,有一道异色,好像是裂缝一样,横亘在中间。 在应向沂震惊的目光中,迟迢将那颗妖珠推进了应向沂的丹田:“我不会死,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在应向沂提出合作之前,他就做好了打算。 两心相许,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应向沂的计划? 其他人都在劝阻,可只有迟迢知道,像应向沂那样的人,不可能会忍心伤害其他人。 无非是救了他,再和流尘等人同归于尽。 正如应向沂不会让迟迢死在他面前,迟迢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应向沂走向死路。 应向沂心神俱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迟迢推进了天上天。 流尘和九宝阁阁主都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样做,纷纷冲了过去。 “世人都……觉得,妖珠是……最重要的东西,但妖族的力量……并不仅仅来自于妖珠。” 被奉为至尊,龙族的血脉也是一大武器。 即使是没了妖珠,迟迢也能通过自爆,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在入口即将合拢之前,应向沂看到一道刺眼的亮光,流尘和九宝阁阁主都被拦住了。 当最后一束光消失的时候,他的迢迢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一个悲伤的故事:迢迢死了。 一个好消息:迢迢会活的,死是有原因的,还记得迢迢先天不足的事吧—— 感谢在2022-09-15 03:56:35-2022-09-16 03:0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 5瓶;易水歌、流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生死状(五) 从迟迢自剖妖珠, 推应向沂入天上天,到他自爆将流尘和九宝阁阁主拦在天上天外。 所有的一切都落入了紧随其后的非亦等人眼中。 迟迢做出了人生中最后一个选择。 或许不是为了救下六界众人,但他的确用自己的生命, 保护了无数生灵。 天上天的入口已经合拢了,周遭云雾弥漫,似乎有飘飘扬扬的雪霰散落腾飞,交织出一幅凄美的画卷。 像极了默哀。 为防被制作成傀儡, 迟迢硬生生将自己挫骨扬灰,尸骨都没有留下一丁点。 这一场起于征讨的闹剧终于在此时落下了帷幕。 所有人都是看客,他们说不出话来, 心情复杂,有敬佩、有唏嘘、有惋惜, 但更多的是……愧疚。 非亦默默转过身,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绷紧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东祝虽然猜到了一切,但也没想到迟迢会用这样决绝的办法, 毁了自己,也毁了可能威胁到应向沂安全的因素。 命格可以被安排, 但每个人的命运将走向何方,还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的。 东祝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环住非亦的肩膀, 轻轻拍了拍, 无声地安慰着。 非亦终究还是没有逃过, 经历了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甚至这一切更难以接受。 他并没有亲眼看到神君死去, 但非亦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迟迢用如此壮烈的方式赴死, 连尸体都因为自爆没有留下分毫痕迹。 在之前的交战中,他们都受了很重的伤。 非亦衣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一直挺直的脊背终于在此时弯了下来,喉咙间滚出喑哑低沉的泣音:“师尊,我只有……只有他一个朋友啊……” 他传信给我,向我求助,我决定要与他站在一起,我说过要保护好他,可我没有做到。 我亲眼看着他用自杀的方式,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浑浑噩噩的岁月里,我们曾一同对月饮酒,百万魔族大军压境,是他挺身而出,为我争取时间。 我们之间起于救命之恩,终于肝胆相照。 我为他准备了很多份贺礼,恭贺他与心上人结契,可是他最期待的结契典礼被毁了,就连他自己……都没能好好活下来。 非亦抬起头,双目赤红,一字一句咬得狰狞,几近颤抖:“就因为他身上流着龙族的血,就因为他是龙族,所以他要被人冤枉,所以你们要帮着幕后凶手,往他身上泼脏水,捅刀子!” 神尊和两名神将哑口无言,面上都浮出歉疚。 不信任是真,指责也是真,没有证据就妄下论断依旧是真,他们从头到尾都被利用了,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无从辩驳。 “可最后确实他的死,保护了天上天,保护了六界,保护了那么多人,多么荒唐多么可笑啊……” 非亦双眼红的厉害,他捂着脸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 东祝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 非亦慢慢收敛表情,似叹息又似感慨,喃喃道:“我好不甘心,师尊,我真的……真的替他不甘心,替他觉得不值。” 骄傲恣意的妖尊,在心狠手辣的骂名下活了几百年,被算计被辱骂被责问,也被千夫所指过,无数人骂过他,说他一定不得好死。 这算不算是应验了呢? 如果算的话,那传说中的预言是不是也实现了。 妖尊迟迢,身负大气运,必将拨乱反正。 真正的凶手被揭露,所有的一切都大白于天下,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拨乱反正了吧? 东祝知道他是被刺激到了,一时走不出来,钻了牛角尖,悄悄和一殿对了个眼神,示意他跟神尊先回妖界。 迟迢身死,应向沂进入天上天,他们要赶在流尘与九宝阁阁主回过神来之前,把青老和应鱼救出来,控制住妖界的情势。 再耽搁下去,机会就白费了。 一殿收拾好心情,和神尊一起回了妖界。 东祝看向天上天入口:“等回魔界再哭,现在振作起来,为你的朋友报仇。” 他们要给一殿和神尊争取时间。 只要能够拦住流尘,妖界的傀儡就发挥不了作用。 非亦咬牙切齿,召开骨杖。 东祝伸出手:“借我一根。” 神品法器虽好,但还是吹奏弹奏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打人的话,骨杖十三更趁手。 非亦将手里的骨杖递给他:“九宝阁阁主交给你。” 两个都是凶手,但流尘更该死一点。 东祝没有异议,嘱咐道:“拖住他们就好,别太拼命。” 他怕非亦不管不顾,要为迟迢报仇。 说他自私也好,怎么也罢,非亦这条命来之不易,是他花了一身修为与千年时间换来的,不能轻易丢了。 骄傲的魔尊垂下眼眸,放轻的声音还带着悲戚的嘶哑:“我知道,我这条命是属于师尊的。” 为挚友报仇义不容辞,但他也不能为了报仇抛弃东祝。 拖住就好,他心里有数,迟迢一定希望自己的仇,是心上人亲手报的。 天上天的入口合拢,不留一丝缝隙。 被迟迢摆了一道,流尘大骂出声,催着九宝阁阁主再输入力量,同时他自己也试着输入力量,企图打开天上天的入口。 结果可想而知。 九宝阁阁主沉声道:“没用的,不是天上天承认的人,无法打开入口。” “你不是拥有那什么神树的力量吗?为什么你也打不开?”流尘快气疯了,脸黑得能拧出墨汁来,“该死,都怪迟迢,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还想骂眼前的人,如果不是九宝阁阁主看重那张脸,他早就对迟迢下手了。 现在倒好,不仅妖珠被抢了,就连傀儡也制作不了了。 但流尘还保有理智,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九宝阁阁主内讧。 他心里窝火,恨恨地骂道:“迟迢,迟迢!真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妖尊,对自己都那么狠。” 能把自己挫骨扬灰的,六界中找不出几个。 九宝阁阁主自言自语:“毁了,迟迢死了,那张脸也毁了……” 那是巫行翮的脸。 他眉心紧蹙,按住了自己的头。 脑海中有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内容依稀是,自己盗走了彼岸花丛中属于巫行翮的魂魄,放入了白龙蛋里。 之后迟迢就从那颗蛋中破壳而出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 九宝阁阁主倒退几步,双手捂着自己的头,拼命的回忆着。 似乎是……一个人让他这样做的。 是谁?究竟是谁? 耳边嗡嗡作响,指骨撞在面具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九宝阁阁主猛地睁开眼,后背满是冷汗,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神树。” 是神树让他那样做的。 是神树想杀了巫行翮! 包括之前,也是神树让他将巫行翮打落冥河底。 他是神君用神树的木头制作出来的,天生拥有神树的力量,也要贯彻神树的旨意。 明明神君制作他的初衷,是想让他帮巫行翮渡过死劫,可最后却是他,亲手杀死了巫行翮。 神君创造他的时候,融入了一丝自己的心血,借此以令他爱自己所爱,亲自己所亲。 神君以为这样就能让他保护巫行翮,但没想到,心血所带来的爱意终究无法抵抗神树下达的命令。 九宝阁阁主心底一片冰寒,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巫行翮那张脸。 他几乎分不清楚,那是巫行翮还是迟迢。 迟迢挖出妖珠的时候,他明明想到了一切,可以阻止对方自爆,但他却没能出手。 更有甚者,在应向沂进入天上天之后,他明明可以跟着进去的,却像被人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不是迟迢阻止了他,而是神树在阻止他。 九宝阁阁主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他只是神树的一枚棋子。 那要毁灭四族,毁灭神树,毁灭天上天的念头,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还是说,那是神树灌输给他的? 对他传达命令的是一个人,那个人是神树化成的。 九宝阁阁主呼吸一窒,拼了命地回忆着,想要看清楚那张被模糊过的人脸。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记忆中的那张脸都像是被雾笼罩住一样,怎么也看不清楚,只有简单的五官轮廓。 是很熟悉的轮廓,令他生出一种不久前才看见过的感觉。 可不等他想清楚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裹挟着强大魔力的攻击就袭来了,破空声凌厉至极,透着一股子狠厉劲儿。 九宝阁阁主迅速后撤,看到灰白色的骨杖在眼前劈落,非亦借着这股力道翻了个身,又攻向一旁的流尘。 东祝紧随其后,骨杖直指九宝阁阁主:“你想毁了天上天,是不想做巫行翮的附属品了吗?可惜,没有巫行翮就不会有你,无论你接不接受,你都是一个工具——” 是神君用来救巫行翮的工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九宝阁阁主就疯了一般冲上来。 魔族最擅长攻心,失去了理智的敌人,更容易露出破绽。 见计划很轻松就达成了,东祝挑了挑眉,略有些惊诧。他还准备了一堆话,想要刺激九宝阁阁主,谁知道这么轻易就做到了。 工具。 这个字眼彻底激怒了九宝阁阁主,尤其是他刚想起了那些事,立马联想到了自己被神树当成工具的事。 被派去刺杀巫行翮,盗走彼岸花丛中蓄养的魂魄,搅动六界的风云,促成迟迢的死……就在刚刚,他这个工具似乎是被放弃了。 九宝阁阁主愤怒不已,将所有的怒意都对着东祝发泄了出来,每一招都用了十成的力量,甚至空手去接骨杖的攻击。 他的真身是木偶人,手臂上看上去像是皮肤,但实质和木头差不多。 骨杖敲在他身上,发出一道又一道声音。 这些响声传到了天上天,失魂落魄的应向沂捂着腹部,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向了神树。 要救迟迢,要救迟迢……他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两人早已经双修过,互不排斥彼此的力量,妖珠被进应向沂的丹田后,很快就和他的身体融合了。 属于迟迢的强大力量修复着应向沂受损的丹田,痛感逐渐消失,应向沂身上只剩下一些外伤没有痊愈。 那些伤口都是流尘的力量造成的,但仔细看能够发现,对比迟迢的伤口情况,应向沂的伤口恢复了不少。 也就是说,有一股力量,在缓慢的修复着流尘在应向沂身上留下的伤口。 应向沂跌倒在神树旁边,不停地拍打着树干:“出来!你出来!我知道你在,你救救他,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那截神树树枝从他怀里掉落,滚到了神树旁,有亮光从上面一闪而过,和神树散发出来的庞大光芒融合在一起。 灿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应向沂,温暖的力量缓缓涌进身体,应向沂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温泉里,暖洋洋的。 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没多久,就看不出一丝异样了。 应向沂怔愣一瞬,空茫的眼底涌起零星的希望:“救他,救迟迢,不用管我!” 神树是天上天的力量源泉,拥有强大的能量,肯定可以救活迟迢。 光芒忽闪,随着他的央求越来越暗。 一道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对不起,他已经死了,我救不了他。” “怎么可能!你在骗我,你可以救他的,你可以的……” 应向沂崩溃失声,神情恍惚,不停地吼着。 他无法接受迟迢离他而去的事实,靠在神树的树干上,又哭又叫。 直到嗓音嘶哑,万般不舍的心绪化成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上苍要这样对他,夺走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如果不是因为迟迢,他根本不会选择留下来。 他们明明已经走到了最后,他们都要结契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 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他肯定不会因为失去而痛苦,可已经尝过依偎的滋味,应向沂想象不出来,自己要怎样才能扛过今后的漫长岁月。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过干脆就这样吧,一了百了,他在黄泉路上跑得快一点,就能追上他的迢迢了。 可丹田里的妖珠毫无征兆的发起烫来,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想法,想要阻止他一样。 应向沂猛地惊醒,小心翼翼的按着丹田,试着感觉其中的变化:“迢迢,是你吗迢迢?” 妖珠滚烫,像一团火,将他坠入冰窖的身体暖热。 应向沂突然想起一件事,迟迢将妖珠给他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我不会死,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应向沂感受着丹田处涌出来的热意,逐渐偏向前者,将一切当成了真的。 应向沂试着分出一股灵力,小心翼翼的触碰妖珠,生怕碰坏了它一样。 谁知灵力刚碰到妖珠,就被吸住了,无法挣脱。 应向沂眼睛一亮:“是你!是你!” 一定是他的迢迢感觉到他了,在和他拥抱,如同妖珠不放开灵力一样,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应向沂忙着逗弄妖珠,不确认对方就是迟迢不罢休的架势,完全没搭理忽闪个不停的神树。 神树上的光芒闪了一阵子,见吸引不了应向沂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变了策略。 巴掌大的小光团从树上落下来,正好砸进应向沂怀里。 小光团和上次在迟迢头顶做窝的那个一模一样,应向沂愣了下,想起在树杈上打瞌睡的迟迢。 见他出神地盯着自己,小光团颇为激动,亲昵地蹭了蹭应向沂的掌心。 不是迢迢。 应向沂的眼神恢复清明,嫌弃地皱起眉头,反手将光团丢了出去。 小光团:“……” 小光团:“??” 看着应向沂用衣摆擦拭掌心,小光团崩溃不已:“你在嫌弃我吗?” 它可是堂堂神树,六界最珍贵的东西。 应向沂眼皮不抬,冷淡道:“我只是讨厌他以外的人碰我,东西也不行。” 迟迢最喜欢黏黏糊糊的小动作,做条条的时候,喜欢用脑袋蹭他的掌心,变成人形时,喜欢用手指勾他的掌心。 不需要别人的示好和亲近。 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是迟迢专属,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染指。 应向沂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光团,认真问道:“我的迢迢没有死,我能感觉到他,请你如实告诉我,你能不能救他?” 小光团闪了一下:“除了救他,你就没其他想问我的事情吗?” “和他相比,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六界的存亡也不重要吗?” 应向沂沉默了一下,声音很轻,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散了:“六界的存亡,与我有关系吗?” 就算很重要,又和他一个普普通通穿越过来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外面有很多想成为救世主的人,你如果去问他们,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 言下之意,他的答案一定不会让神树满意。 小光团闪的更快了,颇有些气急败坏:“太上忘情,为了一个死人,放弃成为六界共主的机会,真的值得吗?” “不是一个死人。”迟迢皱了皱眉头,小白龙永远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儿,“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他。” 小光团:“……” 你的关注点为什么在这个字眼上?充满诱惑力的六界共主被你吃了? 神树十分怀疑,应向沂的脑子是不是被迟迢给糊上了。 应向沂思索两秒,把储物戒里的木偶人和坟碑拿出来,一一摆在神树旁边。 蔫哒哒的小光团猛地亮起来:“你想知道关于这两种东西的故事吗?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千年以前的事了……” 应向沂没来得及阻止,便由着它叨叨了,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和丹田里的妖珠玩耍。 他必须通过一些事情来确认迟迢还在他身边,不然他会疯的。 神树激动地讲述了在一千多年以前,神君是如何砍掉他的枝干,制作了那个木偶人。 末了,还骄傲地感慨道:“用我的枝干制作的身体十分强大,活了过来,脱离这副躯壳也能存活,和真正的人差不了多少,还拥有我赋予的强大力量。” 应向沂早就猜到了,心想九宝阁阁主可和真正的人差很多,身体都像是木头组成的。 不过力量确实很强大。 小光团沾沾自喜,通过炫耀九宝阁阁主的强大,来炫耀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应向沂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提起九宝阁阁主,神树没有丝毫不喜,就像提起了一个令自己十分骄傲的孩子似的。 可就在不久之前,九宝阁阁主选择了和流尘合作,就因为流尘说他们的目的都是毁了天上天,毁了神树。 想要杀死自己的「娘」,怎么也称得上是逆子了吧? 神树有可能圣母心到完全不介意的地步吗? 应向沂表示怀疑:“他那么厉害,也是神君创造出来的。” 小光团不服气:“神君只是给了他形体,就像用泥造人,神君只不过是捏了一下,最重要的材料——泥,和将泥变成人,都是我的功劳!” 应向沂明白神树的意思,神君只是单纯的制造者,九宝阁阁主所拥有的其他一切东西,都是神树赋予的。 包括思想吗? 千年之前,掀起四族之战,令四族被灭族,如今又想毁掉天上天……这些究竟是九宝阁阁主要做的,还是神树赋予他的任务?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应向沂直觉这背后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你这么厉害的话,我用你的树枝制作一个迢迢,他是不是也能活过来?” 小光团语塞:“他,他不行的。” 应向沂眸光一暗:“他为什么不行?” 神树忽闪,小光团讷讷道:“假的终究是假的,就算你能制作出来,能让他活过来,那也不会是真正的迟迢。” 应向沂心头一痛。 虽然他不打算这样做,但听到这句话,还是会很难受。 小光团跳到了木偶人身上:“就像是它一样,就算能活过来,也终究不会成为真正的人,充其量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应向沂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如果是工具的话,是不是证明九宝阁阁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神树的授意? 虽然知道迁怒于人不好,但九宝阁阁主和迟迢的死脱不了干系,一切和神树有关的话……应向沂忍不住去怀疑。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神树休想安安稳稳的生长下去,就算流尘等人不动手,他也会亲自毁了天上天。 不过现在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应向沂眯了眯眼睛,突然道:“跟我说说神君吧,一路走来,我听过很多与他有关的事情,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小光团从木偶人身上跳到白坟碑上,灿金色的力量灌入,碑面上的字又亮了起来。 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小光团道:“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可惜没有长脑子,还是死在了七情六欲之下。” 应向沂挑了挑眉:“哦?” 这个结论,似乎和他听到的所有版本都不一样。 在一殿和东祝等认识神尊的人,以及只听说过神君的世人眼里,他是为了拯救苍生而死。 小光团从头开始讲起。 天上天独立于六界之外,一直被奉为最神秘的地方。 世人各有种族,生来便带有力量和天赋,神君降生在天上天,生来就拥有统领六界生灵的力量。 起初,他的确做的很好,人人称赞,觉得他是世间最公正的存在,是名副其实的六界共主。 高不可攀,稳坐神坛之上。 直到一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叫巫行翮,来自仙界,将神君拉下了神坛,将他拉入了能叫人万劫不复的滚滚红尘之中。 身为执法者,要高高在上,摒除七情六欲,才能更好的审判世间万事万物,作出正确的选择。 神君本来是最接近这个位置的人,但在他和巫行翮相爱后,他产生了普通人才会有的情感,也渐渐变得不像一个神明。 当他一次又一次为巫行翮破例,甚至在推算出对方命中有死劫后,逆天而行,打造了一具木偶人,来为巫行翮换命格。 这一切都不是一个神明该做的。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此之后,神君搅乱了冥府秩序,为了救活巫行翮,又在妖界、神界闹了一通,引起来六界之人的不满。 天上天之所以能够长久屹立不倒,就在于世人的敬仰和尊崇,神君的所作所为,使得世人不再相信神明。 后来,四族之战发生了。 神君力挽狂澜,他又变回了以前那个神明,拯救众人于水火之中。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就在世人即将歌功颂德之际,神君却因为一己私欲,选择放走了四族之战的罪魁祸首。 “为了那个巫行翮,他不顾世人,任性妄为,屡次作出错误的选择!”神树愤愤不平,“明明已经通过四族之战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只要他能够放下一切,就还是曾经那个受人敬仰的神明。可他偏偏放弃了,因为害怕影响巫行翮的命格,他竟然放走了凶手!” 在此之前,应向沂已经将一切猜得差不多了,神树的叙述既为他解答了一些疑惑,也暴露了很多东西。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发现是,在神树讲述的故事中,四族之战不像是一次劫难,更像是一次处心积虑策划的考验。 对神君的考验。 应向沂心里一沉:“六界共主要无心无情,因为他产生了七情六欲,所以无法做好一个神明,对吗?” 小光团亮的欢快:“没错!身为六界共主,就不能有感情,他的能力什么的都不错,可惜渡不过情劫。” 情劫。 应向沂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突然冒出一种诡异的想法:迟迢是他的情劫吗? 如果他的确是神树选中的人,那迟迢会不会就是神树为他设置的情劫? 就像巫行翮之于神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定也渡不过这场劫数。 迟迢于他,是情之所钟,也是生命最根本的意义。 “你想成为六界共主吗?” “不想。” 神树焦急道:“为什么不想?” 应向沂不答反问:“我爱迟迢,我有七情六欲,你觉得我能做六界共主吗?” 神树答得毫不犹豫:“当然可以!更何况迟迢现在已经死了,如果你——” “闭嘴!” 应向沂面沉如水,喝斥完之后,起身往远处走去。 迟迢的死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他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件事,神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正好碰到了他的逆鳞。 刚才冒出很多新的想法,应向沂一边释放灵力逗弄丹田里的妖珠,一边思索,试图将所有的事情理顺。 小光团蔫头耷脑的回到了神树中。 拥有强大力量的神树,不仅没有对呵斥自己的应向沂动怒,反而近乎乖巧的缩在原地。 它不敢去打扰应向沂,就连树上散发的光芒都没之前灿烂了。 一人一树分居两地,互不干扰。 应向沂捋了没一会儿,就被丹田里的妖珠吸引了全部心神,把所有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妖珠在他的丹田里做了窝,没有化成妖力帮助应向沂提高境界,反而在吸收他的力量。 应向沂半点担忧都没有,只觉得惊喜。 等妖珠吸收了足够多的力量,会不会变成迟迢? 虽然知道这是奢望,不符合实际,但应向沂还是忍不住用美好的幻想来麻痹自己。 慢慢吸收灵力的妖珠就像一个胃口大的奶娃娃,怎么看怎么可爱。 应向沂想起给条条喂奶的经历,将灵力分成小股,认真地投喂。 他有注意到,妖珠整体是深绿色的,和迟迢眼睛的颜色相同。唯独中间有一道红色,极为突兀,像一条裂缝。 随着妖珠吞吃的力量越多,那道裂缝越来越细。 看着突兀的红色一点点被绿色浸透,应向沂心里说不出的舒爽。 不知这种舒爽出自何种缘由,应向沂姑且将之归结于强迫症得到了拯救。 虽然应向沂并不记得自己有强迫症。 喂了一会儿,一直不见妖珠停下。 应向沂不禁有些担忧,他家迢迢的胃口大,会不会把他给吸干了? 为防自己喂不饱妖珠奶娃娃,应向沂面色沉重地闭上眼睛,开始打坐修炼。 得多生产灵力,才能更好的投喂。 怀揣着这个目的,应向沂修炼得无比有干劲。 在他闭上眼睛之后,有淡淡的金光从神树上流淌下来,静悄悄地朝着他移动。 到达他身边后,金光化作轻柔的力量,缓慢进入他的身体中,就像是主动被他吸收了一样。 应向沂进入了冥想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这次修炼似乎格外顺畅,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一想到迟迢,应向沂心里就跟灌了蜜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迢迢都是他的小福星。 修炼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止,听不见一点动静。 在应向沂睁开眼睛之前,金光迅速缩回了神树中。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遭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云雾,黑漆漆的。 应向沂第一反应就是查看丹田,妖珠中间的裂纹又变细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天睡醒应该就会完全变绿了。 天上天有宫殿,应向沂随便挑了一间,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他准备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才能做其他事。 睡觉之前,应向沂特意检查了一下身体中的灵力,万一不够妖珠「吃」一晚上的话,他还得修炼几个时辰再休息。 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身体中的灵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很多。 就算是他刚才有修炼,也不可能一下子增加这么多。 应向沂坐在床上,在丹田中搜了一圈,对妖珠进行了仔细的观察,试图找出灵力增加的原因。 看了半天才发现,妖珠并不仅仅是吞吃灵力,在将灵力吸收了之后,很快就会「吐」出去。 应向沂忧心忡忡,想到了吐奶的孩子。 吃了又吐,他家宝贝的妖珠是生病了吗?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妖珠又发起烫来,还浮在丹田中转了两圈。 身体力行的证明,它没有生病。 应向沂被逗笑了:“宝宝,怎么这么可爱啊?” 妖珠随人,像极了他的迢迢宝贝。 应向沂彻底安了心,陪着妖珠玩了一会儿,就休息了。 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累了一整天,他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也没担心神树对他不利,十分心大。 神树安安静静的,也没有再亮起来。 一夜无梦,非常安宁。 天亮的时候,应向沂迷迷糊糊的,睡眼惺忪,看到天光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这次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人和迟迢长得一模一样,唯独眼睛的颜色不同。 应向沂瞬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巫行翮。 没梦到迟迢,应向沂满心遗憾,他对巫行翮没兴趣,第一反应就是脱离梦境。 试过之后,应向沂才发现自己无法离开,似乎是被强行困在了梦里,感觉和之前做梦梦到白虎族的事一样。 难道这段梦境也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有人想让他看到? 应向沂沉下心来,跟着巫行翮走进天上天。 和神君在一起之后,巫行翮就搬到了天上天,他的性格很好,和长风军的将士们关系都不错,时常一起聊天。 应向沂一边看着过去的事情,一边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难道是神树想让他看到的? 但很快,应向沂就发现了这个猜测是错误的。 神君为了帮巫行翮换命格,受伤闭关,神树在这时候主动找上了巫行翮。 他对巫行翮说了两句话:“你活着会害死他的,你想看着他身败名裂吗?” “如果你爱他,就不会忍心毁了他。” 执法者必须无心无情,巫行翮的出现,致使神君从神坛上摔了下来,如果他继续困囿于儿女私情,有朝一日定会被千夫所指。 神树是世间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换了其他人来说,巫行翮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绪大乱。 适逢神君闭关,白龙族求上天上天,巫行翮借口查探情况,跟着他们去了妖界。 他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应向沂已经做不出其他表情了,这个梦境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从巫行翮的死开始,一切都和神树脱不了干系。 梦境还没有停止,画面从巫行翮进入妖界后,跳转到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像是一个独特的结界,将巫行翮和一个面容诡异表情僵硬男人隔离开来。 灵光一闪,应向沂想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份:九宝阁阁主。 九宝阁阁主一直戴着面具,没人见过他的脸,但这个男人的身体透出和他一样的诡异感。 他双目无神,木讷地开口:“你考虑好了吗?” 巫行翮想起神树告诉他的事情,心下一沉:“是……它让你来杀我的?” 九宝阁阁主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他低下头,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茫然失措:“不,我不会伤害你,我应该爱你,你很好,我要保护你……” 神君在制作木偶人时,融入了自己的心血,是以他天生对巫行翮存在爱意。 话音刚落,他又猛地摇头,像是陷入了癫狂状态:“不,我要杀了你,是你害了我,要杀了你!” 他的脸上呈现出两种别扭的表情,十分诡异,似乎有两种意识在他的脑海中对抗。 巫行翮的心提了起来:“你还好吗?” 他是个软和善良的性子,听闻神君为自己换了命格后,很不高兴。 他不愿意让别人因为自己受苦,尽管得知背负他命格的是一个木偶人,也心存愧疚。 在得知木偶人「活」了过来后,巫行翮立马去见了九宝阁阁主,在得知对方想知道做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后,他央求爱人,让神君同意了给对方自由。 当初送走九宝阁阁主后,他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对方是回来杀他的。 在两种意识的抗衡中,获胜的显然是癫狂状态的,他对着巫行翮举起了刀。 巫行翮释然地笑了:“好吧,能不能等一下,我还有件事没有做完?” 结界破开,他抽出一魄,放入了白龙的蛋里,补全了小家伙先天不足的魂魄。 应向沂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蛋,这是孕育着迟迢的宝贝龙蛋! 他凑过去,围着龙蛋转了几个圈,仔细地观察着。 如果不是梦里的他没有实体,无法触碰到所有东西,他一定要把这颗龙蛋抱到怀里,好好地亲一亲。 白龙蛋莹润白皙,泛着柔和的光泽,比应向沂见过的所有蛋都要漂亮。 不愧是他的迢迢,就算是变成蛋,也是最好看的。 应向沂克制住自己的变态行为,和龙蛋道了别,跟着巫行翮和九宝阁阁主离开了妖界。 他们去了冥府,此时的冥界还没有彼岸花,寸草不生,十分荒凉。 巫行翮抽出了一魄,脸色苍白,在被打落冥河时,他却对九宝阁阁主笑了笑:“这是我自愿的,如果我的死能成全他,那我愿意付出生命,别因为我而愧疚,一切都与你无关。” 巫行翮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救活白龙蛋,自愿赴死,全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是他能为爱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关于神君和巫行翮的故事,最后一块碎片也被补上了。 不得不承认,巫行翮是一个极温柔的人,神君会爱上他,从神明变成凡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应向沂看着九宝阁阁主跌坐在冥河边,空洞的眼睛里流不出一滴泪,突然觉得很悲哀。 神君,神树……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工具,唯有巫行翮,给了他成为一个人的权利,就连将死之际,也不忘告诉他,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九宝阁阁主对巫行翮,大抵是从未恨过的,他恨的只是亲手将巫行翮推向死亡的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巫行翮死了之后,他还要将为对方祈福的延生牌位带在身上。 巫行翮一直都是他想保护的人。 梦境破碎,应向沂醒了过来。 他怔愣地坐在床上,久久没有从梦中抽出思绪。 巫行翮的死是神树造成的,那四族之战也是神树命令九宝阁阁主造成的吗?为的就是给神君设立考验?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一时没有头绪。 冷静下来后,应向沂第一时间查看了丹田。 妖珠中的红色裂缝已经消失不见了,应向沂也明白这场梦是怎么来的了。 迟迢先天不足,是巫行翮的一魄补全了他的魂魄,方才那段记忆,就储存在那一魄里。 那一魄就是妖珠中的红色来源。 巫行翮的魂魄在妖珠里,那岂不是意味着迟迢的魂魄也藏在妖珠里? 复活有望。 应向沂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神树,现在知道了内情之后,更不会相信它的话了。 有魂魄在,他一定可以复活迟迢。 应向沂还没来得及高兴,立马想到了一件事,没了巫行翮的一魄,迟迢的魂魄岂不是又不全了。 “笃笃-笃笃——” 门被敲响,应向沂打开一看,是凝成人形的灿金色力量体。 一见到应向沂,神树立马从人形变回了小光团:“睡得还好吗?” 知道一切后,应向沂心里对神树提不起好感:“你来做什么?” 他的排斥显而易见。 许是因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对神树始终没有敬畏之心。 小光团委屈地闪了闪:“我是来告诉你的,我找到了复活迟迢的办法。” 作者有话说: 人生的尽头是养崽,从小蛇崽到龙蛋(狗头); 应哥:我的老婆我来养! 迟迢迢:奶龙咆哮-嗷呜-(蛋壳好硬,打不开呜呜呜) 感谢在2022-09-16 03:09:40-2022-09-17 00:5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90802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生死状(六) 应向沂目光一凛:“真的?” 他现在对神树的防备心很重, 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疑问。 神树为什么要帮他复活迟迢? 当年要不是神树从中作梗,瞒着神君搞出那么多事, 神君与巫行翮之间也不会以悲剧收场。 身为执法者要无心无情。 应向沂不信这句话,法理不外乎人情,现代社会的审判司法等机关不都是普通人在工作吗,也没见出什么大乱子。 依他所见, 这六界根本没必要找一个人来执法。 各界都有各界的掌权人,天上天是世外之地,偶尔调和一下六界的矛盾, 就像现在的妖界和仙界,除此之外不该掺和太多。 小光团闪了闪, 乖巧地跳了两下,像是点头:“是真的是真的, 这是我想了一晚上才想到的办法, 一定可以复活他的!”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死了, 没办法活过来。” 应向沂眼神冷漠,看着小光团稚气的举动, 丝毫不觉得可爱,心里冷得厉害。 巫行翮的死是神树一手造成,这让应向沂很难不去怀疑, 迟迢的死, 神树有没有掺一手。 小光团的声音低下来:“之前, 之前我判断错误了, 我以为他挖出妖珠, 又自爆了身体, 魂魄也消散了,所以才说复活不了。” 应向沂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主观感觉,他觉得小光团的话听上去有些心虚。 “但现在不同了!我知道他的魂魄还在,妖珠还保留了他的全部力量,是有可能复活的……” 小光团兴奋地说个不停,应向沂的眼底已经是一片冷意,他扶着房门的手越来越紧,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神树神通广大,知道世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它知道迟迢的魂魄藏在妖珠里,会不会偷偷搞些小动作,令迟迢魂飞魄散? 应向沂无法确定,也没办法不去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神树。 最令他心慌的是,如果神树真的要对迟迢的魂魄不利,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把握阻止。 应向沂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变强。 怕被神树察觉,他不敢暴露出太多抵触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要怎样才能复活他?” 小光团兴高采烈道:“成神!只要成为神明,就可以利用神明的力量复活他了!” “成为六界共主?成为执法者?” 应向沂不禁有些好奇,那么多人想入主天上天,为什么神树非要揪着他不放。 “不,不一样的。”小光团纠正道,“神明独立于世界之外,拥有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在这个世间里,神明比六界出现的时间还要早,你可以将他想象成,世间及万物的创造者。” 这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奇说法,听起来和现代社会的女娲等神明差不多。 应向沂挑了挑眉:“那你是神明吗?” 小光团的光慢慢熄灭了,变成一个金色的球状物:“不,我不是神明,我只是神明的仆从,拥有他的部分力量。” 这似乎不是它喜欢的话题,小光团说完这句话后,就笨拙地蹦回了神树旁边。 应向沂眯了眯眼睛,看着它离去的背影,莫名生出一股荒唐的怜惜感。 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被家长抛弃的小孩,明明委屈还要强忍着,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 应向沂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里进水了,才会把这种为了达成目的,借刀杀人的黑心大boss当成小孩子。 因为神树的突然emo,他们的话题不得不就此中断。 应向沂求之不得。 天亮了,阳光明媚,洁白的云朵叠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在缭绕的雾气中飘荡,天上天内一片祥和的氛围, 应向沂摸了摸肚子,就当隔空摸了摸丹田里的妖珠宝贝,绕着天上天散步。 上次来没怎么逛,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四处瞧瞧。 天上天内的建筑风格迥异,一部分保留着大荒时期的状态,和现在略有不同。 远处还有一些建筑物很简单,简单到突兀,就是和天上天极为不搭,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不符合天上天的b格。 见过在富丽堂皇的宫殿旁边搭茅草屋的吗? 应向沂一脸高深莫测:“世外桃源,首府要地,临近六界要塞——神界。依山傍水,占地面积高达n平方千米,景色秀丽。曾培养出无数高精尖人才,钟灵毓秀,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他话音一顿,绷不住笑了,对着丹田里的妖珠吐槽:“这好好的地方,非要融合两种建筑风格,搞的跟四不像似的,开发商不行啊。宝贝,你说是不是?” 丹田里一热。 应向沂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道:“宝贝?迢迢?你也觉得是,对不对?” 妖珠绕着丹田飘了一圈,在他的灵力中打了个几个滚。 应向沂的心都要被妖珠萌化了,想起梦到的白龙蛋,舔了舔唇:“迢迢真可爱,龙蛋的时候可爱,变成妖珠了还是这么可爱,我好喜欢你啊。” 墨绿色的妖珠钻进灵力里,不动弹了。 应向沂失笑:“迢迢是害羞了吗?”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边表白,一边将灵力调离到一旁,把藏起来的妖珠「挖」出来。 小妖珠被撩得上蹿下跳,追着往灵力堆里扎,惹得应向沂心尖软的一塌糊涂。 之前还有几分不确定,现在他能肯定了,迟迢的魂魄一定在妖珠里。 能听到他讲话,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的迢迢没有说谎,真的一直都陪在他身边。 比起宫殿,应向沂对出现在天上天的茅草屋更感兴趣,他稍稍安抚了一下累到飘得越来越慢的妖珠,抬脚往茅草屋走去。 这个茅草屋让他想起在第一峰的时候,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无影将他带到了山里。 也不知道无影现在怎么样了,伤有没有好一点。 还有青老和应鱼,被救出来了吗? 六界的情况如何,神尊他们有没有拦住流尘和九宝阁阁主? 应向沂叹了口气,有些心烦。 他的修为是半吊子水平,出去也是添乱,待在这里找办法复活迟迢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六界的安危,就交给六界的人去维护吧。 茅草屋搭建得很精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都没有破旧的迹象,屋顶的草杆又新又亮。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精心保护着一样,比旁边的宫殿还重要。 应向沂颇觉新奇,想进去看看,谁知刚走近一些,还没有到外围的篱笆墙,就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眼底掠过一丝惊诧,应向沂伸出手摸了摸,确认了面前有一道看不见摸得着的力量屏障。 “还真是被保护起来的。” 应向沂小声念叨了句。 在天上天设下屏障的,除了神树没有其他人选,可为什么神树要花心思保护着一座茅草屋呢? 心知无法进入,应向沂也没久留,转身换了条路,继续散步。 神树之前提到过,它是神明的仆从,被珍重的保护着的茅草屋,会是神明的住所吗? 应向沂暗自思忖,脑补着创世神明的形象。 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喜欢住茅草屋,还培养出了神树那种老谋深算的仆从……总的来说,应当是一个怪异又不好惹的存在。 穿越到这里之后,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与之相关的事情,难道这位强大的神明遭遇不测了? 直到散完步,应向沂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在应向沂准备回昨晚住的房间修炼时,神树突然叫住了他:“你考虑好了吗?” 应向沂想了一下,才明白它在问哪件事,敷衍地笑了笑:“我很想复活迟迢,但成为神明简直是天方夜谭,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满树花落,金色的花瓣纷纷扬扬,仿佛下了一场雨。 应向沂默不作声,拂去身上的花瓣:“这算是……神树开花?” “不!这是我在哭泣!”神树又抖落了一树杈子的花瓣,“我对你很失望,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应向沂:“……” 看不出来,你还是我的事业粉呢。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用错了,语境不对。”应向沂温和地纠正。 花瓣停滞在半空中,神树每根树杈子上都透着僵硬:“哦。” 应向沂无奈扶额。 神树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形象,和他通过其他事情拼凑出来的形象大相径庭,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么蠢的东西,是怎么做出那些坏事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灿金色的花瓣都停滞在半空中,不知该不该落下来。 应向沂被神树蠢得没眼看,主动打破了僵局:“你为什么对我很失望?” 花瓣飘到一起,凝聚成巴掌大的光团。 神树似乎很喜欢这种现身的方式,明明它就扎根在面前,却每次都要幻化出一个小光团来和应向沂对话。 小光团一跃而下,想跳到应向沂怀里,俯冲了两秒突然紧急刹车,怂啦吧唧地往后挪了挪。 应向沂扬了扬眉,挺好,省的他动手丢球了。 “你可以成为神明的,却一点都不自信,所以我对你很失望。” 说着,小光团还胀大了一倍,好像在用行动表示自己十分生气。 应向沂越来越疑惑了,大大咧咧地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我都不信自己能行,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弄得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身负大气运的绝世高人了,因为失去记忆流落世间。 可过往将近三十年的人生经历历历在目,真实到无法作假,应向沂能够确定,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小光团讷讷道:“你本来就行,你一定行的。” 应向沂:“……” 这句话,他还是喜欢听自家迢迢说。 “你神通广大,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难道你选人的标准和这个有关?”应向沂想到一句话,家花没有野花香,外面来的人也比本土的人受青睐,“我连修士都做不明白,怎么能当好掌管万事万物的神明?” 神树的反应太奇怪了,怪异到令人没办法忽略。 应向沂不知道神树为什么执着于自己。 小光团打了个转,似乎在思考。 应向沂看着它转圈,又想到在丹田里转圈的妖珠,暗暗腹诽,还是他家迢迢转起来可爱,眼前这家伙看的心烦。 神树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声音沉了几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吗?” 应向沂歪了歪头:“为了遇到迟迢。” 神树气急败坏:“你是离了迟迢活不了吗?” 应向沂耸了耸肩,故作惊讶:“诶,被你发现了,我恋爱脑,离了他确实活不下去。” 神树气得好半天没说话,小光团膨胀成了大光团,和篮球的大小差不多。 “你来到这里,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你是被选定的神明,只要解决世间的灾祸,就能受到万人敬仰!” “这还真是……”应向沂面色平静,“非常不出乎意料啊,你应该去我们那个世界,就你这脑回路,写权谋不行,写个通俗的穿越小说绰绰有余。” “故事大概我都替你想好了,一个有志青年阴差阳错穿越异世界,经历了诸多磨难,带领世人打败了坏人,得到万众敬仰,被推举成为世界第一,无敌的神明。” 应向沂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怎么样,贴不贴合你的剧本?” 神树懵了:“有点贴合……不对,这不是故事,我说的是真的,你会来到这个世界,真的是有使命的,你身上还有和这个世界相关的信物!” 应向沂动作一顿,抬眸:“信物?”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带了两件东西,一把剪子和一本地摊上淘来的旧书。 重天劫雷之前,他突破了境界,摆摊卖书的老人出现在他面前,问他的选择是什么。 应向沂撑着额角,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膝盖上:“你之前提到的神明,是一位老人家吗?” 光团凝滞,半天才闪了一下,声音有些飘乎:“多老的老人家?” 应向沂:“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 话音刚落,光团就颤了一下,语气微妙:“也不是不可能,神明的面容和年纪不符,可以随意改变。” 应向沂从储物戒里拿出剪子和书,又把书翻开:“这上面好像都是法阵和禁制,是信物吗?” 小光团亮了一瞬,语气惊喜:“是信物是信物!” 它一下子跳到了书上,光芒笼罩着书页,拨得纸张哗啦啦作响。 突然间,书上爆发出一阵亮光,应向沂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子,看到光团和书一起飞到了半空中。 两道光的颜色极为相似,不过书上的要更浅一些,两道光缠绕在一起。 神树又下起雨来,灿金色的花瓣并没有落到地上,都飘向了半空中的书。 在应向沂震惊的目光中,那本书长出了两条细细的短胳膊,还长出了五官中的两个——眼睛和嘴,在深蓝色封面上极为显眼。 应向沂嘴角抽搐,这是……大变活书?! 成了精的书抱住光团,狠狠地蹭了蹭:“诶呀妈呀,我可想死你了!” 应向沂:“……” 这本书的出版社可能在东北那旮旯。 小光团从它怀里飞出来,绕着它飞了两圈:“你的力量怎么变得这么弱了?” 书精摆了摆手:“别提了,我一出去就被那老家伙骗了,他说可以带我去找主……唔唔……” 书精被光团笼罩起来,声音也被隔绝。 应向沂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很快光团就缩回了正常大小,和书精一起飞到了应向沂面前:“它就是信物,名字叫小——” “先知!我的名字叫先知!”书精打断他的话,“我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道天地间所有的事情,是一本具有魔力的书,你可以叫我先知,也可以叫我魔书。” 应向沂想到了魔镜,眉梢挑高,丝毫不给面子:“你不是一本破书吗,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模样?” 对于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书突然成精一事,应向沂有些许的不适应。 书精封面上的眼睛瞪得异常大,突然冲过来,吆喝道:“我哪里像破书了?!我分明英俊神武不凡博学多才浑身透露着知识的气息,主人你把话说清楚啊喂!” 应向沂:“你先离我远点。” 从现代社会走过一圈的书就是不一样。 应向沂打量默默退回安全距离的书精,问道:“你刚才叫我主人?” 书精一阵哆嗦,语气缥缈:“我有叫……吗?” 小光团适时开口:“你买下了它,就是它的主人了。” 书精从善如流:“没错没错,我是你的书,你是我的主人。” 应向沂陷入了沉默。 小光团和书精面面相觑,后者虽然只有一双眼和一张嘴,但也露出了惶恐心虚的表情,似乎很是忌惮他。 “原来如此,我是你的主人啊。”应向沂指尖相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你说你知道世间所有的事情,那能够回答我的问题吗?” “主人有什么问题?” 书精殷切地凑过来,颇有狗腿子的潜质。 比起在背地里做着腌臜勾当的神树,这本散发着乡土气息的书显然更让人有好感。 应向沂抬了抬下巴:“你认识神树?” 从刚才两个家伙的互动来看,它们似乎是熟识,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似乎是神树的力量令书发生了变化。 “一时失足,识人不淑,都是些冤孽啊——” “……” 应向沂想也没想,一巴掌扇了过去:“别乱嚎。” “好嘞客官!”书精立马乖巧,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我啊,本是这天上天的一员虎将,是天上天最得宠的存在,原本的主人,也就是之前的神明离开后,我因为太帅而被这棵树排挤,不得不离开天上天,在四海漂泊。后来我流浪到了主人的世界,被一个老头给骗了,被封印了力量,只能沦落成人尽可夫的破书。还好最后又见到了主人,得以跟随您回到天上天。” 应向沂:“……” 你确定是因为太帅,而不是因为话太多所以被排挤? 这家伙的文化水平和神树差不了太多,可见也是天上天的特产。 能养出这两个玩意儿,那位神明也挺有能耐。 神树已经放弃了挣扎,整棵树都无语至极。 书精把自己说哭了,扑过来,两条短胳膊抱着应向沂的小腿,哭诉道:“主人,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回家了,直到我遇到了你!你是电,你是光,你就是我唯一的神,也是注定要成为神明的人!” 应向沂表情僵硬,抖了抖腿,硬是抖不掉它:“呵呵,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赶紧撒开。” 书精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泪:“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去凡间历劫的,但现在,我悟了!我是去寻找主人的,我是主人的信物,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带回天上天,让你成为神明!” 应向沂一时之间无法消化它的戏精言论,站起身,将腿上的黏人精甩开:“你们两个是朋友,就好好叙叙旧吧,我先去休息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丝毫没搭理鬼哭狼嚎的话痨戏精。 回到房间后,应向沂把门关好,长出一口气:“我觉得它们有事瞒着我。” 丹田里的妖珠腾空,又落下,像是在点头。 应向沂一点也不觉得自言自语奇怪,为了和妖珠对话,特地设定了一套聊天方法。 「是」就腾空落下,「不是」就左右晃一下,「害羞」就转一个圈,有其他想法就发烫。 应向沂:“它们两个好像在密谋,想让我成为那劳什子的神明。” 妖珠腾空落下。 应向沂抹了把脸:“宝贝,你太可爱了。” 竟然真的在按照聊天方法做,奶呼呼的,好乖。 妖珠沉默了下,默默转了一个圈。 应向沂捂着心口倒在床上,被萌得心脏狂跳,什么绝世大可爱啊! 半晌才冷静下来,应向沂搓了搓脸,警告自己不要像个变态一样对着妖珠犯花痴,以免影响在迟迢心目中的形象。 他可是要复活迟迢,和对方白头到老的。 应向沂摸了摸下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书和神树都很忌惮我,好像我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妖珠左右晃了下,然后腾空落下,又一阵阵发烫。 应向沂一噎:“宝贝,你这是什么回答?” 无法进行语言沟通,的确很不方便。 妖珠又放慢动作,重复了一遍三个暗语,应向沂语气迟疑:“刚才说了三句话,每个动作对应一句话吗?” 妖珠腾空又落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应向沂哭笑不得,深觉这是在考验默契,玩你比划我猜的游戏。 能确定的意思有:不是错觉,它们忌惮我。 最后一句话,应向沂猜了好几次,也没猜出迟迢的其他想法是什么。 敲门声混着吆喝声从屋外传进来,书精的破锣大嗓子又发挥了用处:“主人,你最爱的酷帅先知魔书宝贝来了,开开门吧,放我进去!” 应向沂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拉开门,面沉如水,语气严肃:“首先,你不是我的最爱,其次,我的宝贝只有一个。” 说完之后,不等书精反应过来,他就关上了门。 神树将一切尽收眼底,笑得花枝乱颤。 书精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重新敲门:“主人,你的酷帅先知魔书来了,跪求开开门,把我放进去吧!” 应向沂勉强满意,让它进了门。 书精飞到桌子上,笨拙地倒了杯茶:“主人请用茶。” 应向沂接过来放在一旁:“你为什么说我能够成为神明?” 书精傻了:“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主人生来就是神明……我的意思是,生来就是为了成为神明。” 这个问题怎么问都是车轱辘话,应向沂换了个话题:“你之前住在天上天,知不知道角落里的茅草屋是谁住的?” “是主人啊。”书精一顿,“是原来的主人,他懒得花时间盖房子,就弄了个最普通的茅草屋来住。” 这理由还真是清新脱俗。 应向沂:“那这些宫殿是怎么来的?” 书精:“是原来的主人离开后,我和树精一起建的,希望某天原来的主人能够回来,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应向沂听得费劲,摆了摆手:“你直接叫他主人吧,别原来的主人了。” 书精出乎意料的坚持:“不行,我现在有了你,你是我唯一的主人。” “万一你之前的主人回来了呢?” “不,不会的。” 书精语气笃定,抱着胳膊,满脸丧气。 应向沂有种戳到它伤心事的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你之前说有个老头骗了你,还封印了你的力量?” 书精点头:“其实那个老头是原来的主人的朋友,他怕我在主人的世界里闯祸,就封印了我的力量。” 看来就是摆地摊的老人家了。 应向沂随口问道:“你是这个世界的,为什么会去我们那个世界?” 书精眨巴着眼睛:“我是一个多情的浪子,四海为家,去那个世界,也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主人相遇吧。” 应向沂:“……” yue,这本书是在油里泡过吗? “主人主人,听树精说你想救一条叫迟迢的小白龙,是吗?” 提到迟迢,应向沂的眉眼柔和下来:“嗯,他是我的爱人,因为我出了事。” “神明和小白龙,这对CP门不当户不对啊,啧啧啧,不过怎么又是小白龙呢,主人的喜好还真是一成不变。”书精小声嘀咕,扬起笑脸,“主人,成为神明就可以救你的爱人了哦!” 「神明」两个字,应向沂都快听腻了:“那怎样才能变成神明?” 书精兴奋欢呼:“主人你答应了!你答应成为神明了!” 应向沂:“你冷静点。” 书精拍拍自己,拍得书页哗哗作响:“不好意思主人,我有点上头。”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将近一年,应向沂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交流方式,猝不及防听到这么多现代词汇,既觉得熟悉,又有种脚趾抓地的尴尬感。 “别上头了,你还没告诉我怎样才能成为神明。” “心诚则灵!” 应向沂表情僵硬,眼里写满了「你逗我呢」的意思。 书精严肃道:“如果是主人的话,只要你真心想成为神明,就可以立地成佛的。” 立地成佛,那我用不用先放下屠刀? 应向沂一阵无语:“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具体的方法?” 书精有些忸怩:“我确实不知道具体的方法,但原来的主人说过,只要他……合适的人真心想成为神明,就能解开封印,成功变身。” 应向沂忍不住怀疑,所谓的神明是不是在诓骗自己的小跟班。 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应向沂懒得再听戏精掰扯,把书精「请」出了房间。 书精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的离开:“主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 看到应向沂关上门,它才飞回了神树旁边,耀武扬威:“我成功了!主人答应了!” 神树深表怀疑:“真的?” “那还能有假,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出马,死马都能说成活马。” “……” 神树瞥了眼应向沂住的房间:“那怎么还没有变化?” 书精噎住:“总得有个缓冲期吧,等主人郎心似铁,就会变了。” “郎心似铁是什么意思?” “就是内心坚定的意思,你太没文化了。” “你才没文化。” “树精,你信不信我把你薅秃了?” “滚开,离我远点。” …… 两小只吵得如火如荼。 房间里,应向沂重新倒了杯茶,喝了两口:“看来得想个办法,去茅草屋看看。” 目前来看,成为神明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 妖珠腾空落下,认同他的看法。 应向沂心里一软,确认迟迢在身边后,他的心立马安定下来了,不再像昨天那样无措。 又修炼了几个时辰,天黑下来。 天上天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处处都有充盈的灵气,进来之后,他就没感觉到饥饿。 应向沂特地观察过,红色裂缝消失后,妖珠就没有再吸收他的灵力了。 “迢迢,你现在是不是缺了一魄?” 妖珠回答是。 应向沂心情紧绷:“这样的话,会不会对你有损害?” 出乎意料,妖珠左右晃了下,并且矫健地转了几圈,似乎在告诉他,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应向沂松了口气:“那就好,没事就好。” 应向沂打算继续修炼,但丹田里的妖珠闹腾不停,直到他躺在床上,才安分下来。 “迢迢想让我睡觉?” 妖珠给出肯定的回答。 应向沂从来不会拒绝迟迢,当即推翻计划,躺倒在床上:“迢迢乖,我们一起睡。” 今天没做什么事,精神很好,应向沂本以为自己要很晚才能睡着,谁知道躺下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并且又做了梦。 对于做梦,应向沂已经见怪不怪了。 梦境发生的地方依旧在天上天,他暗暗猜测主角是谁,是神君?巫行翮?长风军的人?神树?书精? 猜了一通都不沾边,这次的主角是不认识的人。 一个风神俊雅的男人。 这还是第一次梦到完全不认识的人,应向沂的好奇心被勾起了。 男人生的俊逸,颇具攻击力的帅气,身上却有一种儒雅温和的气质,只是看着,就令人心生好感。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应向沂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位,该不会就是书精原来的主人,天上天曾经的神明吧? 应向沂立马观察起四周。 富丽堂皇的宫殿不见了,茅草屋搭了一半,从时间上来推断,他猜的应该没错。 直到此时,应向沂才明白神树说神明和六界共主不同是什么意思。 神君已经是他见过最亲切慈悲的人了,但眼前的男人,给他的冲击感比神君大的多。 神明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 男人身上的疏离感和脱俗感恰到好处,完美诠释了这种状态。 应向沂不仅有些怀疑,自己真的可以成为这样的存在吗。 神树开了花,满树都是金灿灿的,男人靠坐在树杈上,枕着胳膊打盹儿。 微风不燥,花枝压低,神树小心翼翼地挪动枝杈,为他遮住投落的阳光。 眼前的一切都定格住了,仿佛一幅浓淡相宜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唇角微弯,伸手一捞,接住了从更高处的树枝上掉下来的小家伙。 应向沂瞳孔一缩,心脏骤停,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小家伙。 雪白软糯的一条,比手腕细一些,头上长着一对晶莹剔透的角。 是一条小白龙。 小白龙尾巴一甩,缠住了男人的手腕,在手臂上欢快地点了几下。 琉璃一般的龙角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彩,小白龙亲昵地蹭了蹭男人的掌心,软声软气:“大人,下午好。” 像极了应向沂印象中的迢迢,就连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男人弹了弹它的脑袋:“怎么又掉下来了?” 小白龙无辜地眨眼,默默垂下头,贴着他的掌心,一句话也不说。 细弱的声音响起:“小白又耍赖,明明说好了今天都不去打扰大人的。” 应向沂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胖乎乎的小红鸡愤怒地扇着翅膀,在神树上啄了一口。 在它旁边,一只雪白的大猫在地上滚了两圈,一时没刹住车,压到了一个瘫倒的大龟壳。 雪白的大猫和破棺而出的小虎崽有八/九分像。 通过这一点,应向沂将三个小家伙都对上了号,朱雀、白虎、玄武,正是妖界四族。 有传闻说,四族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们不是纯粹的妖,拥有神圣的血脉。 如果四族最早诞生于天上天,那这个传闻似乎就可以追溯了。 虽然眼前的小家伙和印象中的四族完全不一样。 除了小白龙,应向沂见惯了迟迢撒娇的模样,看着眼前的小白龙没觉得突兀,反而有种亲切感。 今天的梦境没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应向沂将之归类为种田生活,大体总结一下,就是《神明和他的四个小跟班》。 除了男人,天上天里没有其他人。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盖盖房子,发发呆,睡睡懒觉,做做饭,兴致来了逗逗小家伙们。 男人对四个小家伙一视同仁,但由于小白龙最会撒娇,且最心机,所以被撸被抱的次数最多。 应向沂发现男人很喜欢做饭,每天都会自己动手,原材料都是他变出来的。 男人做饭的时候,其他小家伙会在旁边打闹玩耍,只有小白龙会窝在男人旁边,时不时用尾巴拍一拍他的小腿,黏人得要命。 每当这时候,男人就会放下手中的东西,捞起小白龙,揉揉它的脑袋。 其他的小家伙一脸羡慕,愤愤不平:“小白又在耍赖!小白就是黏人精!” 通过观察,应向沂已经知道它们四个的名字了,小白龙叫小白,朱雀叫小红,玄武叫小黑,白虎叫大白。 起名风格统一,和书精口中懒得盖房子的神明十分符合。 听到其他小家伙的,小白委屈巴巴地垂着脑袋:“大人,我黏着你,你会不会很烦?” 男人温声道:“当然不会,小白这样很好。” 这种事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结局每次都一样,以小白龙被哄好,其他小家伙生气跺脚告终。 看得多了,应向沂也品出了那股茶味。 小白龙怕是整日泡在绿茶里,才能修炼到这种地步。 男人不在的时候,四个小家伙凑到一起,小白龙总会被围攻指责。 应向沂一开始还为它担心过,后来才知道自己错了,这绿茶小白龙看着娇娇弱弱,实际上性格很差,一条龙就能将其他三个小家伙摁在地上摩擦,实乃天上天一霸。 偶尔会落於下风,也是小白龙发现男人来了,故意装柔弱,任由其他小伙伴欺负。 应向沂觉得这位神明可能没长脑子,屡屡被一条绿茶小白龙耍的团团转,看它受了欺负,就会出手相助,顺便让其他三个小家伙给小白龙道歉。 妥妥一高段位绿茶。 应向沂看得直皱眉头,觉得这小白龙心机太深,有点坏,讨人厌。 直到睡醒了,应向沂都忘不了和丹田里的妖珠吐槽,梦到了个很坏很讨厌的绿茶小白龙。 妖珠不知怎么了,听完后就不搭理他了,应向沂好说歹说,愣是没把人哄好。 一整天,应向沂都在想迟迢为什么生气,难道是因为他提起了其他小白龙? 书精照例来骚扰,应向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它唠叨。 末了问了一嘴:“我想去茅草屋看看,但外面好像有封印,你能解开吗?” 书精遗憾摇头:“那是主人离开前设的封印,只有主人能打开,不过你能成为神明的话,也可以打开。” 应向沂一阵无奈。 他本来就是想看看茅草屋里有没有成为神明的线索,现在却告诉他成为神明才能进去,得,一个死劫。 成为神明没有希望,加上担心外面的情况,应向沂也想过离开,但被书精和神树拦住了,说外面暂时没有大事发生。 世间的劫难可能是对自己的考验,应向沂相信它没有说谎,便留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应向沂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的内容相同,跟追连续剧似的,从《神明和他的四个小跟班》逐渐变成了《神明和他的绿茶小白龙》。 既然是连续剧,总会播到尾声。 应向沂被迫按时追更,最近今天,依稀能从梦境中人物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平静的种田生活要过去了。 果不其然,今晚的剧情发生了大转变。 绿茶小白龙翻车了。 应向沂大呼快哉,恨不得点个鞭炮庆祝一番。 翻车的起因是几个小家伙凑在神树旁边,讨论听到的关于天外天外的故事。 说是有个神界中人和魔界中人相爱了,两个人偷偷在禁地幽会,不小心破坏了封印,放出了强大的邪祟,邪祟流窜到人间,闯下了大祸。 神尊与魔尊发怒,判了千刀万剐之刑,严惩两人。 除此之外,神尊还下令,凡神界神官神将,都不可对任何人产生儿女私情。 这件事之所以会传到天上天,是因为男人被请出山,去封印邪祟了。 几个小家伙叽叽喳喳,最后讨论出一个结果:产生了儿女私情,就会酿成大祸,会成为罪人。 小白龙一直沉默不语,欲言又止,直到最后才开口:“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没有罪,七情六欲都是正常的情感,那两个人错在放出邪祟,不在相爱。” “小白,你怎么会这么想?”白虎瞪圆了眼睛,“如果他们不相爱,不偷偷摸摸在一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小白龙撇撇嘴:“那两个人同属神界,或者同属魔界,不用偷偷摸摸,不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吗?” 几个小家伙被说愣了。 神树插嘴道:“可是七情六欲会令人做出错误的判断,如果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们就不会违反禁令,偷偷约会,可见感情会让人作出不理智的选择。” 几个小家伙纷纷点头,小白龙也说不出话来,满脸忧愁,神色有些低落。 朱雀扑腾着翅膀,好奇道:“小白,你怎么这副表情,该不会是喜欢上谁了吧?” 此言一出,白虎和神树都看了过去,就连平日里一直兴致缺缺的玄武都从壳里探出头来。 小白龙涨红了脸:“你别胡说!” 朱雀哼了声,不以为意:“是谁,你平日里也没有亲近的……大人!你该不会是喜欢大人吧?不行不行,你这样会害大人变成罪人的!” 然后两个小家伙就打了起来。 小白龙头一回下这么重的手,边打边吼:“不许你说大人,大人不会变成罪人!” 白虎和玄武赶紧拉架,结果被暴怒的小白龙一起捶了。 应向沂暗暗咋舌,心道青龙一族能成为四族之首,不是没有原因的。 男人封印了邪祟,回来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以前打架都是闹着玩,见不了血,但这一次,三个小家伙身上都挂了彩,就连神树都被挠掉了一块皮,至此,小白龙彻底翻车。 男人是个公正的性子,应向沂觉得他肯定会好好惩罚这条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绿茶小白龙。 男人皱起眉头,男人动怒了,男人提起了小白龙,男人一巴掌拍……诶? 应向沂人傻了。 男人轻柔地蹭掉小白龙爪子上的血,眼神落在它红肿的龙角上,眉头拧的更紧:“为什么要打架?” 小家伙不敢把编排他的事说出来,都沉默不语。 小白龙眼里眼里含着一泡泪,不知是因为翻车,还是因为什么,破天荒的没有装可怜,满脸倔强。 男人叹了口气,抬手降下一道光,将三个小家伙身上的伤治好,然后提着小白龙回了茅草屋。 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茅草屋已经建好了。 男人将小白龙放在床边的小窝里,洗了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它身上的血。 四只小家伙都有自己的住处,在神树附近。 床边的小窝是小白龙专属,小家伙晚上总会偷偷摸过来,被发现了就可怜兮兮地赖在门口不离开。 男人劝不走它又拿它没办法,只好用柔软的被子做了个小窝,供它休息。 这也是应向沂为什么说这部连续剧可以改名为《神明和他的绿茶小白龙》的原因,因为其他三个小家伙和男人在一起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小绿茶一条龙多。 男人沉默不语,一点点将小白龙擦干净。 小白龙打架时很英勇,受的伤也最多,龙角撞肿了,四肢有很多划痕,尾巴还被朱雀的火烧伤了。 它将受了伤的爪子和尾巴藏进被子里,企图伪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男人眉眼凌厉,命令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小白龙浑身一僵,抬起一双眼泪汪汪的眸子:“大人是不是讨厌我了?” 这谁顶得住啊? 应向沂身为一个讨厌小绿茶旁观者,都忍不住心软了。 男人将小被子掀开:“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因为大人帮它们治了伤……” 却让我疼着。 小白龙委屈到不行,话都没说完就盘成一团,将脑袋埋进了爪子里。 小绿茶最擅长利用眼泪了,可这一次,它却将哭泣的自己藏了起来。 男人指尖一颤:“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想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温柔的光芒流淌在指尖,随着他的触碰,每一处伤口都被仔细治愈。 男人摸了摸龙角:“我不过离开了一阵子,你就弄成这样,平时挺精明的,怎么傻到一个打好几个?” 应向沂突然觉得,男人不是傻子,可能早就看清小白龙的把戏了。 龙角太敏感了,小白龙抖了两下,脑袋还埋着,尾巴尖已经悄悄勾住了男人的手腕。 “现在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 小白龙讲得断断续续,省略了朱雀关于它的猜测。 男人弹了弹它的尾巴:“只是因为意见不同,你会下那么重的手?” 小白龙没吱声,打定主意不回答这个问题:“大人,你觉得喜欢有错吗?” 男人平静道:“不知道,我没有七情六欲。” 小白龙又缩成了一团,似乎很失落,半晌,它忍不住抬起头:“如果有人喜欢大人,大人会觉得讨厌吗?” 男人愣住,望进小白龙的清澈的眼里,死寂的心湖突然起了一丝涟漪。 应向沂看到高高在上的神明低下头,近乎放纵,毫不掩饰自己的宠溺:“如果是你的话,我准许你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新! 今天的应哥:小绿茶好讨厌。 明天的应哥:哦这不是我的甜心小宝贝吗! 众所周知,绿茶不讨厌,讨厌的是绿茶的目标不是自己。(狗头) 第99章 生死状(七) 小白龙喜欢神明。 神明没有七情六欲, 但是偏爱小白龙。 应向沂追剧几天,得出了这两个结论。 但是,这和神明离开天上天有什么关系吗? 应向沂百思不得其解, 每天也不吐槽小白龙了,一直在思考其中的原因。 妖珠自从他开始做梦后,就变得不太活泼了,常常不搭理他。 应向沂颇为担忧, 怕是因为自己的某些行为太过变态,吓到了迟迢,一时间也不敢表现得太粘人。 日子风平浪静, 唯一改变的就是应向沂和书精的关系。 书精俨然把他当成了真正的主人,每天都要来找他聊一会儿天, 讲天上天的过去,讲它在现代社会经历过的事情。 最后结尾的时候, 书精一定会双手捧着自己的脸, 满眼期许地问:“主人,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要成为神明了?” 应向沂:“……” 被问的次数多了, 应向沂也看出它并非在开玩笑,不禁思索起书精之前提过的, 关于如何成为神明的描述。 简单的概括一下,就是四个字:心诚则灵。 只要他真心想成为神明,就可以做到, 应向沂有些疑惑, 他还不够真心吗? 这一天, 书精又来找应向沂聊天。 他讲述了自己准备离开天上天, 独自去外面流浪的事, 故作老成地感慨:“天上天不可一日无主, 我和树精商议后,决定由最勇敢机智的我外出寻找主人,我一路历经艰辛,翻山越岭……” 应向沂无奈叫停:“你之前不是说,你是被排挤了,才不得不出去流浪的吗?” 书精振振有词:“那只是艺术性的修饰手法,据我的研究调查,美强惨是一种比较吃香的人设,我要塑造好形象,才能吸引你好奇我的故事。” “OK,那你怎么会去我们的世界?” 要找离开的神明,不该留在这个世界里吗? 书精话音一顿,书页翻得哗哗作响:“我是不小心去了另外的世界的,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命中注定我要与主人你相遇。” 应向沂挑了挑眉,没接这话茬。 书精不知道,每次紧张和心虚,它都会翻自己的书页。 看来刚才的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应向沂屈指敲了敲桌子:“你是什么时候来天上天的?比神树早还是晚?” 书精和树精熟识,又对天上天的事如数家珍,不似作假。 但是在应向沂的梦里,出现的有神明,神树和四族的小家伙,唯独没看到书精。 “我来得晚,那老树精是主人创造出来的第一个东西,我是最后一个。”书精不无怀念道。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又落下了「原来的」前缀,应向沂也没提,顺势问道:“最后一个?” 书精骄傲地叉腰:“没错,我虽然是主人创造的最后一个灵物,但我却是所有神灵中最完美,力量最强大的。主人打算离开天上天,所以特地创造出强大的我,来掌管天上天。” 如此一来,倒也能对得上。 应向沂回忆了一下连续剧内容,估摸着书精还有几天才会出场。 “既然他让你掌管天上天,那你怎么又出去找他了?” 书精垂头丧气:“因为我比不上主人,管理不好天上天,我和树精卜算到了未来天上天会没落,所以才分头行动。它负责留守天上天,培养接班人,我则去寻找主人,请他回来主持大局。” 应向沂挑高了眉头。 所以神君就是神树培养的接班人喽。 不等他开口,书精就抢先道:“但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原来的主人回不来了,但是主人你出现了。” 应向沂已经习惯了它们盲目信任自己的事情,随意地应了声,问道:“你知不知道神明为什么要离开?” 梦里的神明和小白龙黏黏糊糊,每天都舒舒服服的,看不出一点离开的动机。 书精语气苦恼:“主人的心思,谁也猜不透。那是风平浪静的一天,他睡醒后突然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话,他要流放自己,去寻找七情六欲的秘密。” 应向沂出神地望着窗外,神树开满了花,正好映在窗口,温暖的金辉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闭上眼,就想起梦中发生的一切。 高高在上的神明没有七情六欲,却俯下身,折了腰,允许一条小龙对他产生爱意。 “神明没有七情六欲,感情会让人做错判断,所以主人会离开,都是七情六欲的错!” 应向沂:“……” 你没事吧? 明明是神明的选择,八竿子都打不到感情上啊。 应向沂的表情和心情一样,一言难尽:“所以你和神树都觉得是七情六欲害得神明离开天上天?” 书精一本正经地点头:“一定是这样,并且我们猜测,肯定有人勾引了主人。” 应向沂的脑海中浮现出绿茶小白龙的脸。 他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原因,神树之所以毫不在意四族的死活,将他们设置成给神君的考验,恐怕是因为发现了小白龙对神明的心思。 梦里的四个小家伙虽然经常打打闹闹,但感情很好,绿茶小白龙只是黏着男人,除此之外不争不抢,还会把自己的东西都分给伙伴,十分仗义。 常常是上午打了架,下午四个小家伙就和好了,从来不生隔夜仇。 如果神树伤害小白龙,其他三个小家伙一定会护着他。 四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在开天上天时,就结下了情谊。 应向沂撑着额角,呼吸有些急促。 他所经历的事情中有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随着一步步深入其中,这些疑惑的答案也一一浮出水面。 一切早有预兆。 所谓兰因絮果大抵如是,当年种了因,才有有如今的果。 当天下午,应向沂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着纸笔,把所有事情都捋了一遍。 密密麻麻的线索和箭头,逐步拼凑起大概,应向沂得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从神明离开天上天开始,到两次人间灾祸的如今为止。 只是其中仍然有小部分事情存在疑问,比如九宝阁阁主挑起四族之战是神树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想法,比如流尘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应向沂觉得自己像是在玩剧本杀,一条贯穿整件事的关键性线索已经有了,现在缺少的就是小线索。 能把细枝末节都串联起来的小线索。 应向沂忧心忡忡,隐隐有种感觉,弄清楚真相后他不一定会开心。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没有缘由。 丹田里的妖珠有所察觉,转了两圈引起他的注意力。 应向沂收敛心神:“迢迢别担心,我只是在想怎样能成为神明,然后就可以复活你了。” 神树的话不可信,但书精的话可以听一听,它笃定成为神明后会无所不能,复活一个人不在话下。 左右应向沂也对复活迟迢一事没有头绪,不妨一试。 如果真能成为神明,九宝阁阁主,流尘以及他的傀儡大军们,都就不是对手了。 他们所面临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傍晚的时候,应向沂去了一趟茅草屋。 因为进不去,他就绕着茅草屋转了一圈,打量着外面的院子。 院子里有张藤椅,旁边放着一口水缸,水质清澈,水面上浮着一层绿绿的苔藻。 应向沂驻足不前,越看越觉得熟悉,似乎以前见过一样。 不是在梦里,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过相似的场景,印象有些模糊,应当比较久远了。 天色昏暗,应向沂回了房间。 每天妖珠都催他睡觉,他严重怀疑,妖珠也能看到他做的梦,所以催着他睡觉做梦,方便追剧。 继小白龙翻车之后,天上天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得了一句允诺,小白龙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每天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男人则与之相反,出神的时间变长了,偶尔看着和伙伴们一起扑腾的小白龙,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心生不悦。 结合书精的描述,应向沂猜测男人应该是在迷茫,一边好奇七情六欲,一边不解其意。 就像他当初在梦里被迟迢示爱,也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自己的心意。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应向沂猛地抬起头,他想起来了! 藤椅,水缸……茅草屋的院子,和以前他与迟迢在梦中幽会的地方像了九成九,某些小细节也都一模一样。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地点是几乎没有差别的茅草屋。 主人公是他和迟迢,被神树书精肯定的预备神明和白龙迟迢。 重合率高达百分之百。 应向沂头皮发麻,几乎喘不过气来。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风平浪静。 在温馨的种田连续剧中,还是出现了打乱剧情的人物。 应向沂看着曾和自己一起摆地摊,送给自己书的老人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书精说自己被老头骗了,封印了力量,想来就是这位老人家的手笔。 印象中的老人家穿得破破烂烂,和眼前长须白髯,仙风道骨的人大相径庭。 老人家和男人是朋友,两个人许久未见,在茅草屋的院子里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酒。 两人的酒量都很好,喝了半天不见醉意。 男人眉宇间带着些许愁绪,他抬手一挥,结界便将茅草屋整个罩了起来。 老人家晃了晃酒杯:“我近些年游遍大河山川,还去了天外之地,那里没有六界之分,但人也会追求功名利禄,不乏借酒浇愁者。” 他举杯敬了敬男人:“世人多烦忧,怎地一时未见,你也染了愁绪?” “我……”男人盯着酒杯中的倒影,喃喃自语,“近来总会迷茫无措,想不明白一些问题,七情六欲究竟是什么呢?喜欢与爱又是什么?” 老人家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你生来无心无情,不会困囿于七情六欲,是谁令你产生了这种疑问?” 男人没说话,微微蹙起眉头。 结界不是透明的,类似于水膜,能够看到模糊的影子。在茅草屋外,一条生着角的小龙趴在结界上,在结界上映出一道憨态可掬的影子。 老人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饶有兴致道:“小白龙,我记得是最得你宠爱的一只灵物。” 神明诞生伊始,世间还没有六界之分,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创造出了各种不同的灵物陪伴自己。 他在妖界挑选了四个合眼缘的种族,仿照他们造出了四个小家伙。 男人眉眼间化开融融的春意:“嗯。” 老人家心下了然:“既然迷茫,就去寻找答案吧,想知道七情六欲是什么,只要试一试就清楚了。” 男人放下酒杯,指尖一弹,一股温柔的力量将偷听的小白龙包裹起来,送到了远处。 平淡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叹息,散在风中:“我没有七情六欲,试不了。” 老人家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一拍桌子,眯着眼,脸上浮出一点红意,怂恿道:“试不了,就多看看,看看别人的七情六欲,看看别人的恩怨情仇,看的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男人深受启发,送走朋友之后,立马着手创造了书精。 他站在神树下,掌心的书散发着强大的力量:“我将一半的力量都注入了这本书中,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用它看到未来。剩下的力量和这本书,我都留给你,由你安排,以后天上天就交给你了。” 神树惊慌失措:“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骗我对不对?” 男人面色平和,温声道:“我要离开天上天了。” 躲在远处的三个小家伙惊呼出声,满脸慌乱,愣愣地看着男人。 男人扫了它们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我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们要守好天上天,守好这世间。” 神树语带哭腔,树枝摇曳,落了一地的花:“大人,不要离开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帮你去做的……” 男人抬起头,看到树杈上没藏好的小龙尾巴,眼底蕴着笑意:“不,这是我对一个人的允诺。” 既然准许了小家伙喜欢他,他就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要舍弃拥有的一切力量,放弃身份,放弃面容与姓名,去找寻内心真正的意愿。 神明最终还是离开了天上天。 应向沂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天上天的入口,每走一步,身上的力量就散出一些,飘荡在天上天中。 小白龙从树上跳下来,跑着去追他:“大人,大人……” 男人脚步微顿,转过身,目光里带着宠溺与温柔,一如他给与准许承诺的时候。 小白龙满脸不舍:“大人别走,别走好不好?” 男人思索了两秒,指尖微动,红线便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小白龙的角上,隐入其中:“这是留给你的纪念,它会陪着你,直到我回来。” 在男人即将踏出天上天的时候,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小白龙身上飘出来,悄无声息的钻进了他的身体中。 画面定格在男人身后,小白龙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满脸冷汗。 泪珠从眼尾溢出,小白龙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却执拗:“我也要陪着大人,保护大人……” 应向沂猛然惊醒。 天还没亮,屋子里还是黑漆漆的。 他坐在床榻上,捂着丹田的位置,心脏跳的又快又急,久久无法从梦境中最后的一个画面中抽身。 惊惧,恐慌,心疼……无数的感情涌入心中,应向沂抹了把脸,一手的冰凉。 他无声地流泪,连嗓音都是喑哑的:“迢迢,小白,小白……” 丹田里的妖珠发起烫来,几乎要将他全身的血液灼烧蒸干。 然后妖珠腾空飞起,又缓缓落下,说了一个「是」。 万籁俱寂,一切重归其位。 不是应向沂继承了神君的力量,而是神君把力量还给了应向沂。 梦境中蜷缩着的小白龙和挖出妖珠挡在他面前的迟迢慢慢重合,应向沂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头,悲恸不息。 他的预感成真了。 他知道这个故事的真相后,并不觉得轻松,只觉得心疼。 先天不足,是因为抽出了魂魄保护我。 结缘线不是神君和巫行翮的,而是我为你绑上的,梦境的起源也是我们的曾经。 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就一直陪伴着我,保护着我。 我的离开是因为你,我的归来和留下也是因为你。 …… 原来你是,我养的小龙啊。 原来我早就作出了承诺,准许你喜欢我。 原来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明白何为七情六欲,才明白,我一直都爱着你。 不是小绿茶,从来都是我的宝贝,是我唯一的偏爱。 作者有话说: 这是加更,明晚正常更新哈—— 感谢在2022-09-17 20:53:58-2022-09-18 20:2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潇雨 10瓶;45502415、60123176 2瓶;是二三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生死状(八) 应向沂看着自己的手。 他原本以为结缘线绑的是神君与巫行翮, 事到如今才明白,这线绑的是他和迟迢。 也是神明与他的小白龙。 神明留给小白龙一份纪念,结缘线的力量能让小白龙得偿所愿, 做一个美梦。 小白龙的梦境里都是神明的身影,它想和神明肌肤相亲,它想将人留下,长相厮守。 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后, 失去记忆的应向沂和迟迢,会受到结缘线的影响,重逢在梦境当中。 那些强取豪夺, 威逼利诱,不择手段, 甚至霸王硬上弓,都是小白龙为了留住神明而想的办法。 神君继承了神明留在天上天的一半力量, 当神明选择死亡时, 一部分力量又因为继承,而回到应向沂的体内。 神君的陨落, 散出了一部分神力。 结缘线会与雪花共舞,是因为察觉到同根同源的力量, 知道他回来了。 “我竟然会把我们的红线认错,还怀疑过我们的相遇是因为别人……” 应向沂呼吸滞涩,一边愧疚, 一边庆幸自己足够坚定, 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迟迢的感情。 结缘线的消融, 不过是它察觉到了我的力量, 知道我回来了。 连结缘线都知道我回来爱你了, 可我却迟迟没有记起来, 也没有保护好你。 想到小白龙和迟迢都因为他而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应向沂就心口发涩,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妖珠一阵阵发着烫,以这种方式彰显存在,来安慰愧疚的爱人。 应向沂动容不已,逼着自己振作起来:“迢迢,你在我的丹田里,魂魄会不会慢慢补全?” 妖珠给出肯定的回答。 应向沂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 妖珠吸收他的灵力,能够过滤分散在灵力中的魂魄,来补全自己缺失的部分。 魂魄在一点点收回,曾经的记忆也随之复苏,每晚的梦境都是同步的。 直到今天,梦境结束,迟迢的魂魄也补全了,他再也不是缺少一魄的小龙了。 当务之急就是将力量拿回,复活迟迢。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应向沂终于知道自家宝贝这几天为什么生气了,任谁听到爱人每天骂自己,说讨厌自己,都不会高兴的。 求生欲虽迟但到,应向沂放轻声音,故作委屈:“宝贝,我吃醋了。” 妖珠没明白他的意思,一动不动的等着他的下文。 “梦境里的你,每天都黏着那个神明,晚上还陪他一起睡觉,同吃同住。”应向沂找到了感觉,越说越气闷,“你都没这么黏着我!” 虽然他和迟迢也很恩爱要好,但梦境里的小白龙对神明堪称痴迷,简直是乖软甜心的top,没人能够拒绝。 应向沂嫉妒以前的自己,快嫉妒疯了。 妖珠傻了,高速地转了几个圈,整个珠子都透露出一股「你是不是傻」的气息。 神明是你,你醋你自己? 应向沂苦笑一声,搓了搓指根:“我错过了你黏着我的时候,错过了你从小龙成长为妖界至尊,错过了那么多本可以相守的岁月……” 应向沂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如果不离开天上天,他没办法明白七情六欲,没办法确认自己的心意,也没办法给予迟迢百分之百的爱。 但他同时也觉得遗憾。 那些错过的东西无比珍贵,是现在的他求而不得的。 妖珠受到他的情绪感染,也安静下来。 他们之间的确错过了太多,好在最终没有走散,还陪伴着彼此。 事情都没有解决,不适合伤春悲秋,应向沂整理好心情,踏着朦胧的夜色,走向了茅草屋。 比起华丽的宫殿,他还是更喜欢自己的茅草屋,床边有小白龙的专属床位,算是他和迟迢的第一个家。 月光下的茅草屋静谧无声,应向沂站在篱笆墙外,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没有七情六欲的自己,踏过无数光阴,携着缱绻爱意,回到了一切的起点。 应向沂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抬步向前。 无形的力量屏障如同被劈开的海潮,向两边退去,他从容地推开门,走进了曾经的家。 这一隅天地的时间仿佛停滞了,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一切都保留着当初的样子。 应向沂伸手抚过藤椅,眼底带着一丝怀念:“我们重逢的时候,你就将我压在这张藤椅上,偷亲我。” 妖珠害羞地转了个圈。 应向沂玩味道:“本以为小白是个乖孩子,没想到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偷亲大人。” 站在过去的家里,说着过去的称呼,一时之间,好像回到了曾经。 妖珠害羞地转着圈,像极了当初那个腼腆乖巧的小白龙。 应向沂环视四周,感觉到一股股熟悉的力量涌入体内,他心中有数,没有在意,推开了茅草屋的门。 房间里的摆设和梦到的大差不差,应向沂无暇顾及,第一时间就走向了床榻。 床边的小窝里铺着柔软的毯子,仔细的折叠成适合小白龙休息的大小。 某条绿茶小白龙装可怜,争取到了他的卧榻之侧,这也有了他们当初的无数个同床共枕的夜晚。 应向沂想摸摸丹田的位置,觉得奇怪又收回了手,自言自语:“迢迢长大了,没办法在曾经的小窝里睡觉了,只能委屈你跟我一起睡床上。不过这张床好像有点小,以后我们两个一起睡,很容易掉下去了,我得把你抱紧一点。” 妖珠迟迢:“……” 为什么不换张大床?是我堂堂妖尊买不起吗?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天色渐亮。 应向沂还没收拾好心情,就看到了在门外张望的书精,茅草屋的异样惊动了它们两个。书精抱着个金色的光团,没敢进来,趴在篱笆门外。 弄清楚一切后,应向沂对神树的心情变得很复杂,一方面他接受不了对方做的事,一方面他又能够理解对方会做出这些事都是因为他。 归根究底,养不教,父之过。 看着它们小心翼翼的不敢进来,应向沂心里又有些怜惜。 妖珠焦躁的转了几圈,四族走到今天的地步,死的死伤的伤,都是神树造成的。 迟迢实在没办法原谅,私心里也不希望应向沂原谅。 应向沂调动灵力,安抚着他:“乖,我心里有数。” 做错了事该罚,不能因为情有可原就网开一面,无论是什么身份。 在茅草屋坐了一会儿,应向沂感觉自己的力量已经恢复了一部分。 书精说的也没错,只要他真心想成为神明,就能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 “主人,你成为神明了吗?”书精变得拘谨起来。 应向沂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只知道梦境所展现的一部分内容,应向沂暂时还不打算面对它们两个,选择了装傻:“没有。” 光团焦急的闪动着,书精拍了拍它,又问道:“那主人是怎么打开封印的?” “梦游了吧。”应向沂揉了揉眉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睡醒就在这里了。” 趁着书精和神树愣神的工夫,应向沂离开了茅草屋,他准备尽快将记忆和力量拿回来,也好复活迟迢。 他的一半力量散落天上天,随着想收回的意识增强,在慢慢回到他的身体中。 另一半力量被输入到了书精的体里,它和神树推演查看天上天的未来,应当也用的差不多了。 应向沂花了两天时间,把剩下的一半力量全部收回来了。 力量与记忆是同步的,这两天里,他想起了不少以前的事。最重要的是,知道了复活迟迢的办法。 普通的妖族根本做不到挖出妖珠后自爆身体,更不必提魂魄能在妖珠里得以保全,迟迢能活下来,是因为他并非普通的妖族。 他本质上还是神明创造的灵物,虽然经过沉眠与轮回,但体内的神力没有消散。 再加上迟迢自爆时恰好在天上天门口,借着同根同源的力量,才平安保住了魂魄。 魂魄没有损伤,要复活他,只需要重新找一具身体。 应向沂不想让迟迢在其他人的身体中复活,准备像当初创造小白龙一样,为他打造一副身体。 神树是一个选择,但不是最好的选择。 神君用桐木制作出了九宝阁阁主,但九宝阁阁主的思想始终会受到神树的影响,无法完全自由,只能沦落为傀儡和工具。 但如今的应向沂和当初的自己相比,力量还是不及,无法做到凭空造物。 经过这两天的思考,应向沂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以自己的骨头为材料。 神明的血肉同样拥有神力,可以弥补他力量上的不足,最重要的是,这样造就出来的身体可以和他一样永生不死。 西方故事里,上帝取了亚当的一根肋骨,造出了夏娃。 应向沂试着将自己和迟迢代入角色,迫不及待就想动手取骨。 结果迟迢不干了。 妖珠在丹田里横冲直撞,硬是不让他伤害自己。 应向沂苦口婆心,好说歹说,都没让妖珠安分下来。 剖开皮肉,取出一根骨头,只是听听就能想象到会有多疼。 恢复了小白龙记忆的迟迢护应向沂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杜绝应向沂与流尘同归于尽,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应向沂因为复活他而自残。 在迟迢看来,他们这样也能相守,不必在意身体和状态。 应向沂没办法了,心里的疼惜都被他不爱护自己的火气压下去了:“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我看不到你摸不着你,听不到你和我说话,迟迢,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我知道你阻止是为了保护我,可是我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我明明可以抱着你,亲吻你,我们明明可以做更亲自的事……” 应向沂苦笑出声:“便是让我拿命换你,我都不会迟疑,又何况是取一根骨头。” 妖珠安分下来,闷头窝在他的丹田中,一动不动。 应向沂没去哄,当天就把自己关在茅草屋里,剖了一根左边最靠近心脏的肋骨。 书精抱着神树光团守在屋外,满脸焦急。 应向沂的一举一动都在它们的监视下,在感觉到血的气息后,两人立马赶了过来。 书精又急又慌:“发生什么事了,主人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光团沉默了半晌,开始悲伤的飘花瓣。 “你哭有什么用,依我看,我们现在就应该冲进去,阻止主人!” “没用的。” 光团语气悲哀:“大人决定的事,从来没人能够阻止。” 从当年的抛下一切离开天上天,到如今的剖骨救人,世间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更何况,他现在要救的是世上唯一一个能令他在离开的时候停下脚步,回头的人。 神明不常动怒,一直都是温和的模样,但天上天的灵物都知道,如果触怒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茅草屋是神明的禁地,除了小白,从来没人敢靠近。 它们不能进去。 它们从未得到过允许。 光团跳出书精的怀抱,飘向神树。 它一直认为,是七情六欲害得神明大人离开天上天,在察觉到小白的心思后,将大人离开的事情迁怒到它身上。 其他三个小家伙因为护着小白,被它一并赶出了天上天。 它们去了妖界,成为了四族的主人。 灵物离开天上天后,得不到神明的力量供养,会慢慢衰弱,可能活千百年就会消亡于天地之间。 神树有偷偷关注过,朱雀白虎玄武都选择了自然衰亡,唯有那条小白龙,放弃了灵物的身份,选择踏入轮回,经历生死。 怀着不该有的心思,转眼就变卦了,为了活下去,连大人赐予的灵物身份都可以放弃。 神树看不起小白,愈发厌恶它,觉得神明的离开是被骗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天上天诞生了神君和神女。 与此同时,神树也在书上看到了天上天衰败的未来。焦急之下,神树和书精决定兵分两路,神树留在天上天培养神君,争取天上天的扭转颓势,书精去寻找神明。 七情六欲最是害人,神树在天上天定下了规矩,执法者必须无心无情。 在发觉神君爱上了巫行翮之后,它久埋的偏见破土而出,无法控制的对巫行翮下了毒手。 传闻四族来自天上天,气运和其相关。 发现自己杀死了巫行翮后,九宝阁阁主几近崩溃,他恨透了神树,决计毁掉神树和天上天。 他策划了四族之战,想借此斩断天上天的气运。 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神树回忆着过去,一时间竟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被恨意蒙蔽了双眼。 放出四族的气运与天上天相关的传闻后,它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想毁掉四族,也毁掉九宝阁阁主。 可惜所有的计划都被神君打乱了。 降生在天上天的神君,即使猜到爱人的死可能与神树有关,也没有趁机报复,而是悄悄留下了四族的血脉。 他和巫行翮一样,太过善良,甚至不愿意让恨意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这份善良令神树心软了,它放过了九宝阁阁主,也放过了四族留下来的血脉。 再到后来,是书精传回了消息,找到大人了。 神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应向沂的时候,它根本无法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丁点和神明相同的地方,如果不是神明留下的力量被对方召唤过去,它甚至不愿意承认这个人就是天上天的神明。 神明变了。 变成了普通人,拥有七情六欲,还爱上了一条小白龙。 那条小白龙有着巫行翮的脸,小白的力量,恰好和神树最厌恶的两个人有关。 辗转了这么多年,神明还是栽在了小白身上。 原来轮回不是怕死,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逢。 因为轮回而失去记忆的小白龙性子依旧霸道,一回到天上天,就在它的树杈上闹腾。 和以前一模一样。 神树看着如今的神明,忍不住心生恶意。 它造了一个梦,种在迟迢的潜意识里,一步步促成了迟迢的每一个选择。 只要能彻底解决小白,神明一定会变回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大人。 神树每一天都在期待着这件事,可慢慢的它发现,它想错了。 枝丫上的花开了又谢,落了满满一地。 神树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压抑喘息声,突然想起千年以前,神君舍身封印傀儡的冤魂,坦然赴死的画面。 真的做错了吗? 干枯的枝丫逐渐失去光泽,生机消散,一夕之间,神树衰弱了很多。 它不知道七情六欲是对是错,但它能确定一件事,它辜负了神明的信任,没有守好天上天。 茅草屋外,书精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它是神明离开前创造的,和四个小家伙感情不深,熟识的只有神树。 书精不清楚那些事,只知道自己要听主人的话。 无论主人记不记得曾经的事。 房间内的呼痛声逐渐停止,应向沂握着被剃下来的肋骨,额头上全是冷汗。 比他想象中要容易不少,伤口在快速愈合,身体也没有不适。 骨头上没有一滴血,是淡金色的,散发着柔和的神力。 知道看到这根与众不同的肋骨,应向沂才真实的感觉到,自己就是神明。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等到身上的伤口愈合后,应向沂立马调动力量,以那根骨头为材料,按照记忆中的办法,捏出了小龙的身躯。 妖珠被引出丹田,放进了散发着金光的身躯中,淡淡的金色光团悬浮在半空中,光彩熠熠。 接下来就看迟迢的了。 妖珠里有不仅有迟迢的魂魄,还有他的妖力,妖力与神力铸就的身躯会有一点排斥,如果不想失去修为,就得慢慢融合。 等到融合完成,迟迢就会复活了。 应向沂跌坐在床榻上,剖骨后耗费了很多神力,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处在疲惫的状态中,极度需要休息。 他抿紧了唇,强行打起精神,紧张又期待地盯着半空中的金色光团。 迟迢一时融合不成功,应向沂就没办法安心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慢慢消失,预示着融合成功。 应向沂眼睛一亮,一句「迢迢」还没喊出口,猝不及防,就被从半空中掉下来的蛋砸了个满怀。 蛋通体莹白,足足有二十多公分长,表面柔和,散发出神力与妖力交织的奇异力量。 时逾千载,选择了轮回的小白龙又变回了灵物,重新回到天上天。 只不过,是以……一颗蛋的形式。 应向沂人都傻了,看着怀里的蛋,目光呆滞。 他那么大一个老婆怎么变成蛋了? 他是想摸摸龙蛋,但是在梦里的时候。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上又遭受重击,应向沂一口气没缓过来,抱着老婆蛋,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应哥:老婆?【呆滞jpg.】 迟迢迢:嗷呜呜呜?【小奶龙怒敲蛋壳jpg.】 感谢在2022-09-18 20:22:25-2022-09-19 03:0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xiam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生死状(九) 应向沂是被龙蛋撞醒的。 他倒在床上, 坚硬的龙蛋像块大型鹅卵石,骨碌碌的,滚过来滚过去, 一会儿撞撞他的胳膊,一会儿撞撞他的腿。 力道很轻,但让人忽略不了。 撞到脑袋的时候,应向沂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白白胖胖圆圆的蛋, 默默捂住了眼睛:“我是不是又做梦了,不然白白软软的小龙怎么会变成蛋?” 迟迢:“我为什么会变成蛋,你心里不清楚吗?” 应向沂捏的小龙相当于一个容器, 但和迟迢需要的身体比起来太小了,他没办法一下子融合进去。 为防把身体撑坏, 浪费应向沂的肋骨和神力,迟迢只好先配合身体的大小融合一部分力量, 将其他力量凝化成蛋, 来慢慢吸收。 和他之前变回幼年期疗伤差不多,等力量全部吸收完, 就能破壳,变回正常的大小了。 应向沂猛地瞪大了眼睛:“迢迢, 你能说话了?!” 话出了口,他才意识到,声音是在识海里响起的。但没什么差别, 总之都能听到。 能够流畅的沟通令应向沂精神振奋, 抱着龙蛋亲了一口:“宝贝, 我好想你。” 虽然触感和想象中略有差距, 但只要是他的迢迢, 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蛋壳发出闷闷的响声, 像是里面的小家伙在敲。 应向沂眼睛一亮,将耳朵贴上去,果不其然听到了更清楚的声音。 迟迢语气愤愤:“你别乱亲我的壳!” 蛋壳是他的妖力所化,和他的感觉完全连通,应向沂亲在蛋壳上不同的地方,就相当于亲在他身上的不同位置。 亲亲脖子以上还好说,万一亲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就会很尴尬。 应向沂刚才那一口就很尴尬,龙蛋内,小奶龙状态的迟迢抱着尾巴,捂着屁股的爪子从白变粉。 两人现在骨血相融,应向沂能够察觉到迟迢的心情,挑挑眉:“不乱亲,你教教我该亲哪里,好不好?” 迟迢:“……” 应向沂摸了摸刚才亲的位置,蛋壳上的神力流转,变成了透明的颜色,龙蛋里抱着尾巴的小奶龙暴露在应向沂眼中。 应向沂眸色骤深。 龙蛋里的小龙比当初的小白还要小,胖乎乎的,小龙爪子抱着尾巴,一脸呆萌。 迟迢还不知道自己被看到了,一边揉着尾巴根,一边色厉内荏道:“不好,外面的情况那么严峻,你别整天不务正业,想些风花雪月的事。” 教育的挺好,语重心长,一本正经。 但背地里,某人却偷偷抱着自己的尾巴,羞得整条龙都红了。 应向沂被萌翻了,不动声色地偷窥,故意逗他:“迟正业,你说说我哪里有不务正业?” 迟迢:“!” 小奶龙龙角都透着粉,语气却恶狠狠的:“再乱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应向沂被威胁到了,怕他说不理就不理,待在蛋里再憋出个好歹来,只好笑着认了怂:“别不理我,我听话,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我现在能保护好你,是时候考虑离开的事情了。” “尽快吧,我有点担心妖界。”迟迢叹了口气。 应向沂摸了摸龙蛋,没把他能看到里面的事情告诉迟迢:“嗯,你什么时候能变回人形?” 小奶龙敲了敲蛋壳,感觉了一下蛋壳的厚度:“还需要几天才能吸收完所有的力量。” 应向沂眸光轻闪,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书精在茅草屋外等了很久,直到日暮西垂,才看到应向沂走出来。 他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很疲惫,双手捧着一颗大大的蛋,小心翼翼的。 蛋里散发出熟悉的神力,书精瞪大了眼睛,两只手捂住嘴巴,没有叫出声来。 主人不愧是主人,还没成为神明,就造出了蕴含神力的灵物。并且从蛋上的气息来看,这只灵物孵化后,力量一定很强。 “主人,这是……” 你给我「生」的兄弟姐妹吗? 书精话没说完,已经开始难过了,它再也不是主人创造的最后一只灵物了。 可能也不是最厉害的了。 应向沂扯出一丝笑,半是骄傲半是不自在地举起龙蛋:“是我的爱人。” 书精:“??” 关于迟迢的一切,书精都是从神树嘴里听来的,它没怎么在意,因为神树说迟迢已经死了。 因为爱,应向沂想复活迟迢。 但神明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书精一直不相信自己的主人会囿于一人,它觉得等应向沂变回曾经的神明,心里的爱也会慢慢消失,自然不会想着迟迢了。 可是,应向沂竟然真的复活了迟迢。 那颗蛋里蕴含着浓郁的神力,应向沂没有变成神明,却用神明的力量救回了爱人。 书精突然有一种感觉,它记忆里高高在上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神明成为了应向沂,不再是一个象征,有名字有情感,有血有肉。 一时之间,书精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应向沂了。 聒噪的戏精话痨今天没去打扰应向沂,坐在神树树杈上思考人生:“主人拥有了七情六欲,还能称得上是神明吗?还是我们的主人吗?” 神树的伤春悲秋份额已经用完,抖了抖树干,试图把它丢下去, 书精扑腾着两只胳膊:“生出情感的人会做出错误的判断,虽然主人回来了,但他真的可以让天上天重回巅峰时期吗?” 书页哗哗作响,一阵阵光亮从书精身上迸溅开。 神树光团一下子撞了过去:“你不要命了,本来力量就所剩无几,还进行推演。” “我想看看天上天的未来,想看看……主人所掌管的天上天。” 想知道,生出七情六欲的神明,是否能扭转天上天的没落境地,是否可以拯救六界苍生。 想知道,曾经的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一幅幅画卷展现在书页上,神树光团轻微的颤抖着,却无法阻止。 良久,光芒消失,书精从树杈上跌落,轻飘飘地掉了下去。 光团连忙接住它:“你怎么样了?” 推演未来要消耗大量神力,书精的力量都耗尽了,没办法维持精灵的形态,变回了破破旧旧的书。 在书的扉页上,写着两行字:他永远都是神明,永远都是我们的主人。 我们错了。 挨着书的光团黯淡无光,绝望的气息逐渐浸透,毁灭了所有的生机。 良久,长长的叹息伴随着寥落的光芒,从神树开始干枯的树枝上落下,再不复辉煌灿烂。 应向沂带着龙蛋迟迢离开的时候,有注意到天上天的变化,神树从内而外散发着死气,书精也不见踪影。 他心下了然,默契的没有道别。 在天上天待了近半个月,应向沂十分担心外面的情况,等不及迟迢破壳了。 入口处有神界之人守卫,人数不多,只有两个,大抵是在等他的消息。 既然有神界之人守卫,就说明神界还是安然无恙的状态。 大战未起,他们回来的不迟。 应向沂摸了摸龙蛋,感觉到蛋壳内传来的轻微敲击感,笑了笑:“好,我们悄悄溜走,不让他们发现。” 迟迢的新身体是以应向沂的肋骨为基础铸造的,蛋壳里的小奶龙迟迢不用说话,应向沂也可以知道他的意思。 迟迢现在的状态还很脆弱,没有自保能力,不宜现身,加之应向沂的身份也很敏感,两人决定暗中行事。 先去了妖界,应向沂的神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空间。 妖界比以往安静许多,第一峰的街上看不到人影,只有妖殿的方向存在力量波动。 妖力驳杂,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魔气,有强大的魔族在妖殿中坐镇。 应向沂隐了身形,直接在脖子上挂了个小挎包,将龙蛋放在里面,以便时时刻刻摸一摸。 “应该是魔尊,魔界里能有这种修为的人,只有他一个。” 傀儡卷土重来,六界陷入了危急关头,非亦身为魔尊,却在妖界里守着,可见对迟迢的情谊有多深厚。 应向沂咂摸了下:“魔尊对你这么好,要不是知道他心有所属,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对你有其他心思了。” 一阵无语的感觉通过龙蛋传递过来,应向沂也不觉得羞怯,摸了摸身前的蛋:“你这么好,我总怕别人跟我抢。” 蛋壳逐渐变得透明,应向沂低下头,就看到一只龙爪子隔着蛋壳,悄悄贴上自己的手掌:“不怕。” 应向沂心头一暖,还没来得及感动,迟迢略带嚣张的声音就在识海中响起:“我身体里有你的骨头,浑身都散发着你的气息,哪个不识相的会来抢?就算真有人抢,也抢不过你,你现在这么厉害,可以把他们都弄死。” 应向沂:“……” 变成小奶龙后,暴力的个性也一点没变。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如果宝贝你不愿意,不用人抢,你就会自己跑了。” 轻微的敲击声从龙蛋内部传出来,应向沂看到某条小奶龙愤怒地敲着蛋壳,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挖了个小小的陷阱,就等捕获一只小奶龙了。 小奶龙甩了甩尾巴:“别拐弯抹角,直说你想怎么样?” 应向沂心满意足,说出早就想好的要求:“等你破了壳,我想重新打个标记。” 新的身体没有了玫瑰刺青,连戒指和平安佛吊坠都毁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都在迟迢的自爆中,被单方面斩断。 应向沂每每看到手上的戒指,都会想起迟迢的选择,心疼不已。 虽然一切得以挽回,但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完全抹去痕迹,曾以为的彻底失去和那段时间的绝望,像一颗钉子,终究在心里留下了疤痕。 应向沂想创造一些新的美好回忆,覆盖在疤痕之上。 暴躁的敲蛋壳行为变得温柔,迟迢用爪子挠了挠蛋壳:“这些事都听你的,不用问我。” 应向沂抚摸着龙蛋,感觉着从内透露出的属于自己的力量:“那可不行,在学习什么是爱情的时候,我首先学会的就是尊重伴侣。你不用完全满足我,我希望我对你做的一切亲昵举动,你都可以体会到和我同等的快乐。” 自从想起曾经的记忆后,应向沂就觉得迟迢对待他太过小心翼翼了。 就像是小孩子终于得到了心爱的糖果,连舔一口都觉得舍不得,只会将糖果供起来。 他希望迟迢永远骄傲恣意,张扬如风,不受任何委屈,不被任何人事物拘束。 即使是应向沂也不能折了迟迢的骄傲。 蛋壳里的小奶龙安静下来,似乎在思考这番话的意思。 应向沂愿意给他时间,没说什么,悄悄进了妖殿。 妖殿里一改往日的冷清,挤满了妖族,门口还有妖族侍卫在巡逻。 以正殿为中心,靠近大门的妖族多是人形,力量强大,越往里走,身上带有妖族特征的人逐渐增多。 妖殿成了暂时的避难所,第一峰的所有妖族中人都聚集在这里,以妖力的强弱进行划分,弱小的妖族被保护起来。 而在中心的正殿内,则是实力强大的魔尊。 这样的分配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人员的安全,减少伤亡。 应向沂眉心微蹙,神情严肃起来。 会采用这种方式,可见妖族的情况十分险峻,第一峰城内的安全都无法保证了。 应向沂本想先去正殿,走到门口又改变了主意,往偏殿走去。 偏殿内有很微弱的,属于龙族的气息。 应向沂心里一紧,加快脚步。 殿门口有法阵封印,拦不住应向沂,他悄悄潜入,刚踏进殿内,就被浓郁的血腥气冲得面色发紧。 这种浓度就像是挖了个血池,绝不是简单的受伤。 就连思索事情的迟迢都受到了影响,龙蛋发烫,焦躁不安。 应向沂哄孩子似的,抱着龙蛋拍了拍,又用神力安抚,才让他平静下来。 气味是从殿内靠后的位置传来的,迟迢喜欢泡池子,宫殿内几乎都附带了一个温泉池,那里正是温泉池的位置。 池子外侧放着高大的屏风,遮住了视线,越走近气味越重,间或还有微弱的呼吸声随风飘散。 应向沂霎时间冒出无数种猜测,但没有一种比得上屏风后的画面给他的冲击感很大。 温泉池水被抽干了,里面蓄着满满一池的血,血水中泡着一个面色灰白的小姑娘。 是应鱼。 她身上的气息很微弱,整个人奄奄一息,半浸在血水中,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着皲裂的鳞片。 应向沂瞳孔紧缩,血水染红了眼底。 迟迢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是龙血,满满的一池……龙血。” 温泉池不小,要放满池子,基本要抽干一条成年龙全部的血。 应向沂下意识以为池子里是应鱼的血,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应鱼是半妖,血液的纯度不会这么高。 几乎是同时,心底浮起的名字被迟迢说了出来:“青老。” 青老也是龙族,且与白梨的师父渊源颇深,铸剑门被灭门的一夜里,他曾暴露过身份。 龙蛋震颤起来,迟迢的情绪传递到应向沂心里,令他也难过起来。 流尘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应仙君认识落枫海的小姑娘吗?” ——“她被我剖出妖珠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不停地说哥哥救我,救救我——” 不仅仅是剖出妖珠,应鱼还被放干了身上的血,抽走了所有妖力。 应向沂将应鱼的身体拉过来,检查了一下:“她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损害,因为挖出妖珠,心脏被毁坏的最严重,三魂七魄也散了大半,如果不是龙血为她提供了生命力,她撑不到现在。” 应向沂试图为她输入神力,但应鱼的身体太脆弱了,根本无法承受。 她现在只受得住血液的缓慢滋养。 “她的身体里……有一颗妖珠。” 迟迢突然开口,语气晦涩悲切。 青老不是迟迢,没有神力相护,抽干了血,又挖出了妖珠,只有死路一条。 龙蛋内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应向沂默默垂眸,轻声道:“迢迢,节哀。” “当初我被仙界算计,非亦将我送回了妖界,我受的伤太重,本以为要撑不过去了,是青老突然出现,救下了我。我视他如再生父母,想将他留在第一峰,他却执意要回偏远的落枫海。之后我们传信联系,再也没见过面,我本以为,结契时会见到他的……” 迟迢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狠厉:“流尘!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应向沂眉眼里浸着冷霜:“简单的杀了他太便宜了,他欠下的债,都得一笔笔还回来。” 如果不是流尘,应鱼不会重伤,迟迢也不会死。 这桩桩件件,便是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应向沂都觉得不解恨。 应鱼无法完全融合青老的妖珠,只能通过血池调和,一旦离开龙血的滋养,她的身体就会快速颓败。 应向沂暂时没想到救她的好办法,只能将她放回血池中。 “有的东西不能乱碰,会害死自己的,阁下没听过这句话吗?” 强大的魔气从屏风后席卷而来,裹挟着无法抵抗的压迫力。 应向沂面上不显,心里有些惊讶。 非亦的修为又有精进,即使是现在的他,也没察觉到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 见到熟人,迟迢的心情好了点,忍不住笑骂了声:“和以前一样没脑子。” 应向沂轻笑,摸了摸龙蛋:“要和他见面吗?” “不要!他这人向来记仇,我前不久还因为他秃了嘲笑过他,他肯定会报复我的。” 迟迢深知非亦的个性,如果非亦看到他变成了蛋,不仅会落井下石,还会趁着机会报仇。 应向沂也不想让他们见面,龙蛋约等于刚出生的光屁股婴儿,这么私密的样子,只能他一个人看。 “那我们不说话,悄悄离开。” “等等。”小奶龙用爪子挠了挠蛋壳,憋了一肚子坏水,“离开前吓吓他。” 应向沂轻轻拍了拍蛋壳,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宠溺:“你啊。” 迟迢心头一颤,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在天上天的时候。 那时的应向沂还没有名字,是天上天唯一的神明,每次接到从神树上掉下来的他,都会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话。 那份引人沉溺的温柔,是他的动心伊始。 那时的他从来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能将神明占为己有。 应向沂仍隐着身形,压低了声音:“魔尊出了家之后,果真慈悲为怀,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一直帮妖尊守在妖界。” 经过这半个月,非亦的头发长出来了一些,看他现在的模样,根本不会联想到出家。 非亦目光一凛,脸色有些沉:“你是谁?” 对方前段时间一定见过他。 但他和东祝回到魔界后,一直没有抛头露面,只在迟迢结契那天来过妖界。 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很多,非亦思索了下,对方应该是结契大典上出现的人。 神界之人,流尘和他带着的仙界修士,九宝阁阁主,一殿……还有妖界的人。 有能力在他面前隐匿身形,修为比他只高不少。 非亦的心紧了紧。 上述的人中有可能的,只有实力尚不清楚的流尘。 血池里的是应鱼。 迟迢自爆后,趁流尘和九宝阁阁主不在,一殿和神尊将青老和应鱼救了回来。 但应鱼的伤势太过严重,众人回天乏术,是青老牺牲自己换了她的一线生机。 非亦第一反应是流尘,但转念一想,流尘已经拿走了应鱼的妖珠和妖力,不会再多此一举,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如实说出应鱼的位置。 非亦忽然闪身到屏风后,看到血池中安然无恙的应鱼后,松了口气。 “魔尊怎么跑了,可是怕我伤害里面那小姑娘?放心,她能活下来不容易,我——” “应向沂。”非亦打断他的话,抬眼间,杀气散了大半,“是你吗?” 应向沂:“……” 应向沂和身前的蛋面面相觑:“他好像不像你说的那样没脑子。” 迟迢一噎:“难道智商和头发有关?” 头发长出来了,人也变得敏锐了。 应向沂沉默了一会儿,煞有其事地点头:“兴许是有点关系。” 小奶龙迟迢没头发,所以也变笨了。 见对方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非亦基本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原来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从天上天出来的?” 方才只是怀疑,他存了诈一诈对方的心思,没想到真的试了出来。 既然被认出来了,就没有藏着的必要了。 应向沂将龙蛋收回储物戒中,现了身形:“魔尊果然敏锐,有你坐镇妖界,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你们?”非亦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焦急道,“迟迢他是不是没事了?” 天上天是六界中最神秘的地方,神树也拥有强大的力量,应向沂的修为提升了那么多,或许迟迢也有的救。 应向沂表情古怪,斟酌了一下用词:“也不算没事。” 毕竟变成蛋,还算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非亦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朝四周打量了一圈:“他也来了吗?” 空空荡荡,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迟迢不愿意现身,应向沂含糊道:“他现在在休养。” 没事就好,时隔半个月,非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师尊说你也许可以救他,原来不是在安慰我。” 迟迢的死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和流尘以及九宝阁阁主交手后,东祝不愿他一直难过,便将自己对应向沂的猜测说了出来。 应向沂不是神君,他会陪着迟迢疯,会截杀流尘,他少了分慈悲,却多了分果决和固执,不会像神君那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应向沂不会放过一丝希望,那迟迢就有可能走上和巫行翮不同的路。 东祝说应向沂有可能救回迟迢,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多大的把握,不过是为了安慰非亦。 非亦心知肚明,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时隔半个多月,这一丝希望遇到了奇迹。 非亦和迟迢是好朋友,应向沂没有隐瞒太多,除了迟迢现在的状态,复活的事都说了。 顺便提了一嘴他和迟迢的渊源。 这是他的私心。 他和迟迢天生一对,早就选定了彼此,应向沂巴不得将此事昭告天下,在所有人面前炫耀一番。 非亦挑了挑眉头,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怪不得他一直清心寡欲,见到你之后就跟着了魔似的。” 应向沂挺胸抬头,心里骄傲不已,面上却不显:“有吗?我觉得还好吧。” 谁也不会显爱意浓厚,他巴不得迟迢更喜欢他一点。 “我之前还以为那家伙得跟我一样孤独终老了,没想到我们挺幸运,最后都不是一个人。” 非亦想起东祝,颇为感慨,将近千年的等待,最终还是值得的。 他看着应向沂脸上的笑意,突然道:“那家伙等了你这么久,你可得保护好他,别再发生之前的事了。” 就算最终能救回来,也是会痛的。 应向沂收敛神情,郑重道:“我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他了,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一次就差点要了他的命,再来一次的话,他绝对会疯的。 非亦长出一口气,不再操心他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语气复杂:“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东西?肚兜吗?” 他刚才就想问了,这不大不小的,看上去好像是用来装东西的,但口又大又豁,想不出来能装什么。 更何况,有什么东西要装在胸前? 应向沂表情一僵,麻木道:“不是肚兜,这是个……兜。” 是用来装他家宝贝龙蛋的小兜兜。 解释太多的话,凭非亦那么敏锐的个性,肯定会猜到这东西是装什么的。 应向沂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顶着他嫌弃的目光,干笑了两声:“迟迢正在休养,闲着没事的时候,会做点手工。” “所以这是他做的?”非亦啧了声,“果然,我就说谁能做出这么丑的东西,是他的话就不奇怪了。” 真正的缝包人·应向沂:“……” 谢谢,有被冒犯到。 “也就你喜欢他,会爱屋及乌,背着这破玩意儿。” “……” 应向沂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感觉被侮辱了,又有点莫名的开心。 哪里丑了,哪里破了,他把龙蛋装进去的时候,迟迢分明还夸了他的。 应向沂摸了摸手上的储物戒,想赶紧离开,抱着龙蛋吸吸迟迢。 非亦在妖界坐镇,魔界的事务暂时交给了东祝。 魔界中原本还有很多不负非亦的人,闹腾不休,现下魔祖重临世间,整个魔界都被轰动了,想找事的人也安分了下来。 东祝的声望是任何一个魔界中人都无可比拟的,相比较而言,在现阶段,他比非亦更适合管理魔界。 “既然你们都没事了,那我也该回魔界了。” 非亦算了算时间,他已经很多天没和东祝见面了,之前心神紧绷,又要帮迟迢守好妖界,还没有,现在放松下来了,心底的思念油然而生。 见他说走就走,应向沂连忙道:“魔尊留步,实不相瞒,还得劳烦你再在妖界待一段时间。” 非亦心神微动,挑了挑眉:“你们有新的计划?” 应向沂颔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是致胜的关键。” 留下非亦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应向沂基本掌握了现在的情况。 仙界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已经沦为了流尘的势力范围,神界、冥界、魔界比较平和,并未受到太多影响,妖界和人间是重灾区,很多地方都有傀儡肆虐。 “流尘将主要目标放在妖界和人间,第一峰屡遭袭击,诸如落枫海等偏远的地方都被攻陷了。”非亦语气严肃。 “九宝阁阁主呢?” “关于他的消息不多,从天上天离开后,他就没怎么露过面了,参与过傀儡大军对人间的肆虐,但最近也销声匿迹了。” 应向沂点点头,摩挲着储物戒,他知道迟迢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九宝阁阁主挑起四族之战,早有动机,但流尘是为了什么?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流尘的身份,但一直没有头绪,你有发现其他的线索吗?” 非亦回忆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线索,流尘似乎对白虎族遗址格外在意,你进入天上天之后,妖殿的事还没解决,他就命人攻去了止戈村。” “白虎族遗址?”应向沂皱了下眉头,“尸骸最开始就是出现在白虎族遗址。” 当初他和百里舒跟踪斗篷人,一直到了白虎族遗址,还被拉入了提前设好的幻境。 如今想来,大抵是百里舒故意在暗中引导,让他们看到那些内容。 应向沂眯了眯眼睛,他对幻境内发生的事情记得不多,只知道后续结尾与事实不符,和他在梦里看到的有所出入,神君并未立即诛杀白虎族族长。 关于前半部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白虎族对无辜百姓的折磨。 那具用尸骨垒起来的巨大棺材,要了无数人的命。 “神尊说流尘是堕神,但四族之战时不少神界中人也被种下过傀儡咒,被判逐出神界的人很多。他翻查了四族之战前的神界之人的记载,奇怪的是,也没有发现和流尘有关的线索。” 应向沂若有所思道:“神界的记载详实,不可能发生遗漏,且流尘的修为不仅仅是吸收他人的力量堆积起来的,他自己也能修炼,我觉得神尊可能判断错了,他不是堕神。” “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记载,也不受到神界的约束,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人。”应向沂目光锐利,“刚飞升,但还未正式进入神界的人。” 这种人突破了境界,算半个神界中人。 “流尘有可能是在四族之战时从仙界飞升的,还未正式进入神界,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继续留在仙界。” 非亦愣住了。 飞升和突破境界的事玄之又玄,没人能说的清楚,这种细节更是鲜少人知道。 应向沂暗自庆幸,若非他是比六界更早诞生的神明,也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有了基本的猜测方向,接下来就好查了,应向沂准备去一趟神界。 要想一击击溃流尘,必须将所有事情都查清楚。 在他离开的时候,非亦迟疑了下,问道:“应向沂,你究竟是什么人?” 普通人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更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复活一个人,他之前太过激动,冷静下来才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除此之外,应向沂和迟迢之间还有一份跨越亘古的渊源,他们的身份一定不会太普通。 应向沂笑了笑:“不算太普通的人吧,可能还有点厉害的那种。” 介绍自己是神明也太尴尬了。 非亦突然有些恍惚,觉得他和以前相比有很大差别。 不是在修为方面,是气质中多了些说不出的感觉,让人忍不住信服。 应向沂咂摸了下,小声嘀咕:“厉害到上天特地派我来保护某个小家伙。” 非亦微愣,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离开之后,应向沂立马把龙蛋拿了出来,放进兜里:“明明很可爱,哪里破了?” 迟迢:“我可不会做手工活。” 他还惦记着应向沂刚才的编排。 差点把这茬忘了,应向沂讨好地摸了摸龙蛋,果断换了个话题:“迢迢是不是很快就要破壳了?我觉得你的力量越来越强了,现在不仅声音能进我的识海,连魂魄似乎也可以了。” 不是随口说说,他能感觉到迟迢的魂魄。 他们之间的相性本来就高,血肉魂魄都不排斥对方,会不由自主的向彼此靠近。 迟迢还记得应向沂一开始看到他变成蛋时,直接被「吓」晕了的事,直觉他可能不太喜欢现在的自己。 见应向沂这么期盼着自己破壳,顿觉他是在嫌弃现在的自己,又气又委屈:“我不仅能进你的识海,还进过你的丹田呢,这你怎么不说?” 你还挺骄傲的。 应向沂失笑,意味深长道:“丹田和识海都随便你进,我吃点亏,你让我进一下就行了。” 迟迢:“什么?” 应向沂情真意切:“没什么,在夸你呢。” 迟迢满脸狐疑,故意气他:“之前估计错误,我短时间内可能破不了壳了。” 应向沂扬扬眉,笑了:“是吗?那敢情好啊,那我岂不是还可以看小奶龙很长时间?” “什么小奶龙?”迟迢浑身僵住,用爪子碰了碰力量凝成的虚假蛋壳,语气晦涩,“你是不是……能看到我?” 作者有话说: 今晚给基友接风,来的晚了,抱歉抱歉,发红包哈—— 感谢在2022-09-19 03:08:43-2022-09-20 00:3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ny带水 10瓶;六月xiam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生死状(十) 龙蛋只是一个力量凝成的罩子, 可以阻止他的妖力外泄,随着力量逐渐被吸收,罩子也会变得越来越薄。 到最后所剩的力量凝不成罩子, 自然而然就「破壳」了。 妖力凝成的罩子比龙蛋坚硬很多,但终究不是龙蛋,不会像真正的蛋壳那样隔绝外界的光亮和窥伺目光,将内里保护得严严实实。 迟迢专注于吸收力量, 完全忘了这茬,听了那个「小奶龙」的称呼,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假蛋壳可以是透明的。 只要应向沂想的话。 “算了,你别回答。”迟迢语气沧桑, “让我先冷静冷静。” 从他变成龙蛋开始,之后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 迟迢的表情逐渐消失, 从头僵到了尾巴尖。 他都做了什么?! 被亲后抱着尾巴揉屁股不说,闲着没事干的时候, 还跟懵懂幼童似的,玩自己的爪子和尾巴玩的不亦乐乎。 单挑任何一件出来, 都能让他颜面扫地。 而应向沂可能全都看到了。 迟迢想骂人。 应向沂摸了摸龙蛋,心念一动,蛋壳便变成透明的了:“别胡思乱想, 不丢人。” 蛋里面的小奶龙暴露在视线中, 银白色的一团, 四肢胖乎乎的, 透着股子呆劲儿。 乍一看上去, 小奶龙就像坐在布兜里一样。 应向沂想到窝在猫包里的猫咪, 突然觉得画面有些相似,只不过他养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妖尊,看上去软软糯糯的,实际上比猫咪凶多了。 是一条会发脾气,会骂人的暴躁小龙。 活脱脱一个小祖宗。 迟迢的世界观遭受了重击,又羞又气:“骗子!怎么可能不丢人,你肯定偷偷嘲笑过我很多次!” 应向沂十分冤枉。 哪里嘲笑了,他被小奶龙状态的迟迢可爱到心都要化了,那句话也是真心实意的。 有对小白的怀念,也有无法掩饰的喜欢。 他甚至愿意推迟和迟迢肌肤相亲的时间,再多看小奶龙几眼,最好是还能抱一抱。 这样就能弥补一点这些年错过的遗憾了。 迟迢破罐子破摔,愤愤地甩着尾巴:“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蠢,但也不是我想变成这样的,你要是真的很讨厌变成龙蛋的我,就把我送回你捡走我的水潭吧,我们一刀两……等我破了壳再去找你。” 一刀两断是不可能的,他舍不得,最多接受一段时间的分居。 听着听着,应向沂也觉出不对劲了,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谁说我讨厌现在的你了?” “你不用说,你表现的那么明白,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迟迢烦躁不安,用爪子扒拉蛋壳,“你一直催着我破壳,刚开始看到我变成这样子后,还被我吓晕了。” 应向沂:“……” 迟迢:“不是讨厌我,又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太憨了,连情/趣都看不出来。”应向沂愣是被他这番话给气笑了,抱起龙蛋,故意对着他尾巴的位置亲了一口,“催你破壳是打情骂俏,我对你「爱不释手」,你见过谁讨厌一个人还对他亲亲摸摸?” “至于晕倒,我那明明是累的,跟你胡思乱想出来的结果没有半毛钱关系。” 应向沂被这条祖宗龙气的头疼。 合着他之前白开导了,迟迢非但没有信任他,还因为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生闷气。 布兜里的小奶龙抠了抠爪子:“所以你没有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应向沂敲敲蛋壳:“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你还没化形,就是一条小龙,你说我喜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迟迢化形后的真正模样。 以前的迟迢因为魂魄的缘故,生了一副和巫行翮如出一辙的样貌,而今魂魄补全了,不知道化形后会是什么模样。 应向沂颇为好奇,又有些哭笑不得。 多亏他们不是对彼此的脸一见钟情,否则喜欢上的人都不是对方。 迟迢一想也是,瞬间有了底气:“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整天挂在嘴边上,也太过孟浪了。” 应向沂:“……” 到底是谁更孟浪,某条小龙人不大,做的梦尺度倒是很大,整天想着男欢男爱,霸王硬上弓。 你都不是孟浪,算是虎狼之辈了。 应向沂暗暗腹诽,看着小奶龙的尾巴因为得意晃动起来,无奈摇头。 口是心非的小祖宗。 迟迢老气横秋的教育了一顿,满心都是被表白了的欣喜,完全忘了应向沂编排他,以及能看到他的事情。 见此事轻飘飘的揭过,应向沂满意地勾了勾唇,抱着龙蛋加快速度。 神界的守卫比以往森严了不少,但没有妖殿中的气氛紧张,只是平和中透着挥之不去的沉重,连神官神将脸上的傲气都被这股沉重气息压没了。 半个月前向妖界出兵一事,终归挫伤了他们的锐气。 应向沂对他们没什么同情心思,虽然神尊后来带人倒戈了,但这些人也曾因为歧视偏见放弃了迟迢,选择护着满口谎话的流尘。 不知者无罪,但愚昧且想当然的人,理应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一份愧疚之心,能提醒神界之人日后谨言慎行,对他们而言不算是坏事。 应向沂绕过守卫,直接去了神界放置典籍记载的藏书阁,这里远离神界正殿,没有在上次他们来闹的时候被毁坏。 藏书阁守卫的人只有一个,长须白髯,拿着一卷书坐在门口。 远远看着有些眼熟。 应向沂心底涌起古怪的熟悉感,还未走近,就见那人抬眼看过来,定定地直视着他所在的方向。 迟迢悚然一惊:“他好像能看到你。” 应向沂严肃纠正:“是我们。” 那道目光不仅落在他身上,还在他怀里的龙蛋上停留了两秒,带着明显的探究意味。 自从天上天出来后,应向沂自觉有了底气,没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颇有些目空一切的意味。 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神界之人竟然比非亦还要敏锐,一眼就看破他的隐身伪装,令他不由得谨慎起来。 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应向沂试着移动了下,对方很快就会看过来。 看来要进入藏书阁,只能正面抗衡了。 应向沂清了清嗓子:“天上天,前来拜会。” 名头喊响一些,行事比较方便。 话音刚落,那坐在门口的人就拿着书站起来,哈哈大笑:“看来你不仅去试了七情六欲,还学会了人情世故,我认识这么久了,从没见你对人这般客气过。” 应向沂表情一僵。 迟迢在识海中兴奋开口:“阿应,好像是你那位朋友!” 应向沂心里怄得慌,又想到这人在自己失去记忆后,装成摆地摊的老人来骗他,登时脸色更不好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走近些许,狐疑地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还变成了这样,穿成了这样?” 面容有所改变,又穿着神官的统一衣服,所以他没能认出来。 那人往脸上一抹,变回了原本的容貌:“脸是跟他借的,衣服是跟他借的。” 他指着门后面,那里躺着一个失去意识的神界之人,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下来。 应向沂眼皮直跳,无语至极:“你愈发不要脸了,怪不得连脸都需要借别人的。” 恢复记忆之后,两人的相处自然而然的变回了原来的模式。 “你这蛋是怎么回事?这是当初那条小白龙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应向沂垂眸:“出了一点事,他为了保护我,才变成这样子。” “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本来还打算八卦一下的,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主动暴露身份了。” “……” 那人摊了摊手:“没办法,你脖子上挂着个那么丑的包,还揣着颗蛋,表情认真到跟随时都能坐下来孵蛋一样,也太可笑了,不好奇简直不是人。” 应向沂:“……” 所以他的包究竟哪里丑了?! 应向沂看着他一头花白短发,年轻了几十岁的面容,骂人的话变成了疑问:“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人不知从哪里来,与他从前的实力不相上下,两人成为朋友后,至疏至淡,应向沂甚至都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颇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架势。 那人叹了口气:“还不是现在的人都喜欢什么偶像男团,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迷那些个小明星迷得不要不要的。” 他说到这里,瞥了眼应向沂怀里的龙蛋,又见他摩挲着蛋壳,轻笑:“我为了把他拐到手揉搓揉搓,就只好把自己捯饬捯饬,出个道,你现在可以叫我的艺名,曲有误。” 啥玩意儿? 槽多无口,应向沂一脸嫌弃:“曲有误,我还周郎顾呢,什么破名字。” 曲有误眼神幽幽,竟然闪着诡异的兴奋亮光。 应向沂福至心灵,语气迟疑:“你那个有意思的小家伙,该不会姓周吧?” 两人对视一眼,曲有误咧开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乍一看还真有点爱豆的味:“他叫周顾,父亲姓周,母亲姓顾,是个顶顶金贵的豪门小少爷呢,模样生的也漂亮……”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差不多行了,我没时间听你炫耀,赶紧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曲有误收住话头:“你还记得我收过一个小徒弟吧,之前找你喝酒,回去后就发现他不见了。我前段时间发现他的踪迹,跑通告太累了,近日才得了空闲,所以来接他。” 应向沂:“……” 这他娘的都过去几千年了,让你说的跟刚过去不到半个月似的。 “有空陪小少爷玩,没时间接徒弟,你那徒弟挺惨。”应向沂同情了一下徒弟,问道,“接到了吗?用不用我帮忙?” 曲有误淡淡一笑:“小家伙是自己想留下的,我教导他要善良,要乐于助人,要救苍生于水火,他想做的事,我怎么会拦?” 应向沂听他这话有点古怪,眼底浮起一丝疑惑。 曲有误长叹一声:“不过确实要你帮忙,说到底,这事也是你惹出来的。” 他将手里的书翻开,上面浮着两道魂魄,一金一红,气息有些熟悉。 应向沂心下了然,喉间一哽,心里浮起一阵愧疚:“都怪我,对不—— 他话还没说完,曲有误就开始嚎啕假哭,还不忘拽着应向沂的布兜带子,偷偷摸了摸龙蛋:“看在我的小弟子帮你守了天上天几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救他和他苦命的爱人吧!” 应向沂:“你撒开手,我没说不救!”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子酸涩愧意都被曲有误故作夸张的表情弄散了,咬牙切齿道:“你不该去做偶像,该去演戏才对。” 曲有误竟然认真地思索了下:“可以考虑让我的经纪人给我接个剧本,试试水,看看小少爷喜不喜欢演员。” 应向沂:“……” 见他沉默,曲有误很有眼色的收住话头,牵引起那两缕魂魄:“他俩的魂魄都被我收集起来了,我这小弟子问题不大,但他的心上人未脱凡根,慢慢固魂的话要花很长时间。我只请了两天的假,还得回去赶通告,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你在这方面比较擅长,帮他将魂魄凝实一下。” 应向沂一阵无奈,力量包裹住那缕红色魂魄,帮巫行翮凝实了魂魄。 曲有误拍拍他的肩膀:“多谢哥们了。” 过于现代的称呼令应向沂愣了下,摇摇头:“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你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善良仁和,重情重义。 是天上天亏欠了他。 “没错,我教的嘛,自然是极好的,但比起我来还是差一点。”曲有误收起神君与巫行翮的魂魄,将手上的书递给他,“这是我家小弟子和他心上人送你们的礼物,至于我的,你之后就看到了。小家伙不错,好好对人家。” 应向沂没往心里去,顺手接过书,目送他离开,许久没说话。 迟迢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力量在快速涌入,有点奇怪,但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他摸了摸变大些许的龙角,问道:“阿应,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是不是特地留下神君。”应向沂摇摇头,“不,应该是神君自己偷偷留下来的。” 他选择留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神君和曲有误都曾出现过,曲有误提到前段时间发现了小徒弟的踪迹,应该就是那时候了。 不管怎么样,能救下神君和巫行翮,也算了了应向沂的一桩心事。 神树造下了许多孽,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能偿还的话,他一定会尽力而为。 应向沂轻叹一声,进了藏书阁。 迟迢好奇道:“阿应,你去的那个世界是不是很有意思?” 刚才应向沂和曲有误聊天,提到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词汇,在他们的描述和应向沂以往透露的话语中,在迟迢心里组合成了光怪陆离的神奇世界。 他也想去看看。 看看应向沂待过的故乡。 “还好吧。”应向沂举起龙蛋,刚才被曲有误刺激到了,他一直亲到迟迢骂骂咧咧才停下,“对我来说,有迢迢的地方才是最有趣的地方,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现代世界很好,只是没有他喜欢的小白龙。 所以一切都没了意义。 感觉到迟迢心里的渴望,应向沂笑了笑:“等处理完流尘和傀儡咒的事情,我们就结契,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那个世界度蜜月。” “真的吗?!” “当然,迢迢是想去哪里都可以的小白龙。” 世间繁华,欢情深爱。 只要是迟迢想要的,他都会给。 应向沂想查找和流尘有关的记载,选了四族之战前的时间段,但找了一通都没发现。 书架上单单缺少了那一段时间的飞升记载。 “难道是流尘早知今日,所以将记载的书册拿走了?”应向沂拧着眉头。 “神界守卫森严,以他的修为,偷是偷不走的,如果大张旗鼓的带人过来,反而会引起注意。”迟迢有些着急,恨不得出来帮忙,“你快点仔细找找,一定在的,肯定是你漏了什么地方,认真一点找!” 应向沂失笑,轻轻拍了拍龙蛋:“再命令两声来听听,别说,还挺有感觉的,到时候我们洞房,你记得也这样,让我认真一点,快一点。” 迟迢给了他一个白眼,想让他正经一点,突然一个激灵:“你手上拿着的!礼物,他给你的礼物!” 应向沂一直拿着那本书,没仔细看,刚刚用它拍了拍龙蛋,被迟迢注意到了。 翻开一看,果然是他一直在找的记载。 应向沂哭笑不得:“迢迢真聪明,是我不认真,忘记了这个。” 迟迢脸热:“夸我干什么?你该谢谢神君他们才是,他们一定早早猜到你要查流尘,所以才在藏书阁等着你。” “是份贵重的贺礼。”应向沂一边看书,一边道,“他们该谢,你也该夸。” 迟迢身体发热,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是刚才的奇怪感觉还没有消失,还是被他这些话弄的。 许久没听到迟迢说话,应向沂有些担忧,查看了一下龙蛋,才发现小奶龙抱着尾巴睡着了。 是累了吗? 应向沂目光温柔,将蛋往布兜里揣了揣,怕他着凉,还盖上了特地准备的小毯子。 小毯子是在茅草屋里拿的,从小白专属床位上拆下来的,毛绒绒的,摸起来很舒服。 反正两人以后都会住一张床,留一个床位,有分开睡的隐患,不利于夫夫房事和谐。 应向沂专心翻查记录,将书看了两遍,果然找到了一个符合的记载,描述不多,只有两行字。 飞升的人名叫刘琛,是仙界修士,道侣是一位女修士,名叫郁茹。 刘琛,流尘,应该就是他无疑了。 应向沂指着那两行字念了好几遍,在「郁茹」二字上画了个圈。 流尘在渡微州这么多年,从来没传出有道侣的消息,并且没人看到他和女修有牵扯。 能有名有姓登上飞升记载,就意味着神界承认了刘琛的道侣。 早在他还没离开天上天的时候,神尊就不允许神界中人与其他五界的人有儿女私情,既然承认了,就意味着这位女修也有仙缘,不出意外的话,不久后也能够突破飞升。 应向沂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不愿意放弃,又把其他记载查了一遍,果然没找到郁茹的名字。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在突破之际,意外身死。 应向沂隐隐有种预感,流尘会变成今天这样,与郁茹的意外脱不了干系。 这种有情人阴阳两隔的结局,不必查清,就知道是一场悲剧。 门口传来叫嚷声,被曲有误打晕了的藏经阁守卫神官醒了过来。 应向沂不再耽搁,悄悄溜走了。 书也没放回去,毕竟是神君和巫行翮送的结契贺礼。 思索二三,应向沂还是带着迟迢回了妖界。 除了妖界,他熟悉的地方只有天上天,但他实在不想面对熊孩子神树,打算把烂摊子收拾完再挑明。 回去后,已经是深夜了。 应向沂有心查一查郁茹的事,天色太晚,他准备先睡一觉,明日让人通知无踪,带绣娘回来,顺便再查此事。 非亦住在妖界正殿,应向沂带着龙蛋回了他以前住过的地方。 迟迢还在睡,小奶龙蜷缩成一团,脑袋上的角闪着光,照得整个身子更加莹白。 应向沂把龙蛋放在床里侧,自己睡在靠外的一侧,一人一蛋盖着一床被子。 四舍五入一下,也算同床共枕了。 迟迢出事后,应向沂养成了不少变态的习惯。 一开始是睡觉前得观察丹田里的妖珠,现在是得偷窥蛋壳里的小奶龙,看到心满意足了,才能安心睡过去。 那件事不仅在迟迢身上留下了痕迹,也在应向沂的潜意识里留下了一丝恐惧。 他很怕自己现在是在做梦,一睁开眼睛,迟迢就会彻底消失。 得看够了,看累了,才能安心。 为了透气,应向沂没有把龙蛋全蒙在被子里,露出了一点蛋壳。 被子被支起透风的缝隙,他丝毫没有在意,如果不是怕压坏龙蛋,他都想把蛋整个圈进怀里。 曲有误说他认真谨慎,的确没说错。 应向沂也确实考虑过孵蛋会不会让迟迢更快破壳,但是怕迟迢误会他又想当他的爹,还是放弃了这个办法。 一夜无梦,神清气爽。 应向沂许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天已经亮了,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在紧闭的眼皮上撒下一把金辉。 温香软玉在怀,掌心贴着一大片柔韧细腻的皮肤,应向沂下意识多摩挲了几下,手感好到不想起床。 …… …… 皮肤? 不是蛋壳! 意识回笼,应向沂猛地睁开眼。 怀里窝着个光溜溜的男生,十七八岁的模样,泛着金光的长白发披散肩头和脸上,紧闭的眉眼柔和,整个人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龙蛋不见了。 应向沂屏住呼吸,撩开他的头发:“迢迢?” 迟迢呢喃了声,拱进他的怀里:“困……” 应向沂心脏剧烈跳动,跟失了控似的,脑子都有点眩晕。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怀里,拉好被子。 巨大的刺激令应向沂彻底清醒过来,没了睡意,直勾勾地盯着怀里的人,目光从每一寸皮肤掠过。 说实话,迟迢现在的模样和以前相比,少了份冲击感,不那么秾艳。 但眉眼五官十分耐看,更加有味道了。 如果说以前是祸国妖妃,现在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从骨子里透着矜贵气。 应向沂从来没想过小白龙化形后的模样,但看到此时的迟迢,却觉得没一处不合他的心意,完全是贴着他的心尖长的。 这才是小白龙真正的模样,这才是他的迟迢。 应向沂心里涌动着强烈的情愫,忍不住低下头,在迟迢头发上落下一个轻吻。 直到此时,因目睹迟迢出事的不安,才彻底消散。 迟迢大抵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破壳,甚至还化了形,在应向沂怀里睡了一会儿后,闭着眼睛开始摸索。 摸到自己腿上,没摸到尾巴,皱起了眉头。 在龙蛋里只有迟迢一个人,或许是上一次破壳后的经历留下了阴影,小奶龙天生缺乏安全感,总是喜欢抱着自己的尾巴。 虽然意识和成年人一样,但总是不自觉地做出些孩子气的举动。 应向沂也不提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动作,眼底的笑意愈发浓厚。 摸尾巴没摸到,反而摸到了光裸的皮肤,迟迢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应向沂看着他眼皮抖动,明明已经醒过来了,却始终没有睁开眼,摸了摸他的脸:“在害怕?” 迟迢眉头拧的死紧,又往前拱了拱,直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才停下来,闷声闷气的,有些紧张:“我化形了?” 按理来说,他还需要几天才能吸收完所有的力量,吸收完力量之后会破壳,变成小龙,然后再按部就班的化形。 可他只是睡了一觉,睡前还是个蛋,睡醒就变成人了。 这也太快了点。 迟迢有些接受无能,最要紧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化形后是什么模样。 巫行翮的面容极为出众,他看了几百年,从未见过更漂亮的人,现下不免担忧,自己化形后的模样会不会丑了很多。 应向沂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把怀里的人挖出来亲了一口,又重新抱紧:“以前就怕你被别人抢走,现在更怕了,迢迢生的这么好看,存心的是不是,想让人家误以为我很有钱。” “为什么是很有钱?” 迟迢听不懂他的梗,抓住了其中的重点,放心地睁开了眼睛。 又看到了记忆中湖绿色的眸子,应向沂心口一窒,越来越确定迟迢是照他喜欢的模样化形的了。 “因为觉得你和我在一起,一定是因为我有钱有势,想让我养你。”应向沂摸了摸他的眼尾,笑着解释。 迟迢满脸认真:“可是我比你有钱。” 他在妖界有偌大的金库,里面宝贝无数,应向沂的天上天什么都没了,除了一棵该死的树,就是些空荡荡的房子了。 房子在坐拥妖界七十二峰的迟迢眼里,根本算不上财富。 应向沂遭遇会心一击,莫名有种被对象嫌弃了的感觉:“对,你有钱,那就只能你包养我了。” 被迟迢包养,不仅能撸小白龙,还能对金主亲亲摸摸,做想做的事。 天底下再掉不下来这么好的馅饼了。 迟迢被重重地亲了口,整条龙都懵了:“什么是包养?” 应向沂凑到他耳边,一边揉揉捏捏吃豆腐,一边教导:“包养就是你在我身上花钱,我好好服侍你,让你享受到最满意的服务。” 他从脊背滑到胸膛,暧昧地摩挲了下显眼的地方:“这就是服务,满意吗?” 迟迢:“?!” 做小奶龙时没有穿衣服的概念,学习完新奇知识后,迟迢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 身子一扭,他卷着被子就滚到了床里头。 应向沂人被两空:“跑什么?” 迟迢把自己卷成了杯子卷,顶着红透的耳朵,语气严肃认真:“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包养服务。” 应向沂:“……” 也许在灌输包养概念之前,他该先告诉迟迢什么是夫妻义务。 好说歹说,迟迢都不为所动,应向沂没办法,只好起床,找出一件自己的衣服放在床边:“那我出去等你?” 迟迢看看衣服,欲言又止,点点头:“你快出去吧。” 应向沂有点委屈,以前还能摸摸亲亲龙蛋的,现在变成人了,连穿衣服都不让看了。 应向沂怀着变态的想法和忧伤的心思离开房间,在院子里坐了没一会儿,非亦就找过来了。 一进门寒暄都省了,劈头盖脸问道:“查到了吗?” 应向沂估摸着他应该是没能回魔界,欲求不满,眼神里带了几分感同身受:“查到了,流尘,本名刘琛,仙界修士,道侣名叫郁茹。” 非亦神色古怪:“哪个yu?该不会是郁瑾的郁吧?” 应向沂颇为惊讶:“没错。” 他把书递过去:“你该不会认识这个郁茹吧?” 非亦看完了书上的记载,思忖片刻,张了张嘴,愣愣地看向他身后。 应向沂对走过来的人伸出手,语意不明地笑了笑:“好像不太合身。” 许是受灵物身躯大小的限制,重新化形后的迟迢变矮了一些,穿着应向沂的衣服并不合适,袖子长衣摆也长。 迟迢恹恹地「嗯」了声,看向非亦:“你头发长的挺快啊。” 非亦:“迟迢?” 应向沂颔首:“他魂魄里缺少的一魄补全了,样貌也和巫行翮不同了。” 非亦嘴角抽搐:“这变得也太多了。” 迟迢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太过书生气,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说说郁茹,你知道什么?” 他坐在应向沂身边,手被握住,习惯性挠了挠应向沂的掌心。 熟悉的小动作令应向沂扬起唇角,越看越觉得穿着自己衣服的迟迢好看得要命。 怪不得男友衬衫那么流行,怪不得体型差那么多人喜欢。 亲眼看到,才知道这么香。 非亦强忍住好奇心,说道:“仙界和人间类似,也有宗族大姓,仙宗十四州中,郁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姓氏。” 应向沂轻轻叩了叩石桌:“郁瑾,铸剑门。” 非亦点点头:“没错,据我所知,郁瑾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就是叫郁茹。” 应向沂语气微妙:“那郁茹和郁剑……” 非亦:“也是同父异母。” 好家伙,出轨果然只有零次和n次,这铸剑门的掌门外面藏的私生子还挺多。 “但郁茹的娘亲比郁瑾的娘聪明,知道自己一直留在铸剑门,迟早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在郁茹五六岁的时候,她就向铸剑门讨了一笔钱,带着孩子走了。” 迟迢皱眉:“为什么这时候离开?” 非亦叹了口气:“因为郁剑的娘开始算旧账了,不过她最先注意到的是郁瑾,铸剑门的掌门对儿子和女儿的态度相差很大。” 话没说透,但应向沂和迟迢都明白了,说白了就四个字:重男轻女。 “这郁茹也争气,离开铸剑门后,修炼的天赋逐渐显露出来了,成了小有名气的女修,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娘亲不受铸剑门的桎梏了。”非亦说着,又叹了声,“郁瑾跟我提起她的时候,颇为羡慕,问我如果当初他的娘亲也能早点离开铸剑门,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应向沂皱着眉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在双生法器的幻境中,青老只是杀死了铸剑门的长老们,并未对弟子们动手。如果郁茹真的是铸剑门的郁茹,铸剑门会是被谁灭的门呢?” 非亦一愣:“你怀疑是流尘?可郁茹早就脱离铸剑门了,他没必要再回过头去报复。” 迟迢摇摇头:“这可不一定,流尘就是个疯子,他现在都能拉着整个六界的人一起死,灭个宗门不算什么。” “铸剑门被灭门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郁茹是怎么死的。”应向沂思索了下,“我怀疑她的死和白虎族的叛乱有关,说不准,也和铸剑门有关系。” 迟迢一拍桌子:“我这让人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流尘的老底挖出来!” 非亦垂着眼皮,沉默半晌,突然开了口:“我去吧,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很难找到线索,我回趟魔界,再去趟冥界,机会大一点。” 作者有话说: 迢迢好富,我好羡慕。orz; 感谢在2022-09-20 00:38:44-2022-09-21 07:2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生死状(十一) 迟迢和应向沂双双看向他, 迟迢忍了又忍,没忍住:“你想回魔界找师父就直说,不用吗这种事当借口的。” 非亦:“……” 那你看透了, 能不能别说出来? “童言无忌,你别往心里去。”应向沂忍着笑,打了个圆场,“那就麻烦魔尊了, 早点查完早点回来。” 非亦顺着台阶下来,夸奖应向沂的同时不忘嘲讽迟迢:“你今日不背那破布兜,整个人的气质都提升了, 迟迢的手艺太差了,以后别带他做的东西。” 应向沂一脸菜色, 恨不得把忙不迭离开的非亦揪回来,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迟迢笑得直打跌:“哈哈哈让你编排我, 被骂了吧, 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不一定代表布兜丑。” 应向沂:“……” 你为什么要加最后一句话? 应向沂扶了他一把,待他笑够了, 才去找了影道的人,让他们给无踪传消息,可以回来了。 无影的伤势基本稳定下来, 应向沂和迟迢打算去探望一下, 为防迟迢的面容引起误会, 应向沂让他变回了龙形。 如今的迟迢又是一条白龙了, 和梦境中别无二致, 鳞片如同细雪一般, 泛着柔和健康的光泽。 尤其是那一对龙角,晶莹剔透,像是上等的玉石雕刻出来的。 迟迢想变得再小点,盘在他手腕上,应向沂抱着小白龙不撒手:“让我抱一会儿,等到了门口再变也不迟。” 重逢以来,他还没抱过小白龙形态的迟迢。 迟迢觉得这种模样太幼稚了,见他一脸央求,才松了口,小声嘀咕:“变成蛋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宝贝。” “我对蛋还不够宝贝啊,时时刻刻都抱在怀里,被人说那布兜丑,也没舍得把你塞进储物戒里,”应向沂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要不是你不同意,我都想把蛋亲个遍。” 迟迢的破壳时间比他想的早太多,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本来还准备威逼利诱,让迟迢松口的。 可惜了。 不能亲遍龙蛋,就只能把人亲个遍了。 应向沂温柔地摸着小白龙,准备找个机会下口。 迟迢蹭了蹭他的手腕:“我也没想到会突然化形,说起来,昨天在藏书阁见完曲有误后,我就发现吸收力量的速度快了很多,本来还以为是错觉的。” 应向沂回了神,无奈失笑:“怪不得他说自己也准备了贺礼,原来指的是这个,下次见了面,要对他客气一点了。” 温香软玉,实乃一份大惊喜。 朋友没白交,不得不说,曲有误此举深得他心。 迟迢被撸得很舒服,眯了眯眼,懒洋洋的:“阿应,你和他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曲有误和应向沂成为朋友的时候,某只绿茶小白龙还没被创造出来。 那些年里,有无数人想和天上天搭上关系,应向沂理都不理,是故迟迢很好奇,为什么他和曲有误那么要好。 应向沂回忆了一下,有些微的不自然:“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当初之所以会成为朋友,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小白龙立马竖起耳朵:“什么话?” 实话实说,他以前还吃过曲有误的醋,每次见曲有误和应向沂把酒言欢,就气得要死。 应向沂最后一次见曲有误的时候,还设了结界,不让别人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他去偷听墙角,还被揪出来,送得远远的。 如果不是昨天听曲有误对什么小少爷着了迷,某条小白龙今日恐怕要醋淹妖殿了。 “他说我和他很像,都是一个朋友没有,死了也没人会为我们哭。”应向沂神色淡淡,“我没想过自己会死,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要是有朝一日真死了的话,有个人能为我哭一下也挺好的。” 他不懂七情六欲的滋味,只是觉得曲有误描述的画面还挺有意思,就随口答应了。 没想到,他们会成为彼此的挚友。 迟迢又酸了,不服气地嘟哝:“也就是他比我早出生,先认识了你。” 应向沂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用不着他,你要是死了我为你哭!” “……” 应向沂表情裂开:“大可不必。” 小白龙不依不饶:“为什么?我一定会哭得比他更诚心,你考虑一下,或许你可以试——” “乖乖,别说了。”应向沂戴上痛苦面具,果断捂住他的嘴,再让他说下去,今儿个自己就要死一死了,“我不想试,也不想死,更不想让你守活寡。” 小白龙无辜眨眼,爪子软软地搭在他肩膀上。 应向沂戳戳小奶龙的脸,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头一回见你这样盼着守寡哭丧的。” 迟迢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疯狂摇头:“不,不不是,我不是盼着……我是不想输给别人。” 应向沂恍然大悟:“原来是被醋酸坏了脑子,怪不得。” 迟迢:“……” 他知道应向沂和曲有误之间没什么,他只是嫉妒曲有误比他更早认识应向沂,还和应向沂成为了亲密的朋友。 应向沂亲了亲恹恹的小龙:“我和他就像你和魔尊一样,没你想象中亲密。” 迟迢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反驳:“不一样,他会为你的……而哭。我死了的话,非亦那家伙肯定不会哭,还会嘲讽我太弱了,竟然死的那么早。” 应向沂一时语塞。 当时天上天外传来的打斗声经久不停,还有昨日见到非亦时,对方满脸焦急的询问迟迢,根本不像迟迢说的那样满不在乎。 “嘲讽就嘲讽吧,我也不想他因为我哭。”迟迢眸光轻敛,举起爪子贴了贴应向沂的脸,“好了,不说这个了,快走吧。” 应向沂咽下到嘴边的话,偏过头蹭了蹭他的小爪子:“好。” 连他都能发现的事,迟迢那么聪明,心里肯定清楚,不必言说了。 无影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翅翼被斩去,无法再飞起来。 应向沂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其他妖族一起,在正殿外巡逻。 应向沂原本还十分担忧他的心态,看到这一幕才放心。 迟迢笑他:“我亲自挑的人,掌管整个影道,怎么可能那么脆弱,便是折了翅膀,他的心性也不会变,非寻常人可比。” 迟迢变成了细细的一条,盘在应向沂的手腕上,紧挨着红绳手串。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条串了他鳞片的手串一直戴在应向沂手腕上。 应向沂摸摸小奶龙柔软的鳞片,远远看着无影:“迢迢看人的眼光很准,既然无影没事,那我们就别过去打扰他工作了。” 迟迢的面容不方便解释,在解决流尘之前,应向沂还不准备将他们回来的事情传出去。 迟迢没有异议:“都听阿应的,等事情解决了,我再找他好好聊聊。” 此一战之后,应向沂必定会名扬六界,天上天的神明自当归位天上天。 如果他还留在妖界当尊主,就要和应向沂分开,也没时间去应向沂的故乡游玩。 迟迢想卸任了。 他手下能人辈出,有治理之才的,当属无影,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比无踪等人谨慎,最适合接下妖尊之位。 只是无影受了伤,到时候很可能会引起他人的不满。 不过这也不算大事,正好可以当成给无影的考验。 应向沂去了一趟偏殿,他对治疗应鱼有点想法,需要更仔细的了解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看过之后,他心里有了数,去了捞到迟迢的水潭。 那里是龙族的遗址,非亦之前去找他的时候,说过青老葬在这里。 于情于理,他和迟迢都该来祭拜一下。 “龙族死后,葬于深潭,血肉喂养一池红莲,骸骨与亡魂永守龙族故乡。”迟迢跳到地上,用手捧了一捧潭水,用龙族的特殊方式祭拜了青老,“好了,我祭拜完了。” 应向沂挑了挑眉,好奇不已:“墓在哪里,你怎么祭拜的?” 迟迢指了指水潭,解释道:“这里是龙族的起源,水潭里有无数祖先的骸骨,他们的力量永远镇守这一方天地,会庇佑子孙后代。” 水潭里的红莲开的很盛,比应向沂第一次来的时候繁华许多,乍一看上去,半江瑟瑟半江红,水面上像是倒了一半的岩浆。 应向沂走到他身后,摸了摸他的头发:“祖先们都会保佑你。” 虽然迟迢是他创造出来的灵物,但岁月更迭,他在人世间轮回,被龙族呵护成长,早就是其中的一份子了。 迟迢仰起头,身后是粼粼的水波和炽烈的红莲,衬得他整个人明媚阳光:“你是我的道侣,他们也会保佑你的。” 漫长的时间中,应向沂经历了很多事,他学会了七情六欲,也明白了生命可贵。 他弯下腰,托起迟迢的下巴,当着龙族祖先们的面,虔诚地吻他:“嗯,他们会保佑我们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灿烂的阳光落在两人之间,在彼此的眉眼烘出温柔与暖意。 应向沂坐在水潭边,看着在水潭里撒欢的小龙,心下愧疚。 天上天里没有水潭,他以前都没发现小白龙这么喜欢玩水,实在是亏待迟迢了。 迟迢很久没泡池子了,长长的尾巴沉入潭中,他上半身还保持着人形,偶尔从红莲中间探出身来,如雪似玉的洁白皮肤和红莲花瓣形成鲜明的对比。 出水芙蓉,美得清新又惊艳。 应向沂呼吸一窒,招招手:“迢迢乖,过来。” 喑哑的嗓音里沉着山雨欲来的风暴,平静的水面将其覆盖,只留下些许纵横的波澜。 被锁定的小白龙尚未察觉到危险,甩着尾巴游过来:“来啦!” 他存心使坏,快到岸边时突然下潜,然后猛地冲出水面,溅了应向沂满身满脸的水。 青年清朗的笑声带着水汽的潮湿,让人联想到盛夏时节,暴雨如注的屋檐下。 黏腻又湿热的环境气氛,适合暧昧丛生。 应向沂想起梦中的藤椅,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不合时宜的想到,如果带迟迢去了现代世界,要在家里的阳台上摆一张藤椅,还要在浴室里修个大大的浴缸。 他将手浸入水潭中,心说得多赚点钱,买个带游泳池的大别墅,满足迟迢泡池子的爱好。 被手撩起的水珠挂在迟迢胸膛,他笑着握住应向沂的手,仰起头去讨吻。 在应向沂亲过来的时候,他又猛地一拽,把人拉下了水。 “哈哈哈阿应别怕,在水里很舒服的,我抱着你,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应向沂无奈不已,顺势攀着迟迢的肩膀:“又闹事,欠收拾了?” 他会游泳,但不愿意驳了迟迢护着他的心意。 真正的迟迢明明生了张乖巧的脸,行为性格却和当初在天上天时的乖巧大为不同,顽劣又爱闹。 看上去乖,实际却蔫坏蔫坏的。 应向沂掐住他笑得灿烂的脸,揉了揉软肉,将人拉到怀里来亲。 小白龙身不娇,却很软,洁白的鳞片遮不住透出来的红意,硬是将那张乖巧的脸衬出了些许妖气。 从古至今的志异传说中,妖最会勾引人。 应向沂被勾的暗骂一声,微冷的潭水都压不住邪火,用低哑的声音命令道:“上岸,变回人。” 他还没开放到能在沉着一众龙族祖先骸骨的水潭中做ai的地步,将人拐到岸上尤嫌不够,又去了附近的山林中。 松涛阵阵,被穿过山间的风吹得哗哗作响。 应向沂随手捏了个诀,将两人身上弄干,挑了棵最大最粗的树,抱着迟迢飞了上去。 “要去树上吗?”迟迢顿了顿,又换了个问法,“还能在树上吗?” 他看的话本都是从人间找的,幕天席地那般的已经算是刺激,上树根本就是闻所未闻了。 应向沂被他问得更耐不住了,手背上青筋凸起,勉强才收住力气,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树上:“有何不可,你以前不是总喜欢爬树吗?” “……” 迟迢有些不自在,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再说了,他爬树是为了「不小心」掉到人家怀里! “我以前就很纳闷,小红才是鸟,喜欢爬树的应该是它,可我十次在神树附近休息,一次都看不到它,反而九次都能接住掉下来的你。” 应向沂含着笑,捏了捏他烧透的耳朵尖:“小白,跟大人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若非从第三人的视角看过发生的一切,他或许不会发现某只小白龙的处心积虑。 当被绿茶的对象变成了自己,应向沂顿觉真香,看着非但不讨厌了,还觉得可爱。 迟迢没脸说,凑上去亲他。 应向沂照单全收,喉咙滚出痛快的笑:“喜欢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以后想爬树就告诉我,我抱着你上来,还能抱着你下去。” 迟迢最后真的是被抱下去的。 夕阳渐落,昏黄的阳光折叠成一床被子,披在满脸乖顺的迟迢背上,将斑驳的痕迹掩盖住。 结束之后,张牙舞爪的小白龙变得又乖又粘人,应向沂心满意足,一路把人抱回了住处。 他和迟迢回来的事情只有非亦知道,没去正殿,直接回了他们昨晚住的地方。 刚把人放下,门就被推开了,脚步声涌入院子。 有人喊道:“是谁在里面,出来!” 迟迢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想坐起来,被应向沂按住了:“你睡吧,我去看看。” 迟迢怔了下,乖乖躺好。 偶尔他还会反应不过来,以为应向沂还是那个需要他护着的修士。 回来的时候没有注意收敛气息,可能是被人发现了,应向沂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在心里给妖殿现在的守卫们点了个赞。 不错,十分敏锐。 门一打开,应向沂有些哭笑不得。 带着人的无影也愣住了:“妖后?” 本来打算迟点再见的,结果一时色迷心窍,闹了这么一出。 应向沂有些面热:“嗯,我刚回来。” 迟迢身死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如今妖殿中尽是忠心于他的人,对此还没能完全走出来,乍一看到应向沂,面上都浮起了失落。 妖后回来了,可他们的尊主却回不来了。 应向沂扬扬眉,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无影心思敏锐,瞥了眼房间,明显察觉到里面还有另一股气息。 他呼吸一紧,指尖有些颤抖:“妖后,那……” 应向沂指了指门口:“出去说吧。” 虽然时机不对,但这些人都是迟迢的心腹,告知他们也无妨。 一行人离开院子后,无影焦急问道:“房间里的是?” 他下意识以为是迟迢,但理智告诉他迟迢已经死了,里面更可能是其他和应向沂亲密的人。 妖族生性风流不羁,妖界也没有贞节牌坊一说,如果死了道侣的话,大多数人都会重新寻找伴侣。 当然也有一些人无法再接受别人。 无影及妖界中人看到的更多的是迟迢对应向沂的付出,拿不准应向沂的主意,也不知他对于迟迢的感情有多深。 妖尊珍视的人,他们会保护尊敬。 迟迢不在了,如果应向沂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他们也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只要应向沂明明白白的告知,把妖后的称号还回来,不再踏足妖界。 无影沉声道:“应仙君如若有了其他人,万万不该带他来妖界的。” 他们都能感觉到应向沂的境界有很大精进,身上没有一丝力量波动,修为深不可测。 他们都是迟迢一手提拔的人,如若事情真像他们想的那样,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将对方敢出妖界。 剑拔弩张之际,应向沂摇摇头,轻笑:“谁说是其他人了?” 他并没有不高兴,相反对无影等人的做法十分满意,他的迢迢被这么多人追随,他与有荣焉。 无影等人都愣住了,眼睛微微瞪大,说不出话来。 应向沂眉眼里尽是缱绻的笑意:“他是我的奇迹,也是妖界的奇迹,待到手刃仇敌时,他自会重临天下。” 众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无影最早回过神来,也意识到他们恐怕另有打算了。 怕打扰他们的计划,无影仓皇地带着所有人离开:“十分抱歉,妖后,我们现在就走,此事不会传出去的。” 应向沂甚至没来得及阻拦,一行人就麻溜的撤走了。 身后传来轻哼声,应向沂回头一看,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迟迢正翘着腿,坐在墙头,颇为得意地笑了声:“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无影的反应最快,也最有魄力,是领导者的材料。 迟迢很满意。 应向沂有些头疼:“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迟迢理直气壮:“我已经休息好了。” 休息好了? 那可以继续做之前的事情了。 应向沂冷着脸,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走到墙边,张开胳膊。 不等他发话,迟迢就跳了下来,跟以往不确定神明会不会接住他不同,他完全相信应向沂不会让他摔到地上。 下落的冲击力被神力抵消掉大半,应向沂抱着他回了房间,径直往床榻走。 迟迢被抱习惯了,丝毫不介意,解释道:“我刚才只是想看看无影。” 应向沂脚步一顿,意味不明地问:“看他干嘛?” 迟迢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下:“他是我最属意的接班人,从前我也不怎么管妖界的事务,大多都是无影命人安排的,我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应向沂失笑:“你不用离开妖界的,我可以来陪你。” 迟迢从小努力修炼,为的就是站上妖界的至尊之位,他不愿意看到迟迢因为自己放弃事业。 迟迢拉过他的手,拿手串上的鳞片磨爪子:“以前因为没有挂念的人和事,所以想成为最强者,现在有了你,还做这妖尊干什么?” 他语气稍顿,弯了弯眸子:“除非你喜欢当妖后,那我可以勉为其难,继续挂着这个虚名。 应向沂:“……” 大可不必。 见他是真的毫不留恋,应向沂也没有再劝阻,想拉着人继续之前在树上做的事。 刚压着人亲了两口,门又被推开了。 应向沂磨了磨牙:“这一天天的是不是没完了?” 迟迢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气得应向沂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魔气靠近,非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隐隐能看到站在门外的身影。 迟迢捂着脸催促道:“不闹了不闹了,快点起来,他应该是查到郁茹的事情了。” 应向沂一噎,谁跟你闹了,我是真心实意想再吃一顿的。 小白龙味道太好,让人吃不够。 默默下了床,帮迟迢整理好衣服,应向沂才打开门。 见他一脸不爽,非亦没能和自家师尊多相处一段时间的恶气终于出了,笑眯眯道:“我不是故意要趁这个时间过来打扰的,刚查清楚一切,怕你们久等,我才来的。” 应向沂皮笑肉不笑:“是吗?” 我信你个鬼。 非亦一脸无辜:“难道你们不急着知道一切的真相吗?” 迟迢兴致勃勃地冲过来:“急,你把那狗东西的棺材板都挖出来了吗?” “棺材板没有,这得等你弄死他才能下葬。”非亦冷笑一声,“不过刘琛的过去倒是查清楚了。” 应向沂不情不愿地把人请进屋子,三人围坐桌前,非亦清了清嗓子:“不给我这个大功臣倒杯茶?” 迟迢白了他一眼:“还喝茶,你怎么不沐浴更衣焚香斋戒?赶紧说,别卖关子。” 应向沂默默倒了杯茶,推过去。 非亦得意洋洋地拿过茶,在迟迢无语的目光中抿了口:“是从冥界里查到的,事情绝对超出你们的想象,这流尘也算是个可怜人。” 应向沂和迟迢不敢苟同。 非亦道:“郁茹和刘琛结为道侣后,非常恩爱,刘琛飞升时,郁茹也有飞升的迹象,两人本该是一对佳偶。” 道侣两个同时飞升的情况十分罕见,搁在仙界,是会被人艳羡不已的事情,堪称佳偶天成。 “和我们之前猜的一样,刘琛飞升之后,郁茹出事了,并且此事还和铸剑门有关。铸剑门掌门听说郁茹即将飞升,起了攀附之心,背着自己夫人,命人偷偷将郁茹的娘亲接了回去。郁茹当时不在身边,知道的时候,她娘已经被接到铸剑门了。” 迟迢对铸剑门没有好感,皱了皱眉头:“她娘本就是为了逃离毒手,就这样回去,不怕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吗?” “请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请法,威逼是请,利诱也是请。”应向沂点了点桌子,“她一介女流,能依靠的女儿和女婿都不在身边,如何回绝得了一个不小的宗门的邀请?” 非亦打了个响指:“没错,刘琛和郁茹飞升之后,她娘一个人留在仙界,也是无依无靠,便想找个地方安稳过完下半生。她以为有刘琛和郁茹在,郁剑的娘会有所忌惮,不敢再害她,谁知道郁剑他娘是个狠角色,不仅想收拾她,还想一并解决了郁茹。” “郁茹太优秀了,比郁剑和郁瑾还要出色,郁剑的娘亲本就对夫君和其他人有染一事怄得慌,见私生女风头盖过了自己的儿子,更是难平其意。适逢白虎族做的事暴露出来,六界齐齐声讨,她便怂恿铸剑门掌门,让郁茹代表铸剑门,参加前去平息白虎族祸乱的仙界队伍。” 迟迢有些疑惑:“这种声讨队伍高手云集,选的都是宗门中的佼佼者,如果郁茹活着回来,在铸剑门中的地位声望定会大有提升,她能忍得了?” “这好办,让她没办法活着回来不就行了。”非亦冷笑,“她娘家的势力大,买通队伍里的几个人不算难事。” “郁茹心怀大义,虽然不愿和铸剑门扯上联系,但她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行侠仗义,对于前去救人,并不排斥。那时刘琛已经飞升,她留了信,便跟着去救人了。” 说到这里,非亦叹了口气:“铸剑门新生一代的几个孩子,都天资卓越,郁瑾郁剑擅铸造,郁茹大道证心,如若不是掌门夫人暗下毒手,铸剑门当如师尊所言,成为未来仙界的大宗门。” 可惜,天妒英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队伍里被买通的人假装被擒,郁茹为了救他们,跟着进入了白虎族聚集之地。她趁着白虎族不备,打开了囚笼,不仅救了同伴,还救了很多人。她和同伴掩护众人离开,却被同伴从背后偷袭,重伤被擒。白虎族的行径暴虐,剔骨削肉尚是平常,郁茹最后受尽折磨而死。” 应向沂暗叹一声,总算明白了流尘为什么执着于白虎族遗址,还执意将当年白虎族的暴行重现于世人眼中。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如果是他的话,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仇人手刃。 只是报仇归报仇,流尘错在伤及无辜,覆灭白虎族还不够,又害得无数人流离失所。 “那铸剑门被灭门……” 非亦摇摇头:“这件事查不清楚,没有证据证明是流尘做的。之所以能查到郁茹的死,还是因为她救出来的那些人,他们之中有很多幸存者,一直记着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迟迢同情郁茹,但对流尘还是很痛恨:“铸剑门的事肯定是流尘做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青老和应鱼的身份。” “关于这一点我也想过,还记得当初想拿到双生法器的人总共有五对吗,可你们两个只杀了另外两对,有一对人失踪了。” 自从知道应鱼被掳走的事情后,应向沂就一直在想自己忽略了什么,最近才想起那两个失踪的人。 迟迢眸底闪过一丝冷意:“还是下手晚了,早点把那两个人杀了的话,青老和应鱼也不会出事。” 流尘也没办法逼得他那么狼狈,兴许已经被他杀了,局势也不会发展到今日。 只是遗漏了这么一点,就致使他们这么被动,迟迢和非亦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应向沂安慰道:“别想太多了,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并不是只要面面俱到就可以阻止祸事发生的。” 神尊之前把流尘告诉他的事说了出来,非亦也一并说了:“流尘当时应该是看到了神君放走九宝阁阁主,又得知四族尚有族人存活于世,才心生恨意,谋划了这一切。” “对了,还有意外的收获,当初盗走巫行翮魂魄的人就是冥府上一任的六殿阎罗,一殿杀了他之后,发现他也被人种下了傀儡咒。”非亦说,“一殿本以为施咒者是九宝阁阁主,但现在看来,也有可能是流尘。” 神君救了四族,放了当年四族之战的罪魁祸首,流尘心存恨意,便想让他也失去所爱之人。 如此看来,倒也说得通。 事情尚有疑点,但关键之处都明了了。 应向沂眉目一凛:“是时候了,既然查清楚了,也该清算了。” 非亦活动了一下胳膊,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动声:“这段时日为了保护你们妖界的废物们,我都没时间去找流尘和九宝阁阁主,总算能痛快的打一架了。” 迟迢翻了个白眼:“你们魔界废物更多。” 非亦深以为然:“确实,也就师尊和我不是废物。” 应向沂,迟迢:“……” 赶在他秀之前,应向沂连忙道:“劳烦魔尊通知魔界神界冥界,准备反攻。” 非亦大手一挥:“没问题,那三界的傀儡本就不多,应当很快就能结束。” 应向沂思忖片刻,道:“结束了就出兵驰援仙界和人间,傀儡杀不死的话,就逼到仙界,我自有办法应对。” 迟迢皱眉:“阿应,你想做什么?” 应向沂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只是让做了错事的人赎罪罢了。” 迟迢福至心灵:“那棵破树?” 应向沂失笑:“模样变了,倒是一如既往的记仇。” 非亦听不懂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催促道:“先别打情骂俏了,说说妖界的情况。” “我们三个兵分两路,你和迢迢带人收复妖界各地,逼近白虎族遗址,不要轻举妄动。”应向沂眸光锐利,“我走一趟仙界,先解决了九宝阁阁主。” 迟迢思索了两秒,点点头:“行,出发吧。” 非亦颇为惊诧:“你们两个竟然不一起行动。” 应向沂没吱声,也不管非亦在场,揽过迟迢,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嘱咐道:“小心行事,我先走了。” 非亦看着迟迢乖乖应下,目送他离开,一脸难言的意味。 迟迢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搁在以往,你肯定不会让他一个人离开。”非亦道。 迟迢伸了个懒腰:“以往是他没有自保能力,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那现在呢?” “现在大概轮到他不放心我了。” 非亦想到应向沂的境界,一时语塞:“他走的那么利落,可看不出不放心你。” 迟迢倨傲道:“那是因为他相信我,信我不会给他丢脸,够资格和他并肩而立。” 非亦:“?” 你是不是说反了? 怎么死了一回,连脑子都不好了。 迟迢催着他动身,给各界传信。 非亦有些犯难:“神界可能不会听指挥。” 他刚才下意识就答应了应向沂的话,真要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可能搞不定神界。 迟迢冷笑:“就告诉那该死的瞎眼神尊,这是天上天的命令。” 非亦诧异:“天上天?” 迟迢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难道你还没猜到吗?” 非亦一下子就猜出隐身之人是应向沂,迟迢以为凭他的敏锐程度,能猜出应向沂的身份。 非亦懵了:“猜到什么?” 迟迢昂首挺胸,骄傲得不得了:“当然是猜到我家阿应来自天上天,是千万年前那位俊美无俦足智多谋力量强大受世间万人敬仰的……神明喽!” 非亦:“……” 非亦:“?!”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骄傲叉腰jpg. 后天完结。 暂定的番外有if现代包养梗,老谋深算应×故作深沉迟,迢迢包应哥,其他的小可爱们可以继续点—— 感谢在2022-09-21 07:25:08-2022-09-22 04:0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ny带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生死状(十二) 非亦看看身旁用斗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欲言又止。 中了傀儡咒的人聚集在城外,影道的人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位置,正在汇报, 见非亦频频转头,也有些好奇地看向他身边多出来的人。 一个穿着斗篷的俊美青年。 这么宝贝,难道是魔尊的新欢? 魔尊和自己师尊的恩怨情仇能编出几十本话本,对于他敢找新欢的行为, 妖界中人十分佩服。 敢和魔祖抢男人,这青年不简单。 迟迢被他们一个两个的诡异眼神看的眼皮直跳,手痒的厉害:“说完了没有, 还愣着干什么,将妖殿中的妖族都组织起来, 给本……公子打过去!” 他顶着一张不适合发号施令的脸,一时间没人说话, 也没人行动。 非亦头一回见他吃瘪, 看他脸黑的厉害,才清了清嗓子:“按他说的做, 他是天上天的童养媳,特地来帮妖界的。” 迟迢:“……” 会不会说话, 凭什么他就是童养媳了? 童养夫和童养男龙不行吗? 呸,没文化的魔头,词汇量也太匮乏了。 这是迟迢跟应向沂学的话。 他在床榻上来来回回哼哼不出新意时, 应向沂就会说他这是词汇量匮乏, 又被称为「文化缺乏症」, 常见症状还有描述能力有限。 是病, 得治, 然后教了他很多可以在床上叫的话, 美其名曰语言的艺术。 叽里呱啦的,迟迢一句都听不懂,但他照着说的时候,应向沂会非常兴奋。 无论哪方面都很兴奋。 应向沂表示,因为语言的艺术可以治疗词汇量匮乏的病,会让听到的人很欣慰,很高兴。 迟迢琢磨着,非亦八成也有这病。 改日可以问问应向沂,语言的艺术能不能用在床榻以外的地方,可以的话让非亦也学学。 非亦嘴碎,效果可能不大,迟迢觉得不用让他欣慰高兴,这厮能不惹他生气就够了。 众人连连点头,离开后才反应过来,众脸懵逼:“一个童养媳能帮得上什么忙?” 有人弱弱道:“可他是天上天的童养媳,六界还有另外一个天上天吗?” 众人:“……” 众人:“!” 见妖界的人离开,非亦立马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本性,嘲笑道:“穿了斗篷不戴面具,你到底是要隐藏身份,还是要引人目光?” 迟迢:“这样好看,我就喜欢这么穿。” 他原本是想隐藏身份的,但穿上斗篷之后才发现,自己顶着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隐藏了,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可穿都穿了,脱下来的话,岂不是承认他犯蠢了? 迟迢绝不会承认,承认了一定会被非亦嘲笑的。 “行,天上天的童养媳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反正受万人敬仰的神明就喜欢你一个。” 对于应向沂的身份,非亦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但他确定迟迢没有骗他。 暂且不提他强大的力量,应向沂身上有一股能让人发自内心信任臣服的气质,接触越久,感觉越明显。 非亦一想到自己之前乖乖听从应向沂的安排,就心有余悸,他明明不是个会依言行事的性格,连东祝的话都不会全听。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神明,天生拥有掌控世人的权力。 非亦瞧着纠结「童养媳」生闷气的迟迢,默默腹诽,傻龙有傻福,本事挺大,能拐到世间最不普通的人。 妖殿内的人很快集结完毕,由迟迢和非亦分别指挥,主动向第一峰附近的傀儡据点围去,包抄攻击。 没有意识的傀儡只能靠突袭和数量取胜,在有预谋的夹击下,很快就溃不成军。 加之有迟迢和非亦坐镇,妖界第一峰的反击进行得十分顺利。 乘胜追击,迟迢下了令,让妖界七十二峰尽皆动手,从四面八方向着白虎族遗址逼近。 有迟迢指挥,非亦只需要传达一下他的命令,乐的:“想好给流尘安排什么死法了吗?” “现在说这些还早着呢。”迟迢拧着眉,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你怎么对我们这次的行动一点都不担心?” 非亦理直气壮:“为什么要担心,你男人那么厉害,就算我们的行动出了岔子,他也能力挽狂澜,不然怎么会是强大的神明呢?” 迟迢:“……” 他算是看出来了,故意挤兑他呢。 迟迢斗嘴向来不是他的对手,绷紧的手背上显出青筋:“给我认真点,要是出了岔子,我跟你没完。” 非亦「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怕给你男人添麻烦?还是怕给他丢脸?” 迟迢抿了抿唇,自己被强行冠上的身份——天上天的童养媳,要是真出了岔子,可不是要给应向沂丢脸嘛。 “行了,别绷着一张脸了,想想以前你那副唯我独尊的劲儿,不就是死过一次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 迟迢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说得轻巧,你死一次试试。 “我不盘算得仔细一点,怎么减少伤亡人数,我不会让我的属下白白送死。” 第一峰里的人都是他的嫡亲部队,迟迢不愿意看到他们折损。 非亦恍惚了一瞬,枕着胳膊,突然笑了声:“和你一比,这近千年的时光,像被我浪费了似的,怨不得他们想夺了我这魔尊的位置。” 在世人眼里,他本就德不配位。 迟迢深以为然:“你的确不是那块料子,不过魔祖回来了,也不用你管了。” 非亦:“……” 是不是朋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这边两人轻轻松松的带着人向止戈村围去,另一边,应向沂也到了人间。 他离开天上天的时候没有忘记带上木偶人和坟碑,捏了个手诀,就寻到了九宝阁阁主所在的位置。 九宝阁阁主没在仙界,在上曦城中。 应向沂到的时候,他正坐在千金台最高处,抱着一坛子酒喝。 他摘了面具,露出一张僵硬的脸,满脸水痕,不知是酒液还是其他的东西。 见应向沂上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杀我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身份?” 他很好奇神树为什么会护着应向沂,就连流尘也眼红应向沂的力量,应向沂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站到了迟迢身边,站到了妖界那边。 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应向沂把玩着手里的坟碑,淡声道:“我不会杀你,你犯下的罪该由被你伤害的无辜苍生来审判。” 千年之前的神君善良却不完全公平,他因为私心放过了九宝阁阁主,间接引发了流尘的报复。 如果要拨乱反正,九宝阁阁主的罪责确实该重新定夺。 “我借由木偶人封印了你的力量,待流尘受擒,中了傀儡咒的人恢复正常,六界会在天上天审判你们两个。” 应向沂说完自己的打算,并没有上前,他向下看去,整座上曦城都不复曾经的繁华,但损毁很少。 九宝阁阁主摩挲着酒坛:“为什么是在天上天?” 应向沂收回视线:“因为一切起于天上天,追根究底,你和流尘也是受害者,亏欠了你们的人也该领罚。” 他之所以将地点定在天上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九宝阁阁主充其量只是神树的棋子,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而神树,也该向四族及被四族所害的人道歉,做出弥补。 酒坛子摔在地上,炸开一道巨响,九宝阁阁主指尖发颤,明明没有心脏的身体,却好像因为心跳加速而激动不已:“你,你想审判神树?” 应向沂将手中的坟碑扔过去,不答反问:“既然知道自己是被人操控才犯下大错的,为什么不振作起来,令真相大白于天下?” 九宝阁阁主接住坟碑,一遍遍摸着碑面,但因为力量被封印,无法令上面显示出巫行翮的名字。 如何能令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的确杀了巫行翮,也的确想利用四族报复神树,无从辩解。前者还可以说是被迫的,但后面的事,都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天上天是什么地方,神树是什么地位,就算告知世人,又有谁会信他? 可应向沂却说要审判一切罪魁祸首。 “天上天,神树……你为何能做到这一切?”九宝阁阁主的身体和力量都来源于神树,能够感觉到神树对应向沂的臣服之意,“你是执法者?不,不会的,你是……” 心底浮出一个可能性,他呼吸发紧,满脸惊愕。 应向沂没有过多解释,从储物戒中取出木偶人,将他收了回去:“或许有件事我该先告诉你的,你抱着的那块延生牌位可以继续供起来了。” 木偶人是九宝阁阁主的本体,关节都可以活动,他抱着手里的坟碑,语气罕见的惊喜起来:“你救了他?!” 应向沂没回答,掐了个诀把木偶人变小,离开了千金台。 之所以会告诉九宝阁阁主关于巫行翮的事,不仅是因为巫行翮是他的心结,还因为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非亦说过,九宝阁阁主参与过几次傀儡肆虐后,就隐而不出了。 应向沂有问过,那几次恰好是攻打当初的东八郡。 在看到没受到太大损害的上曦城后,应向沂就明白了,九宝阁阁主之所以会参与,是为了保下上曦城。 他的心底始终爱着东八郡,爱着作为黎长思的人生。 九宝阁阁主最想要的,便是为自己而活。 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 应向沂把木偶人送回了天上天,离开前他去看了神树,神树身上的生机衰弱了很多。 应向沂隐隐猜到了什么,暗自叹了口气,摸了摸树干:“辛苦了。” 一股温暖的力量流淌到了手上,带着点孺慕之情,神树的树枝突然向外延伸,疯狂抽条,开了一树灿烂的花。 应向沂微怔,突然想到以前,自己每次外出回来,神树都会开一树的花。 花落是悲伤,是哭泣,开花则是欣喜,是欢迎。 神树在欢迎他回家。 “是我的错,才致使你犯下滔天罪孽。”应向沂顿了顿,像是长辈教育不听话的小辈一般,叹息声中带着愧疚,“你不是错在没守好天上天,你是错在管的太多,但这也怪我。” 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学到了很多东西,除去七情六欲,还有其他的。 应向沂轻声道:“其实这个世界不该有神明的。” 神树震颤,枝丫上的花瓣剧烈的抖动起来,连力量上都带着丝丝缕缕的恐惧。 “大人……” 应向沂笑了笑:“事情起于天上天,就让我们一起弥补吧。” 随着应向沂的离开,神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跟着他的脚步铺了长长的一条路。 入口打开合上,天上天又重归寂静。 微风起,满树飞花。 金辉撒了一地,将树下的木偶人和书染成了温暖的颜色。 —— 神界、魔界、冥界不是主战场,对战的速度很快,没几天就将自己地盘上的傀儡都控制住了。 非亦按照应向沂的安排,特地嘱咐他们尽量少杀傀儡,尤其是被种下傀儡咒的活人,将他们送去仙界就好。 如今的傀儡咒经过流尘的多次改造,变得霸道了很多,不仅能够强行抹杀意识,还能透支中咒者的力量。 神尊和乘风军一同出发,将在神界抓到的傀儡们都捆了个严实,送去仙界。 路上,频频有神官来劝阻,不要放虎归山。 傀儡咒一旦种下就无法解除,依他们所见,就应该把这些人都杀死,送回仙界根本就是把他们送回家,卷土重来就不好对付了。 神尊扫了眼庞大的队伍,神色凝重:“诸位以为本尊没想过这些吗?” 神官们在他身旁围着,不解地问:“那尊主为什么要这样做?” “给我传信的人是魔尊,但他不是用自己的名义,用的是天上天。”神尊满眼疲惫,揉了揉眉心,没管呆若木鸡的神官们,苦笑一声,“没人敢假传天上天的命令,当日迟迢身死,应向沂进入天上天,妖界没了尊主,你们说一殿和魔祖为什么还要拼力护下妖界众人?” 自从应向沂进入天上天之后,他就命人在入口守着。 虽然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但藏书阁前几日丢了一卷记载,恰好是关于四族之战前飞升神界之人的记载,盗走的人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神尊心里清楚,是天上天里的应向沂回来报仇了。 神官们面面相觑。 神尊眼底浮出一丝惊慌,但转瞬就被他掩盖住了:“应向沂入得了天上天,命令得动魔尊等人,昔日神界被突如其来的灾祸搅的天翻地覆,尔等以为何人有这般神力?” 神界三重天遭逢大难时,他察觉到了一丝神力,心下惊慌,所以增加了天上天的守卫。 后来天上天一直没传出什么动静,他还以为自己猜错了,直到妖尊结契之日,他看到应向沂以纸召物,顺利进入天上天,才确认一切都是真的。 用纸片召唤出强大的凶兽,这不是力量强大就可以做到的,这是神才会拥有的天赋。 天上天最早的主人就是一位神明。 只是当初神明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不知是死是活。 应向沂很可能不仅仅是被天上天选中的人,他身上拥有的强大力量远远超过世人的认知。 神尊叹了口气。 迟迢被逼身死,六界遭逢大难,只盼他们依言行事,能得到神明的宽宥。 到达仙界后,神尊遇到了东祝和一殿,他们两个交情甚笃,正在一起聊天。 神尊思索二三,还是放下了身段,凑了过去:“你们也收到了天上天的命令?” 一殿扬了扬眉:“天上天?” 给他传信的分明是东祝。 东祝浅笑:“啊对对对,就是天上天,让我们把中了傀儡咒的人送回仙界。” 神尊还想问两句,一殿就将东祝拉走了:“天上天是怎么回事?” 东祝把刚收到的信递给他:“我家那不成器的弟子送来的,我估摸着他可能被吓傻了。” 非亦不久前传了信给他,惊诧又抱怨,在信中透露了应向沂的身份。 一殿看过之后,表情复杂:“迟迢的话可信吗?” 东祝失笑:“我以为比他的话更可信的,是他的复活。” 生挖妖珠,自爆血脉,整个人没留下一分一毫,死的不能再透了。 可迟迢愣是被复活了。 一殿微冷,喃喃道:“说的也是。” 当年的神君都没有这样的力量,不然巫行翮也不会遭遇不测了。 神尊又溜达过来了:“二位在说什么要紧事吗?” 冥界和魔界都没有参与妖界一事,但这两位掌权者都曾帮着迟迢和应向沂,而今应向沂从天上天归来,肯定会为迟迢报仇。 神尊还不知道迟迢复活的事,有些担心神界的未来。 神明不是执法者,所有的公平正义不过是随他心意。他曾经能因为神界警告迟迢而捅破三重天,如果打定主意想为爱人报仇,没什么做不到的。 “怎么,怕人家报复?” 东祝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魔祖向来是个不吐不快的性子,从没有给人留面子的觉悟,一句话堵得神尊面色尴尬。 “自四族之战后,神君陨落,五界衰微,唯独神界的气运好一些,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界。” 东祝语气平静:“但荣耀是靠自己去挣的,不是靠强权镇压,武力掩饰。当初你选择和流尘合作,对妖界出兵,对迟迢赶尽杀绝,你敢说是为公为义,没有半点私心吗?” 神尊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他要为神界讨回公道,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向迟迢发难,会和流尘合作,完全是怕神界因九宝阁阁主蒙上污点。 他过于在乎神界的地位和威严,才会被流尘利用,不想着查明一切,第一反应就是阻止事情传出去。 假如在流尘找到他的第一时间,他就命人去查流尘,也不会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 当日非亦的破口大骂,与如今东祝的指责,他都没办法反驳。 一殿拦下东祝,无奈道:“你也不用故意吓他,你明知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无论是应向沂还是迟迢,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或许会将神尊揍一顿,但绝不会为了报复伤及神界无辜之人。 当初搅乱过神界三重天,此番可能还会加以弥补。 东祝摊摊手:“没办法,谁让我看着他就来气。” 当年神界插手他的计划,致使他不得不自戕,害得非亦苦等了那么多年。 没人心疼他的徒弟,还不准他自个儿心疼心疼了? 三界将傀儡送到仙界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起合作,帮忙收复仙界。 因为九宝阁阁主不愿意再利用傀儡咒,流尘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仙界中有不少修士都是意识正常的,只是苦于无法对抗庞大的傀儡大军,不得不四处躲藏。 三界援军的加入,正好使得他们有了依靠。 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加之有神界乘风军的领导,打得傀儡们节节败退。 他们最终的目标是渡微州,合力围攻过来,正在思考怎么困住傀儡们的时候,应向沂也到了。 他以一己之力,引动重天劫雷,将渡微州四周整个罩了起来,雷电绕在渡微州附近,强大又恐怖的力量令傀儡们不敢往外半步。 与半个月前截然不同的气质和状态,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神界的神官神将们,无法想象那个一直被妖尊护在身后的人,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渡微州里一片风平浪静,只有傀儡,流尘并不在仙界。 从他们开始反攻倒算,流尘从未在仙界出现过,没有施咒者指挥的傀儡们不过是一盘散沙,所以才会这么快就被打到渡微州。 应向沂惴惴不安,来不及和其他人解释,就冲进了被劫雷围住的渡微州中。 他本以为流尘会留在自己的大本营——仙界,所以才将仙界分配给了自己,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流尘怕是待在白虎族的遗址。 虽然之前嘱咐过迟迢,到止戈村之后不要轻举妄动,但他很怕那条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白龙一时冲动,就去和流尘拼命。 重塑身体的爱护不会再受应鱼妖珠的桎梏,如果真的和流尘打起来,也有很大的胜算。 但应向沂还是不放心。 这种担忧源自于失去过的恐惧,并非自己可以克制的。 一进入渡微州,密密麻麻的傀儡们就扑了过来,比应向沂看过的丧尸电影还要刺激。 傀儡中有活人也有死人,有的人缺胳膊少腿,脸上都是血和伤痕。也有的人白白净净,除了行为诡异,看不出其他异常。 死了的傀儡再死一死没有关系,反正活不了了,但那些被种下傀儡咒的活人,还有生还的机会。 为防伤及无辜,不能贸然攻击,应向沂快速闪避着,往渡微州州府靠近。 此时渡微州外一片惊诧错愕的呼声,所有人还没从应向沂引动劫雷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就看见他冲进了渡微州中。 金风和玉露等神将纷纷请命,要率人进入渡微州:“尊主,我们应该去帮他,他的力量再强,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那么多傀儡。” 神尊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下意识看向见多识广的东祝:“魔祖觉得呢?” 东祝沉吟片刻,也拿不定主意。 一殿开了口:“不能去。” 周遭众人嚷嚷起来:“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少,一定可以把他救出来,要彻底消灭傀儡们,六界才能安宁。” “你们冥界的人要是怕死,不去也行。” …… 一殿被吵得头疼,身后的十殿阎罗们更是被气得够呛,骂骂咧咧:“我们冥府阴差本无生死,去了也只是给你们收尸罢了!” 众人:“……” 对冥界指手画脚的人都闭了嘴,生怕死了之后落到他们手里。 一殿瘫着一张棺材脸,没好气道:“你们去了也是送死,没看见渡微州外的东西吗?那不是普通的劫雷,那是重天劫雷,碰一下你们就得去冥府报道了。” 话虽有些夸大的成分,但重天劫雷的威力不容小觑。 当时在云海秘境中,四族合力才拦下那道重天劫雷,面前围着渡微州的重天劫雷,可比那一次厉害多了。 有人不服气:“那妖,妖后怎么进去了?” 在场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应向沂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妖尊放在心尖上的妖后。 一殿的棺材脸都快气崩了:“你能和他比吗?!” 那他娘的是天上天的神明,比六界诞生的还早。 神魔冥三界的领头人中,东祝和一殿都是不怎么好的性子,数神尊最会做人,解释了一句:“应向沂,也就是妖后出自天上天。” 只这么一句,就令所有人安静下来。 天上天是什么概念?地位在六界之上,出过神君那等执法者,说一句「六界共主」一点都不为过。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执法者与神明的区别,但不影响他们对天上天的尊崇。 “天上天出手,那中了傀儡咒的人是不是有救了?” 问话的是一名修士,一路走来最痛心的莫过于仙界之人。 他们一边看着仙界被肆虐得不成样子,一边还要和同为仙界修士的傀儡们自相残杀,心中自然悲恸。 “可傀儡咒是解不开的。” 当年的四族之战损伤惨重,种了傀儡咒的人只有一个结局:不停的杀人,直到被别人杀死。 从神界、魔界、冥界,甚至于仙界而来的他们,这一次无疑是打了一场胜仗,但仔细想一想,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因为他们杀的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而是被迫伤害别人的无辜之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傀儡咒令他们自相残杀。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 队伍里有很多受了伤的人,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逐渐变得麻木,似乎心如死灰。 沉默许久的东祝看向被劫雷包围起来的渡微州,轻声道:“或许真有可能也说不定。” 不然应向沂为什么要把傀儡们都聚集起来? 他指着渡微州,一字一句,缓慢而笃定:“那里面的可不是普通人,是世间的神明,他为救世而来,又怎么会放弃任何一条生命?” 简短的话语令众人眼里燃起了希望,他们注视着雷电闪动的地方,在金色的光从天际落下来的时候,不约而同的伸出手,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其中。 无数道力量汇聚在一起,激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和金光一起,落入了劫雷包裹的地方。 应向沂站在渡微州州府中央,看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力量,惊诧又动容。 他将所有的力量都融合在一起,又注入了自己的大半神力,在半空中勾画出一棵树的形象。 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天上天的神树。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神树上的花瓣飘飞在半空中,落在每一个中了傀儡咒的人身上。 温暖而强大的力量覆盖在他们手腕上,一点点渗入,将黑色的印记拔除。 消耗的力量太多,应向沂有些支撑不住,气息微喘。 他抬眼看过去,所有的傀儡都停下了动作,慢慢的,那些遍体鳞伤,皮肤上有大片尸斑的傀儡慢慢倒了下去。 亡者归来,生者与亡者都不得安息。 当傀儡咒的印记被洗掉之后,他们终于能安心地闭上眼睛,赶赴冥界进行轮回。 站着的傀儡都是活生生的修士,随着手腕上的傀儡咒印记消失,他们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意识恢复过来。 中了傀儡咒不会记得发生过的事情,他们并不都是渡微州的修士,有的来自其他仙宗,有的来自其他五界,都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直到此时,应向沂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抬手一挥,凝实的神力如刀一般,斩断四周的重天劫雷。 无论是渡微州内的人,还是外面其他各界的人,都听到了一道威严又温和的声音。 那道声音说:“我谨代表天上天,感谢诸位,也要对你们说一声,抱歉。” 很抱歉,让你们遭受这一切。 很感谢,最后关头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救回更多的人。 有金色的光芒洒落大地,温暖的力量治愈着所有人身上的伤。 他们仰头看去,只见到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一身白衣的神明站在通向妖界的入口前,对他们挥了挥手。 “我将安宁与世间,都还给你们。” 良久的沉默之后,人群中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喜极而泣的人们拥抱在一起,朝着应向沂离开的方向俯身叩拜。 一道金色的信笺落在神尊面前,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包种子。 东祝瞟了眼,笑笑:“听说大荒以前,生灵脱胎于草木,这包种子,种出来的应该不是花草,而是你三重天无辜折损的神官神将们。” 当初应向沂用剪纸《山海经》召唤出太多凶兽,致使神界元气大伤。 他从不后悔那样做,但他选择了尽力补偿。 神尊心中震动不已,张了张嘴,声音晦涩:“为什么,为什么他……” 如果说应向沂和迟迢亏欠神界,那在迟迢身死之后,这笔账也该勾销了。 神尊想过应向沂会报复神界,独独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做。 一殿平静道:“因为他是神明,而神明爱世人。” 东祝啧了声:“这哪里是爱啊,我瞧着他这是一一清算呢。” 一殿和神尊都看过来,东祝耸耸肩:“我随口胡说的,好了,你们带着人收拾收拾吧,我先走了。” 魔界中人急了:“魔祖您要去哪里?” 东祝指了指应向沂离开的方向:“他去找他的童养媳,我也该去找我的童养弟子了。” 说完他就用法器撕开空间,去了妖界。 神品法器的力量强大,即使他的修为降低了大半,也能利用法器的力量穿越各界。 一殿头疼地看着傻眼的魔界中人,知道他们得靠自己来安排了。 交友不慎的后果就是,要帮朋友收拾各种烂摊子。 神尊满脸错愕:“什么童养媳?” 一殿瞥了他一眼,颇为嫌弃:“你觉得要是迟迢没复活,你还能安然无恙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 神明根本不爱世人,神明只爱迟迢,因为迟迢活着,所以神明愿意来爱一下这个世界。 仙界的傀儡们解决了,妖界的祸事还没结束。 止戈村中,流尘命人立起了高高的刑架,他就坐在刑架旁边,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迟迢和非亦站在村外,妖族中人将整个村子都包围起来了。 绣娘也在队伍之中,无踪带着人保护在她四周,吓得她大气不敢出。 流尘抬眸看来,语气还十分镇定:“你们比我想象中来的要晚一些。” 迟迢眸底浸着怒火,恨不得冲上去,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非亦拉住了他:“我本来还以为你变得多谨慎了,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忘了答应过你男人不能轻举妄动了?” 迟迢拳头攥得咔咔响:“我不是轻举妄动,我是要跟他讲道理。” 非亦:“这话你自己信吗?” “爱信不信。”迟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拉过绣娘,“流尘,你害死昭南城无辜女子九十九人,又操控傀儡咒肆虐六界,残害生灵无数,人证俱在,你可知罪?” 非亦颇为惊诧。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素来信奉谁打得过谁有理的妖尊,竟然开始讲道理了。 流尘远远看过来,视线在绣娘身上转了圈,没什么意外,又看向了迟迢:“你是谁?” 迟迢一直没透露身份,随行的人除了非亦,都不知道他是谁。 非亦以为他会随便搪塞,谁知身旁突然闪过一道黑影,迟迢掀了斗篷就冲进了止戈村。 “我是谁?”迟迢化作原形,一尾巴甩过去,攻击又猛又凶,一看就下了死手,“自然是死了也要回来取你狗命的人!” 非亦:“……” 说好的讲道理呢? 作者有话说: 迟迢迢:我打死你! 迟到的应哥:呆滞jpg. 迟迢迢:你听错了,其实我在和他讲道理。 应哥:…… 语言的艺术:不同语种的下流话,迢迢听不懂的那种。 感谢在2022-09-22 04:05:24-2022-09-23 03: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天一只云 20瓶;tony带水、六月xiami、好 5瓶;易水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生死状(十三) 迟迢现了身形, 说了那番话,无疑是将自己的身份彻底揭开了。 震惊的不止流尘,还有同行的妖界众人。 那白白净净的小青年不是魔尊的新欢吗, 怎么变成他们的尊主了? 非亦头疼不已,扫了眼错愕的妖界众人:“还愣着干什么,去帮忙啊,不过换了张脸, 连你们尊主都不认识了?” 无影早有心理准备,一路上见非亦与斗篷青年嬉笑怒骂,多少才猜到了什么, 此时一听这话,一声令下, 就带着人去帮忙了。 一群人还没弄清楚尊主怎么活了,就一起冲了进去。 妖界有个遗传迟迢的好传统, 打架的时候从不废话, 靠拳头说话,有什么事等打完了再说。 流尘准备的东西都没用上, 迟迢说打就打,甚至不等他说话。 刑架也被一尾巴打得散了架, 流尘脸都黑了,要不是躲的快,能被这一尾巴拍的吐血。 这回迟迢没说单挑, 带着妖界的人气势汹汹的围过来, 流尘逼不得已, 把不打算提早动用的傀儡们都放出来了。 绣娘没见过这种场面, 人都吓傻了, 抱着胳膊缩成一团, 嘴里嘟嘟哝哝地念叨着什么。 非亦听了一耳朵,在说什么仙人不仙人的,他百无聊赖地掀了掀眼皮,这里可没有什么仙人,都是妖邪。 不好好讲道理,用拳头说话的妖邪。 流尘上次重伤迟迢,完全是占了应鱼妖珠的便宜,这回正正经经的打起来,只有被揍的份儿。 迟迢是故意显出身形的,很快就变回了人形,对着他拳打脚踢,专门照着骨头打。 妖尊最是记仇,当日流尘折他肩骨,他就十倍百倍奉还,把流尘的胳膊关节也给卸了。 “本尊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流尘,你落到我手里,可以提前想想自己的遗言了!” “迟……迟迢……” 流尘吐出几个字,立马喷出一口血来,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迟迢堪堪出了点气,擦了擦手上沾的血:“当日你污蔑本尊,不是挺能耐的吗?还要拔掉我的龙鳞,放干我的血,将我制成傀儡,供你驱使……呵,今儿个怎么如此不堪一击了?” 冥府十殿阎罗群殴他的事,他都能记几百年的仇,更何况流尘算计他,让他平白无故吃了那么多的苦。 迟迢算了吉时,本想和应向沂结契的,谁知红事变白事,那天成了他命丧黄泉之日。 说流尘不是存心的,都没人会信。 他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唯一值得追溯的就是仙宗十四州州主联合偷袭他一桩,后来他在昭南城讨了回来,便算和流尘两清了。 再问流尘为什么针对他,只能联系到四族之战。 迟迢也冤得慌,平心而论,四族也是四族之战的受害者,可到头来都报复到他一个人头上了。 “你想给郁茹报仇,本尊敬你一尺,算是个有担当的人。”无视流尘阴沉的面容,迟迢自顾自道,“但你他娘的仇人明明是白虎族,是九宝阁阁主,是天上天里那棵破树,你一个没找,偏偏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流尘双目猩红:“闭嘴!”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查到郁茹身上,查到他那些可悲又可怜的过去。 平心而论,流尘并不怕过去的事被查清楚,但他受不了别人说他没有成功报仇。 因为那样子,就好像否定了他对郁茹的爱意一样。 迟迢冷笑:“搁这里命令谁呢,睁开眼睛看看,本尊可不是你能命令的人。”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流尘咬牙切齿道,“你出生就拥有强大的血脉,天赋好,不用多努力就能成为顶尖高手,痛痛快快的找仇人报仇,可我不同!我努力了那么久,终于突破,终于飞升了,本以为从今往后就能过上想要的日子,可谁知……” 我亲眼看着捧在手心里的挚爱被悬挂于刑架之上,身上没有没有一块好肉,四肢手腕上的伤痕深可见骨,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 那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咽气。 白虎族残害生灵,到最后根本就不会为了取人性命,而是为了以别人的生死来取乐。 那高高树立的刑架,便是供他们消遣的地方。 他求了很多人,加入了讨伐白虎族的队伍,但依旧没能救回自己的爱人。 受到邪术的影响,郁茹的魂魄被禁锢在尸骨上,甚至无□□回,只能成为白虎族族长死去的妻儿的棺椁材料,用魂魄供养他们,直至魂飞魄散。 “白虎族族长的妻儿是妻儿,神君怜他情有可原,放过了那只本不该存活于世的小白虎。”流尘双眼流出血泪,声声嘶哑,一字一句地控诉道,“那我的妻便该受苦吗?她善良仁义,救了无数的人,一生从未做过恶事,凭什么,凭什么死的要是她?” “难道就因为她善良,她救了其他人吗?” 迟迢攥紧了拳头,即使听非亦说过这一切,但听到流尘哭诉的时候,他那颗世间最温暖的神力铸造的心脏,还是会因此而难过。 “郁茹因救人而死,而你却在害人,你有没有想过,你害的人正是她拼了性命救回来的?” 流尘浑身一颤,哑口无言。 迟迢乘胜追击,继续道:“白虎族的阴灵小白虎,你没本事拿不到。九宝阁阁主,你利用他,拉拢他合作。天上天里的破树,你摸不着。啧啧啧,刘琛啊刘琛,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为她报仇,结果真正的仇人一个都没杀得了。” 这番话完全戳中了流尘忌讳的事,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恼羞成怒,朝着迟迢扑了过去。 迟迢轻而易举地躲过他的攻击,反手钳住他的手腕,狠厉一拧:“你这么无能,还想报什么仇?” 流尘怒喝一声,身上各种不同的力量流窜暴动,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为不稳定的状态中。 迟迢勾了勾唇角,命所有人后退,和傀儡们拉开距离:“来,让本尊瞧瞧你藏着什么秘密武器,又憋着哪门子的坏!” 非亦挑了挑眉,兀自念叨:“原本也没那么没脑子,咱们小妖尊还是挺有脑子的。” “小心点,别靠太近,出什么事我怕你男人把我给卸了。” “……” 迟迢的脸刷一下黑了,耳根子却又烧得慌,恨不得把非亦打包扔出妖界。 不过他还是听了话,往后退了退,离流尘远了点。 流尘身上的力量十分复杂,乍一看上去有几十股,应当都是他吸收的别人的力量。 邪门歪道总是比正派的修炼方式提升的快,能够快速获得力量,虽然存在风险,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去冒险。 流尘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迟迢仔细观察着四周,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落到旁边的傀儡们身上。 原本还想继续缠斗的傀儡们不知受了什么阴影,放弃了追赶他们,正朝着流尘所在的方向聚拢。 流尘被所有人簇拥在中间,他身上沾了很多血,面目狰狞:“你说的没错,凶手都还活着,一个没死。但没关系,无论是白虎族的阴胎,九宝阁阁主,神树,还是你们这些人人……今日都要死在这里,都要为阿茹陪葬!” 自郁茹死后,他就一门心思想报仇,想阻止四族的肆虐,他参加了无数场战斗,杀了了不计其数的傀儡,救了很多很多人。 他曾经想过,等一切结束,四族灭亡,人间恢复安宁的时候,他就自杀,去找郁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可是没等到一切结束,他就听到了神君与九宝阁阁主私下进行谈话,这才知道一直领导他们作战的神君,背地里还在保护敌人。 自那时候起,流尘就知道自己不能死,死了的话就没人为郁茹报仇了。 他们的仇人不是四族,而是神树,是口口声声说要守护世间苍生的天上天! 他要用鲜血和尸骸,铸就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刺破天上天虚伪的守护谎言。 能成为这把剑的一部分,是世间之人的荣耀。 止戈村里的傀儡们都是仙界数一数二的高手,流尘把修为高深的傀儡都带在了身边,守着仇恨开始的地方——止戈村。 自交战以来,他也从没有使用过法器,但此时此刻,他却召唤出了自己的法器。 一柄剑从天空缓缓下落,上面裹挟着阴邪的力量,带着锋利的血腥气。 迟迢和非亦愣了一下,认出了那把剑。 那是郁剑投身铸剑炉铸造的遗作,双生剑的另外一把——秋月剑! “最锋利的剑,当喂以鲜血,用最多的魂灵喂养,这是我从白虎族族长那里学到的。” 知道神君和四族之战的幕后主使者有牵扯后,流尘就一改曾经的做法,开始谋划自己的复仇之路。 第一步,就是拿设计促使郁茹被擒的铸剑门开刀。 他到铸剑门的时候,还以为要花时间谋划一番,结果却发现铸剑门的掌门和长老们非死即伤。 铸剑炉里的剑即将铸造完成,强大的力量已经隐隐浮现,吸引着所有人的靠近。 不论死活,流尘将铸剑门的掌门和长老们都丢进了铸剑炉里,用他们的血为秋月剑开了嗜杀的刃。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俱全。 秋月剑熔了铸造师郁剑的血肉和魂魄,本就有机会冲击神品法器,但流尘横插一手,又添了许多条人命进去。 神器无法得成,最终铸造出来的,是一柄嗜血嗜杀的魔剑。 当天夜里,流尘用这把魔剑,屠杀了铸剑门的所有人,为这把剑彻底开了刃。 “此剑嗜血,需以人命和鲜血喂养,我养了这么多年,终于将它养成了世间第一的魔剑!” 流尘握住了那把剑,浓重的血煞之气直接冲进他的身体之中,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抓住旁边的傀儡,几息之间便吸干了对方的力量。 傀儡的力量被流尘吸干,血肉都被剑吸走了,变得干瘪,只剩下一层皮。 迟迢看的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把剑至邪至恶,浓厚的杀气和血腥气令他身心都不舒服起来。 流尘不停地吸收着傀儡的力量,迟迢想要阻止,却被和着剑劈过来的阴冷力量逼退,无法靠近半步。 随着傀儡们的倒下,那把剑和流尘融合得也越来越紧密。 非亦收敛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抓住绣娘的肩膀往后一推,将她护在了结界中,然后飞身而起,落在迟迢身边。 “他想拉着我们同归于尽,必须赶紧带人撤退!” 迟迢当机立断,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无影,带所有人撤退!” 无影急促问道:“尊主,那你呢?” “走不了,别想走,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狰狞的嘶吼声从流尘口中发出,他的身体被各种力量撑得膨胀起来,扭曲得没有人样。 剑尖点地,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流尘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整个人好似变成了一只邪祟,浑身充满恐怖的力量。 他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迟迢表情严肃,呵斥道:“赶紧走!” 无影及妖界众人沉默一瞬,齐声道:“属下不敢苟活,愿与尊主共进退,同生死!” 他们其中的每一个都是迟迢亲自挑选出来的,在听说迟迢的死之后,因为没保护好他而自责,如今更是铁了心要和他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迟迢牙关紧咬,凝实的妖力化作无数道光刃,打得流尘顿了顿脚步:“别让我再说一遍,走!” 妖界众人伫立不动。 非亦骂骂咧咧:“现在还搞什么主仆情深,显摆你们妖界团结一致?不止你们,就连迟迢你也得给我撤!” 话音刚落,他便抓住迟迢的胳膊,带着他向后退去:“所有人都给我往后退!” 迟迢愣了一下,被非亦拽走。 无影等人也傻眼了,回过神来立马跟着他们往后退。 魔剑伤势的攻击从后方袭来,非亦一把甩开迟迢,十三根骨杖呈扇形挡在他面前,拦住了那一道攻击。 骨杖发出一阵阵嗡鸣声,非亦被迟迢和他的属下们气的脑瓜子嗡嗡疼,忍不住骂道:“都到这关头了还不走,是想留下来陪他死吗?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吧,这家伙根本无法完全控制住那把剑,更不必说他还吸收了那么多别人的力量,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现在还陪着他打的,我愿称之为六界第一大傻——” “子”字被魔剑的攻击打碎,流尘猛地飞蹿过来,举起的剑劈在骨杖十三上,强大的力量震得周围的人向外飞起。 非亦眼皮直跳,心疼地摸着骨杖十三:“我的法器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天上天得负责赔。” 迟迢:“……” 没被流尘伤到,迟迢先被碎嘴子的非亦给弄烦了:“赔个鬼!让开,我来和他打!” 非亦被一把掀飞了,看着迎着魔剑冲上去的迟迢,眼皮直跳。 龙鳞硬是硬,扛得住刀剑吗? 迟迢变回了正常的大小,身形有半个止戈村那么大,几十丈长的鳞尾卷起流尘,直接将他甩了出去。 在流尘挣扎的过程中,剑锋从龙鳞上划过,带起一片刺啦刺啦的声音。 长长的血痕在银白色的鳞尾上格外明显,伤口狰狞可怖,鳞片都被绞碎了,剑上的阴冷气息覆盖在伤口上,舔舐着血液。 迟迢心里一紧,甩了甩尾巴,催动妖力,防止伤口上的剑气钻进身体里。 靠的越近,越能感觉到从剑上涌过来的杀意,铺天盖地一般,笼罩住整个止戈村。 伤了迟迢之后,流尘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双手握剑,重重地插进了地面上。 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地动山摇,土地开始震动,房屋受不住强大的震颤,纷纷倒塌。 不消多时,止戈村便成了一座废墟。 然而地面上的变故还没有停止,更加沉冷的气息从土地上裂开的缝隙重要涌出来,夹杂着冲天的冤戾之气。 迟迢眼皮抖了抖,心道不妙。 轻敌了,流尘不仅有秋月剑,还有其他的底牌。 迟迢迅速拉开距离,躲开地面上袭来的怨气,往止戈村外退去。 流尘佝偻着身子,体内的力量太多无法承受,致使他的身体崩裂了无数道伤口。 他感觉不到痛一般,举着剑往前冲,剑身上的血煞之气和怨气交缠在一起,叫嚣着要撕裂一切。 “这止戈村下封印着数以万计的怨灵,他们都是当年白虎族犯下的滔天的罪孽,而今我便要借这些亡者的力量,将你们所有人都杀了。” 流尘笑意疯狂,浑身都被剑气笼罩着,仿佛变成了一个被驱使的傀儡。 “最终之战,就从屠龙开始吧!” 黑沉的剑气化作一条绳索,飞奔着扑向迟迢,在他长长的鳞尾上缠绕着,怎么甩也甩不下去。 一阵亮光从迟迢身上爆发,笼住他的身体。 迟迢化为人形,猛地后仰,趁非亦和妖族众人困住流尘时抽身,手上快速凝出一把灿金色的长弓。 他虚虚地捏住箭尾,下一秒,凝实的力量便化作箭矢,出现在弓箭中。 借着后推的力量,他的身体猛地朝前一折,同时手臂用力,将箭射了出去。 这一方天地都被浓沉的黑雾笼罩,能见度极低,带着金光的箭矢仿若一道流坠的星火,撕裂雾气,直直地射向了流尘。 箭矢的金光剐掉一层黑雾,复又被黑雾吞噬。 迟迢张弓搭箭,接连射了几道出去,逼得流尘身形不稳,不断向后退去。 每一道箭都准确的命中了流尘,他躲的并不用心,缓慢的移动着,似乎是引着箭矢射到不同的地方。 迟迢隐隐觉得不对劲,但见他没有能力还手,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流尘踉跄着,明显落於下风。 不等迟迢等人松一口气,地下传出来的轰隆声就停止了,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止戈村范围内的土地开始崩陷,凹进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深坑之内,密密麻麻的堆着无数白骨。 腐烂多年的白骨早已经没有了尸臭味,但从上面散发出来的阴冷怨气越发浓烈,令周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万人尸坑!” 传说白虎族曾坑杀百万生灵,尸骨扔在一起,堆满了几百丈长的深坑。 迟迢曾经因为应向沂的缘故,梦到过白虎族族长和神君的一战,他被迫上了白虎族族长的身体,用第一视角观看了一切。 那时的巨大尸棺已经令人心惊,而今的尸坑却是比棺材更大百倍。 众人目瞪口呆,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封印松动,尸坑上还残留着些许痕迹,从气息上可以看出,和应向沂的力量略有相似。 迟迢瞬间就猜出了曾经的封印者——神君。 神君陨落于四族之战中,有一种传闻,说的就是他为了保护世间苍生,将惨死的生灵与傀儡们全部封印了,故而身死。 什么封印要以陨落为代价才能完成? 这种说法并没有太多人相信,但如今亲眼所见,所有人才知道这听上去是虚假的传闻,恰恰是事实。 流尘站在尸坑边缘,背后是累累白骨,手上是血气浓郁的魔剑。 他狰狞的笑声仿若诅咒,回荡在止戈村上空,带着决绝与满腔恶意。 “我在地狱等你们。” 话音刚落,流尘便朝后倒去。 迟迢眼皮狂跳:“不好,他要破坏封印,利用万人尸坑!” 当年神君无法化解冤魂与傀儡们的怨念,为防他们祸乱世间,只好暂时封印。 神君的力量来自于天上天,与应向沂的力量同根同源,迟迢与应向沂水乳交融,力量也是能解开封印的。 流尘将地址选在止戈村,利用魔剑凝聚血腥气,方才又借他的力量破坏神君的封印,为的就是放出被埋葬在万人尸坑里的冤魂和傀儡们。 流尘从来没有悔改,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如今封印松动,流尘带着魔剑投身万人尸坑,便是要彻底破坏封印。 然而他们已经没时间去阻止了。 流尘的身体一跌落尸坑,便被冤魂恶灵们撕扯成无数块,血肉飞溅,和魔剑一起,破开了最后的封印。 怨气冲天,青紫色的劫雷一道道劈下来,似乎想要毁灭违反天道法则的冤魂们。 但劫雷落不到尸坑里,便被雾气吞噬。 密密麻麻的骸骨活动起来,从尸坑里往外爬,由恶灵和怨气操控的骸骨,一开始还很不灵活,随着时间流逝,行动变得越来越顺畅。 这是比傀儡恐怖千百倍的东西,完全打不死的存在。 众人四散,迟迢和非亦掀飞一大片骸骨,但很快就有新的冲上来,前仆后继,如潮水一般,无法彻底消灭。 “现在怎么办?” 迟迢心乱如麻。 流尘已经死了,但留下了更严重的问题,眼前这个万人尸坑俨然是为祸世间的大麻烦。 非亦甩了甩手腕,骨杖刚才抡飞了一大片尸骸,震得他虎口发麻:“你问我我问谁,你男人呢,赶紧找他过来啊!” 迟迢一噎:“……” “都现在了还要什么面子?活下来才是要紧的,我们背后不仅仅是妖界,是整个世间!” 拦不住这群鬼东西,妖界会沦陷,六界也会遭逢祸事。 迟迢暗骂一声,气得慌:“他忙完了自然会过来,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暂且挡住他们?” 非亦答的迅速:“没有!” 迟迢:“……” 万人尸坑里爬出来的骸骨大多不是完整的,但它们身上都有冤魂恶灵的力量加持,比中了傀儡咒的人还难对付。 迟迢快速思索着,命令道:“不用硬碰硬,尽量打散它们,尤其注意不要让它们靠拢。” 想要彻底解决眼前的问题,靠他们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现在要做的是争取时间。 被冤魂亡灵们控制的骸骨比傀儡更精明,拥有一部分意识,但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太高。 如果引他们分开,万人尸坑所拥有的数量优势也会减弱。 听了迟迢的话后,妖界的人立刻展开行动。 他们本就是按照不同修炼方向所分配的小队,很快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作战方式:由影道的人报点,力道的人攻击,诡道的人突袭,御道的人则进行保护。 非亦左手一甩,将骨杖扔向迟迢:“接着!”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真实的法器比较趁手。 迟迢啧了声:“你呢?” 非亦玩味一笑,骨杖十三的兵器匣子完全展开:“托师尊的福,我嘛,别的没有,就法器多!” 方法有效,暂时牵制住了不断攻击的尸骸们。 迟迢忧心忡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非亦苦笑:“不是办法也没办法,只能等了。” 万人尸坑是傀儡咒的遗留问题,神君尚且要用生命去封印,更何况流尘又添了一把饱饮鲜血的魔剑。 傀儡会死,冤魂和亡灵们没有这个缺陷,他们甚至能够附身在一小块骨头上,完全没有弱点。 迟迢眉心压出深深的褶皱。 他们是人,力量总有耗尽的时候,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世。 只能等。 等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 眼前的万人尸坑已经超出正常的认知,能封印甚至于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唯有天上天,唯有……应向沂。 迟迢知道流尘的意思,但他私心里并不想让应向沂参与这件事,甚至希望应向沂不要赶过来。 神君为封印万人尸坑付出了生命,他的阿应想解决眼前的困境,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迟迢心里有一杆秤,勉强算是公正,但在面对应向沂的问题上,这杆秤永远都会有所偏向。 如果是世间人与应向沂放在一起,他选应向沂。 如果是他和应向沂放在一起,他还是选应向沂活下去。 这是无法克制的本能与爱意。 “让我试一下,我的身体是他用自己的骨头的铸造成的,让我试试,能不能封印——” “你疯了吧?!” 要不是战况紧急,非亦想一巴掌拍醒他:“你要是搭上一条命,他还能一个人活下去吗?等一等吧,一个人的胜率太低,等我师尊他们来了,封印成功的可能性也会大很多。” 非亦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拼尽全力,试一试能不能为爱人扫清障碍。 这种事他在天上天入口就做了一次。 但情况不同,当时迟迢有把握挡住流尘和九宝阁阁主,现在他没有半点希望能成功封印万人尸坑。 十赌九输,赌生死的行为无异于自杀,非亦不想看到他用性命去换一个可能。 迟迢沉吟片刻,将骨杖抛还给他:“那我先为之后的行动探一探虚实。” 不等非亦反应过来,迟迢鳞尾一扫,卷起一片尸骸,带着他们冲向尸坑。 “迟迢,你——” 铺天盖地的尸骨扑向迟迢,非亦后背一凉,话音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从天而降一道强横的金光,将迟迢身上的尸骨焚成了粉末。 应向沂脸色难看,声音还带着不安定的惊惧:“你想做什么?” 变故陡然而生,非亦一愣,抬眼看去,就见一袭白衣从天而降,落在白龙背上。 肩膀被拍了一下,不知何时过来的东祝拿着箫,面色沉重地击飞向他伸过来的骨头爪子:“这种时候还敢发呆,活腻了?” “东祝……” “没大没小,叫师尊,回去再收拾你。” 万人尸坑上空,白龙咆哮出声。 应向沂扫了眼他尾巴上的伤口,面色一沉。 迟迢似有所觉,小声解释道:“我没事,是流尘用秋月剑伤的,流尘已经死了,掉进那坑里被分尸而亡,死状恐怖。” 应向沂冷哼一声:“你刚才想去哪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轻举妄动,等一等我?” 他仍然心有余悸,若非赶来及时,再迟上一些,可能就要看到迟迢重伤,甚至更严重的画面。 应向沂心气难顺,若非时机不对,他真想扒了迟迢的裤子,把这条不听话的小白龙摁着打一顿屁股。 迟迢不敢还口,凝视着下方的魔剑:“你那边解决了吗?” 应向沂「嗯」了声,一边观察万人尸坑附近的封印,一边答道:“借了神树与其他人的力量,让傀儡们变回正常了。” 迟迢第一次听说傀儡咒能够解除,惊诧不已。 应向沂站在半空中,摸了摸他的龙角:“所以你不该一意孤行,学会等等你的相公,相信他有能力保护好你。” “我没有不相信。”迟迢反驳道。 他从来都相信应向沂能保护好他,他怕的是,应向沂保护不好自己。 应向沂沉默两秒,对着尸坑里的魔剑伸出手。 强横的神力将魔剑拔起,冤魂们想要挽留,迟迢利落地甩了几道攻击,将周遭的尸骸们劈碎。 剑身上萦绕着黑红色的气息,“秋月”二字已经被血浸透,呈现出红褐色的痕迹。 应向沂没有直接握住剑,反而打量起来:“你带人和魔尊他们去尸坑附近的封印点,我刚才看过了,一共有四个封印点。” “你想重新封印他们?” “他们无法被杀死,只能先封印。”应向沂指尖一弹,剑身发出嗡嗡的声音,周遭萦绕的阴冷气息缩回了剑里,“不过不是封印在止戈村,是封印在这把剑里。” 万人尸坑里埋的都是无辜被杀的人,所以怨气才会如此浓重,要想彻底解决他们,得在封印后进行超度。 迟迢迟疑道:“有多大的把握?” 应向沂指尖一颤,抬眸间,扬起了笑意,矜狂不羁:“和你白头到老那么大。” 白龙眸光一闪,立马调头飞走,同时命令道:“所有人都跟我过来……” 应向沂定定地看着他,眼底蕴着浓烈的情意,他垂下眼皮,声音不自觉的带了点抖:“迢迢,我……” 白龙回头看他,鳞尾上的伤口扎得人眼睛疼:“怎么了?” 应向沂抿了抿唇,笑笑:“没什么,小心点。” 白龙轻轻抬起尾巴,勾了勾他的小腿:“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你的故乡,让我做你的老板娘,带我见识很多新奇的玩意,说话算数。” 应向沂微怔,掌心贴在他微凉的鳞片上,隔着翻涌的云雾,望进他温柔如湖泊的眸子:“嗯,说话算数。” 目送着白龙飞远,应向沂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秋月剑上的黑气已经消散干净,应向沂反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的指腹抵在剑刃上,划出一道口子。 闪着金光的血液流出,应向沂眉心紧蹙,在剑身上一笔一笔地写着。 书精身上的法阵禁制都是他创造的,而今世人常用的法阵,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根据他留下的东西改进的。 他要用一个强势的封印法阵,将所有冤魂都封印在秋月剑里,封印在……他的身体之中。 脚下的亡魂怨灵们在狰狞嘶吼,扰乱心绪,应向沂稳住心神,每一笔都写的很决绝。 众人很快到达指定的位置,应向沂也完成了秋月剑上的封印法阵:“守好封印点,一条冤魂都不能放出去。” 他站在上空,掌心的神力从空中降下,分成四道,每一道都对应一个封印点。 神力形成的屏障会阻止冤魂们的行动,他们有所察觉,纷纷向外涌出来。 迟迢等人连忙行动起来,一边防止他们破坏封印点,一边又要把试图逃离的冤魂们逼回去。 应向沂的力量不断注入封印点,强大的神力越来越凝实,将整个尸坑笼罩起来。 悬空的魔剑被他握在手里,等到所有冤魂都被封在尸坑里后,应向沂突然看向迟迢所在的方向:“相信我吗?” 迟迢懵了,愣愣地看着他。 “等我回来,我把一切都给你。” 所有的我,所有的时间,全都给你。 等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不会再有天上天,不会再有神明,六界和世间都将与我再无瓜葛,我的责任只有你一个人。 我只是应向沂,是属于迟迢一个人的应向沂。 应向沂没等他的答案,握着剑,一头扎进了尸坑里。 迟迢呼吸一窒:“阿应!” 他下意识要扑进去,却被封印的屏障反弹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袭白衣被叫嚣的冤魂们吞噬。 所有人都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到了,回过神来后,由封印点连接起来的屏障正在疯狂收缩。 万人尸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里缩小,所有的尸骨都被神力碾成了粉末,嘶吼的冤魂们疯狂逃窜,被动地往尸坑中央聚拢。 在尸坑的中央,立着一把剑,剑名秋月,剑身银亮,蒙着一层淡淡的金辉。 完全看不出这把剑之前是一柄嗜血嗜杀的魔剑。 “这是……” 东祝讷讷道:“以身入剑,这把剑和他都将成为封印冤魂的容器。” 秋月剑虽为神品之质,但要封印众多冤魂,还是太过勉强了。 应向沂是在以剑为媒介,把自己的血肉化作了容器,用来封印冤魂恶鬼。 迟迢喘不上气来,耳边嗡鸣声一片:“他,他……” 非亦和东祝一左一右扶起他,四周的怨气在飞速消失,然而他们谁都高兴不起来。 迟迢牙齿打颤:“他骗我,骗我说要白头到老的……” 「轰」的一声巨响,尸坑变成了平地,从封印点凝结的力量都注入到了秋月剑中。 神力,冤魂……所有的一切都被封印在剑里。 迟迢踉跄着冲过去,甚至都忘了用妖力。 他跪在秋月剑旁边,想去触碰,却不敢伸出手。 剑身上有属于应向沂的力量,如他一般温暖强大,充满包容性。 迟迢迟疑良久,慢慢凑过去,将脸贴在剑身上。 指宽的剑刃映出他泛红的眼尾,细弱的呜咽声被剑身震动的嗡鸣声掩盖。 妖界众人沉默两秒,面朝着迟迢和秋月剑的方向,纷纷跪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从天而降的金色光柱笼罩住秋月剑,将迟迢也笼在其中。 金光浑厚,所有人都愣住了,等到他们围过去的时候,剑和迟迢都不见了。 大地静谧无声,唯有清风瑟瑟,吹散了弥漫的雾气。 秋高气爽,日光温暖和煦。 —— 一个月后,天上天茅草屋。 小白龙神色恹恹,换了个姿势,趴在床头新搭的小窝里。 应向沂戳了戳小龙脑袋:“还没生完气?” 迟迢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应向沂摸摸鼻子,拿出早已编好的说辞:“你总是不相信我,还把自己弄伤了,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当时他抱了必死的决心,能活着回来,从秋月剑与冤魂中脱身,已经算是幸运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他当初取骨救迟迢的举动。 迟迢现在的身体是用他的肋骨铸造的,和他的寿数气运相连。当时他的力量不够压制冤魂,才会抽取迟迢的力量,所以迟迢才会在进入天上天后昏睡。 也正是迟迢源源不断的强大妖力供给,才使得应向沂平安醒来。 抽取力量是无意识的行为,迟迢和应向沂都不清楚,应向沂也是后来才琢磨清楚的。 应向沂本想解释,但迟迢那时候已经在生他的气了,以为他是故意装死吓自己。 怕迟迢担心,应向沂便将这口黑锅给背下来了。 “不得已?”迟迢气炸了,噌的一下蹿到他肩上,尾巴绕着他的脖子,“装死也是不得已吗?” 神明为封印冤魂而陨落。 世间是这样传的,迟迢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满脑子都是殉情的念头,但当他们被神树接回天上天后,他就晕过去了,醒来时发现应向沂已经坐在他身边。 应向沂在小白龙尾巴上按了一下,把他变成了人,抱在怀里:“以为我死了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迟迢红着眼睛瞪他,手指将他的衣襟攥得皱巴巴的:“你说呢?” 他恨不得一起去死。 应向沂心里又酸又软,轻叹一声,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那你现在能明白我的感受了吗?” 迟迢愣住,湖绿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潋滟的波光。 应向沂握住他的手,放在心窝,又往下移动到肋骨的位置:“我是你的逆鳞,你也是我的软肋,你心疼我,我也会心疼你的,我们说过同生共死,以后不要试图留下我一个人了。” 迟迢沉默许久,环住他的肩膀,轻轻地「嗯」了声:“我们同生共死,永远在一起。” 应向沂长出一口气,抱紧了他,感觉没有痊愈的伤口都不疼了:“不是想去我的故乡看看吗,迢迢这么乖,明日我们就去。” 屋外,散去一身力量的神树变成了小树苗,自言自语。 “大人是不是要走了?” “为了封印那些冤魂,大人的神力差不多用完了,以后,就没有神明了。” “也没有……天上天了。” 天上天本就不是适合草木生长的地方,小树苗失去力量之后,变得十分虚弱。 它望向茅草屋的方向,用仅存的力量开了一枝花,灿烂又辉煌。 花瓣随风飘扬,飘进了茅草屋中。 迟迢窝在应向沂怀里,伸手接住闪着金辉的花瓣,小声嘀咕:“力量变得这么弱,这小树苗活不了了吧?” 应向沂捻了捻他掌心的花瓣,啄吻着他的耳垂:“这是它自己的选择。” 神树选择了弥补过错,用自己的力量化解了傀儡咒,又和他一起超度了冤魂。 真相大白于天下,神树散去一身力量,为被灭族的四族带去了新的生机。 迟迢一扬手,花瓣随风飘远:“你明明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应向沂含住他的唇,笑意温柔:“因为神明只想被你独占。” 世间祥和,六界安宁。 神明现在只想爱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陪伴,正文完结啦! 明天开始更番外,今天给大家发红包—— 感谢在2022-09-23 03:07:30-2022-09-23 23:3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ny带水 4瓶;520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