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葛幽幽道:“他们可能白天上班,晚上来找你。”
季寒川不太在意地笑了笑。朱葛看他,总有些莫名情绪:他遇到过许多玩家,也有心大之流,甚至有人能全凭运气、一路过关。但像季寒川这种,他还是第一次见。
只有一天接触,朱葛还不知道,要如何概括自己心底微妙的感觉。只隐隐觉得,季寒川仿佛是真的“不害怕”。
季寒川:“哦,那也太辛苦他们了,算了。”
天黑之前,剩下的时间,季寒川去那个离酒店十分钟路程的超市买了七块手表。都是便宜货,儿童款,指针是荧光的,加起来只有一百块出头。拿回来分给其他玩家,玩家们如释重负。
至少解决时间问题,不至于迟到。
又一起吃了晚饭,再聚在季寒川与诸葛的房间里,闲聊、打扑克,一直消磨到十点多。吴欢深呼吸一下,放下牌。
之所以选择这个房间,是因为从始至终,这个房间内都没有出过状况。可今晚之后,一切就很难说。吴欢心态最平,她遇到的问题在会议室里。于章则很忐忑,当着众人的面,问祁俊:“你还记得,午睡的时候,那个‘声音’,对你说什么了?”
祁俊沉默片刻,心跳开始加快。手心里都是黏腻腻的冷汗,半晌,说:“背靠背。”
“背靠背?”于章皱眉,胡悦则低低“嘶”了声。
于章看过去,问:“你知道这个?”
胡悦含糊地:“一个小故事。”
祁俊沉默,到底没有问一句,“是什么故事”。他还想安心睡一晚。
至少一晚。
……
……
这晚,胡悦没有进浴室。吴欢则在季寒川与朱葛那间房的盥洗室洗漱完,期间开着门,始终无事发生。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下楼时,陈妙妙路过楼梯间,心脏怦怦跳动。不敢回头、甚至不敢侧身,生怕自己被楼梯间内的黑暗吞没。
祁俊与于章相伴回到住处,于章心烦意乱,提议:“不然咱们还是问前台叫个叫早?现在有表,但没闹铃,万一睡死了呢?”
祁俊不置可否,于章就去打电话。可电话拨通,本应是前台,却没有声音。
于章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
他蓦然挂断电话。
转头看祁俊,祁俊一脸困惑,看着他。
转眼,电话又“叮铃铃”响起。这一回,祁俊也意识到什么。他往后退了一些,见于章沉默地坐在电话边上。座机始终在响,而于章心中默数,数到六十秒,没有断。
再六十秒。
没有断。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铃、铃铃——”
于章始终不接,电话铃声也坚持不懈地响着。祁俊心有怒气,却不敢言,眼见于章像没事儿人一样扯开被子,俨然就要伴着电话铃声入睡。祁俊只好平复一下呼吸,也满怀怨气地躺下来,心中抱怨:要不是他要打给前台,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只能庆幸,按照今天韩川他们的推测,这种电话,只会找于章。
他勉勉强强,在一声声铃音中入睡,心神不宁。到了后半夜,铃声仿佛停下来。祁俊迷迷糊糊,觉得总算能好好睡一觉。这时候,又听到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像是一个少女,在他耳边咯咯地笑,说:“背靠背,好舒服。背靠背,好舒服。”
他蓦然惊醒,却不敢睁开眼睛,浑身僵硬,躺在床上。那个声音太近了、太近了……
他想:背靠背?为什么是背靠背?
他躺在床上,背靠背……
祁俊心思一动,身上淌满冷汗。那个少女的声音更近了,几乎是在他耳蜗里呢喃:“啊,你发现我了?”
“啊——!!!”
……
……
时间拉回晚间,十点半。
屋内只剩季寒川与朱葛。朱葛做了会儿心理准备,勇敢地走进浴室、洗漱。
然后清清爽爽地出来,对季寒川道:“应该没事儿。”
季寒川正对着灯,摆弄那个儿童荧光手表,并且在记忆里搜刮——嗯,一无所获。
他随口问朱葛:“你听过那个‘背靠背’吗?”
朱葛拿毛巾擦着脸,坦然:“听过。”一顿,“我之前还遇到过类似的,什么人头在地上咚咚咚,楼上小孩儿拍皮球,马尾转过来还是马尾……”
季寒川挑眉。朱葛叹道:“这些东西,之前都是都市传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游戏开始以后,竟然活了。”
季寒川问:“那你听过什么和手表有关的故事吗?”
朱葛:“有个沾边的。”
季寒川一脸“愿闻其详”的模样。其时天色已晚,朱葛其实不想聊太多。但想着季寒川仗义地陪自己上楼下楼,也就含含糊糊地讲:“有小孩儿过来问你,‘你见我的手表’了吗?”
当然不会是真正的小孩子。
季寒川轻轻“啧”了声,想到中午时自己在楼梯间内看到的小小身影。可下午再进楼梯间,他一路留意,都没见到对方。朱葛在楼梯间内抖如筛糠,他便没有和对方提这事儿。更有甚者,季寒川有种直觉:那并不是楼梯间里的“东西”。
可这话没法直接说。
此时此刻,他翻身下床,也走进浴室。朱葛在外面喊:“别关门啊。”
季寒川可有可无地应了声,拆了套一次性牙具,另附洗面奶、洗发露。他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又低头,去挤牙膏。
在季寒川挤牙膏的时候,镜子里的他笑了笑,露出八颗白牙。
牙膏是清凉的薄荷味。在刷牙的同时,季寒川捏着包装盒,看上面的说明。他额前的发丝垂下来,挡住镜子里那个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的“季寒川”。对方脸上的笑越来越大,嘴角几乎咧到脸颊边缘,露出一张血盆大口。
而在这时候,季寒川放下包装盒,抬眼。
镜中的“他”,瞬间恢复成普通模样。
季寒川漱口、吐掉水。再去拿洗面奶。洗面奶质量不错,很容易就打出泡沫。泡沫被涂在季寒川脸上,他这回闭上了眼睛,一点点将泡沫在整张脸上揉开。
镜中的“他”抓紧时机、扶着镜面内的洗手台,要从镜面内爬出。
另一个小身影浮现在门口,悄悄握着门把手,忧心地看着悠然洗脸的季寒川,低声叫:“爸爸——”
镜中“季寒川”嘴越张越大、几乎占据半张脸,把眼睛、鼻子挤到上方堆起。这样一张畸形的脸先从镜面出来,随后是肩膀、上半身。
这时候,季寒川本尊揉着脸,哼起一点歌。
那个门口的小身影停一停,困惑:爸爸不是不记得我了吗?
可她到底把抬起的手收起来,看着季寒川拧开水龙头、要洗脸的样子。
与此同时,一张血盆大口在他发顶张开,口水流淌,几乎要滴到季寒川发间。
季寒川眼睛仍然闭着,顺手从旁边倒拿起刚刚用过的牙刷,身体往旁边避开,手里牙刷向上一捅!
牙刷柄没入镜中怪物上颚,季寒川听到一声凄厉痛呼。
他喃喃自语:“臭死了,什么东西,都不刷牙的吗?”
然后睁眼。
季寒川:“……”
“不仅臭,”他慢吞吞道,“而且丑。”
第7章 怪物
浴室里这么大动静,朱葛却仿佛全然没有听到。
季寒川不以为意。按照白天里诸玩家聊天时透露的消息,他大致能猜到。当这些东西出来的时候,其他玩家的感官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影响、无法察觉。
他手握在牙刷头上,而牙刷柄深深没入。看长度,几乎要贯穿怪物的半边大脑。他像是极痛,龇牙咧嘴,想要咬季寒川,偏偏稍一动作,就要牵扯直入脑壳的牙刷,原本就狰狞的样貌显得更加惨不忍睹。
季寒川盯着对方的头发、衣服,过了片刻,惊诧:“你难道还变成我的样子了?”
怪物:“……”
季寒川恼怒:“我怎么会这么丑——”一边讲,一边握着牙刷柄,将怪物往镜外拉。怪物剧烈挣扎,偏偏在疼痛和季寒川力气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被从镜子里扯出。到这时候,季寒川才看到这玩意儿后半边身体:说是“身体”,未免太美化。那就像是一块塑料,在高温下融化,成了黏糊糊、湿哒哒的样子。倒是前半身,忽略掉挤成一团的五官的话,还算有个人形。
季寒川十分嫌弃,将怪物——他都不想说这玩意儿是“鬼”,潜意识里觉得掉份儿——甩在浴室地板上。此刻再看镜子,里面恢复了正常映像。季寒川往地上扔了块浴巾,这样垫着,才能放平心态、踩在怪物身上,然后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
他看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依然在浴室门后,捂着脸,从指缝里看镜中的季寒川,偷偷和什么“人”说:“爸爸好帅啊!”
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快速在地上怪物头顶踩一下。
怪物:“……”也是他运气差。游戏进行过程中,对他们这些鬼怪的限制,是逐步减少。而今是第一天,最多只能侧面吓吓人。
所有“同事”都已经开张了,只有他,在各个房间晃了一圈儿,终于选中一个猎物。可猎物的力气异于常人。
他能肯定,如果是其他玩家,一定不会把自己搞成这幅凄惨模样。可这明明是新手场,怎么会出现这种家伙?!
同时,季寒川脚踩在怪物身上,遏制住对方下一步动作。
然后继续洗脸。
等脸上泡沫冲干净了,忽而听到朱葛的声音,喊他:“韩川!怎么这么久。”有点纳闷的样子,之后是脚步声,颤颤巍巍地、大着胆子,往浴室这边走来。
这倒不能说明朱葛多么高尚、舍己为人。主要他们住十九层,而房间门在浴室旁边。朱葛往浴室走的时候,一再祈祷,自己舍友不要出什么状况。他已经做好看到紧闭的浴室门的准备,可眼下一幕,仍然大大出乎朱葛预料。
“这、这这——???”朱葛破音,“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往后退了两步,身体撞上衣柜,微胖的身形颤抖,声嘶力竭:“你怎么还踩着?!”
季寒川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拿毛巾擦脸,说:“明天给前台说一声,给咱们换个浴巾。”
朱葛恍恍惚惚地点头,看季寒川蹲下身。到这时候,他才发觉,那个被踩着的东西嘴里卡着什么。
然后听季寒川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还好刷完牙了,不然得恶心死……”他盯着地上的怪物,对方的身体像是要融化一样,偏偏又渗不过浴巾,只在浴室地面上缓缓摊开。
看着季寒川,嘴里卡着牙刷的怪物脸上露出点恶意的笑。
季寒川友好地问朱葛:“老朱,你晚上不是买了包烟吗?”
朱葛:“嗯?哦哦,对。”
季寒川:“借一下,还有打火机。”
朱葛:“哦……”仍然恍恍惚惚、很不明白地拿着烟和打火机过来。倒是没其他抱怨,毕竟这些东西说是他买的,但还是舍友给钱。
地上的怪物眼睛睁大,看着这一幕。季寒川还是很悠闲,他手指修长,骨肉匀停,光是点一根烟,都带着说不出的闲适好看。朱葛在一边儿看着这一幕,总觉得自己是走错场地,进到某个杀人狂の作案现场.avi。
第一根烟,被季寒川自己咬住。朱葛没买太好的牌子,入口的是点劣质、刺激的烟草味。季寒川眯了眯眼,脑海中忽然飘过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