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
房里的他丢掉手机:“此话怎讲?”
“这几个月你做完任务回来,都和他约会,咱三个多久没一块儿喝酒了?”香子慕叉腰。
“今晚不就能喝?”
陈仰看到他下了床,点根烟抽一口,眯眼呵笑,“子慕啊,你提醒我了,说起来啊,我发现我有对象了,你们约好了似的自动疏远我,平时打个电话说几句就挂,整的就跟我正在办事一样,我赶时间吗?我就算是在办事,事儿办得热火朝天,我也不差那个时间。关于多久没约饭喝酒的时,我都忘了跟你们闹了,现在既然聊到这个份上,那咱三就来好好交流交流,过来。”
香子慕后退半步,贴墙而立。
孙文军默默看窗外。
香子慕咕哝:“儿大不由娘。”
孙文军镜片后的眼睛瞥向她:“没看你仰哥烟都抽起来了吗,他这是来劲了,你再说,我都救不了你。”
香子慕赶紧闭嘴。
旁边的陈仰是唯一的观众,看自己主演的电影,不用购票,只需要把感情挖出来,放在台子上面,剖开分出各类情感,称一称有多重。
陈仰去了厨房,他对象在切牛肉片,切得可认真了,薄厚度跟大小都几乎一样。
“你这刀工一直就这么好啊。”陈仰站在一边说,“谁下厨?”
朝简把切好的牛肉片放盘子里:“五点半了,六点喊哥哥过来炒菜。”
陈仰的嘴一抽:“亏你还看家常菜食谱,没天赋啊。”
朝简把菜刀搁在砧板上面,他开始烫西红柿剥皮,准备食材这方面他做的很熟练,就是不会烧。
陈仰看朝简快速剥好一个西红柿,他想,他对象后来进步了,厨艺渐渐点亮,还能给他煮长寿面。
剥完西红柿,朝简打开冰箱看看,他从厨房小架子旁边的布袋里拿了个便利贴本子,撕一张下来,写了什么,压在冰箱门上面,再抠起旁边的亮晶晶冰箱贴,“啪”一下摁在纸上。
便利贴上面写着:晚上下楼散步买菠萝跟酸奶。
陈仰一眼不眨地看着生活气息浓郁的朝简,好乖啊。
以后的他也有乖的时候。
都是他。
“还有T子。”
陈仰听见朝简蹲在垃圾篓前,一边削土豆皮,一边嘀咕。
陈仰:“……”
.
吃过晚饭,当年的陈仰四人去三连桥后面的河边散步,他们在真实又虚假的世界,享受短暂的休闲生活。
走着走着,四人就分成了两队。
两个单身狗在前面,一对情侣在后面。
陈仰忙的很,他一会在情侣那边,一会跑去单身狗们那边,哪边都有他想听的内容,恨不得来个分身术。
香子慕回头看朝简拽着她仰哥的手,脑袋挨着他的脑袋,她没有恶意地哼了哼:“连体婴儿吗?哪都跟着。”
“热恋期,过段时间就淡了。”孙文军随口说。
香子慕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样:“淡了?那不行,那仰哥肯定要患得患失。”
孙文军把从陈仰家带出来的奶片剥开,塞进她嘴里。
香子慕鼓着白瓷般的脸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半眯,模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陈仰听见了,她说的是:不能淡,要浓下去,越来越浓。
傻姑娘。
陈仰擦擦眼睛,哎了一声,香子慕误会了朝简,原因应该比较多。她没有全部想起曾经,只是凭一些梦境片段推测整个故事,多少都会有偏差。
另外,香子慕的性情,精神状态,心境都没有以前好了,情绪容易被牵动,她不知道自己生了病,灵魂也已经老了。
最主要的是,她梦到了他的死,梦里的他死得太惨,死无全尸,她还帮他找到了头,这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信仰崩塌,世界崩塌。
还有就是,他的死因是为了保护受伤的朝简。
香子慕作为他的老搭档,不能接受。
她的不能接受,不敢面对,不想面对,却不得不接受,不得不面对,不亚于是在吞刀子,明知很痛,还要细嚼慢咽,一点点往下吞,嘴巴扎破,五脏六腑都是血。
香子慕有多痛,就有多恨朝简,恨命运。
或许在她看来,她那个无所不能的仰哥是自己害了自己,死在了自己选择的爱情手里。
所以她替他不甘。
可她最后还是推了他和朝简一把,做了她的角度和立场能做的事。
陈仰的鼻子一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每个人都有……
“快看,有流星!”前面的香子慕惊喜大喊。
“还真是流星。”孙文军摘下眼镜,仰头凝望天边的那条细长光影。
陈仰回头看后面的自己和朝简,他们都在看流星。
流星已经在飞快划落。
“仰哥,不要只顾着看,快许愿!”香子慕喊完就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了三个愿望。
——希望任务世界的弟弟不要哭。
——希望孙大哥能够摆脱家里给他按的框子,做一名优秀的医生,少些烦恼,多些快乐。
——希望仰哥的结局跟她梦里的完全相反,他会幸福,永远幸福。
香子慕睁开眼睛才想起来,忘了自己的了,她仰望流星划过的地方,风把她的发丝吹起来,在半空中飞舞出悠扬的弧度。
“忘了就忘了吧,我自己不重要,只要我给仰哥他们许的愿望能够成真。”
香子慕的声音伴随着奶片的香甜,被风吹散了,吹向天地间,吹进了从未来回来的过客耳朵里。
那过客愣怔地看了她一会,站在她面前,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小慕。
她没有听见。
陈仰眼前的画面一转,他看到自己在扒拉一个收纳盒,里面全是些日常药物,被扒得乱七八糟。
“清开灵在哪来着,我记得放里面了啊……”
“在哪来着?”
陈仰听着自己着急忙慌的声音,嘴角一抽,清开灵在你脚边,等你多时了。
“操。”
“这不在我边上吗?我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短发变成圆寸的仰哥紧张过度,智商速度下降。
刚才还在嘲笑的陈仰跟着他自己进一间卧室,看到蔫蔫的朝简,智商也下降了。
“这是怎么了?”陈仰冲过去。
“你说你,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了,竟然还能让一个梦吓到,抽一晚上烟,喉咙肿了吧,难受了吧。”
朝简的嗓音很涩:“噩梦。”
“噩梦不也是梦吗?药给你拿来了,你赶紧吃下去,躺着睡觉。”
朝简没有伸手去接那板药:“不想吃。”
“那我喂呢?”
“吃。”
“生病还撒娇。”
“我不生病的时候也撒。”朝简乖乖含住药片,就着一口温水咽下去。
床前的气氛很温馨,陈仰见他把水杯放到桌上,突兀地说道:“朝朝,你戒烟吧,咱不抽了。”
朝简说:“那你跟我一起戒。”
“让你戒,你拉上我干嘛,我抽烟一向很节制,哪像你,那么不要命。”
“我是被吓到了,平时我抽的也不凶。”朝简咳了几声,不知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原因,他的眼底有点红。
“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上个任务让你有精神创伤了?”
“跟任务无关,没有创伤,我就是想我们都好好的。”朝简把头上的小啾啾解开,头凑到他哥哥跟前,“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
陈仰的注意力不在自己的回答上面,他发现朝简的眼里的世界缩小了不少。
此时的朝简已经放弃了很多东西,只想腾出位置给他安家。
几个瞬息后,陈仰听见自己说:“傻孩子。”
“我不傻,也不是孩子,你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骗我。”朝简执着又认真,语气里没有逼迫,只有低声下气的哀求。
“好,回答你,我会和我家朝朝一直在一起。”
朝简整个人前倾,一把抓住他哥哥的肩膀:“那我们努力解绑身份号好不好?”
那一瞬间,陈仰瞥到那个自己弯起来的嘴角压了下去。
周遭的空气变得稀薄,陈仰即便不是这场电影里的人,还是会呼吸困难,急切地想做些什么,让自己喘口气。
“我知道你做任务的初衷是为了交朋友,你无聊,你想有很多朋友,可是在任务世界交的朋友,说散就散了……”朝简在哥哥面前弓着腰,头低下来,“出去了,照样能交朋友,还不会那么容易散。”
他的哥哥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死别对你来说也很伤。”朝简的嗓音微哽,“你头发都白了。”
陈仰条件反射地摸脑袋,身边的自己也那么做了。
“哪有!”
朝简变魔术似的拿出手机,修剪整洁的指甲在屏幕上划几下:“你自己看。”
陈仰凑头,入眼是一张照片,一个头顶的特写。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