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浩浩在你们这吗?”女人停在一家门前,她小幅度地伸了伸头,声音很轻很小。
那家院里的歌声还在继续,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恐怖一幕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女人一呆:“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她呢喃着了句,转过身哼唱。
“啪——”
什么东西摔碎的清脆声响在那家门前的地上炸开。
坛子被风吹掉了!
那家院里的歌声一停,下一秒唱歌的小姑娘舌头就被整个拽了,血兜不住地往她的下巴上淌,染红了身前的衣服。
“呜……呜呜……”小姑娘疼得浑身发抖,嘴里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舌头血流不止。
门前地上快被吹散的骨灰是她爸,家里还剩下她,哥哥,还有妈妈。
现在哥哥徒然翻着白眼跑进屋里,妈妈怎么都拉不住,眼睁睁看着他七窍流血,不知从哪翻出一件寿衣披在身上。
“别带我儿子走!”
妈妈冲着门口跪下来,不停地大力磕头,“咚咚咚”直响,她面前的土疙瘩地上很快就有了一小片血迹。
“要带就带我走吧,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你行行好,浩浩妈,你行行好啊!”
小姑娘煞白着脸坐在地上,捂着血淋淋的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忽地瞪大流泪的眼睛。
哥哥身上的寿衣出现在了妈妈身上!
有一双森白腐烂的手臂从她妈妈后面伸出来,抓着她妈妈的手,一颗一颗地扣上寿衣的扣子。
就像是一个母亲在给自己的小孩子穿衣服。
那家的中年女人穿着寿衣跟在女鬼后面,脖子扭成了一百八十度,脸部青灰。
她看着自家的大门,一步一步倒着走。
家和一对儿女在她放大的瞳孔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小。
女人带走一个“孩子”,这一夜就安全了。
天亮以后,有村民来给陈仰几人送早饭,见面挺客气的,送完就走,脚步匆匆地回了家。
陈仰喝了口稀饭,村里人也不知道女人的儿子在哪,或者说,知道的已经死了。
“仰哥,你背上的伤好些没?”香子慕凑过来。
“没什么事了。”陈仰瞥到她碗里的腌萝卜,“好吃吗?“
“齁咸齁咸的。”香子慕伸舌头发出一个干呕的声音,一点淑女的形象都没有。
陈仰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回头发现李正站在堂屋,旁边的女孩端着碗,强颜欢笑地说着什么。
李正很紧张地看看院里,仿佛队友中间有人要害他。
陈仰喝掉碗里的最后两口稀饭,他把空碗给身旁的朝简,起身走到李正那里。
李正往阳关照不到的角落里一坐。
陈仰等女孩走了才找他说话:“你没带药?”
李正像是根本就没听到陈仰的声音。
“生了病,最好药不离身。”陈仰望着给他盛稀饭的朝简,话是对李正说的,“像你这种情况,药瓶和身份卡一样重要,你把它们放在一起,就不会漏掉。”
李正的眼珠转了转。
陈仰捕捉到他落在那女孩身上的视线:“她看样子一晚上没睡。”
“她是救不了我的,我说了她不听。”李正的精神似是稳定了一点点,他开了口,声音又哑又浑浊,“医生都放弃我了。”
陈仰说:“那就换一家医生。”这只是一句苍白且合理的鼓励。正常时候都会这么说。
可他知道,医生的治疗方案对任务者没用。
“我这样,只有仙女能救我。”李正摇摇头,开起玩笑,“不过仙女是不会救一个废人的。”
陈仰听到那两个字,眼神有一瞬的变化,之后恢复如常。
那女孩过来了,李正低声跟她说了句话,她憋着眼泪勉强点头。
陈仰走向朝简,感情的事,随缘。
没缘分,怎么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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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大家在村东头的一个稻草堆里面找到了那个中年女人的尸体。
陈仰叫朝简去检查。
朝简徒手去碰尸体的头部和四肢:“很臭。”
一旁的香子慕问道:“每具你都说臭,具体的呢?哪种臭味?你形容一下。”
朝简遇到了难题。
香子慕还想问话,孙文军制止了她:“让小仰仰来,朝简是他带的。”
“我是想替他分担点,还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吧。”香子慕欲言又止。
“朝简进步的很快。”孙文军说,“资质比我们好,他非常适合任务世界。”
“这我知道,我看出来了……”香子慕没半点放松,她忧心的似乎是别的事。
陈仰跟朝简蹲在一起:“这具尸体的味道跟之前那些有区别吗?”
“有。”朝简又谨慎改口,“没有。”
“怎么说?”
朝简皱眉:“就是浓淡的区别。”
“你的嗅觉真的是,既敏感又迟钝。”陈仰说,“你再闻闻。”
朝简把碰过尸体的手放在鼻子前面,闻了半天才没闻出个结果。
陈仰在他耳边说:“这是家禽的粪便味道。”
“不一样。”朝简想说他在村里闻过那一类气味,跟尸体散发出来的不同,陈仰先他一步道,“尸体身上是变质了的。”
朝简激动地看着他:“什么家禽?”
陈仰把溜到嘴边的答案咬住:“自己动脑子想。”
朝简的脑袋耷拉下去,然后就跟静止了似的。
“我知道你是头一回做乡村任务,这里的环境影响你的发挥,但是规则不会因为这样就给你放水,你要多观察。”陈仰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鸭子。”
朝简偏过头,乌黑长睫缓慢地眨了一下,几瞬后迸发出炙热的光芒:“仰哥,你真厉害。”
迷弟上线了。
“……”陈仰揉他头发。
“我追不上你。”朝简又低下头,眉间铺满挫败。
陈仰想了想:“那我走慢点,你快点?”
陈仰以为朝简会说“好”,谁知他竟然摇头说“不好”。
“仰哥,你不要慢下来,我会把走变成跑,我会跑向你。”朝简认真道。
陈仰控制不住地回了一句:“小鬼,你各方面的能力增加的都很可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是搭档,一起做任务就行。”
“抱歉,我想的有点多。”朝简看他一眼,头往旁边偏,“我想像你的另外两个搭档一样,跟你并肩。”
陈仰嘴一抿:“那好吧,你加油跑。”
朝简笑着“嗯”了一声,身后像是有一根对着陈仰摇晃的大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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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根据鸭子变质的粪便味这一线索,锁定了村里的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都死光了。
朝简在那家的院子南边找到了一个破旧小棚,他快速将棚子拆掉。
棚里的景象暴露在日光下。
有块灰不拉机的油布铺在一角,几个大大小小的脏碗东倒西歪。
朝简把油布揭开,底下是个小水坑。
水上面飘着一层绿黑的东西,都是些不知道是多久前的鸭子粪便。
被油布一蒙,就像是一筐臭鸡蛋丢进粪池里,被不停搅拌。
队伍里,除香子慕以外的两个女生直接就吐了。
男的也受不了地干呕。
“这水坑是养鸭子的时候,给鸭子喝水的。”孙文军沉思道。
“才一点点大,藏不了尸体吧?”他边上的青年捏着鼻子退开。
“塞啊,缸都能藏尸体,更何况是水坑。”香子慕找根长竹竿往坑里戳,试探水的深度。
竹竿快到头了,还没戳到底部。
香子慕变了变脸色,丢掉竹竿说:“差不多有一米六。”
太深了。
“我们要把水清掉,露出坑底。”陈仰道。
大家没出声,这水臭得让人呼吸困难,谁清?
“我来吧。”朝简把背包给陈仰,卷起袖子说,“仰哥,你去外边。”
“一起弄快点。”陈仰拿出几张纸巾揪纸团,用来塞鼻子用,谁要都有。
团魂不会出现在哪个临时队伍里,即便陈仰挑明了,其他人也都懂这个道理,依旧没有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