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告知,可以继续高中时期的研究,这个项目将由我和江献,全权负责。”
“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兴奋,经历了大学的实践与学习,我们远比高中时期更加得心应手,总共造出了十七枚细胞卵,但只有两枚是有共生反应的。”
郁里想起了那个梦,他被泡在水里,一双眼睛温和地注视着他。
“不知道你们对希腊神话了解多少,智天使在乔凡尼·巴蒂斯塔·提埃坡罗的画作之中,就是一个小脑袋,孩子脸,头上一个光圈,没有身体的样子。”
当局的意思,就是保留大脑,拥有两台生物计算机。
“那个时候,我和江献都对细胞卵产生了感情,我们看着他们,想到他们明明拥有人类的大脑,却无法像人类一样会跑会跳……我们感到了战栗。”
“所以,我和江献一致提交了说明,认为智天使号拥有躯干,可以更好的为当局工作,至少,可以省去破译的功夫,而且制造一个已经存在物种,比制造一个大脑要更加容易,也许是因为战事紧急,当局同意了。”
“大三,我们正式开始培育这两枚细胞卵。”
“大四,导师向我们传递消息,认为智天使号放在一起很不安全,所以我和江献分别带了一枚细胞卵离开,在当局的允许下寻找新的栖身地。”
“接着,我考上了研究生,也就是那一年,我们凭借自己的力量研究出了更新的武器,在联合国的会议上拥有了话语权。”
“保守派发起了更严厉的攻击,对我和江献口诛笔伐,当局也认为智天使号没有再存在的必要,并且,当时拍案的领导在人群的激愤之下被贬职,他决定抹除自己做下的错误决定,对我的实验室发起了攻击,试图把我,以及一众研究人员,和智天使号一起埋葬。”
郁彬又翻出了一个文件袋,道:“扯远了,这个是郁里,当初的手稿设定,我是想告诉你……”
郁里拉住了他的手,道:“然后呢。”
江照也道:“实验室,被攻击了吗。”
孩子们被那段过往吸引,郁彬提前有些说不下去,他平静了一下,才道:“被炸了。”
跟他在一起的年轻科学家们,匆忙地掩护他将培养皿取下,“我们出去找他们,您带着孩子离开。”
“我走,你们呢。”
“您比我们脑子好使,我们死不足惜,可是您如果在这次党争之中失去性命,这将是科学界最大的损失!”
“还有,孩子需要你,我们都无法确定,等他离开培养皿的时候会出现什么变故,只有您才能保护他,把他养育长大。”
郁彬语气平静:“他只是想要智天使,那就给他。”
“如果他真的是智天使也就算了。”一个年轻研究员指着透明培养皿里的婴儿:“博士,您看清楚,他现在已经长出了手脚,您确定,要把一个孩子的命运交到一个官僚主义的手上吗?”
批准智天使的时候有多希望它成功,在被贬职之后就有多么希望它死。
而如果仅仅是为了销毁它也就算了,谁知道智天使落在他的手里,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他们可以砍去智天使长出的手脚,留下大脑的行为。
“我们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观测他逐渐从一个小细胞,变成和所有的婴儿一样……”
“我们希望他平安。”
郁彬被说服了,他转身离开。
年轻研究员们来不及注视他走远,便被埋在了又一颗实验室的废墟之中。
那位领导告诉群众,智天使已经被消灭,科学怪人郁博士也已经逃跑,但他会全力追捕。
“那你,是怎么逃过那场追捕的。”
“很简单。”郁彬笑了下,道:“找一条比那位领导更大的鱼,把他吃掉就好了。”
有人搬出了郁彬之前的科学成绩,给他镀金,给死去的研究员们镀金,那些曾经被抗癌针治愈过的人们,以及家中有癌症患者的人们,自然会把郁彬奉为神祇。
而迫害神祇的人,自然就该死。
说的那么轻松,但郁里清楚,那段岁月绝不是像语言描述的这样简单。
否则,曾经跟父亲一起沉迷科学实验的江献不会放弃研究,郁彬也不会拥有如今科学界的地位。
“我爸说,被钉在耻辱柱上,指的就是这件事吧。”
“是。”郁彬道:“他应该跟我有着同样的遭遇。”
“郁里,江照。”他轻声道:“我们一开始研究你们的时候,真的只是单纯想要一个大脑,可是后来,当你们长出手脚的时候,我们都意识到,你们只是普通的孩子。”
“但是。”他看着刚才被抽出的文件袋,道:“这段故事的背景,在你们身上依然留下了痕迹,是难以抹除的。”
“我把郁里放在乡下,跟着爷爷,不让他接触更多的见识,就是为了让他做一个普通人,可是阴差阳错,我不得不把他接来城里……没想到,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他将当初的手稿递给郁里,道:“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告诉你,郁里,你的基因里,写着推动科学进展的使命,我不希望你参加霉菌计算机是因为我不想你按照我设定的那样去走,我希望你可以活出自己的人生。”
郁里低头,看到了二十年前的画稿,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枚小小的细胞卵,可已经有人预知了他从幼年到成人的模样。
上面还有关于他的基因设定,因为是手稿,所以看上去很啰嗦。
如,不能喝酒,因为喝酒会损坏脑功能,大脑是人类身体上最宝贵的器官。
如,超级喜欢学习!喜欢研究,爱国爱家爱生活,努力为科学发展而奋斗!
如,笑起来超级可爱,永远都可以像孩子一样看待生活,随时保持着治愈自己的力量。
如,很乖,但要敢说敢讲,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委屈自己,对人对己坦诚才会更加快乐。
如……
要一辈子顺顺利利,遇到的人都是善良的,遇到的事都是美好的,交出的真心永远不会被辜负。
郁里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红起来的眼眶里噙满泪水:“这些,不像是,研究员,坠智千使,的设硬。”
“是……”郁彬神情惭愧:“父亲对孩子的祝愿。”
郁里看了他一阵,慢慢板起脸来。
“啄千是我生日,难道这个,来至二十年前者,祝宴,我不能收下麻。”
第81章 我喜欢你,不是设定。
“如骨我说, 我愿意,接受爸爸,的设定, 是不是就口以, 继续去跟蔡老吃。”
江照把郁彬送下了楼,两人脑中都不约而同地回荡着这句话。
十一月的天气温度已经很低, 小区里的人多换上了长袖长裤, 部分极度畏寒的人,还裹上了棉袄。
郁彬在小区门口停下,后知后觉想起江照还在送自己,道:“就到这儿吧。”
江照停下脚步,道:“为什么突然选择告诉他。”
“我不说他也会猜到。”郁彬道:“他聪明通透,到时候在破译霉菌语言的时候, 难保不会想到我当年提出的那个概念, 到时候也会明白一切。”
“您没想到他愿意接受这一切。”
“是你你会接受吗。”郁彬直视他, 道:“你的脾气秉性,梦想追求, 都是别人设定好的, 你现在也知道了这一切, 你准备怎么做。”
江照没有回答。
送走郁彬之后,他在冷风中站了很久,然后迈开脚步, 去便利店买了一盒烟。
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天地仿佛一瞬间颠倒了过来。
残缺是有原因的, 不被接受也是有原因的, 黑白的世界里, 连魔鬼也都被死水吞没, 独留一片死寂。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一切又鲜活了起来。
有人裹着棉袄,抱着外套,站在外面看他。
江照放下点烟的手,郁里已经走上来,把外套给他披在身上,问他:“你会,抽吗。”
“嗯。”
“我,也想要。”
江照握着打火机,郁里已经从他手里抽出一根,放在嘴里,香烟翘起来,示意他点燃。
啪嗒一声轻响,打火机亮起火光,棕色的烟丝被染成亮色。
郁里很谨慎地嘬了一口,然后便轻咳了一声,拿下来送到江照嘴边。
江照含住,唇间吐出青色的烟圈。
郁里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又拿过来放在嘴里,吸一口,脸皱起来,又咳了两声。
眼睛被熏得泛起水光。
“好了。”江照把剩余的夺过来,道:“估计不能抽烟也是设定好的。”
郁里笑了一下,好像很赞同:“也,许吧。”
江照看着他的眼睛,还有仿佛永远也留不下任何愁苦的五官,将烟头捻灭,丢在了地上。
“回去吧。”
他往前走,郁里却弯腰把烟头捡了起来,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小跑过来追上他,拉住他的手。
江照反握住他的手指,一路向前,看到了一辆没有停在指定区域的共享单车,抬脚,慢吞吞地把它推倒。
郁里扶起了共享单车,再赶上来拉他的手。
两人走过小区的休息区,江照抬腿迈上了路边的长椅,在上面来回踩了一遍,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郁里。
郁里仰着脸,眼睛弯着,清澈的眼睛里只是柔软与温暖。
江照站了两秒,又迈开长腿跨下来,继续往前。
郁里在他身后擦干净了长椅,再次小跑上来,拉住他的手。
两人走进电梯,江照把所有的楼层都按了一遍,又往外走去,进了消防通道。
郁里跟着过去,与他并肩,拉他的手。
今日阴天,消防通道光线昏暗,温度很低。
江照走了两层,就把鞋子拖了,赤着脚往上。
足下很快沾染了一层清灰。
郁里提起他的鞋袜,看着他的脚后跟,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终于回到了室内,江照的脚直接踩在了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的足印,到厨房去打开冰箱。
郁里穿上了自己的懒人拖地鞋,一边跟过去一边蹭着地面,然后来到了他面前。
江照把牛奶浇在了灶台与地面,郁里又笑了一下,去冰箱里拿出了更多的饮料,还有轻度鸡尾酒,一个个打开摆在他面前。
江照直接抬手,把所有打开的瓶瓶罐罐尽数打翻在了地上。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易拉罐坠落后弹起,少数玻璃瓶则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