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杭猛地按住了他的手,直到那喷射出来的血滴渐渐变得鲜红,才缓缓放开。
接着,他又飞奔到旁边,找了两种药丸来,小心地掰开一半,放在温水里化开,亲手喂男孩一点点咽下。
……
外面的日头已经到了天空正中,霜降和一个相貌极为相似的圆脸姑娘进来了好几次,一会儿端茶送水,一会儿帮着打扫。
另一个少女叫谷雨,和霜降是孪生姐妹,平时跟在厉轻鸿身边同样伺候,性格比霜降沉稳细心些,应该极为擅长厨艺,送来的点心格外精致甜美。
时近正午,房门轻响,厉红绫走进来,慢悠悠地在屋内巡视了一圈。
她走到长桌边,抓起男孩的手腕,面无表情号了一会儿脉,又看了看他舌苔,才满意地点点头:“毒性清得很干净,逼毒气逆行在先,九清丸和固元丹减半服用了?”
元清杭一挺胸膛,得意道:“是呀,都是红姨教的呢。小孩子用的剂量要记得小一点。”
厉红绫一笑,眉眼中透着浅淡的赞许,转身又去看儿子:“死了几个?”
厉轻鸿声音有点颤抖:“就、就死了一个。”
厉红绫轻哼一声,看着地上两具尸首:“哪个没死透?”
元清杭赶紧辩解:“红姨,有一个是被他们的人刺死的,不能算我们头上。”
“那剩下一个呢?”
厉轻鸿瑟缩着低声说:“这、这个人中的毒不知道是什么。我以为是铁槿草,可是按照这个治,他、他就死了……”
死的人,正是那个刺死同门的弟子,浑身发青,眼角流血,已经没了呼吸。
刚刚元清杭全身心都放在小男主身上,等到一切搞定,再一转头,厉轻鸿这边已经失手,误诊了一个人。
用药不对,和原先的毒性相克,两相叠加,那个人很快就剧烈发作起来,等到元清杭匆匆过去再想办法救治,已经回天乏力。
厉红绫转头看元清杭:“你看呢?”
这人刺死同门,还出卖师门幼子的消息,元清杭心里对他极其厌恶,可是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眼看着死在眼前,心里也有点唏嘘。
他强忍住不适,靠近看了几眼,才小心回答:“是海星砂?”
海星砂和铁槿草的中毒症状类似,都是死者体表有细细的斑点,可是前者细如海沙,后者则大一些,状如绿豆。
药典中固然有记载不同,可是真到了临床,却又常常难以区分。
厉红绫点点头,又考他俩:“那这个人的症状,为什么却像服用了铁槿草?”
厉轻鸿犹豫了一下:“因为……药里混有别的东西吗?”
元清杭没有立刻回答,盯着那个人的尸体半晌,忽然眼睛一亮。
“红姨,这个人中毒后,和师兄弟们厮打过,对吧?”
厉红绫眼里隐约露出赞许:“那又怎么样?”
元清杭努力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一拍手:“短时间内用力过大的话,瘀血就急速扩散开,所以斑点变大,就容易误诊啦。”
厉红绫微微一笑:“说对了。”
她又转头看向厉轻鸿,神色严厉:“整天里和小少主一起学的,你倒是记住了什么?愚笨就罢了,还不上心,将来遇上敌人,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厉轻鸿低着头,咬紧的嘴唇微微颤抖。
厉红绫瞧着他那畏缩的神态,越发怒道:“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作出这副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是要给谁看?”
元清杭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里只觉得一阵堵得慌。
这当娘的,简直神奇,几句话就能把自己孩子逼得哭不敢哭,笑不敢笑。
厉红绫又挨个探了探几个人的脉象:“毒是解了,可是余毒想全部拔除,也还得再费些周折。”
元清杭赶紧道:“嗯嗯,那接下来我们接着治吧!”
厉红绫似笑非笑,点了点他的脑门:“你倒是上心。行吧,给你们七天时间,试试看解毒后的调养。”
看着元清杭忍不住的眉开眼笑,她冷笑一声:“七天后,接着换种毒喂。”
……
深夜。
霜降进来,帮着元清杭洗漱更衣,不由得埋怨:“瞧这浑身的血污,又脏又臭。小少主你不是最爱干净的么,干吗泡在储药室里一整天?”
元清杭坐在床边,无精打采地拿脚踏着铜脚盆里的水花:“唉,总不能看着人死啊。”
整个下午,他和厉轻鸿都忙着制定药方、针灸诊治,不仅要亲自研磨和熬药,还要盯着几个中毒者是否复发,一刻也没闲着。
厉轻鸿先累得撑不住,中途回去休息了一会儿,到了晚上,才又出现。
元清杭和他定了晚上要服用的汤药,叮嘱他一定要看着众人服下,这才回了屋。
霜降撇撇嘴:“哼,我瞧都不是什么好人,给他们多吃点苦头才好。”
就连那个原来看着可怜的小药童,都那么狡猾奸诈,想起来就气恼!
元清杭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丝绸里衣,浑身酸懒,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个小镯子。
刚穿越来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现在稍微有点空当,稍稍检视周身,他就发现了这个。
非金非玉的材质,约莫一指宽,套在他左手腕上,不松不紧,大小正好和腕围一样。
镯子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像是这个世界里传说中的上古微型阵法,常常用来篆刻在饰品或者器物上。
但是这个阵法显然有所损坏,有些花纹首尾相连,有些又蓦然断了,显示出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整个镯子上,位于手背处有一处镂空的设计,金丝缠绕,露出里面嵌着的一颗浑圆珠子。
拇指肚大小,转动间华光四射,光晕变幻,肌肤相接处,微微带着暖意。
记忆里,这东西从小就戴着了,据说是他出生时,那个魔尊舅舅专门送给他的礼物。
他正在出神,脑海里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发现这镯子特殊了吧?”
“系统大哥你很神出鬼没啊!”元清杭又惊喜,又抱怨,“怎么,来这本书上夜班?”
系统脾气挺好:“下班时间,随便来看看。你穿书是意外,又心甘情愿留在这儿,总局的处理是尊重你的想法。”
“哦哦,太好啦!”
“既然不属于强制,总局就不会派系统跟进,也没有什么任务需要达成,更无需考察。”系统解释。
“那你不负责我啦?”
“是啊。”系统说。
元清杭沉默了一会,由衷地感叹:“那谢谢你来看我,我还真希望有人聊聊天呐。”
系统没吭声。
模块改进这么多年,已经很容易模拟出人类的情感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它觉得自己今晚来这儿看看,还是很奇怪。
有点儿不像一个系统了。
“怎么样,过得习惯不习惯?”
元清杭在心里道:“可习惯啦!就是这儿的boss太凶残,我想救人,又打不过她。”
是药三分毒,七天后再来一轮,就算每一次都尽力救治,几次下来,那几个人可就真的成药人儿了。
系统不以为然:“自己先想想怎么救自己吧,现在这具身体怎么样?好像也有点先天体弱?”
元清杭惊奇地在床上蹬蹬腿:“哪里弱?精神大好、吃嘛嘛香呢!”
系统:“……”
倒是忘了,和他原先的心脏病躯壳比起来,的确怎么都算好的。
元清杭问:“对了,这镯子怎么啦?特殊道具吗?”
“道具个毛啊,就是你那个魔尊舅舅送你的出生礼,戴着能温养脉络,抗风怯寒而已。”
“哦,这样啊。”元清杭有点失望,赶紧又问,“大哥,您既然闲着,不如帮我找个《仙魔殊途》的大纲看看?”
除了最基本设定,什么原著细节他都不知道,这位变态的厉阿姨和神农谷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对自己儿子那么苛刻严厉,这位小男主又是怎么流落到这种悲惨境地的?
系统回绝得很干脆:“我来这儿都算是非法侵入呢。”
正说着话,元清杭忽然一愣。
白天里无暇多想的奇怪之处,忽然在这深夜里拼凑在了一起。
那个男孩子……叫小七?只是一个药宗外门弟子中的小药童?
他眼睛发直,忽然急促地问:“系统大哥,现在这个被抓的男孩子是谁?”
系统的数据流飞速地流动:“抱歉,我已经被收回了这本书的查询权限,只知道切到这个时间点之前的事。”
元清杭急促地问:“那他到底什么身份?”
“药宗中的神农谷的门外弟子,名叫木小七,孤儿一个,跟着一众外门的师兄长大,天赋极高。”
“他不姓宁吗??”
“当然不啊。”
……
仿佛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元清杭整个人呆住了。
什么状况?
难怪一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从早上醒来,到被那个男孩挟持,再到厉红绫出来,再接着喂毒解毒,也不过刚刚过了一天。
根本就没机会,好正经地问问那个男孩叫什么!
他虽然没有看过原著,可穿越前好歹也快速扫了几篇长评的,其中有一篇的标题记得清清楚楚。
《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
说的是男主角宁夺手中的那把“应悔”剑,更是他执剑时的骄人风姿。
“应悔”一出,举世皆惊,斩妖除魔,无所不能。
现在问题来了,男主角明明是剑宗门下最惊才绝艳的首席弟子,那眼前的这个药宗的无名小药童又是谁?!
一个糟糕又可怕的猜想浮起来:呜呼,男主尚未隆重上线,搞错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