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这么下流贱格吗?我能作出这样没品的事吗?
这真的是我吗?
不,不,这不是我。
勾着对自己也有意思的成熟却假正经公子白瑰共赴巫山是一回事,但是诱骗不谙世事一颗真心交托自己的“大小姐”抛弃一切私奔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可能这么没品。
陈昭眉怀疑自己进入了什么古怪的幻象里了。
——哦,对了,我在白瑰的梦里啊。
是梦啊,梦就不奇怪了。
梦嘛,总是会和现实存在不一样的地方的。
只是,白瑰没事儿做这种梦干什么啊?
——想到这些,陈昭眉想对白瑰的观感就更复杂了。
陈昭眉突然想到刚刚密室里被悬挂着的自己的尸体……
陈昭眉再也不好奇白瑰的梦境了,只想立即脱离白瑰这个离奇恐怖的脑内世界!第二天一早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狂奔到组织接头点坐飞船赶紧跑!
还好,他的记忆力非常好,牢牢记住了脱离同梦状态的咒语。
他驱动念力,灵体慢慢化作实质,变得轻盈无比,犹如一个被脱手了的氢气球,缓缓上升,飞过屋顶,飞过半空,飞过云层……
蔚蓝的天空犹如画卷展开眼前,脚下是如同湖水一样流动的白云,他触手便能碰触道天空的边界。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脚猛然一沉!
陈昭眉下意识低头一望,见自己的脚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
雪白的浮云里红色衣袖鲜艳得刺眼,从袖中探出的十指修长却有力,犹如能勒死巨木的藤蔓紧紧盘符着陈昭眉的脚,并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往下拖拽。
陈昭眉被拖着,一头扎进云海里,双眼睁圆,在震惊中瞥见浮动棉絮一般的云层里显现出乌发雪肤的红瑰,好像海面浮出的塞壬。
而陈昭眉则像被水草缠着手脚的溺者,身体如石头往下沉,手脚越是蹬动得剧烈,就越是被缠得死紧。
陈昭眉大口呼吸,双目圆睁,唯见白云成了掠过的影子糊成一片蓝色里的洁白,占据他注意力的则是这大片模糊成背景色的白里的那抹燃烧一般的红。而一袭红衣所遮掩不住的部分,又是白,脸庞也罢,双手也好,都是毫无血色的苍白,透着无生命般的冷意。
白得傲雪的脸上,那双乌沉沉的、仿佛无机质一样的眸子,就更为显眼了。反射着日光,犹如蛇的眸子,以猎食者的姿态盯紧陈昭眉,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他一口吞进肚子里,化作血肉。
陈昭眉鲜少有这么惊慌的时刻。
这种惊慌是植根于他的本能的,对于危险的那种本能。
他作为组织出名的飞毛腿,直觉敏锐,一出事总是逃得飞快。看见红瑰,陈昭眉就知道他该逃。身体每一根神经都像是红色警报器一样拉响,满脑子都是刺耳的警报声——快逃!快逃!快逃!
但是,陈昭眉无法挣脱来自于神秘力量的束缚。他只能像被水草所收束着的溺水者一样坠入那一条死寂的河流。
但是,又像所有的溺水者一样,挣扎求生是最本能的行为,只要还有一口气,身体都会跟上了发条一样不断地挣动。
就算挣挫不开,他也不放弃呼救。
吸进一大口冰冷的空气后,他大呼一声“救命”!
下意识的,他又呼出一个名字。
一个荒唐的名字。
他呼道:“白瑰——救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白瑰”两个字脱口而出,但当他这么喊了出来之后,他自己都觉得很意外,但是,他又不那么意外。非常矛盾地,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合理,而且很应当。
当然,现实还是很荒谬的。
听到陈昭眉这么喊之后,红瑰的脸上怔了一下。
他的神情变得复杂,是陈昭眉所不能理解的,就像是一片染污了的黑那样的深沉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扑到陈昭眉的脸上。
他闻到了那熟悉的旃檀香气——独属于白瑰的气味。
准确来说,是独属于陈昭眉认识的那一个“白瑰”的气味。
初初到白瑰身边侍奉的时候,陈昭眉就注意到白瑰身上有奇香,他原本以为那是化妆品腌入味了,后来才知不是。
那是冬城旃檀的气味。冬城,是白瑰的家乡。那儿盛产一种极为矜贵的香料,多摩罗旃檀。这种旃檀来源于多摩罗檀树。多摩罗檀树的树脂是淡白色的,质地极凉,人类要是把多摩罗檀树树脂涂在身上,即便投身火海,也不会被烧伤。
这样的檀树所生成的檀香,自然带着一股所有香料都无法比拟的清幽冷意,一如白瑰本人。
白瑰身上有这股檀香味,也不是他用这个香料太多,而是继承了冬城白家的血脉。就像他的肌肤即便在夏日也如玉生凉,不流汗不燥热,也是因为这股传承自多摩罗檀树的奇妙血脉。
传说,白家先祖是从多摩罗檀树下诞生的灵,注入天地母神捏就的肉身。因此,冬城白家的真正嫡系都有凉玉肌与旃檀香。
流传至这一代,白家嫡系就只剩白瑰这一个独苗苗。
全天下,也就只剩他一个人可散发旃檀妙香。
这样近距离接触,陈昭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红瑰身上没有旃檀妙香。
他红色的袖口随风荡出一种熟香,似玫瑰开到极盛却即将腐败时流露出的腥甜气。丝丝缕缕,缠绵入骨。
陈昭眉荡入旃檀香风后,身体如被水草纠缠的束缚感骤然消失,四肢一轻,落入一个云朵般轻柔的怀抱里。
他刚想抬头,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睡吧。”
——真言。
在真言的力量下,陈昭眉毫无反抗地合上眼。
“醒来后,忘记这里的一切。”
——也是真言。
——
早晨的天空的云如打散的蛋花,荡着圈地漂浮在天空上。
玻璃窗开出一道缝,溜进阵阵和煦的晨风。
和之前无数个清晨一样,陈昭眉在书房的小床上醒来,身上还披着薄毯。但他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就好像……就好像他昨晚喝了许多的酒,喝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后头疼欲裂,但醉后的事情却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也可就是俗称的“断片儿”。
但是,他记得自己没喝酒啊。
记得……
他嘴里喃喃说着“记得”这两个字,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我记得我昨晚……”陈昭眉记得自己昨晚和白瑰讨论了组织针对白瑰的邪恶计划。白瑰对此兴趣不大,他更急着去睡觉做梦。
陈昭眉忍不住探究白瑰想做的是什么梦。据他所知,巫师的梦也是有一定的意义的。他怀疑白瑰在搞什么睡梦仪式,从而获得某些灵感。
因此,陈昭眉按着巫术书的指导,试图和白瑰同梦。
嗯……
陈昭眉记得自己还拿出了巫术书,放置了道具,还画了阵。但是,他现在看向书房的地板,发现那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些东西肯定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就像他不可能自己爬到床上睡觉。
陈昭眉跳下床,跑向放置着法器用品的箱子,然而,那口箱子已经被十分稳妥地锁上。陈昭眉再也不可能随意打开取用里面的东西了。
陈昭眉立即想到:一定是我搞这些动作的时候被白瑰发现了吧。
他本来就没寄望自己真的能够和白瑰同梦,这不过是一次好奇的尝试罢了。即使失败了,他也不会觉得有多可惜。
就算被白瑰抓包了,他也不会觉得有多害怕。
但是,陈昭眉胸腔里却传来急促的跳动,仿佛在提醒他:他应该害怕。
陈昭眉梳洗过后,推门出去,看到白瑰一如既往的已整好装,正在饮茶。陈昭眉看了看白瑰,直接问道:“公子,书房的东西是您给收起来了吗?”
白瑰回头看陈昭眉一眼,点了点头:“是我。”
陈昭眉心想:果然被他发现我搞小动作了。
陈昭眉在白瑰身边坐下,问说:“那我是怎么睡着的?”
白瑰不回答,反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陈昭眉笑道:“我觉得,我肯定不是自然入睡的。”
“为什么?”白瑰依然在反问。
陈昭眉答:“就是一种直觉。”陈昭眉耸耸肩,又说:“我昨晚就好奇,闹着玩儿嘛。看着像我这样没有天赋的地球男人能不能靠着高级道具和阵法施法。”说着,他想到了什么一样,有些仓皇:“我施法施到一半失去了意识,这个不会是什么不祥之兆吧?会不会是‘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白瑰听了这个几个字,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笑了笑,摇摇头,说,“你不会。”
陈昭眉挠挠头,说:“我就是觉得身体不太得劲,像是有哪里不对一样。”
“你也知道强行施法是有风险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白瑰倒似教训起他来了,“箱子我锁起来了,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下次说不定我也救不了你。”
白瑰的语气带上几分少见的强硬。
白瑰说话温和,很少有用这样口吻教训他人的时候。这种反常让陈昭眉觉察到事情恐怕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一些。陈昭眉又知道,白瑰是不会跟自己详细解释的。所以,陈昭眉便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故意跟白瑰唱反调,托着腮昂着头说:“我不就耍了一个小法术吗?再说了,我就是一个没天赋的地球男人,随便画个画点个蜡烛,能出什么事儿?”
白瑰点头道:“你确实是一个没天赋的地球男人。”
陈昭眉冷不防地被噎了一下,咳了咳,又说:“那就是了!证明根本不会发生什么!”
“有时候,使用法术不一定需要天赋。”白瑰解释道,“根据历史记载,古代宫廷不少没有天赋的男人都可以通过巫蛊下咒害人。”
陈昭眉对巫星的历史不是很通,但倒是能够理解白瑰的话:“宫廷男人巫蛊?是宫斗吗?”说着,他还露出非常八卦好奇的表情。
“是,是宫斗。”白瑰顿了顿,说,“只要有得宜的法器和咒语,没有天赋的男人也能成功施法。”
陈昭眉更好奇了:“那男人花这么大力气咒谁啊?咒皇帝吗?”
“当然不是。”白瑰摇头,“皇帝通常都是天赋惊人的,而且还有护卫守护。平凡男人就是获得神器,都不可能对皇帝产生伤害。”
陈昭眉道:“哦,那就是咒一样没天赋的男人了。男人何苦为难男人?雄竞要不得啊!”
白瑰倒不评价了。
陈昭眉根据刚刚白瑰说的话,分析了一番,便摸着下巴说:“平凡男人就算获得神器都不能对天赋高的人产生损害……那么说,我就算用了箱子里的高级货,也不可能对你这样的高人产生影响呀?”
白瑰也不谦虚,默默地收下了陈昭眉对自己“高人”的评价。他却只是问:“你是向我施咒了吗?”
陈昭眉差点咬住舌头,噎了一下,才说:“不算吧。我只是……我只是用了一个‘灵感同梦咒’,想看看附近有谁在做灵感梦罢了。怎么,你……你做灵感梦了吗?我……我可不知道!”陈昭眉摊了摊手,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所谓的灵感同梦,就是像蹭WIFI一样,去蹭附近巫师做的灵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