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转头,看了眼一直与自己保持着两步距离的谢明月,又转了回去。
深深吸了口气,冷气灌入喉中,并不很难受,却叫李成绮咳嗽得喘不上气。
他听身后有踩雪的声音,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被扶住了。
李成绮咳得脸上泛着红,眼角微湿润,明明是一派羸弱病态,却看得人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站不稳,便紧紧抓着谢明月的手腕,半靠在谢明月怀中。
甫一靠上,谢明月身体僵得李成绮都能感受得到。
谢明月犹豫片刻,伸出空闲的手给李成绮顺气,等李成绮不咳时才放下手。
“回去。”李成绮咳得嗓子有点沙哑。
谢明月扶着他的手不知该松还是该放,顿了顿,还是扶着李成绮,与他并行。
李成绮轻咳一声,微微偏头。
于是便掩过了唇角的一丝笑。
入夜前又被哄着喝了药。
或许是生了病,谢明月觉得李成绮比往日娇气不少。
李成绮却觉得自己怕吓到谢明月已经极克制了,他都没要谢明月抱他亲他!
谢明月换好寝衣躺在床上时,仍觉得这一天都如在梦中。
说是偏殿,实际上和内殿不过隔了一道墙,连门都没有,可以直接绕过来。
换了地方本就睡不着,何况这还是长乐宫。
谢明月深深吸了口气,只觉指尖现在还微微麻着。
到底怎么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明月霍然起身,正好与正走过来那人对视。
“陛下?”
李成绮穿着件素色的寝衣便过来了,皇帝身量高挑,然却因为多病十分纤细,腰肢被衣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勾勒出极单薄秀气的线条,谢明月猛地低头看向地面,所看见的便是李成绮裸露出的脚踝,在摇曳的寝衣下拜那若隐若现,竟比衣袍还白。
他没穿鞋就过来了!
谢明月这时候顾不得什么君臣了,忍无可忍地下床,快步过去。
李成绮眨了下眼,还没说出自己找好的理由,竟被谢明月拦腰抱起。
“陛下,”谢明月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臣得罪了。”
这不是谢明月第一次抱他。
但确实神志清醒时的第一次。
李成绮一把病骨,穿上袍服时不觉过分消瘦,脱下宽大威严的帝王衣饰,惊觉这人竟这样轻。
因为疏于锻炼,他的腰非常软。
谢明月环上去第一刻便后悔了,可手往哪放都不对,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只能清醒,侧殿并不十分安静。
不然皇帝就能听到他愈发粗浊的呼吸。
皇帝思索,自己要不要呵斥句放肆。
老夫老妻了,也不必有这种情趣。
他顺势往后靠了靠,让自己被抱舒服些。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谢明月手臂上贲起的肌肉,牢笼一般地将他禁锢在其中,逃脱不得。
他也不想逃脱。
谢明月怕他冷,只能就近将人先抱到自己床上。
刚一接触到褥子,便被一被子从上到下都包裹住了。
“陛下。”谢明月的声音中透了警告,他面无表情地说:“您的病还没好,却穿得这样单薄过来,再受风,极易加重病情。”
谢明月听见自己说的冠冕堂皇。
实则心乱如麻,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连转移注意力。
李成绮披散着长发裹得粽子一般坐着,听到谢明月的话,不以为忤,晃了晃脑袋,软声道:“孤错了,孤来找谢卿有事。”
谢明月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目光落到低处,不去看李成绮,“陛下请讲。”
李成绮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摸出本奏折,往谢明月身边蹭了蹭,“这个,孤觉得有些疑虑,谢卿也看看。”
谢明月原本悬着的心蓦地放下大半,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放心,道:“是。”
原本要歇下,侧殿灯火留得不多,极幽暗。
谢明月看不清,只能往前凑近。
李成绮苍白的手指抓着奏折给他看,手指细长,显得有几分伶仃,好像极羸弱,连反抗都无力,只需伸手,便能将他整个人都锢住似的。
李成绮的面容近在咫尺。
近到,谢明月甚至能闻到李成绮身上的药味与熏衣时残存的龙涎香。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番外二 回溯 下
谢明月垂首, 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李成绮的距离。
李成绮却变本加厉,谢明月拉开他就往前蹭一点,又疑惑地看了眼奏折,“谢卿离得那样远, 看得见吗?”
谢明月哑声道:“臣看得见。”
面对李成绮的疑惑,他解释得极匆忙,只想赶紧说完,赶紧把这个祖宗送走。
说完,“陛下可还有什么事吗?”
李成绮此刻已经困得眼睛惺忪,闻言轻轻摇头,“没了。”
下巴一点一点, 几乎压在谢明月手臂上。
汤药里本就有安神的药草,李成绮会困成这样谢明月不意外。
意外的是,李成绮现在, 在他的床上。
谢明月僵硬着, 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那臣送陛下回去。”谢明月道。
“不要。”李成绮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眼睛睁不开,干脆不睁,往前一倒, 朝被褥扑去。
谢明月看得心惊肉跳, 动作胜过了理性,一把扶住了君王的肩膀。
李成绮摇摇欲坠,大半都在谢明月怀中。
这个姿势……
隔着薄薄衣料, 谢明月甚至能感受到李成绮落到他皮肤上的吐息。
谢明月深吸一口气,想要扶起, 李成绮又不配合。
“那边冷……”皇帝仿佛半睡半醒间说了这样一句话。
“臣这更冷。”谢明月沉声回答。
他嗓子干哑紧绷, 紧得发疼。
李成绮偏头, 反驳他,脸蹭了蹭谢明月扶着他肩膀的手,“好烫。”
谢明月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浑身上下比手烫得地方多的是。
“嗯,”半睡间的李成绮声音都是绵软的,“求求你,让孤……”
让孤在这。
若非还尚有理智,谢明月此刻已经把李成绮的嘴捂住了。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将皇帝轻轻放下。
床足够大,足够两人睡。
谢明月知道。
他给李成绮掖好被子。
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穿着一身单衣下床了。
黑暗中,李成绮缓缓睁开眼。
听见不远处谢明月倒水喝茶的声音,他按了下眉心。
这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谢明月的问题。
两个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坐在书案边,都一夜没睡。
次日,谢明月寻了个理由出宫。
不足两个时辰就被皇帝召了回去。
谢明月回去之前特意去圆喜坊买了蜜饯。
圆喜坊在顺意坊斜对面,二者相距不过几十步,乃是这条花街上唯一一个卖茶点蜜饯的地方,旁边的花楼也喜欢到这里来买茶点。
谢明月好像突然知道李成绮为何会吃过这里的蜜饯了。
宿眠。
两个字在舌尖轻轻一滚,谢明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袋。
不过,他也无甚资格生气。
李昭愿意与谁交往,怎么交往,都不是他一个为臣的该操心,能干涉的事情。
无论是宿眠、戚不器,亦或者李旒。
谢明月入宫时,戚不器正好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