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叔随口问了句:“你爸妈呢?现在还好吗?”
笔停顿了一下。
沈意食指抠了抠笔杆,又接着填写。
他没抬头,只轻声道:“挺好的。”
拿到访客证,沈意谢过曹叔,牵着绳子继续向前。
纪眠犹豫了好久,刚想问“你以前住哪个房子”,就听到前方传来争吵声。
沈意也听到了,抬头看去。
就见一辆保时捷停在路中央,一个金头发的外国小女孩躲在母亲怀里,手里还拄着滑板车。
人没事,应该只是一场小型的意外。
那位母亲正跟车旁的两人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青年在交涉。
而另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双手叉腰,背过身去,看样子有些烦躁。
然而男人转身的刹那,沈意也看清了他的正脸,随即脑袋“嗡”的一下。
几乎是身体快于思维,沈意长腿一撩,跨进一旁灌木丛中。
转眼间,只剩纪眠一个人站在原地。
小孩前后看看,满脸茫然。
然而下一秒,就被提住后衣领拖走。
傅新词抬眼看过去时,只剩灌木丛剧烈晃动两下,窸窸窣窣响动过后,又再次恢复平静。
好像有大型猫钻了进去。
他盯着那处看了一会儿,轻眯一下眼,转而对小许道:“这里你处理一下。”
接着,便朝前方走去。
纪眠被沈意提着走,脚步踉跄,期间不停回头张望。
沈意拧过小卷毛的脑袋:“别看了!”
纪眠眨巴眨巴眼睛,仰起头:“刚才那个很帅的叔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你见过,外面广告横幅上哪儿哪儿都是他。
沈意没搭理纪眠,等走得足够远了,才放开小孩,一手撑在不知哪家的院墙上,气喘地咳了一声。
一旁,纪眠歪过脑袋,压低童声:“那个叔叔是谁啊?”
沈意正不爽他:“你别管。”
要不是因为纪眠,他也不会来盛海市,还意外遇上傅新词。
不过现在问题不大,傅新词应该没看到他。
纪眠思索一会儿,变得小心翼翼:“你是不是欠他钱呀?”
沈意:“……”
纪眠:“不然为什么跑这么快?”
沈意把小孩的脸推开,不想听他说话: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纪眠听不懂什么叫环环与未来。
但他第一次见沈意这么不淡定,难免跟着担心:“你还好吗?”
沈意靠着墙,平息了一下繁杂的思绪,终于恢复清冷模样。
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扯了扯手中绳子:“走吧,带你去找人。”
沈意转身。
结果就见隔壁那栋别墅的院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
沈意看清的瞬间,呼吸都停了。
前方,傅新词站在那儿,身材高大修长,正抬着手腕卷一边袖管,过程中好整以暇地望着这边。
等翻折好袖口,他终于提步,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沈意眼睁睁看傅新词走近,一时间向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有种落入陷阱的局促。
傅新词隔着段距离停下,先是看了眼他们,又看向旁边的豪宅。
一开口,声音低磁:“你好,新来的?”
“…………”
沈意大脑宕机两秒。
接着,暗暗松下吊着的一口气。
原来不记得了。
沈意低垂一下长睫,心底失笑。
他躲傅新词跟躲瘟神似的,好像从没想过,傅新词可能已经把他忘了。
对于现在的傅新词来说,他们应该有四年未见。
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沈意顺势看了眼一旁的豪宅,却是顿了一下。
现在才看清,刚才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从前住过的房子前。
不过很快,沈意整理好情绪,牵着绳子继续往前走。
他若无其事地朝傅新词微笑致意:
“不是,路过。”
傅新词没再说什么。
擦肩而过的时候,傅新词微微侧过身,给两人让道。
沈意低着睫自傅新词身边经过,以为这一世的缘分,不过如此。
“等等。”
傅新词却在这时突然出声。
沈意脚下一停,没抬头,攥紧了牵引绳,手心里却莫名都是汗。
傅新词靠近两步,抬手,撩起沈意鬓边的发丝往耳后拨。
这一行为十分唐突。
沈意却乱了心神。
耳朵被滚烫指尖无意触碰的瞬间,某扇大门被一阵盛夏燥热的风吹开。
那些来自很久以前的记忆画面,在这一刻如果泼上色彩,异常鲜明。
厕所的隔间,更衣室的柜门后,废弃教室的后排,体育器材室绕满灰尘的落日光线下,傅新词像一头发挥不完精力的狼崽子,犯起浑来没完没了。
沈意复读过一年,那年二十,傅新词十八,他们除了没有越过底线,剩下的一样不落。
但也仅此而已。
人前,他们还是眼神都不会交错的学长和学弟,谁都不会把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奇怪的羁绊只维持了半学期,因为沈意转校,他们也彻底断了联系。
两人身旁,纪眠还不及他们的腰高。
小孩仰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茫然。
他发现,沈意的脸颊上有了层好看的粉色,那是一种他形容不出来的好看模样。
而那个很帅的叔叔,虽然看起来冷淡,但是撩起沈意发丝的手指,却在不明显地颤抖。
此刻,沈意虽然没抬头,但能感到傅新词在一寸寸地细细打量他。
男人灼热的目光犹如实质,似乎在辨认,在回忆,让沈意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他忽而想起高三转校前,拒绝傅新词的那一次。
两人几乎站在跟现在一样的位置。
傅新词:“我能不能去看你?”
沈意:“不行。”
傅新词:“这是我号码。”
沈意:“不需要。”
傅新词低眼,再抬起,声音轻了:“为什么?”
沈意拍了拍傅新词的脸,笑眯眯的:
“我要考清华,你别耽误我。”
后来沈意上车,通过后视镜,看到傅新词站在原地,一直目送他离开。
那样彷徨失落的眼神,沈意一直记了好多年。
长时间没有人说话,气氛难明,又好似染上层初夏的燥热。
沈意终于忍受不了了,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傅新词:
“你好,请问还有事吗?”
傅新词却抬一下眉梢,显然在这一刻想起了什么。
沈意抿上唇,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傅新词似笑非笑,突然问了句:
“考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