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卫南寻将人松开的时候,苏扬舲早日累的脱了力气,两条腿都开始发软。
帐子外面早有士兵等在那里,准备要给他们送来早膳,听着里面的声音不太对劲,有了经验的士兵便老老实实的等着不敢进来了。
直到卫南寻开口唤他,那个士兵才提着食盒撩起帘子踩着阳光走了进来。
苏扬舲满目含水,面色潮红,脸上还沾着湿哒哒的发丝,士兵只胆怯的看了一眼便赶紧垂下了头,将食盒里的菜肴拿出来放置好,就慌着退了出去。
二人还没吃两口,允乐就又进来了。
他进来时,苏扬舲正在抢卫南寻口中的那颗蛋黄,两个人唇边沾着蛋黄渣,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液体交缠其中,让允乐下意识的回避,垂下了头。
“主子,五皇子来信,催您尽快回营。”
苏扬舲觉得自己抢了大半个蛋黄,这才满意的拉开了二人嘴唇的距离,望了望几乎快要退出去的允乐,道:“营里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回不回去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吧。”
允乐犹豫了一会,才道:“五皇子信里没说太多,只说是营里有人滋事,让您速归。”
大约是蛋黄有点噎,苏扬舲又凑到卫南寻的碗边喝了口他的小米粥,才抬眼对允乐道:“你给五弟传信回去,就说……”
“就说我被敌军太子掳走了,下落不明,让他们自行安排,以后莫要再来打扰!”
闻言,卫南寻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扬舲,道:“先等等在回信,我与你家主子再商议一下。”
允乐刚刚被吓出了一头冷汗,听卫南寻这样说,才觉得好了一点,赶紧退了出去,生怕再多待一刻,又会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话从他家主子嘴里说出来。
苏扬舲瞥了眼落下的帘子,侧过脸,揉着碎雪的清眸抬着望着卫南寻,问道:“南寻觉得我该回去吗?”
卫南寻端起桌上的粥碗,一勺一勺往苏扬舲的口中去喂,哄着:“舲儿将这么一摊子留给你五皇弟,可会安心?”
苏扬舲慌着将粥咽下去,没等他开口卫南寻又道:“既然不会安心,怎么能说让他自行安排?十万大军安营扎寨,莫说其他但就是每一日的粮食便是一笔极大的开销,五皇子纵然有治军经验。
但是那一次他是迎敌,士兵的心志与这次就不同,你若再不回去,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苏扬舲终于将口中的粥吞咽了下去,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许多,道:“我不想回去……”
“舲儿不可任性,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但是五皇子在朝中毫无根基,若是你不在背后助他,怕是不能如你所愿。”卫南寻又趁机喂了一口进去,亲了亲他得唇角,继续道:“我随舲儿一起去,可好?”
苏扬舲的眼睛瞬间发了光,可是目光扫到旁边如山高的奏折,立刻就黯淡了下来,卫南寻刚刚稳定景国朝局,此时此刻处处都需要他来把控,就算是在这军营中也有源源不断的奏折递过来,他又怎么可能陪着他离开呢?
卫南寻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些奏折,忽然就笑了,道:“舲儿莫要担心,我自会处理,正好借着机会丢掉这个烂摊子。”
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是既然他说出来,苏扬舲就觉得心安了许多,早膳又将自己的肚子吃的圆鼓鼓,只好自仰八叉的靠在床边上。
大帐进进出出的人就没有断过,卫南寻就坐在桌案前垂头批阅着奏折,时不时还会抬头看看他,看见他总是不拘姿势肆意的坐着、躺着,眼里满是止不住的笑意。
进出大帐的士兵暗自偷偷也会去看,一向不近情爱的太子殿下,竟然满目含情的看着床上那个男子,他们那还敢再多打量,垂着头就退了出去,但是常常是刚刚退出去,就有旁的事情不得不再次进来。
一直到午膳时,苏扬舲才再次有机会跟卫南寻说几句话,他只能一边吃一边问:“南寻、要把政务交予谁?”
在他悠闲晒肚皮的时候,脑子也没闲着,又将卫南寻在景国的关系过了一遍,可惜越来越记不清的剧情,让他根本想不出来,也只好趁着午膳的时候问上一问。
卫南寻将一碗扣肉递到他的旁边,道:“舲儿可知我有一个襄王皇叔?”
苏扬舲恍然大悟,襄王他自然是知道的,传闻里说他是先帝最小的嫡子,成年后便一直戍守边关,领兵二十多年,是大景国的护国石柱,也是他将卫南寻抚养成人,难怪他立刻想到他。
渐渐地,有个更大的疑问在苏扬舲的心底慢慢升起,他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问了:“南寻,你难道是想把皇位交给襄王?”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竟然让他开始莫名的紧张起来,本来与为南寻一起归隐的那点小心思,又被他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勾了起来。
其实这样的念头,完全是苏扬舲自己的想象,毕竟卫南寻已经与从前不同了,他拥有了最尊贵的权力,甚至这一份权力也能给他们保护,其实他在开口询问的时候就开始了后悔。
隐忍至今,才牢牢握住的至尊之位,凭什么就为了他而放弃。
事实上,苏扬舲确实也看到了卫南寻在这一瞬间的犹豫。
苏扬舲立刻收回目光,转过头。
“南寻,我胡说的,你莫要当真。”
苏扬舲拿起筷子,夹了眼前的肉糜,食不知味的放进口中。
忽然,他感觉有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腰肢,卫南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扯着他一起按在小腹上,轻声道:“舲儿,给我点时日去放下。”
放下执念,放下欲念。
苏扬舲感觉卫南寻的肩膀在微微颤动,他却将脸埋在了自己的头发里,贴了许久才缓缓道:“明日我先跟你回嘉陵关,好吗?”
苏扬舲的手指僵在半空里,过了半晌,他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拂在卫南寻的后脊上,道:“好,都随你。”
“舲儿,孩子降生前,我肯定会给你一个家的。”
苏扬舲的心顿了一下,又瞬间加速跳动,他抱住卫南寻的肩膀,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气息不均:“好,我们回姜国,那里还有些事没有解决。”
他的手指顺着肩膀向下滑,顺着那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点点往下走,最终落在手臂上,突然感觉到里面的不平整的痕迹,那是他的伤口,苏扬舲猛地睁开眼睛,推开卫南寻,道:“我给你上药吧?”
“好。”
卫南寻轻笑着,声如撞玉。他从一旁拿出药瓶,递给苏扬舲。
自己伸手就要自解衣衫,却感觉一只凉如玉石的手按住了自己,那只手轻轻贴在前襟上,指尖握紧,缓缓将上衣向两边褪,仿若层层花瓣张开似的,苏扬舲接过那瓶药粉。
卫南寻的肌肤如同玉石堆砌而成,在阳光下透着耀眼的色泽,他身上的大大小小疤痕也都趴在上面,是岁月和烈火淬炼的成果。
倒出些许药粉,苏扬舲将药粉洒在那个三角型的伤口上。
眼见着他的肌肉不自觉的收紧,想来伤口染上药粉一定是极疼的。
苏扬舲用自己的指尖来来回回缓缓抚摸着伤口。
没忍住,眼里的泪珠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卫南寻转过身,双手握住他的手腕,看着她微红的眼睛,道:“舲儿好好地怎么又哭了?”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如流水一般淌着。
“心疼你身上的这些疤痕。”苏扬舲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偏偏就是控制不住心酸。
“男人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你随便拉一个士兵来给你看,都是这样的。”
卫南寻放开他的手,自己将衣衫提了上来,有些后悔不该让他为自己擦药,平白又将人惹哭了。
苏扬舲笑了:“你让我看?”
卫南寻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贴在耳畔低语:“小妖精,你若是再招我,我可顾不得你有没有身子了。”
苏扬舲身子一僵,这两日他确实仗着自己有孕在身,卫南寻尽管忍得很难受,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毕竟是第一次有孕,他也不敢太过于放肆行事,再加上之前一番折腾,苏扬舲本来就对这个孩子多有抱怨。
卫南寻眼睛一勾,道:“舲儿,一般四个月胎像就稳定了,不如我轻轻……”
“不行,绝对不行。”苏扬舲将人往旁边一推,站了起来,叉着腰:“不行,这孩子受了这么多罪,至今还好好的在我肚子里,我不许你做险事。”
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现在的慢慢接受,他已经逐渐感觉到了孩子的存在,保护他已经成为他的一个本性。
第111章
◇
回去
苏扬舲实在是在帐子里躺腻了, 而且他在这里,卫南寻总要分心关注他,用过午膳后,他便叫来允乐, 让他陪着自己去周围草原上转转, 他记得来得时候在山丘的另一边, 有一条蜿蜒的小河, 天气热得慌, 他想去河边淌一淌。
再三保证绝不走远, 日落前必须归来,又不得不带上尹川之后, 卫南寻才让他们三个人出了军营。
北辽皇帝有一点没有说谎, 他确实有几个勇猛好战的儿子, 在听闻他们的老父亲被景国太子掳走之后, 几个人都攒着劲想要来找卫南寻寻仇。
卫南寻对这些自然心知肚明, 他自然不放心让苏扬舲一个人出去, 但是将他困在军营之中, 对他而言也确实无趣。
北辽一除, 无论是对景国还是姜国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北方最强悍的敌人后退五百里, 这样的话绝对不是他一时之言, 是他要给景国基业绵延百年的最好礼物。
风吹着草飒飒而过,三人缓缓骑着马翻越过一个山坡,如镜面般流动的小河就显露了出来, 走近了一些, 苏扬舲看清这河水不仅浅而且清澈, 正适合在水中沐洗。
一阵长风掠起,苏扬舲牵着马儿立在河边,衣袂翩翩,好像踩云而行的神仙一般。
漫天金光乍现,飞鸟低行,时而掠过草地,时而飞向天际。
苏扬舲将马绳递给了允乐,脱去鞋袜,指尖捏着衣裤上提,赤着足一路往河边走去。
雪白的脚腕隐在葱郁的青草里,仿佛盛开的那一朵雪莲般洁净。
草坡上长满了雏菊,苏扬舲用脚趾撩了撩河水,一阵冰凉顺着他的脚蔓延开来,本以为这样酷热的季节里,能下河洗个澡,却没想到河水竟然这般清凉,他缩着向后退了退。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告诉你主子,这河水是从雪山融化而来,春夏秋三季都是冰凉刺骨,若有那个不长眼的跳了进去……”
那个声音顿了顿,又说:“身子这么弱,小心没命活下去。”
还没说完,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呜呜」声响,他转过身,正好看见允乐一脸不悦的伸出手捂住尹川的嘴。
“闭嘴!”
尹川被他擒住了手腕,使不上力气,只能不停的用手指去拨开他,允乐捂了一会,就自己松开了,声音似乎有些柔:“以后别胡说了。”
让苏扬舲感觉惊讶的是,尹川那个不羁的性子,竟然只是翻了翻眼睛,就真的不再说话,拍着自己的衣摆席地而坐。
允乐向前走了几步,对着苏扬舲道:“主子,这水凉,你体寒,莫要再碰了,您要是想沐洗,晚上回军营后,允乐给您烧盆热水,可好?”
苏扬舲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小腹,道:“放心,为了他我也会加倍小心的。”
允乐的视线也落在苏扬舲的玉石般的手指上,道:“主子,您跟太子殿下商量好何时回嘉陵关了吗?”
纠结了一阵之后,允乐决定还是用太子殿下这个称呼,毕竟于他而言,苏扬舲在哪里。
他就该随着哪里,若是将来苏扬舲要生活在景国,那他也该伴在身边的,叫一声卫南寻太子殿下,也是应该。
苏扬舲伸手去摘雏菊,漫不经心的回答:“明日便归。”
允乐怔了怔,点头道:“那好,允乐回营后便收拾一下,明日返程。”
手中的雏菊在阳光下,罩了层金色的光甲,每一个花瓣都美得很真实,他将花朵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
闻了闻,“允乐,你不是会编篮子吗,能不能编个草篮子,我想摘点菊花回去,晒干之后,如茶可去心火。”
允乐点了点头,便开始满地去寻找可以编篮子的草,不一会便收集了一大把,只见他抱着那一大把草,坐到尹川的身边,嘴里叼了一根,手指上又绕了两根,草便像是自己会动一样,编在了一起。
没一会功夫,允乐就编成了一个草篮子,他递给苏扬舲道:“主子,这是新鲜草叶编的,韧性并不好,不能编太大,你少采一些就好。”
苏扬舲点点头,就开始安安静静的在河边采摘雏菊。
他想,这是距离景国最近的土壤长出来的花朵,以后若是卫南寻想家了,便拿出来一些喝一喝,或许能喝到家乡的味道呢。
三人回到军营的时候,刚好西边最后一点金黄隐没了下去。
卫南寻似乎基本没有挪动过位置,桌案上依旧是厚厚一沓奏折,天色渐暗,有士兵添了灯光在他的营帐里。
苏扬舲将采摘来的小雏菊晾在外面,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麻布,以防止草原上的风将其吹走。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了卫南寻的营帐里。
有将领在向他禀奏军报,苏扬舲很知趣的要走出来,却被卫南寻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