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她逃离那个家已经过了十六年,她还记得她的孩子蜷缩在她怀里的模样,玛利亚轻吻他的额头,却只能无声地哭泣,那个时候的她还在与父母断绝关系的逃亡中,她没有任何能力去保护这个孩子。
而如今的她已经足够为她的孩子带来庇护。她绝不会再度放弃他,只要她的儿子会遵守必要的规则。
玛利亚离开他的时候甚至还没有为他命名,她密切观察了他许久,知道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沈承安,她会把他接走,改掉他现有的名字。
将那个男人留下的痕迹彻底剔除。
玛利亚想让她与儿子相见的第一面变得严肃一些,她的孩子需要惧怕她,惧怕会使得他更听话。
玛利亚扶了扶墨镜,只见一个穿着校服、脏兮兮的少年从巷口走出,少年手里拖着另一个同龄人的领子,那人体型比少年要高壮一些,他的校服敞开着,扫过路边的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少年的手背已被磨破,看起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人却仿佛不知痛似的,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往外走。
少年脚步一顿,他抬起头,对上玛利亚好奇的视线。
少年没有说话,把人随手一丢,转身就要离开。
那人闷哼一声,忽地张开了眼睛,他从地上爬起,边往少年背上扑,边骂道:“邱白枫,我要杀了你——”
邱白枫微微眯了眯眼,一手把他按倒在地上,另只手发疯似的往他头上砸。
玛利亚拦住身边的保镖,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名为邱白枫的少年。
那人被打的彻底没了声,趴倒在邱白枫脚边,晕了过去。
邱白枫细长的眼睛阴恻恻地扫过玛利亚的脸,忽地开了口:“……你看什么?”
他的指骨捏得嘎吱嘎吱响。
2
接儿子回家的事情或许可以缓缓,玛利亚想,她需要再整理一下她的形象。
至少严母不应和混小子混在一起,会把她的儿子教坏的。
她坐在副驾驶上,打了个哈欠,说:“你叫邱白枫?”
邱白枫被捆得像个龙虾似的,在后驾驶座上不死心地扭来扭去,他小腿使劲一蹬,咚的一声,人就从座位滑了下去,一头撞到前座的靠背上。
邱白枫不说话,玛利亚也不气馁,她拿了瓶矿泉水,转过身往他脸上晃了晃,问:“喝水吗?”
邱白枫身体猛地一弹,就要去咬玛利亚的手腕,玛利亚躲得很快,把瓶底重重砸在了邱白枫脸上,说:“小子,你老实一点,我就不把你丢到少管所里去。”
邱白枫咬牙切齿地说:“你要带我去哪?”
“你家在哪?”玛利亚说,“我送你回家。”
邱白枫说:“你们老外都有病吗?”
玛利亚懒得理他,说:“不回家也行,我儿子缺一个保护他的玩伴,你年纪虽然小了点,但也够用了。”
“我的年纪可以做你妈妈了,但我不允许除了我儿子以外的人叫我妈妈,你可以叫我桑切斯夫人。”
邱白枫最终还是报上了他的住址,他在自家门口。被玛利亚的保镖按在地上,胃里还因为晕车止不住地翻滚。
玛利亚细长的高跟落在他眼前,这个恐怖的女人蹲下身,剥开墨镜,用绿莹莹的眼睛打量他的脸。
玛利亚取了一张名片,塞进邱白枫嘴里。
邱白枫想把它吐出来,却因为头被压得太死,连舌头都动不了。
“改变主意联系我,”玛利亚淡然地看着他恶狠狠的视线,说,“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你——哦,喜欢的女孩子不行,你现在年纪太小了。”
“别忘了,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
3
玛利亚第二次见到这个孩子时,已经过了将近三年,她为自己孩子的事情焦头烂额,都快忘记邱白枫是谁了。
玛利亚恰好在中国有业务,她刚下飞机,陌生的电话就打进了她的工作卡上。
邱白枫——不,给她打电话的是他的双胞胎弟弟邱夜,他在电话里哭诉,恳求这个名片的主人救一救他的哥哥。
那天下了雨,她打着伞,看见邱白枫坐在几个不良少年的身上,血浸湿了他破旧的运动鞋。
邱夜从玛利亚身后跑过来,踉踉跄跄地往邱白枫身边跑,踩得坑洼不平的石灰路啪嗒啪嗒响。
邱夜跪坐在污泥里,哭着抱紧了邱白枫的脖颈,说:“哥哥,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做了……”
玛利亚嫌弃地绕过积水坑,用脚尖踢了踢地上昏厥的男孩,叹了口气。
“你想杀了他们吗?邱白枫?”玛利亚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在心中默默祈祷,“你迟早会受到天主的报应的。”
就算是天主想要驯服乱咬人的野狗,也得先装上止咬器。
邱白枫脸上没有血色,他推开邱夜,坐直了身体,满不在乎地活动手腕的关节,说:“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快滚吧。”
玛利亚祈祷完毕,说:“你知道你的报应是什么吗?你弟弟把你卖给我了。”
邱白枫一愣,他向来懦弱胆小的弟弟只坐在边上哭:“对不起,哥哥,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会替你承担一切的。”
这次邱白枫比之前挣扎的还要强烈,保镖都险些按不住他,玛利亚没有办法,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邱夜的额头,说:“你要的报应来了,邱白枫。”
邱夜一动不动,绝望地看着邱白枫。
邱白枫立即僵住不敢再动,直到玛利亚的保镖再次把他捆扎结实,玛利亚才对着墙壁开了一枪,黄色的塑料小球从枪管弹出,射到砖面上后反弹回来,落在地上弹了弹,滚停在邱白枫眼前。
邱夜被留在了原地,邱白枫只能被保镖拖着往外走,他看着他的弟弟,无力地嘶吼道:“我要杀了你!”
玛利亚挑了挑眉,说:“你以为空有蛮力就能保护家人吗?你的一时冲动,只会害了他。”
“我看你有点本事,邱白枫,我能教你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邱白枫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玛利亚猛地一拽,把拴着十字架的细绳从脖子上扯断,她随手一丢,一脚把它踩烂,“我是你的救世主。”
“小子,天主不会原谅你,但是我会。”
作者有话说:
玛利亚其实在儿子面前相当不坦率,自打沈眼睛坏了以后她就不信教了,但在外人(包括沈)面前都伪装的很好
发个有关小邱和玛利亚过去的一些免费番外
最近有点卡文,而且因为临近毕业三次元的事情很多,更新从日更变为周万了
第139章 番外4:邱白枫的故事
十二岁的邱白枫端着瓶盖被拧紧的塑料瓶,目不转睛地盯着瓶里的蚂蚁看,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瓶中蠕动挣扎,最终因窒息而死。
男孩黑漆漆的瞳仁微微发亮。
“他马上就要上初中了,邱白枫妈妈,请您一定要多重视一下孩子的心理健康。”
“邱夜就没有这样的问题,身为班主任,我也希望邱白枫能够健健康康长大。”
前来家访的班主任距离邱白枫只有一墙之隔,他们在客厅,邱白枫则抓着塑料瓶坐在自己的床上。好心的班主任不想伤害邱白枫的自尊心,特意拉邱白枫的妈妈邱韵单独谈话,但她并不知道,邱家的隔音并不好,任何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兄弟俩的耳朵。
原本坐在桌旁认真写作业的邱夜慢吞吞地挪到邱白枫身边,尽管他不理解哥哥的爱好,但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跟着外人说邱白枫的不是。
兄弟俩谁也没说话,直到邱韵推门而入。
两个男孩还没有完全发育,他们身上还没有男性特征的棱角,光凭外貌而言,就几乎是母亲邱韵的复刻版。
邱韵很漂亮,即便她没有化妆,头发因为烦躁被捋的乱糟糟,宽松的牛仔裤和白半袖上还有油墨溅射的痕迹,放在别人身上兴许就是邋遢,而对于美人来说,就是一种凌乱的美感。
邱韵说:“小夜,你先出去玩,可以去同学家里,但不可以过夜。”
邱夜知道妈妈要和哥哥谈话,便听话地离开了这个卧室。
他向来很温顺,只是有点爱哭,但爱哭并不是什么大毛病,邱夜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正常人”,就像一只错生在狼群的绵羊。
邱韵靠在桌边,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看向邱白枫手里的瓶子。
二人沉默了一会,最先开口的是邱白枫:“我没有拿蜘蛛吓唬女同学。”
邱韵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你不会这样想。”
“我总是听不懂别人的话,她们就说我活该没有爸爸,骂你是妓女,”邱白枫不安地揉搓着瓶身,“妈妈,妓女是什么意思?”
“是一些通过从事不合法肉体交易来赚钱谋生的女人。”邱韵解释说,她并不觉得像十二岁的孩子说这些有什么不合适,邱白枫总比同龄人的发育要慢半拍,即便涉及到少儿不宜,他也很难做到和旁人有同样的理解。
邱韵继续说:“你的妈妈被同学骂为妓女,你生气了吗?”
“没有,”邱白枫眨了眨眼,说,“妈妈,她们觉得这个词具有羞辱人的意味,她们希望我会生气,而我没有,她们因此就更生气了。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觉得我生气。”
邱韵想了想,说:“邱白枫,这项职业是不合法的,或许是因为这一点。”
邱白枫继续逗弄自己的塑料瓶,此时里面就还剩几只蚂蚁在瓶中虚弱地抖动。
邱白枫说:“那我以后应该为不合法生气吗?我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情生过气。”
邱韵微微扶额,说:“不应该,邱白枫,没有意义。”
邱韵又说:“你没有因为亲人被同学辱骂所以感受到情绪起伏,也不会产生超脱理智束缚的冲动,那你为什么要把蜘蛛塞进女同学的衣领里呢?”
“是它自己爬进去的,我没有想吓唬她,”邱白枫说,“我只是把蜘蛛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拿自己试验了很多次,它都不会咬我,我想看看它会不会去咬别人。”
“这样不对,”邱韵站直身体,最后贴着邱白枫坐下,“你不可以用人做你的实验。”
邱白枫微微皱眉:“为什么呢?”
“这个世界的法律是保护每一个人类的,如果你伤害了他们,法律就要强迫你做出赔偿,”邱韵解释说,“我们的家庭条件无法承担赔偿费用。”
邱白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邱白枫:“下次我不会这么做了。”
邱白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邱韵便没有再继续谈这个问题,母子二人的交流向来不多,邱韵作为母亲只能尽力为邱白枫答疑解惑,提供吃穿住行,但她很难像普通人家的母亲一样给予任何母子之间的爱意。
邱白枫忽地说:“妈妈,我为什么没有爸爸?”
邱白枫从来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不觉得自己的家庭结构有什么问题,直至被人羞辱后,邱白枫意识到父亲得缺失或许就是自己与同龄人社交障碍的根源。
邱韵说:“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我二十岁那年就下定决心要生一个孩子,工作五年后花光了所有的存款和积蓄跑去国外做试管,试管怀上双胞胎的概率很大,也就是你和邱夜。”
“哦,”邱白枫说,“妈妈,你没有谈过恋爱吗?明明结婚生子的风险和成本更低。”
邱韵沉默了,她被她的儿子问住了,她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只想要孩子,男人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除了你和邱夜以外,其他人也都只是‘人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