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霜序本以为喜欢逛展览的人不会太多,实际上喜欢看雕塑的人真不少,也有许多为了带孩子出来玩的家长,会场里头好不热闹。
沈承安特意亲自出来迎老师进去,没见着囡囡,心下了然。
盛霜序察觉出沈承安因为这事儿有点失落难过,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伤害沈承安的心了,只是如今他们关系不清不楚的,惹得盛霜序心头也不舒服起来。
沈承安心里难过,但他不会表露到言语上——在这段时间的苦恋中,沈承安已改变许多,他不再通过极端的手段去强迫老师的关注,而是将所有情绪都隐忍至心底。
情欲的本质依赖于本能与自私,当人开始学会妥协、包容、忍耐时,浅薄的冲动就转变为了爱。
沈承安愿意付出这样的爱,直至一生。
盛霜序的注意很快就被会场布置的展品所吸引走,不得不说,沈承安对艺术的审美独具一格,尽管盛霜序对艺术一窍不通,但看到琳琅满目的雕塑时,心中难掩震惊。
展品基本都是沈承安员工的作品,盛霜序明显对他人的作品不大感兴趣,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在展品标牌上找沈承安的名字。
沈承安毕竟是工作室的老板,他要维持整个工作室的运营和安排,主要工作并不是雕塑的雕刻,故而很难找到他的作品,盛霜序将所见的雕塑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下意识想要看沈承安的作品。
沈承安还意外地惊喜于他的老师对雕塑产生了兴趣,默默跟在他身后一声也不敢吭,生怕打扰盛霜序的观赏。
盛霜序花费了很长时间看完了室内所有的展品,都没有找到沈承安的名字。
盛霜序有些失望,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就只有这些了吗?”
沈承安惊讶与老师对雕塑的热情,忙不迭地说:“老师,目前展览的就这些了……”
“如果你实在很喜欢的话,里面的房间还有一些没有安排展出的作品。”
盛霜序说:“没展出的作品?那是不是不应该放我这种游客去看?”
“不不不,”沈承安赶忙说,“老师,只是别的游客不行……”
沈承安笑着冲他眨了眨眼:“作为老板也是可以分配些特权的。”
沈承安便领着盛霜序去了展会尽头游客禁入的房间,屋内很宽敞,里头摆了不少雕塑,这些雕塑不像外面那些整整齐齐摆好标牌,盛霜序先往边上看了看,看得发晕,再一抬头,只见屋内正中摆了个铁质展台,一尊唯一带着标牌的雕塑坐落其上。
那是一只夹着烟的手,手指修长、纤瘦,细节雕刻得相当好,连烟头细碎的灰烬都精致地雕刻出来,盛霜序凑近看了看,甚至能看清指节处的薄茧。
这是沈承安的作品,名叫《情人》。
盛霜序当然能看出来他雕刻得是谁,立即惊得红了脸,人已经慌乱得不行,还要故作镇定地说:“你、你为什么不把它展出去?”
盛霜序又不敢看沈承安的眼色了,他生怕叫自己再有所失控,就死死盯着雕塑手上的烟,忍受背后沈承安注视着他的目光。
“老师,你要听我说实话吗?”沈承安虽然这样问了,但并没有真正等到盛霜序的回答,而是自问自答地说,“我只是把我无时无刻所想的东西创作出来,等看到它的成品之后,就莫名再也不想叫别人看见了,观众也不行。开展的前一天,我就出于私心把它撤了下来。”
“我希望它只能为我所见,我真是个自私的人啊,老师。”
作者有话说:
争取下下周完结哦,下周要让小沈抱着老师哭卿卿道歉(苍蝇搓手)
第127章 惊喜
薄薄的一扇门外人来人往,脚步声不息,盛霜序却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
他的视线无法从那只雕刻的手上移开,他无法想象沈承安究创作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但如果不是饱含爱意,又如何能雕刻出这样的作品呢?
沈承安轻轻走近了他的老师,手指从盛霜序腰侧穿过,逐渐收紧。
盛霜序感受到沈承安洒在他颈侧那炽热的呼吸,脊背不禁为之战栗。
沈承安贴在盛霜序耳边,轻吻他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深情:“老师,我爱你。”
“没有见到你的时候,我都会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盛霜序颈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克制不住转过头去和沈承安对视的欲望。
他知道沈承安正用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看着自己,他们相处的时候,沈承安的目光就总追随着他,从未移开过。
气氛正好,盛霜序正准备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情人》后面竖起的塑料遮板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地,一个年轻男人按着遮板从里头跌了出来,背后是张简易的折叠床。
盛霜序吓了一跳,猛地缩进沈承安怀里去。
男人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倒地的遮板扶好,露出两只狭长的眼睛,说:“啊,老板,对不起,我正在这里睡午觉……”
“你们可以继续了。”
盛霜序才意识到自己和沈承安的暧昧,赶紧把抱着自己的沈承安推开。
沈承安:……
沈承安的手背青筋凸起,但他只能平静地问:“宋知秋,打扰你睡觉了吗?”
宋知秋终于从遮板后走了出来,他面露内疚,停在了《情人》旁边,说:“噢,抱歉,现在确实不困了,外面实在是太吵,只有这儿是个清净地。”
宋知秋是沈承安偶然发掘出来的一个人才,他在绘画和雕塑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沈承安便和他共同创办了工作室,宋知秋手里虽然有股份,但他一门心思就只有画画,工作室刚刚起步,宋知秋主要还是在网络上画些插画和条漫积累人气,进行网络的运营,其他线下的事物则基本都是沈承安来处理,宋知秋便也叫他老板。
盛霜序心觉方才的事情都叫宋知秋给听了去,顿时羞的没脸见人,宋知秋却坦荡得多,就单纯地看着他们俩,盛霜序对上宋知秋的眼睛后,忽地觉得仿佛在哪儿见过他,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宋知秋生得很漂亮,几乎算是盛霜序现实里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他皮肤白皙、鼻梁小巧而高挺,左眼眼下有颗小小的泪痣,他长发毛毛躁躁的,被杂乱地扎了起来,确实是副刚睡醒的模样。
宋知秋被盛霜序盯得有点不自在,他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明显气场不太对劲的沈承安,赔笑说:“您就是盛老师吗?我常听老板念叨您呢。”
宋知秋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事情呢?盛霜序吃惊不已,转头回看沈承安,只见沈承安别开脸,轻咳一声,说:“对,是我的老师。”
他把“我的老师”四个字念得很重,叫盛霜序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宋知秋就仿佛没听出来似的,说:“今天有幸见您一面,我是宋知秋,也是老板的合伙人,我也想和您多聊聊呢!”
“您对我们的工作感兴趣吗?还是对老板创作《情人》的过程感兴趣?”
沈承安并不羞于叫老师知晓自己的爱意,但他的龌龊心思太多,说起时总归有些心虚,也不想和老师以外的人讨论,便轻声打断说:“不要谈我的事情了,想聊的话就聊聊别的。”
宋知秋其实不是个健谈的人,但他并不想因为自己把场面给冷下来,盛霜序跟着他聊了几句,才意识到宋知秋似乎是个很敏感的人——他很会察言观色,他似乎本性是个内敛的人,但为了迎合盛霜序,不得不表现出一副外放多言的模样来。
盛霜序这才知道宋知秋是读神学院出身,做过一段时间神父,才突然舍弃宗教,决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聊着聊着,宋知秋忽地说:“盛老师,你知道最近的新闻吗,就是那位在华的企业家卡佩先生……”
约翰·卡佩,盛霜序并不熟悉,只是偶尔会在电视上听到他的名字,他不是卡佩家族的掌权者,但他在记者面前最为活跃,虽然卡佩家族的名气没有沈承安本家桑切斯家族大,但国内的进口产品有一小部分是出自于卡佩集团。
沈承安脸色一变,赶忙给宋知秋使眼色,叫他不要再说下去,可他的小动作全都被盛霜序给看在眼里,并没起到阻拦的作用。
沈承安见此事完全瞒不过去,不由得叹了口气,郑重地说:“老师,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我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来讲。”
宋知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愧疚自责无比,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沈承安说,“小宋,能不能麻烦你稍微回避下,我想和老师单独谈一谈。”
宋知秋推门离开后,盛霜序还隐隐担心这件事儿会不会打击到他,沈承安就立即开口说:“老师,还记得我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吗?”
盛霜序的心思被这番话给拉了回来,略带茫然地望向沈承安。
沈承安说:“我……不,我和我妈妈分工合作,我妈妈找到了当时绑架我们的幕后黑手,就是约翰·卡佩,他现在已经因为触犯法律被遣送回国了,他是卡佩家族的人,在国外处理可能会有些棘手。”
“但他并不是我想要谈的重点,重点是,当时诱导胁迫宋玲雅的人我也派小邱找到了,这些人和约翰·卡佩有点牵扯,我目前姑且算是协助警方控制住了他,但将他们连根拔起需要时间,劝说精神失常的宋玲雅为你洗脱清白,可能还需要更久的时间。”
“对不起,老师,我想起码在你的生日之前能给你一个惊喜,但眼下看来,我们似乎还有许多困难要克服呢。”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番外的但是……卡文了
就推主线吧
第128章 希望
这些过往的事情经由沈承安嘴里说出来,引得盛霜序阵阵恍惚。
他对残酷的世界已失望透顶,已经几乎不再去幻想自己能够完全翻案恢复清白了,但他心中总会残留那么一点希望,有了希望,人才能勉强在绝望的现实中苟延残喘下去。
等到希望真的降临到他眼前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激动和狂喜,竟然是不知所措和茫然。
他原本只期待宋铃雅能够为他说一句话,站出来证明他的无辜,哪怕是一个道歉——却没想到沈承安已经做到了更深的一步。
盛霜序就怔怔地看着沈承安,直至被沈承安轻轻摇了摇肩膀,沈承安有些焦急地询问他:“老师,你怎么了?”
盛霜序喉咙发哽,反复张开口都说不出话来,这才发觉自己的眼泪正不住地往外落,他哆哆嗦嗦地取下眼镜,赶紧去抹脸上的泪。沈承安被盛霜序的反应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翻找口袋里的纸巾,但他却没能如愿找到东西,就用手包住盛霜序的脸,手指轻轻地为他擦拭泪水。
盛霜序很难再压抑住情绪,哽咽地开口道:“谢谢你。”
沈承安一愣,他从没想过要盛霜序的道谢,也不求任何回报。
盛霜序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的善良很难叫他理所应当接受他人的好意,即便沈承安对他有亏欠,但他也无法无视沈承安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
盛霜序总会把事情想得更糟一些,也控制自己不要对任何人太抱有希望,以免承受过多希望无法实现而造成的痛苦,但希望所带来的力量是如此充沛而汹涌,直接将他眼前的阴霾被一扫而空。他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额头无力地依靠住沈承安的肩膀。
沈承安近些日子已成熟了许多,至少在感情上不会再像个孩子一样用极端手段来吸引老师的注意力,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足以沉着冷静地应付一切突发事件,但老师的主动贴近还是叫他慌了神——沈承安手指僵硬地从盛霜序脸侧移开,最终小心翼翼地抚摸起盛霜序的脊背。
他心中生出仓促告知老师、导致老师难过的愧疚,还有被老师亲近后的、自私的窃喜,两种情绪黏黏糊糊地缠在一起,快要冲晕了沈承安的大脑。
沈承安嘴巴笨,便更喜欢用动作表明自己的情绪,他想要抱紧他的老师,更想要宣誓主权似的亲吻,以此来给予他的老师安全感。
但他的老师并不会理解他的冲动,他便忍住了。
沈承安耳根微微发红,笨拙而紧张地安慰道:“老师,你……你不用和我道谢的。”
盛霜序逐渐冷静了些,沈承安的心跳声在他耳边越来越响,竟莫名使他心安许多。
“你不要难过了,因为是我要帮你的,我压根不需要你的道谢,”沈承安还在费力地说些安抚的话,“就算最后没能成功,我、我也会想尽办法帮你的。”
正在这时,盛霜序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这才赶忙挣脱沈承安的怀抱——盛霜序竟还因此有了几分不舍,他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键,连带把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都抹去。
沈承安眯起眼睛,试图偷看打来电话的人的名字。
他什么也没看清,心中对来电人的不爽和嫉恨几乎要涌到脸上去,但他不想在老师面前暴露自己所想,只能把注意力再引到盛霜序身上去。
他的老师真漂亮。沈承安想,心里的恼火也逐渐消退了点,他还是想亲吻他。
盛霜序的眼睛水润润的,眼眶红了一圈,他的面色随着电话谈话的深入愈发凝重,沈承安隐约察觉出盛霜序的情绪变化,心中也随之有些不安。
盛霜序说的话不多,只是随着对面应了几句“是”,就挂断了电话。
“打来电话的人自称是我的舅舅,他说我妈妈去世了,”盛霜序放下手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算不上难过,“我得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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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霜序的记忆中,他的母亲宁诗慧是个很矛盾的女人。
盛霜序并不清楚真实情况,他从没见过外公外婆,只知道宁诗慧为了嫁给盛宗钰,很早就与娘家断绝了关系,盛宗钰就是她生活的浮木——敢于反抗父母的女人竟然变成这副模样,她敏感而懦弱,面对盛宗钰日复一日的家庭暴力与精神折磨,她也不敢有丝毫反抗。
盛霜序最初对生下他的母亲也抱有爱意,年幼的他和盛雨薇甚至会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拦住父亲对母亲的殴打,而他们的妈妈哪怕看着孩子们挨打,也只会哭泣,她明明已遍体鳞伤,却还要一次又一次抱着盛霜序和盛雨薇讲她和盛宗钰的爱情故事,沉浸于过往的幻想中。
直到盛雨薇出事以后。
他可怜懂事的妹妹数次哀求、确认不要把那天的事情透露给妈妈,即便她不说,就算豁出性命盛霜序也愿保守他们那共同的秘密,当他好不容易能够带着妹妹逃离那个家的时候,在临行的前一晚,宁诗慧单独拦住了盛霜序。
盛宗钰根本不想供养两个孩子,也不把兄妹俩放在眼里,即便他们离家出走,他也是不管不顾。盛霜序压根不奢望盛宗钰能够有所动容,他本以为宁诗慧起码会表现出对孩子们的担忧——她只是苦苦哀求他不要走,因为这样会毁掉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