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还起身去看放在桌上的两竹匾枸杞子,陆谷摘得这些个头都大,比前山的品相好,就算价钱上不去,也更容易卖。
他抓起一把细看了下,就对陆谷说:“下山了我带你去卖。”
这几天忙碌可不就是为了这个,一听有戏,陆谷连忙点头,话说着说着,气氛就较刚才和缓了不少,不说话也没那么局促了。
一阵大风吹来,裹挟着雨水扑向堂屋里的两人。
陆谷脸上手上都有冰冷的雨水,急忙将地上的一堆竹篾往后边挪了挪,他没加衣裳,这会儿觉出冷意。
不大的功夫,天上乌云更多更黑,别说堂屋底下了,外边都不怎么亮,仿佛就要入夜了。
沈玄青见风势越大,放下手里刚编了底部的竹条,对陆谷道:“冷了,先进屋。”
说着他起身就把堂屋门关上,以免雨水吹进来。
天这么黑,门又一关,想干活都没法了,陆谷只得跟着他进了更暖和些的屋子。
房中门窗紧闭,依旧能听到外边大雨倾盆,连风都狂刮起来,幸而在深山林里,他们有这样一座坚固的房屋抵御风雨。
坐在桌边无事可做,也不大能看清什么,沈玄青顿了顿开口:“这几日劳累,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躺着歇一阵。”
这确是实话,以往他自己在山里傍晚还要做饭,会回来早些,如今有陆谷跟着,免去了他做饭费的功夫,回来就比从前晚。
连着五六日在早出晚归,在山里奔忙,也该挑着今日下雨多歇一会儿,不止他,陆谷每日也要做不少事,得个空躺着歇息对身子也好。
睡一张床对陆谷来说已有些惯常了,听完张了张嘴,最终没敢推拒,再说若沈玄青去睡,他自己傻坐在桌边什么都不干,就更蠢笨了。
床上拉开的是新被,前两天他已把旧的被褥拆洗了,夜里太冷就把洗过的旧被覆到新被上,盖两层。
眼下不比夜晚困顿,陆谷躺在床里想心事,沈玄青说带他去卖东西,那他是不是可以多带些,无论枸杞子还是别的药材都得找找。
被窝里渐渐暖了,床上的另一人也在想心事。
只是随着陆谷身上干净温软的气息再度传递过来,沈玄青就将正事抛到了脑后。
不过几天而已,竟叫他夜里睡觉抱惯了,此时自己躺着,怀里手里没个实在,那种虚空心痒渐渐地越大了,像是黑黝黝在他胸腔中旋转,若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会将理智吞没。
陆谷刚有点神游天外的意思,忽然靠着沈玄青那侧的手被抓住了,他一惊,立即回过神。
沈玄青的手比他大,结实而有劲,连手掌心都是干燥温热的,让他有些惊惧,不知这是何意。
这几日清晨醒来时,他总会被抱着,但那都是夜里睡熟后才有,这会儿大白天的,哪能如此。
羞耻让陆谷小幅度动了下手,而握着他的那只大手更用力了,紧紧攥着。这一下就叫他知道,沈玄青并非是误碰。
他只得安静躺着,任由手被握住。
谁知这还不是结束,在一阵沉默过后,身侧高大的男人一个翻身,就将他整个抱进了怀中。
陆谷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心慌不已,他闻到沈玄青身上野澡珠的味道,像是被男人燥热的胸膛暖热了,变得竟颇具侵略,直让他想起那日帮沈玄青擦药酒时觉察到的那份野性恐惧。
他似乎听到一声轻又满足的喟叹,因太过紧张无法分辨是不是听错了。
沈玄青幼时上过几天学堂,是识几个字的,但他念的书是正经书,自然不知淫ll词艳ll曲里的温香软玉四字,他只知抱着夫郎才会踏实些舒坦些,心里头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可抱着抱着,他觉着陆谷愈发好闻,像是心间被勾出不可收拾的念头,让他变得不满足也难耐起来。
陆谷不通人事,出嫁时没人教他。
他们这里双儿姑娘出嫁时讲究沐香汤,身上要带着香味儿,不然杜荷花也不会烧水给他洗澡。
至于别的,一般会有婆子拿着粗糙的图本偷摸教导,但杜荷花没给他找图籍,所以他压根儿就不懂这是在做什么。
新被蒙头,一夜风雨飘摇。
——
头顶太阳刺破乌云,被雨水冲刷过的山林变得清新。
冷意还未褪去,陆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看见地上几片被风雨打过的落叶,还留着水迹,那叶子已有些泛黄了,叫他忽然觉出秋意来。
沈玄青提着鱼篓渔网出门了,说是到河边抓鱼虾挖泥鳅,今早他俩都起得迟,起来后天也不怎么好,他就没出门打猎,这不到晌午才看见太阳。
陆谷晒得有些昏昏欲睡,神思都变得恍然,也是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昨夜好像真的给人家做了夫郎。
他被买来就是给沈玄青做夫郎的,从前他没料到还有这些,眼下确已发生,似乎真的夫郎合该就是这样的,让他惧怕羞耻之余,却也有些认命。
不认又如何,他昨晚都没敢动一下,咬着下唇生生受了,一声都没吭,总不能今日变卦说不愿,再者他也没那个胆气跟沈玄青说。
他独自坐了许久,终于撑不住想回房睡的时候,狗跳过门槛从外边窜进来,随后沈玄青也进来了。
他衣裳有湿迹,却满不在乎,挽起的袖子还未放下,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腿长个高腰板也挺拔,此时一见到陆谷,满脸春风笑意竟比那天上太阳都惹眼。
陆谷因神思昏沉,抬头呆呆看着,头一次没有避开视线,这一看就让他发觉沈玄青长得如此、如此俊朗英气。
那个模糊的冷硬轮廓在他心中变得清晰,他似恍然大悟,原来沈玄青长这样。
“两条大鱼我用密网兜了,困在网里,有河水就不会死,网边压在青石头底下了,明日或后日你想吃就过去取。”
沈玄青几步走过来,腿长人俊身姿还挺直,一身布衣短打也遮不住姿度,这几步路走得堪称意气风发。
他脸上笑意比平时多多了,半蹲在陆谷面前,将鱼篓拿给他看,笑着说:“这些泥鳅跟杂鱼给你炖汤喝,还有小虾,昨天下了雨,河水涨了,山溪里的白壳虾被冲下来,我拦了不少,给你焯了水吃。”
小鱼篓沉甸甸的,可见抓了许多,陆谷从沈玄青那双明亮的笑眼里看见自己,他才意识到已盯着人家看了好一会儿,神色就慌了,连忙低头装作去看鱼篓。
经历了昨晚的事,被自己夫郎看着,沈玄青就不似之前那样面对陆谷会无措了。
他左膝轻点地半蹲半跪在陆谷面前,太阳照在陆谷脸上,看着越发莹润。
陆谷脸颊肉不多,但也软软的,他昨晚就知道了。
呼吸渐渐靠近,脸颊被另一人的唇轻蹭,昨晚那种惧怕又来了,陆谷紧紧攥住了腿上布料。
过了一会儿,沈玄青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恋恋不舍退开距离,低哑了嗓子说:“我去杀泥鳅。”
“嗯。”陆谷垂着眉眼点头,脸颊被蹭过的地方发烫,根本抬不起来。
沈玄青起身刚往厨房走了几步,又转过头说道:“你若累了,不如睡一阵,吃饭时我叫你。”
陆谷讷讷应了声好,就躲进房里去了。
至于自己做饭的沈玄青,只要不是炒菜他就能对付。
在家里他见过卫兰香炖泥鳅,杀好了切些姜葱一块儿搁进罐子里,加水用小药炉熬上就好,至于河虾就更好做了,不过倒进锅里焯水煮熟而已,昨天陆谷蒸了些蒸饼,随手热几个就能开饭。
外头的动静陆谷躺下没多久就听不到了,沉沉睡过去。并非他身子骨不行,素日干活打草惯了,也算经得起折腾,若循序渐进如寻常小两口悠着来倒也不会这般疲累。
只是沈玄青太年轻,那一身古铜的肌肉像是没处使劲了,又是头一次没分寸,颇莽了些,尝着肉滋味也不愿松口,直闹了个天翻地覆。
——
日子有了改变,这改变留了下来,隔三差五的,陆谷渐渐习惯了。
多了个人打理,屋里屋外都有了点变动,院门前陆谷移来几株山野花,浇了水后活下来这几株好养活的,开出或红或黄的大花,给屋前添了几分色彩。
他见村里有爱讲究的人家都会栽花,既在山里见到了漂亮的,就连根挖了带回来,他挖了不少,别的养不活都拔掉扔了。
晨起微风吹拂,花枝轻轻摇摆。
陆谷背着竹筐锁门,待转身后就和拉起板车的沈玄青一同下山,板车上满载猎物,也该去卖了。
第25章
山路崎岖,赶路累又艰难,但满载的猎物叫人心里充满了热乎劲,腿上脚上似有用不完的力气。
到村后小山坡上,两条细犬吠叫着飞奔回家,恰好让扛了锄头下地的沈尧青听见,连忙看过来,见沈玄青拉着板车似乎挺沉的,他对院子里喊了声,放下锄头疾步赶来接应了,忙乱中还揉了两把狗头,不然它俩一直蹭着他腿摇尾巴。
卫兰香三人听见动静也都赶了出来,见陆谷跟沈玄青好好的,心里头的担忧就去了,她眼圈微红满心感慨,有个夫郎到底不一样了,他们家二青从山上下来都穿得干净齐整,不再灰头土脸跟个土匪山贼一样,笑容也多了,看着那叫一个有精神头。
如此,就是她这会儿死了,到地下也对得起沈顺福。
“娘,阿嫂。”陆谷小声喊了她跟纪秋月。
“哎,回来就好。”卫兰香喜笑颜开,跟沈雁把他背上的竹筐卸了。
“谷子哥哥,你这花儿能给我一个戴吗?”沈雁瞧见竹筐上边有几支山花,说不上名儿,花瓣从底部往上,由粉转橘像是傍晚天边的云霞晕染开,特漂亮,因有好几朵呢,她忍不住询问。
这是路上歇脚的时候陆谷瞧见的,从一簇中折了几枝,本就是给她们带的,闻言从里边拿出来,说道:“就是给你的。”
他又瞧见纪秋月,递过去小声说:“阿嫂,也有你跟娘的。”
卫兰香笑得合不拢嘴了,她把花递还给陆谷,但陆谷摇头小声说不用,她就给了纪秋月,说道:“难为你孝顺,就是娘一把年纪了,还戴花儿做什么,要被人笑话老妖怪的。”
一家子说说笑笑,一同拉着板车回去了。
沈雁头发上别了花美滋滋的,她虽年幼,但圆脸杏眼长得讨喜,戴着花更显出几分可爱。
她脚下着急,急于出门想跟同龄的姑娘双儿显摆显摆,可板车拉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叫她又顿足,一番纠结后才有了取舍,先看二青哥带回来什么,再去显摆头上的花也不迟。
“这是黑蹄羊?阿弥陀佛,能卖不少钱了,这山鸡可不少啊。”卫兰香翻看着板车上的东西,看一个嘴里念叨一个,满心都是喜悦。
当知道陆谷竹筐里背的干货都是他自己晒的,得了沈玄青的眼色后,她更是夸得赞不绝口:“谷子采了这么些枸杞,艾草也不少,了不得了,能卖不少钱呢,改明儿娘给你打点米酒,抓把枸杞子煮米酒喝。”
陆谷把沈玄青照看得好,还这么勤快,她偏向儿子的私心也不偏了,越看陆谷越觉得老天开眼,得亏没把那个陆文给娶回来,这么一想,她就拍着手说道:“也不等明儿了,娘这就跟你阿嫂去。”
陆谷被夸得羞涩低头,还没等抬头呢,卫兰香就挎着篮子,风风火火跟纪秋月出门打米酒了。
沈雁这会儿也巡看完了板车,从一只已咽气的大山鸡屁股上拔了几根长长的彩羽,就跟沈玄青说道:“二哥哥,我去找彩霞她们玩了。”
今儿回来高兴,沈玄青没管她贪玩不放鸭子的事,还取了个小布袋给她,说道:“跟她们分着吃。”
沈雁接过来一看,里面装的是野果子,脸上笑意更大,欢欢喜喜就出去了。
板车上的东西没卸,只拿下来三只山鸡两只野兔,留给卫兰香她们吃,余下的明天拉着板车到镇上卖。
陆谷和沈玄青洗了把脸坐在院里歇息,沈尧青也不下地了,拿个碗偷摸到卫兰香房里抓了大半碗瓜子出来,坐在屋檐下跟二弟乐呵呵闲聊。
瓜子是前两天买的,喷香的炒货,卫兰香没舍得多往外拿,想着要是家里来个人,端了这个招待也是有面子的。
陆谷长这么大就吃过两次瓜子,还都不多,这会儿算是能坐着慢慢嗑了。
清溪村就有人酿米酒,卫兰香还跟纪秋月到隔壁村的豆腐坊去了趟,打算炖个肉酱豆腐,山里吃不到豆腐,回来了可不得犒劳犒劳。
就是家里最近没买猪肉,她打听着,最后跟村里林金虎夫郎讨了半块,等明儿要给人家还的。
回来见陆谷跟沈玄青在院里歇脚,她没让陆谷打下手,跟纪秋月两人到厨房生火做饭,至于沈尧青偷出来的瓜子,她瞪了眼大儿子,这嘴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岁小儿。
但她瞪完又笑了,说起来她偏疼沈玄青些,但对大儿子也不赖,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瓜子而已,吃就吃了。
至于沈雁,小女儿不是两个儿子比得上的,她总趁着到镇子卖鸡蛋鸭蛋的时候带沈雁去,就算她不言语,连纪秋月都知晓这是带幺女打牙祭去了,不是给买碗酸辣豆花就是买个油酥饼。
当然陆谷是不知道的,他毕竟刚来。
待瓜子嗑完,饭也好了。
米酒分外爽口,红红的枸杞瞧着也好看,炖到滚烫的豆腐吹一吹,入口滑嫩还带着浓厚肉香,还把陆谷带回来的两大朵鲜菌子跟青菜炒了,再来一个软乎乎的白面馒头,白面精细,比杂面好吃多了,这一顿吃下来可谓是十分满足了。
院子里说笑声不断,沈家人人脸上都有笑意,陆谷吃完也不用洗碗了,纪秋月让他回房去歇,走了这一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