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静默地跟在后面，抬起眼睛小心翼翼打量前面的少年。

　　……他真的被人收留了。

　　这一切太过顺利，太出乎预料，太不真实。

　　想起刚才的对峙，沧月仍旧觉得像在做梦。

　　他被保护了。

　　怎么会有人保护他。

　　脚下的疼痛没有减轻半分，鱼骨碎裂给他带来的伤害十分巨大，人类、其他种族……都是让人厌恶的东西。

　　有时候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有能力的，可以摧毁这个世界，让每个欺辱他的人都匍匐在脚下，卑微求饶。

　　然而清醒后，却不记得那声音还说了什么。

　　沧月的目光落在少年垂落在两侧的手掌。

　　体力早在奔来人类居住地的路上耗尽，可现在似乎又有了点力气。

　　他忍着不适，快速往前走了几步。

　　云航听见声音，以为沧月是害怕自己将他丢弃，不着痕迹站在原地等了两秒。

　　而后，自己的幺指被轻轻地牵住了。

　　云航身形一顿，讶异地回头看他。

　　沧月的脸色依旧惨白，深凹的眼眶漆黑而惶恐，还有期盼。

　　手指在发抖，整只鲛惴惴不安。

　　但他没有松开，只是抖得更厉害。

　　这是他有史以来最大胆的举动。

　　云航抿唇，掌心再次潮湿。

　　反派BOSS拉着他，他根本不敢动。

　　同时也有点点想笑，但忍住了，沧月现在十分敏感，万一被误会是嘲笑就完了。

　　云航任由他牵着，没有任何动作，神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

　　他的默许无疑给沧月带来了巨大的鼓励，手指被拽住的力道大了好多。

　　云航明知故问：“你叫做什么名字？”

　　“沧月。”

　　沧月自有记忆起就在流浪，后来被中介所救助，直到可以卖出价钱。

　　这个名字，是他第一任主人取的。

　　其实关于第一任主人的一切，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因为没过多久他就被抛弃，主人重新接回了一个漂亮、拥有美丽歌喉的鲛人。

　　只有沧月这个名字，被他记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了。

　　他重复了一遍：“我叫做沧月。”

　　“沧海月明珠有泪。”云航念了一句，然后说：“我叫云航，云朵的云，航行的航。”

　　想到什么，他又问：“识字吗？”

　　沧月“嗯”了一声。

　　中介所有系统的教学团和培训班，根据不同种族训练不同的天赋，这样价格可以卖得更高点。

　　他是中介所成立以来最大的赔钱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别墅前的花园。

　　张叔在身后提醒过两次，但云航不开口，沧月不松手。

　　指尖的温度似乎都热了起来。

　　别墅门打开，云航回头灿烂一笑，努力和他拉进关系：“从今天开始，你有家啦。”

　　沧月心头一颤，抬头望过去。

　　客厅内铺着柔软的地毯，茶几上摆着不知名的鲜花，整个厅内都带着淡淡的花香味。

　　沧月站在门口，赤着的脚上满是干涸的泥土和血渍。

　　张叔皱眉，对云航道：“我先带他去洗漱。”

　　然而沧月不肯松开手指。

　　云航感受到他的情绪，不敢让他受一点委屈，摇摇头：“不用，我带他上楼。”

　　一路上，张叔已经忍受许多，忍不住语气严厉，看向沧月的目光明显不善：“这样不合规矩。”

　　沧月又害怕又委屈地躲在云航身后。

　　云航立马护住他：“我就是规矩。”

　　他无比庆幸原主是个脾气骄纵的少爷，自己现在做什么都不奇怪：“你不满意可以去我哥那里告状。”

　　这位老仆人抿唇与他对视半晌，最终还是忍下去：“我去让佣人为他准备房间。”

　　云航得寸进尺：“要离我近点，隔壁最好。”

　　张叔：“……”

　　等张叔离开，云航立即把沧月带进屋内：“没事了。”

　　“嗯。”沧月低着头，黑发垂落，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云航的房间在三楼。

　　进了房间，地毯厚实，脚下触感异常柔软，连伤口都不是那么痛了，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朵上。

　　云航说：“你的房间还在准备，先进来歇一会儿。”

　　而后打开终端，呼叫厨房准备食物。

　　那边准备的很快，一份油炸小鱼干，一份海带汤，还有鱼籽饭。

　　佣人将食物放在门口便离开，云航端进来，放在屋内的小桌子上。

　　沧月小声道了谢。

　　“时间太晚了，家里没有什么食材，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让他们准备。”

　　沧月摇摇头：“已经很好了。”

　　过了两秒，又小心问道：“你要去忙吗？”

　　其实云航有许多事情要做。

　　联系医院，给鲛人准备洗漱的衣物和日常用品，要放洗澡水……

　　这些其实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但云航更想亲自动手，他希望沧月能记得他的好。

　　他不确定沧月以后还会不会变成反派BOSS，如果没有就最好，如果不幸还是走了原剧情……

　　希望沧月能看在这些情份上，日后放他一条狗命。

　　还有和他哥报备这件事，至少不能让他哥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收留了一个鲛人。

　　但现在，这一切都似乎不值得忙了。

　　云航坐在他对面：“不用的。”

　　沧月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而后慢慢用起食物。

　　云航松口气。

　　明明只是面对一个小可怜，可他脑子里满是最后大BOSS掐死他的模样。

　　沧月吃饭很安静，明明几天都没有进食，却不狼吞虎咽。

　　云航坐了一会儿，发现对方真的只是单纯让他陪着，便用意识打开终端，进入购物网站。

　　找到非人类种族区，种族选择鲛人。

　　而后被琳琅满目的商品花了眼。

　　没想到鲛人数量不多，但卖给他们的东西倒挺齐全。

　　云航眼睛眨也不眨在购物车添加了许多，直到系统提示他放不下了。

　　看着挤满的购物车，云航很满意。

　　他的诚意都塞在里面，希望大佬能感受到。

　　一口气结完账，选择即日送达。

　　“我吃饱了。”

　　云航关掉终端，看着面前空掉的餐盘，叫来佣人收走。

　　接着去准备洗澡水。

　　这栋别墅是云父云母特意为小儿子购买，三楼除开两间卧室，还有一个十分巨大的浴池，可惜云航不喜欢游泳，搁置了许久。

　　鲛人喜水，云航原意是想让沧月洗的尽兴一点，但在看见浴池的面积后果断打消了念头。

　　等水放满，天都亮了。

　　最后，他把沧月重新带回自己房间的浴室。

　　资料上说，鲛人体质和其他种族不同，冷水对他们并不会有影响。

　　浴缸里很快放满，云航把洗漱用品拿下来，正想介绍怎么用，看见沧月满身的伤痕欲言又止。

　　室内灯光充足，沧月的身体比外面看得更加清楚。

　　已经不是可以用“惨”字来形容的了，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有些鳞片无法控制浮现出来，可惜没有起到任何保护作用，大片脱落，留下血腥的味道。

　　这副模样，甚至让人无法想明白，如此脆弱的生物怎么熬到了现在。

　　沧月察觉到他的目光，神色黯淡。

　　他似乎想把自己遮起来，但破碎的布料又能遮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