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见闫泽一点一点把脸上的笑收干净,他眼色突然变得有些暗沉。
他把还剩下大半截的烟按灭在旁边的石板上,手停顿了好几秒,说了一句,“行,我等着。”
然后人就走了。
要说徐皓有多喜欢林潇,上辈子那真的是太喜欢了,喜欢到恨不得把自己所有能给的都送给她。但这种只属于年轻人的冲动的喜欢又能单方面坚持多久呢?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到后面的时候,徐皓再想她,那几乎就变成一个符号了。一个类似初恋的符号,里面充满了最激进最单纯的感情。那可是属于过去的。
感情吃不了回头草,否则会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会糟蹋了美好的回忆。
所以这辈子徐皓再见到林潇,充其量,只能算一个熟人。
一个人生转折路口的熟人。
心理上,徐皓早就过了那种跟愣头青一样奋不顾身去谈恋爱的年纪了,这并不是说因为他经历了一番变动,从此改头换面不相信爱情。他没有那么苦大仇深。
他之所以会像现在这么没所谓的,单纯就是因为过年纪了而已。
对于一个理智的成年人来说,爱情是生活调剂品,但从来不是必需品。
更何况,再喜欢谁也不能喜欢林潇啊,她上辈子还跟徐皓在一起的时候就劈腿了,还劈腿的他最好的兄弟!你要说徐皓因为这事儿恨闫泽吧?恨其实谈不上,如今是个法治社会,哪有那么多强取豪夺的爱,闫泽能挖地动林潇的墙角,那说明林潇自己本来也就是愿意的。但这事儿也是徐皓很多年以后才想明白的,当时他哪有空想那么多啊。
当年闫泽不仅莫名其妙地抢了他女朋友,还第一时间给徐皓去了个电话,在徐皓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把徐皓叫去了一个酒店,说有急事,报了个房间号就挂了,那架势整的徐皓还以为闫泽在酒店跟人打起来了呢。结果敲开顶层总统套房的门的时候,竟然是自家女朋友裹着个浴巾就来开门了,还满身暧昧红印和沐浴的清香,甚至连头发还是潮湿的,只要不傻都知道刚刚这间屋子发生了什么事,看的徐皓当场脑子就宕机了。
林潇当时特别惊慌失措的就往后退,然后徐皓再往后看,闫泽赤裸着上半身,薄薄的一层水珠顺着腹肌的轮廓往下淌,淌到裤子暧昧的边缘线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小水印。
他长手长脚地坐在正冲着门的那个软沙发上,整个人放肆又慵懒,就是眼神不太对劲儿,好像憋着一丝被冷水浸了的火药,味还没全蔓延出来似的。看见徐皓后,闫泽甚至还当做什么事没发生似的抬手跟徐皓打了个招呼,说,“来了啊。”
这下宕机的变成林潇了,看她那个表情,她大概还不知道原来徐皓跟闫泽是认识的。
徐皓二话不说,上前两步一拳砸在闫泽脸上。
那一拳下去直接给闫泽干蒙了两秒,然后闫泽转过被打偏的头来看徐皓,那眼神说不上什么意思,过了半晌才说,“徐皓,你他妈因为一个女人,你打我?”
说完俩人就打起来了。
这算是他俩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架,徐皓当时特别上头,满身的气没处发,却没想到闫泽好像比他还生气,那眼神狠得跟什么似的。其结果就是俩人下手一个比一个狠,林潇在旁边都吓傻了,一边哭一边打了120,还报了警,最后两个人双双进医院,满身是血不说,徐皓鼻梁骨都被闫泽打骨折了。
至此俩人就闹掰了。
再后来徐皓就没怎么联系过闫泽,就记得中间有一次闫泽还主动来找过他,但是具体说的什么徐皓给忘了,反正那次闹得很不愉快,因为在这之后,闫泽就消失了一段时间。
紧接着没多久,徐皓他爸的公司被控股了。
操盘的是邵氏的人。
很难想象,若不是因为私人恩怨,邵氏那么大的一个家族企业根本不可能闲的没事跑过来折腾徐皓他们家的生意,这其中实力太悬殊了,人家随便掉两粒芝麻就够闹的徐皓他家人仰马翻的。后来徐皓因为这事儿想去找闫泽谈谈,毕竟徐皓他爸之前跟邵氏甚至没有过贸易往来,更不可能是什么公仇,那问题只有可能出在徐皓和闫泽身上,毕竟闫泽是徐皓他家跟邵氏唯一还算相关的一点联系。
可是徐皓没找到闫泽。
电话不通,家里也没人,闫泽那边朋友都知道闫泽跟徐皓闹掰了,没少给徐皓吃闭门羹,这些原本就是些看在闫泽面子上才交的表面朋友,人家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给你落井下石都算不错的了。
但,徐皓也知道,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蒸发的,除非这个人有意躲着他。
剩下的就只有邵氏隔三差五的打压,当徐皓他爸面临各项起诉,在破产的边缘的时候,家里的情况岌岌可危。
那段时间算是徐皓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失恋了也就罢了,还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说实话被绿徐皓也顶多就是气炸了,可闫泽把他给逼到这份上,那真就是把他们这几年的感情当球踢呢,那影响比失恋还过分,可把徐皓给难受坏了。
那会徐皓真不知道还能给家里做点什么。
就这个时候,邵氏财团底下一个管事的找到了徐皓。
那个人叫张雷东。
咖啡店里,张雷东是这么说的,“你看,最近少爷动作这么大,连我们老爷子都给惊动了。你们家的情况邵老也多少了解了一些,闫少年轻,会意气用事是难免的,但闹也闹过了,邵老的意思也是总不能由着他这么胡来。”
说着,张雷东掏出一沓文件,给徐皓,说,“这,有个英国xx大学的offer,下个周开学,手续这边都给你办好了,少爷的意思呢,就是以后不想再看见你,以后这国内啊能别回来就尽可能别回来了。你说这圈子就这么大,回头再叫闫少撞见,发起火来,老爷子不一定会管,我们底下这些人也劝不住啊。你看你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哪怕是为了你家里的情况呢?”
就这,徐皓还能说什么?
下个周开学,东西都来不及好好收拾。
徐皓就这么两手空空,走投无路的出国了。
打那之后,徐皓三年没回国。
他在国外造,可劲儿了造,为发下身上这股不服气的劲儿,更为了潜意识里的不甘心。
他简直感觉自己那几年的感情是喂了狗了。
徐皓到死也再没见过闫泽一面。
第24章
张旭升他爸果然不同意张旭升学艺术。
按张旭升他爹的原话说:“现在年轻人想法多,你想走什么路子我不拦你,但是你也长大了,自己有能力,就别跟家里要钱。”
张旭升转述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很有一番要为艺术牺牲大无畏的模样。
旁边王浩然连连鼓掌,“牛逼啊升子,哦不,张导、张导。那个张导您作业什么时候交一下?您看我抱着几十份作业听您絮叨半天了这老师都快来了?”
张旭升脸色一变,立刻趴在徐皓桌子上哭天抢地地喊道:“皓子你看他,王浩然他欺负我你也不管管?”
徐皓默默站起来,把自己坐着的椅子从张旭升身边拖远了,说:“你别把口水喷我桌子上,噫……”
结果拖了两步,后背不小心撞在旁边一个同学身上,徐皓赶紧回头道歉:“不好意思啊。”抬头一看,原来是闫泽,他站在原地,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等闫泽开口,徐皓立刻拖着椅子走回自己位子上,打发起张旭升来,“快快快上课了回你位上去,我靠你他妈给老子把书皮上的口水擦干净了再走!”
再然后,上课铃一响,闹闹腾腾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屋里就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
徐皓转着笔,心不在焉的翻看着语文课本。
自打那天偶遇林潇之后,徐皓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翻出他那个小牛皮本,把前后的信息捋了捋,琢磨到半夜,突然想清楚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重活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会像上辈子那样发展,他也不会在同一个女人身上重蹈覆辙。
上辈子的经历是意义重大的参考,也仅限参考。
徐皓又转了一下笔,盯着课本上不知道是哪位先驱留下来的文学样本,心想,林潇突然出现带给他强烈的危机意识,这倒不是一件坏事,人在舒适的环境中容易形成惰性,这是常态,就跟你困的时候需要从头泼盆凉水才能彻底清醒,林潇卡在这时候出现,也是一个道理。
计划清楚了之后,徐皓最近也在有意无意的隔开跟闫泽的直接接触。除了众目睽睽之下不可避免的礼貌回复之外,他直接省略了在路上跟闫泽打招呼的环节。不做眼神对视,不做语言接触,即使是出现刚刚那种突发事件,徐皓也会顺手把注意力扔在旁边的某个事情上,然后一股脑扎进那个话题中,其过程自然地简直奥斯卡影帝级别,愣是没让周围同学看出任何问题来。
除了……除了闫泽本人吧。
原本这一切还挺顺利的。自那天不欢而散之后,闫泽不出所料臭着一张脸,冷了好几天,连一开始最突兀的转变过程都给徐皓省了,让徐皓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
那几天也有人问:“唉,你跟闫泽最近怎么啦?”
徐皓耸耸肩,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没怎么啊,闫泽不是一直那样吗?”
众人一想,也对。闫泽一直不怎么理人,要说他突然跟谁熟起来,那才是会让人觉得奇怪的事。
后来发展到两人路上见面也不会打招呼,徐皓对闫泽客气的跟最普通的同学也没什么两样的时候,也就没什么人问了。
除了当事人闫泽。
一开始闫泽还算沉得住气。后来可能发现徐皓态度有点变化,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找过徐皓几次,看那样子大概是想拉下脸面来做个和解,但是都被徐皓找机会给溜了。再后来,似乎是终于意识到徐皓的刻意疏远,闫泽整个人突然消停了。
他变得比往常更沉默,但几乎没有人发现这个问题。有时候闫泽一个人站在操场上,像是机器坏了某个核心零件,一动不动的停在那,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徐皓则每天沉浸在自己出国考试的筹备中。
最让徐皓操心的还是托福和SAT,虽然根据sarah对徐皓目前成绩和学习进度的评估,她认为徐皓想拿下宾大的offer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过高二下半学期时间过得很快,徐皓还是挺紧张的。
托福还好说,因为托福考试时间频繁,如果第一次考得不理想,完全可以多考几次把分刷上去。SAT就稍微棘手一些,主要是因为徐皓不想再往后拖,所以最好是争取一次拿下。数学部分对徐皓没有任何风险,徐皓几乎把80%的精力献给了阅读和写作。
准备出国这事儿,徐皓没跟学校里的同学说,主要是觉得没必要。目前知情的只有王浩然和张旭升,王浩然是因为有一次无意之间发现徐皓的准备材料,问起来,俩人这才对未来各自的打算聊了会。而张旭升则完全是站在旁边捎带上知道的。
后来也是因为这个,徐皓有正当理由不去打球了。
人一旦忙碌起来,生活就像在时间轴上脱轨了似的。天渐渐暖和起来,学生们脱下暖和的羽绒外套,脱下秋衣秋裤,然后不知何时突然发现,已经有人穿上短袖了。徐皓一边感慨着年轻人真抗冻,一边换上了自己的短袖校服,结果在突然降温的第一天被冻的跟狗一样。
这种平淡的日子持续到暑假前的最后一天。
放假前一天,徐皓是全班最后一个走的。他的情况已经跟班主任报备过,下个学期徐皓不一定全日制都在学校跟课,所以他得整理一下要带回家的东西。
R中有不少申请留学的学生都有这个打算,班主任也同意的很干脆。
七月份盛夏,即使徐皓走得晚,天边还是有一丝余晖泛着橙光。
徐皓沿着声控灯照亮的楼道走下去,高三的学生已经高考结束,楼空了,整个学校陷入一片寂静。
徐皓穿过两楼之间的长廊,看着地上他自己的轮廓一会变长一会又变短,只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
教学楼离学校正门还有一条栽满樱花树的小路,但花期已过,如今只剩下汁液饱满的绿叶在黑夜中伸展着。
走着走着,徐皓余光察觉到什么,他目光移过去,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倚在操场栏杆边上,在昏暗的灯影下面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脸一点也看不见。
从直觉上来讲,徐皓觉得这位同学好像在等什么人,只是怎么感觉这么眼熟?
还没等徐皓辨认清楚是不是熟人,那个人影已经往前一撑,从栏杆上站直身体,然后往徐皓这个方向走过来。
当闫泽的脸从灯影下显现出来时,徐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倒是闫泽先开了口,他眼神浸在夜色里,从嘴角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然后说,“这么巧。”
这话不是疑问的声调。语气完全听不出来是个巧合。
整个学校可能目前就剩他们两个人,闫泽依然有意堵他,那就意味着徐皓除非撕破脸,不然怎么也不能若无其事的就走了。
于是徐皓也说:“这么巧。有事吗?”
闫泽冷笑一声,仿佛这声冷笑能给自己撑场子似的,然后说:“我找你能有什么事?”
感觉对方态度不怎么好,徐皓皱了一下眉,说,“我怎么知道?”
闫泽被徐皓堵了一下,还想说点什么,结果一张嘴呼吸频率就不太对,他把嘴闭上平复了好几秒,又装作漫不经心似地开口道,“我惹着你了吗,你在生我的气?”
徐皓不知道闫泽从哪想了这么一出,只冷静地说,“没有。”
闫泽嘴角扯了一下,似乎又想笑,但是没笑出来,然后喉咙里有些气息从鼻子里被带出来,他说,“那你怎么回事?”
徐皓一愣,说,“什么怎么回事?”
闫泽抬手揉了一把眼睛,他似乎想轻松地带过去,结果声调里的鼻音更重了,但硬是没让声音暴露出任何软弱的情绪,“你跟谁都能搭上话,开那些没营养的玩笑,你他妈跟别人什么都能说,就当我是个死人是吗?”
徐皓还没意识到闫泽那个不太稳的尾音代表着什么情绪,他说,“我没当你是死人,你到底想干嘛,没什么事我先回家了。”
闫泽被气得直接抬起头来,他眼睛红了一圈,泪痕都还没抹干净,“徐皓,你他妈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徐皓原本听闫泽吼得气势十足的,只想说点什么赶紧回家吃饭,结果看清闫泽的脸时,徐皓要出口的话都被噎住了,“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闫泽凶狠瞪着徐皓,眼泪突然从眼眶中滚下来,闫泽慌忙用胳膊挡住脸,自言自语地骂道,“徐皓你真他妈是个混蛋!你他妈……唔……操……我真是个傻逼……”
徐皓一时也无暇分辨闫泽到底是在骂谁。
但是看别人哭难免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徐皓想了想,只得放缓语气,说道,“这样……有事我们可以坐下来说,或者你有我电话吗?我们也可以在电话里慢慢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