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翻出来了。”连萧无奈的笑一下,横在沙发上杵着腮观察丁宣,用膝盖一下下轻轻抵着丁宣的背,“丁宣跟我不一样,他能有什么心事。”
“我们怎么不能有心事了。”老妈也横过胳膊,捋捋丁宣的后脑勺,“宣宣看你抱小宝马的时候,不就挺不乐意的吗。”
“您也看出来了?”连萧有些意外。
“小孩没什么心事能瞒得过当妈的。”老妈的嘴角和眼睛都弯了起来,越看丁宣这副乖乖的模样越喜欢,丁宣都挺大个人了,她一跟丁宣说话还下意识捏着哄小孩的童腔:“我们宣宣也会吃醋呢?”
丁宣顺着她的手偏偏脑袋,再看看连萧,注意力很快又被电视里的动物世界给引走了。
他知道我们在说他吗。
连萧望着丁宣越来越清秀的侧脸,有些出神的想到。
如果知道的话,能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吗?
“妈,我是要照顾丁宣一辈子的。”连萧说,声音很平稳,平静又坚定,“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老妈对于他突然冒出的这两句话,显得有点意外,同时又有些欣慰。
“啊。”她继续看向丁宣,笑着应一声,“妈知道。”
“丁宣。”开学前几天,连萧带着丁宣洗完澡进被窝,想跟他说说话。
想到马上就要分开,不能每天睁眼闭眼丁宣都在身边了,连萧这几天越来越舍不得,丁宣越不跟他黏糊,他就越想黏糊丁宣。
丁宣在黑暗里翻了个身,没应声,但连萧能感到他的眼睛在朝自己这边看,暖融融的呼吸细细的扑在脖子上。
“离我近点儿,腿呢,腿给我。”连萧还嫌两人之间空儿太大,伸手在被窝里捞过丁宣一条腿,直接往自己身上一搭。
两个人这下贴得一点儿缝隙也没了,丁宣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动动胳膊转转脖子,但也没往旁边挣。
“过几天我就走了,到时候你想抱都抱不着,还装模做样的。”连萧轻轻咬了一口他的鼻子,把丁宣的腿又往上卡了卡。
丁宣对“走”这个字眼似乎格外敏感一些,连萧说完这句话,他又动了一下,这次是把胳膊横在连萧侧肋上,小声嘟囔:“连萧。”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一睡觉就喜欢往我怀里摸。”连萧回忆起小时候,笑了下,握着丁宣的手往自己胸前摁。
现在想想过去的丁宣成天在他身边粘着,连萧都跟做梦似的,想不通以前为什么会觉得烦。
不过以前的自己一定做梦也想不到,现在的自己都得捞着丁宣的手往自己怀里揣,人家已经不稀罕腻歪了。
“现在不摸了?毛病戒了?”感觉到丁宣第一反应还想把手往外抽,连萧跟丁宣脑门抵着脑门,摁着他的手背问。
丁宣的半边脸又往枕头里埋了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再动。隔着丁宣的手背,连萧能感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很安然跳动着。
他跟丁宣说了很多有的没的,都是以前丁宣做过的糗事。丁宣不怎么应声,随连萧抱着,偶尔在被窝里动两下,搓搓被子,搓搓连萧的裤衩边,听他边说边笑。
冬天的夜晚,怀里让自己踏实的人,暖洋洋的搂在一起想到什么说什么,这应该就是他们最怡然的状态。
怡然了好一会儿,连萧感觉眼皮子都被烘沉了,他拍拍丁宣的腿,往丁宣眼皮上又亲一下:“睡觉。”
丁宣再一动,连萧突然感觉到,小孩儿有点起来了。
“你真是到年龄了。”连萧笑了,很自然的伸手过去,抵着丁宣的脑门帮他。
“连萧。”丁宣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喊了一声。
他整个人一下紧绷绷的,脑袋动来动去,额头在连萧下巴上磨蹭,软绒绒的头发丝搔在连萧脸上,有些痒,让他微微眯缝起眼。
这并不是连萧第一次给丁宣帮忙,但是夜晚的感觉不太一样,也可能是被子与皮肤的温度都刚刚好,两个人动物一样挨着,情绪也会互相带动传染。
连萧在黑暗里看着丁宣模糊的轮廓,过了会儿才从嗓子里低低的应声:“嗯。”
第132章
年后返校前的最后一次聚餐上,二光跟连萧提起来一个事儿。
“你把丁宣的画拿去卖啊。”他说。
连萧乍一听,以为他又在想一出是一出的说疯话,夹着菜眼都没抬,随口接了句:“卖给你?”
“给我也行,我收拾收拾裱个框,全挂我爸公司走廊上去。”二光乐了,“哎他现在公司墙上挂那画——”
“连萧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俩撕着看的那美术书吗?”他冲连萧眉飞色舞的比划着,“有一张光膀子的美女,肩膀上扛个壶,还往下淌水……”
“《泉》。”周狄说。
“你自己撕了硬塞我的,谁跟你咱俩。”连萧提醒他正确对待历史。
“啊随便吧,泉还是湖的,反正就那一张。”二光笑得不行,“我爸在他会客室正墙上挂的就那张。你说多坏啊这老头,人家会客室挂山水画挂徐悲鸿,他整一裸女,谁来了都得盯着看一会儿,正事儿都给看迷糊了。”
二光自己说到“正事”,才反应过来话题扯远了。
“不过真有愿意买画的。”他把话头牵回来,正正神色继续对连萧说,“好像是公益还是什么,我上回在电脑上看见的,专门买丁宣他们那样自闭症小孩的画。”
“我听说过。”周狄也有点印象,想了会儿,“一张一块钱好像?”
“公益就算了。”连萧听见这俩字,下意识摇了下头,“我们家还不至于。”
“不是那个意思。”二光跟他解释,“我知道你家不至于,咱也不是为了糊弄点儿人家的捐款,也没指着丁宣卖画发家致富。”
“我就那天看见感觉挺适合丁宣,正好他也爱画,画完在家挂着也是挂,放人网站上挂着也是挂。他们那个平台就是专门针对自闭症那些小孩的,又不是非得家里穷得吃不上饭才能去发画。”
“你们家那一窝小孩的画也能往上发啊。”他杵杵周狄的胳膊。
“关键我看他们好些画得还不如丁宣呢,”二光越想越觉得合适,“丁宣那些画捯饬捯饬,还真挺艺术。”
艺不艺术另说,既然人家做的是公益,连萧觉得没到那份儿上,就别去占这点便宜。这事儿当时聊完也就过去了,他没往心里去。
二光倒是真挺上心,吃完饭回到家,他把那个网站的网址专门找出来给连萧,让他没事儿的时候打开看看,挺有意思的。
连萧把网址收着了,家里没有电脑,他没着急看。
但是二光的话,让他开始琢磨起另一件事。
——连萧想给丁宣找点事情做。
自闭症的特性注定丁宣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沉迷于自己的小世界,无所谓与外界过多的交际,对于“朋友”的需求几乎没有。
但连萧一想到开学以后,白天老爸老妈都要上班,家里空荡荡的只有丁宣自己,也许又会日复一日的数着日历等自己回来,他就会记起丁宣在他姑姑家熬过的那些日月。
简直像个被冷落的宠物。
以前连萧也幻想过,如果丁宣是一只宠物,应该会轻松很多。
可丁宣毕竟不是,不能真的用对待宠物的方式,就这么将他圈在家里一辈子。
连萧还是想尽可能的,想让丁宣活得像个“人”。
这事儿他琢磨了一晚上,美术班画画班这些地方都不适合丁宣,如果找个家教专门来教他,工作日家里没人照应着,连萧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最适合丁宣的地方。
“什么意思?”周狄妈妈笑着抬了一下眉毛,“要让宣宣回来上课?”
“也不是上课。”连萧也笑笑,帮着整理小机构的书柜,看到一本挺有意思的绘本,随手递给丁宣,“我想让他来这儿帮忙。”
这个念头头天夜里刚冒出个苗头,连萧就觉得可行。
丁宣的状况干不了正儿八经的工作,别人也不能要他,但是周狄妈妈这儿全是跟他一样的小孩,跟这些小小孩比起来,丁宣又是一个更懂事,状况更好的大小孩。
关键是这里丁宣熟悉,能适应,不会害怕。
早上一睡醒,连萧给丁宣收拾收拾,就带他来到小机构。
连萧丁宣好几年没过来了,再回来也没显出茫然陌生,自己熟门熟路的就能往教室走。
周狄妈妈见了他们还是同以往一样亲切,小机构早上有课,她也没跟连萧他俩客气,让周狄给丁宣拿果汁喝,她去上课,他们自己先玩。
等到周狄妈妈抽出闲来坐下说话,已经过去大半个上午了。
“来帮忙?”她一听连萧这想法,先是愣了愣,然后又笑了,“来给我当小老师?”
“就算是吧,我想试试。”连萧翘翘嘴角,拨一下丁宣的头发,“还是想让他多跟人接触,过几天我开学,我爸妈也上班不在家,来这儿他每天能有地方去,有事做,有人说说话。”
“来就是了。”周狄妈妈很怜爱的望向丁宣,“没人陪他就来我这儿,跟以前一样。”
其实丁宣能当什么小老师呢,周狄妈妈和连萧心里都明白,他过来也同样需要被照顾。
尽管周狄妈妈不介意,连萧还是给了她一小笔钱,就当做丁宣每天的“寄存费”。
开学头天晚上,连萧坐在床沿上望着摊在地上的行李箱出神,在脑子里码了码还有什么该带的没带。
丁宣不知道从哪溜达过来,在房间里转一圈,视线在连萧和行李箱之间来回转动,抓抓自己的脸,挨在连萧身边坐下。
“困了没?”连萧也挠挠他的脸。
丁宣像是没听见,也没看连萧,面无表情的坐了会儿,他才突然转头,在连萧肩膀上蹭了蹭眼。
连萧笑笑,又在丁宣头顶搓两下,起身去衣柜里取两件衣服。
“连萧。”丁宣喊了一声。
“嗯?”连萧往行李箱里塞衣服,抬眼应了声。
丁宣偏开视线又偏回来,再偏开再偏回来,还是喊“连萧”,掌心有些毛躁的在床沿上搓着。
“在想什么?”连萧看出他这是心里有事,往前走两步,在丁宣跟前蹲下,看着他。
丁宣的视线越过他,又望向行李箱。
“我去学校。”连萧攥着他的手,握了握,“不是要走。”
“每星期都会回来,不用等很久。”他跟丁宣解释,“很快的。”
丁宣对于与连萧分别的敏锐,仅次于对于连萧这个人本身。
他时不时望向行李箱的神情,让连萧想起高中时他要去夏令营的前夜,丁宣也是这么愣愣的看着他收拾行李,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摸摸索索,把自己的枕头也塞进了连萧的箱子里。
以及他终于回来后,看到丁宣窝在乱七八糟的床上,瘦了一圈的脸。
这事儿不管过去多久,再想起来,都让连萧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不要生病了。”他把丁宣捞进怀里亲了亲,咬一下他的鼻子,再跟他贴一贴脸,“等我回来。”
现在的丁宣,应该不会再因为连萧不在家就生病。连萧甚至有点儿拿不准,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想着自己。
这种心情挺奇妙的,连萧既希望丁宣跟平时一样安然,又有些隐约而微妙的失落。
返校的车票在下午,最后在家的半天时间,连萧把该交代的都跟老妈又捋了一遍,除了每天让她送丁宣去小机构的事儿,还包括丁宣最近常穿的衣服都搁在哪、丁宣的小鱼别忘了帮着看看、丁宣一些买了没吃的零食别忘了收拾。
“哎哟行了,这些我不比你在行。”老妈忙叨叨的做着中午饭,让连萧闲着没事干就帮她扒葱。
“你跟周狄妈妈都说好了?”她问连萧。
“嗯。”连萧剥着葱应一声,“她挺愿意丁宣过去的。”
“也难为她,这一辈子,光照顾这些小孩了。”老妈感叹了句,“该给她多少钱呢?她那收费还跟以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