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荀勖和杭修途:“根据作家先生和神父先生的指证, 昨天下午, 房间内发出动静时,几人一起去敲门询问,商人不仅明确拒绝几位入内,还亲口说出‘他没事’。”
“看得出两点,”顾愿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商人对面前这个人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身份认可,或者说,有一些微妙或是暧昧的关系……”
“您说得对,作为一个靠买卖婚姻混入贵族圈的商人,他在获得‘尊贵的身份’后,对自己原来身处的阶级却无比鄙夷。”顾愿一边走一边说,“从很多小细节里都能看出来,每次用餐,他不愿意和我、作家以及邮差先生邻座,却喜欢跟男爵套关系拉近乎。”
顾愿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不疾不徐地说:“其实只要稍加留意昨天下午的社交‘布局’就能发现,商人先生早已将自己视为贵族阶级中的一员,不是吗?”
男爵夫人冷冷瞥了他一眼:“所以?”
“所以昨天下午在他房间的绝不是我们三个下等人。”顾愿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他蓦然转过身,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第二,即便在现在这种你死我活的环境下,商人仍不觉得面前人会杀了自己,或者说,他潜意识认为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对自己毫无威胁……”
“神父的身量比他高大挺拔得多,”顾愿手指抵在自己下巴上,“商人不蠢,当然不会把这位神职者视作全然无害,那么那个时候有可能出现在他房间的只剩两人,而他自己的妻子那个时候却并不再房间内……”
顾愿笑着看向脸色越发苍白男爵夫人:“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派胡言!”男爵夫人瞪向顾愿,她仍高抬着美丽的头,绝不愿低下,“昨晚发生的两场凶杀案手法和犯罪习惯几乎一模一样,肯定是一个人做下的,但我一夜没能进自己丈夫的房间——”
“肯——定是一个人做下的?”顾愿抬高声音打断她,“您凭什么笃定?”
“你!”她话语一滞,眉目间竟突然有一瞬的慌张。
“您怎么了?”顾愿没有漏下她每一点细微的反应,他一手按住自己的下巴,轻轻点了点。
突然,他离商人的妻子快步走近了两步:“您似乎、很不安?”
没人想到顾愿这么快换了质问的对象,齐齐愣了一秒。美艳的少妇瞬间攥紧她华贵的长裙,皱起精致的眉,瞪过来:“我昨晚和死掉的丈夫在一张床上睡一夜,关心凶手很奇怪吗?”
“不奇怪,”顾愿笑起来,“但奇怪的是您的不安是从我指控男爵夫人开始的。”
他声音不大,语调平缓,比起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倒像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但两位女性的面部表情却同时出现了片刻的凝滞,顾愿明显看得出她们面部肌肉瞬间紧绷。
他围着她们慢慢走了半圈,堪称温和地继续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昨晚的两个杀人现场真的很有趣。就比如几乎一致的杀人现场、几乎一致的手法,两名受害者恰是有妇之夫,而两位妻子都在丈夫死亡后拿到了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对称,”他语气轻快起来,像面对一道逻辑清晰、机构精巧的数学题一样兴奋,“对称,多么动人!”
弹幕被他越发高亢的状态惊到了
[这这这好像不是演出来的吧?!]
[卧槽……好变态,我好爱(鼻血.jpg)]
[全员恶人我太爱了]
[帅啊顾愿!有脑子就是坠diao的!]
“如若男爵夫人确实是杀死商人的凶手,那我可不可以为这个圆环补上最后一个缺块?”顾愿十指交叉,带着愈发抑制不住的笑意看向商人的妻子,“杀死男爵的,是您吗?”
“这是一场交换杀人。”
一片沉默中,少妇突然挑了挑她艳红的唇,露出一个诡异古怪的笑:“那按你可笑的对称逻辑,岂不是只要证明我没有对男爵行凶,那这位夫人也是清白的?”
顾愿偏头看着她,依旧微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整个屋子的气氛剑拔弩张到了顶点。
商人妻子又冷笑了一声:“来,证明你的指控吧。告诉我,我该如何进入一间被锁死的房间,制造密室杀人现场。”
这问题确实棘手,但见到顾愿脸上令她作呕的自信并未消退,她心又往下沉了半分。
“这里还要再说一次,”顾愿看向旁边沉默微笑的杭修途,“多谢神父先生的提醒。”
“‘既然绳子上有破绽,凶手为什么不把东西随手扔掉?库房、厨房柜子、外面的花园……随便哪个角落都可以,我们对这个庞大城堡的构造根本没有熟悉到了解每一个角落有没有放着两条绳子。’”
“为什么不呢?”顾愿重复问了一遍,“我们的凶手不愚蠢,相反,她很聪明,所以她为什么不呢?”
顾愿抬起头:“因为她不能。”
“那我可不可以做一个假设,”顾愿继续,“昨天早上,管家强行打开房门,见到里面孤零零躺着一具尸体,于是去召集大家。应召而来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早到从昨夜开始,自始至终没离开房间半步……”
“愚蠢,”商人妻子打断他,冷笑一声,“很有意思的揣测,但漏洞太大,这也太容易被戳穿了。”
“是吗?”顾愿微微一笑,“如果只有管家一人进入房间的话,那么不确定性确实极大。”
“但不对,有个人从昨晚开始就跟他一起——”
“啪、啪、啪”
所有人背后突然传出节奏缓慢、但不容忽视的掌声,众人一哆嗦,齐刷刷转头,只见杭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走廊尽头的角落处,他宝石一样瑰丽的眼睛看过来,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诸位,下午好。”
所有人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默契地走近了些,缩成小小一堆,并垂眸避开他漂亮的眼睛。
只有顾愿,估计是被打乱了思路很不爽,皱着眉瞪过去:“想听就给我好好听,你凭什么——”
“闭嘴,”只一眨眼的功夫,杭杨脸上浅浅的笑意瞬间消失,冰冷到透骨的眼神扫过来,瞬间盖住了顾愿的气势:“你什么时候有在我面前质问的资格了?”
顾愿心里“咯噔”一声,一下子懵了,无意识地退了几步,被神父扶住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在颤抖。
“小心啊,”杭修途的声音在顾愿背后响起,和平时的温和悲悯不太一样,带着点说不出的冷漠、甚至是漫不经心,“在他面前,你必须得学着小声点。”
但顾愿可能是脑子太混乱了,只稀里糊涂“嗯”了一声。
弹幕瞬间爆炸,越来越无法自拔
[杨杨!我的杨杨!啊啊啊你怎么能这么帅!]
[不太对劲啊!ps这里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劲!]
[是我不对劲还是他俩不对劲!我咋嗅到一丝暧昧的味道!]
[我靠是恶人cp吗?嗷呜呜呜呜我兴奋了!]
[他俩明明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我我我!为什么这么兴奋!!!(升鸡勃勃.jpg)]
杭杨慢慢走过来。
他再开口时,犹如审判,字字句句毋庸置疑地“砸”在地面上,不容半点置喙:“你们对昨晚双案的指控成立,男爵夫人为凶手。”
杭杨看向女人惨白的脸,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即刻处决。”
“等等!”顾愿终于回过来神,他有点慌张地拦住杭杨,“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杭杨冷冷瞥向他,“你有异议?”
“我、我……”顾愿一瞬间怯了,没再敢直接莽上去,他深吸两口气,决定换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24小时的时间还没到,我的推理还没结束,您的裁决是不是草、草率了些?”
“已经错误的推理没有继续听的必要。”杭杨声音很淡,一口否定了顾愿的骄傲。
这句话瞬间戳到顾愿的雷点,他差点原地炸毛:“你——”
但下一瞬,当杭杨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顾愿一下子愣住了:“这是?”
“你们判定这是一场密室杀人的根据是什么?”杭杨发问。
顾愿有点慌:“两个卧室的房门钥匙都在两位丈夫的兜里好端端放着……”
“不对,”杭杨打断他,“我的房间备有各个房间的备用钥匙和废弃钥匙,除我之外,没人分得清排列顺序、也没人分得清这些钥匙的区别,但那都无所谓。”
他看着顾愿的眼睛:“男爵口袋里的钥匙被调换过,是昨晚在我那儿避难的男爵夫人做的,她伪造了一间密室。”
“两起凶案,一个凶手,就是这样。”杭杨神色漠然,一锤定音。
所有人惊呆了,看着骤变的事态,还没能完全理解。
“这踏马是什么情况……”邮差恍恍惚惚地自言自语,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杭杨转向男爵夫人,蔚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请吧。”
她面色惨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再反抗,甚至堪称温顺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美丽的夫人嘴里几乎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她垂下天鹅般的长颈:“嗯。”
但就在杭杨带她离开的下一瞬,商人的妻子突然一把攥住夫人的手腕,她用力太大,秀气的指关节几乎隐隐发白。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明明刚死里逃生,这位美艳的少妇脸上却看不出一点高兴,恰恰相反,她漂亮的眼睛里盈着泪水,写满了唯一一种浓烈而纯粹的感情——悲哀。
“……”
“……”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似乎有万语千言在眼波中流转,但最终,她们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男爵夫人强硬地把少妇的手扯下来,无声地转身,跟着杭杨一起离开了。
她挺起脊背、扶了扶自己宝蓝色的丝绒礼帽。
走向死亡时,这位贵族小姐的仪态仍旧雍容端丽,保持了自己最后的尊贵和体面。
“不对,不对……”顾愿的目光在男爵夫人和商人妻子之间来回巡视,他声音越来越大,“不对!我的推理是正确——唔!”
荀勖一把捂住顾愿的嘴,在他耳边轻声说:“嘘。”
不知道是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后,隔着厚实的墙壁都能听到外面什么东西“咚!”一声砸落的巨响,所有人齐刷刷一抖。
商人妻子双手颤抖着捂住脸,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在空旷奢华的城堡中响起。
“她、她死了?”邮差喃喃问。
顾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冷漠地瞥了商人妻子一眼:“嗯,她死了。”
*
就在观众准备发出感慨时,屏幕突然暗下来,一只时钟挂在正中央,秒针分针和时针齐齐往回拨,很快,时间定格在昨天半夜十一点五十——距离午夜只有10分钟。
屏幕亮起来,是杭杨的房间,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
突然,他稳如泰山的眉尖轻轻一挑:不远处,有声音,是脚步声,有人在往这里靠近。
杭杨微微笑起来,并不明亮的烛火映照着他的脸,令人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杨杨!杨杨宝贝打个商量!!!不要吓姐姐!啊啊啊!]
[卧槽卧槽卧槽!还有反转?!!]
[我又怕又想看!啊啊啊菜且瘾大竟是我自己!]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杭杨放下手里的书,慢慢走过去,他打开门,门外人正是男爵夫人。
她脸色并不好看,仔细看能发现她身体在微微地抖——她并非不怕,但这位夫人仍挺直背站在杭杨面前,竭力全力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她这么说。
杭杨高她大半个头,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情莫测,不置可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