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人敢当面表达不满,只是在心里觉得谢祖父老糊涂了。为了不被主家连累,他们已经打算等风声没那么紧了以后,全家搬走以避祸了。
不管他们怎么想,永哥儿在谢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因为他跟安哥儿相处融洽,向来喜欢挑刺的谢母也不敢找安哥儿的麻烦了,反而每次见面都和和气气的,没话找话。
谢母走后,安哥儿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我还怕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日子会难过。没想到现在沾了永哥儿你的光,情况竟然反过来了……”
要是换个时候,谢母只会指责他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哪会这么好声好气地暗示他帮忙给自己说话。
永哥儿闻言低声问:“谢少还没跟谢夫人和解吗?”
他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谢源和谢母的关系十分僵硬,可能不止那一巴掌,还有往日的矛盾积累。谢源早出晚归,母子俩能呆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少,谢母又不肯拉下脸承认自己错了,谢源大概也觉得心寒,对谢母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沈安玥摇头:“她这样,大概是没有了,相公也不让我多管。”
其实就算谢源愿意,他也不会借此缓和与婆母的关系,毕竟受委屈的人是他相公,他没有立场替他原谅。
而且谢母这个人独断专行惯了,他一天没有以哥儿之身为相公生下子嗣,他们就一天不可能达成一致。
但这样的话沈安玥是不可能告诉永哥儿的,因为永哥儿和程铎成亲也三四个月,如今还没有消息,他这话说出来只会让永哥儿多心。
永哥儿在谢家一呆就是一个多月,好在外界传来的消息一直都是好的。先是魏家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西都大营,有程铎这员猛将和何昆泰的人头震慑,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后来魏震远又派人翻出了何昆泰和元奎等人的私库,把拖欠的饷银和补助给士兵们一发,士兵们顿时欢天喜地的,哪管谁才是朝廷任命的大将军。他们只管谁给他们发钱,他们就为谁打仗。
何况何昆泰手里明明有这么多银子,还克扣他们的粮饷和军备,底层士兵们提起何昆泰都咬牙切齿的,哪儿还会记他的好。
至于混出头的将领,这年头敢上战场的哪个不是提着头卖命。魏将军有钱有人,再把何昆泰跟戎人勾结的事实一说,有点血性的汉子都义愤填膺起来,反就反了!
至于为什么会耽搁这么久,因为整个边关除了大营,还建立了数量不少的边防岗哨,为了收服这些人,程铎他们又花了不少时间。
好在这次权利更迭的速度很快,死的也大都是何昆泰心腹。魏震远上台之后该提拔的提拔,该启用的启用,等戎人得到消息的时候,最佳攻击时间已经错过了。
不过戎人可没那么容易放弃,据大夏在前方的探子传来回报,戎人的于浑、瓦坦、白戎三个最大部落的首领听到消息,可能觉得有利可图,互相之间传信频频,似乎有组成联盟南侵的打算。
好在这时候孟极和魏厉已经按照程铎的计划,在鸿恩寺弄出了石碑天书。京中流言四起,各个藩地的探子也配合搅乱,傅太后焦头烂额,就算知道西北出现叛乱,她也腾不出手来做什么。
因为消息传递不及时,这时候的傅太后还指望何昆泰镇压叛乱,甚至必要时候率军回京护主。
等听到何昆泰死亡,西北大军易主的消息,一切都来不及了。各地藩王和郡守先后发起讨伐书,直指傅太后,本就腐朽不堪,摇摇欲坠的大夏,如今是真的乱了……
程铎本想帮助便宜岳父夺取军权,就收手过自己的小日子。可如今戎人大军即将来犯,他一说想走,别说魏震远,魏陵和所有将领都不同意。
程铎也知道对戎人这一战非常重要,他和永哥儿能不能过上安稳日子,就看他们能不能把戎人杀回老家。
时隔四十多天,永哥儿都快等成望夫石了,听到谢少爷说程铎来接他,他一阵风似的冲到了前院。
“程哥!”永哥儿也没看旁人,扑过来就挂到了程铎身上。
程铎顺势抱住他,感觉怀抱中嵌入熟悉的重量,满身杀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永哥儿。”程铎勾唇,很想低头亲他一口。可是眼角余光瞄到院子里满脸尴尬的谢家众人,他最后只在永哥儿后背拍了拍,柔声哄道:“乖,这么多人看着呢,先下来。”
永哥儿这时才发现,谢家所有人,包括他的小伙伴安哥儿都在院子里站着呢。两人眼神对上,安哥儿握拳轻咳了一声,明显在忍笑。
永哥儿耳朵红了,后知后觉地从程铎身上下来。他跟谢祖父他们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双方都熟了,突然来这一出,他以后怎么还有脸见他们!
他偷偷瞪了眼谢源:你怎么不早说!
谢源摸了摸鼻子:你倒是给我机会说呀!听到你家相公来了,一溜烟就跑了,他都没反应过来。
谢祖父他们友善地笑笑,他们倒不觉得永哥儿丢脸,反倒觉得他胆子挺大的。
该说不愧是将军家的哥儿吗?
他这夫婿长得这般高大,眼神又冷又厉,活似刚从战场上下来,满身杀气都还没散尽呢,他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了。
谢家人眼神敬畏地看了看程铎,又看了看他身后风尘仆仆的士兵,心道谢源不是说永哥儿的夫婿只是个猎户吗,这人明明更像个从战场下来的将军!
其实谢源也觉得程铎变化挺大的,虽然他以前也凶悍,可是他那时候真没这么重的杀伐之气。
“那个,程兄……”谢源忐忑地叫了一声。
程铎看向他:“西都已经安稳下来,你们可以回家了。我最近有事要做,火锅店就交给你了。”
如果说前一句还只是简单的通知,后一句就让谢源彻底放心了:“程兄放心!”
程铎扫了眼心思不一的谢家众人,把他拉到一边:“边关马上就要开战了,你若是相信我,不如把你那岳父一家送到羊儿村去。”
谢源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说要跟安哥儿和岳父一家商量。
程铎也没勉强,很快带着永哥儿告辞了。
回村的路上,两人共乘一骑,永哥儿坐在程铎怀里问他:“程哥,你不想让我跟着你去军中,对吗?”
程铎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嗯,打仗太危险了,我没有办法保证能护得住你。”
他是希望永哥儿成长,却不是以这种方式成长。
他们两人之间,看似是永哥儿依赖他,其实是他需要永哥儿才对。永哥儿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家人,如果失去他,程铎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了。
永哥儿不说话,程铎慢慢收紧了手臂,又低头在永哥儿脖颈间蹭了蹭:“永哥儿,对不起,只有这一次,我保证你以后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永哥儿侧头捞起他的脑袋,俊脸上努力绽放出笑容:“程哥,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也没有生气。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我只是想到要跟你分开,有点难受而已。”
“不过我听你的,我在羊儿村读书识字,管着我们的砖瓦坊,然后等你回来。”
“对了,我还想学点拳脚功夫,你找个人来教我行吗……”
话音未落,程铎已经低头吻上他的双唇:“谢谢你,永哥儿。”
还有三个字他不好意思启口,随着热烫吐息,轻轻落在永哥儿唇齿间。
永哥儿双眸中猛地迸发出强烈光彩:“我也是!唔……我也最爱程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完结,下一章三年后。
第93章 他怎么感觉两人的关系反过来了?
三年后, 冬至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前些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雪。厚厚的白雪覆盖在农田、屋顶,整个村子一片银装素裹, 看起来格外静谧, 也格外美丽。
若是往前两年, 羊儿村的村民都欣赏不来这样的美丽。他们只会担心冬天太冷,一家子吃不饱穿不暖,会不会冻死在哪个下雪的晚上。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村民们帮着砖瓦坊干活,或是收柴倒卖, 或是自己组建运输队、建房队,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大家有钱之后都想办法修缮了自家的房子,大多数还买了土砖垒了火炕。像冬至这样不用干活的日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挤在火炕上,再煮上一锅热腾腾的羊骨、羊肉汤,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村民们或多或少都给程家送了礼,什么自家种的花生、黑豆、大白菜,还有咸鸭蛋、鸡蛋、大鱼小鱼应有尽有。尽管永哥儿说这些他们家里都有,村民们还是执意要送。
他们不是不知好歹的,之前好几次戎人来打草谷的时候, 多亏了程铎或是守在程家的兵勇出手,他们村子才没像别的地方那样死人。
而且永哥儿还做主在村外修了围墙, 这下除了戎人,连山上的野兽都不怎么敢进村了。大家看在眼里, 记在心上, 当然要有所回报。
永哥儿的身世村民最后还是知道了, 主要是他们家长年有兵勇驻扎, 程铎又经常来去匆匆。李旺怕村民们多想,回来之后就主动告知了永哥儿的身世。
大家并不觉得李旺白白替人养了儿子,反而很羡慕他。就因为永哥儿的爹是个大将军,他那两个地痞儿子顺利入了军营,还不用上战场打仗,平日里干点杂活就有军饷可拿。
他们两个在军营不知道是不是学好了,饷银竟然一分不少地交给李旺。李旺陆续用这些银子买了地,春耕秋收的时候,李长荣和李长贵竟然也请假回来,帮着李旺伺候地里。
永哥儿又孝顺,他给李旺建了暖和的新房子,平日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忘往李旺跟前送。
李旺现在有房有地,有吃有喝,除了他那两个儿子因为当兵暂时不好娶媳妇儿,他的日子简直不能更美了。
李长荣&李长贵:“……”
他们宁愿回村种地!
军营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魏小将军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折腾他们,夏天挑水、冬天砍柴那都是常规操作。因为军营需要的水和柴量大,他们往往一干就是一天,肩膀、手掌被蹭脱皮,火辣辣的疼,可还是要咬牙坚持。
除此之外军营也要种地、养羊养猪的,这些活儿他们都要干。因为在军营可没人将就他们,耍赖不干活,鞭子大棒就来了,并且还没饭吃。
对比起来,回家的日子简直就像生活在福窝,他们老爹那真是亲爹啊!想到李旺的好,这两兄弟每次回家都要抱着老爹大哭一场,说什么都不去当兵了。
当然,这话他们也只能说说,并且怕永哥儿看到他们偷懒派人把他们抓回去,他们在家还要尽心尽力地干活。
面对村民的夸奖,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装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什么都不敢多说。
真正改变这两兄弟的是边关大战过后,他们被派去战场上抬死尸,眼看着一具具形状凄惨的尸体被扔进坑里,就地掩埋。这里面甚至还有他们认识的士兵,前两天还跟他们说说笑笑……
抬尸体回来之后,两兄弟都沉默了很多,干活也老实了,不像以前那样,监工的长官一走开就偷懒耍滑。
今天冬至他们当然也回来的,永哥儿喊了李旺去程家过节,这两兄弟跟着李旺去了程家之后就没停过,帮着洗菜切菜,乖顺地不得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魏震远、魏陵,还有不少军中将领都在程家的缘故。
他们作为曾经欺负过大将军亲哥儿的底层小兵,这会儿就感觉两只小野狗进了猛兽笼子,拼命夹紧尾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旺端着杯糖水坐在屋檐下,乐呵呵地看他们干活,真有点安享晚年的味道。
当然,看着旁边逗弄着小娃娃的谢源和安哥儿一家三口,李旺心里不是没有遗憾。
他两个儿子没有成亲就算了,永哥儿和程铎成亲都三年了,依旧没有好消息传来,李旺都担心是不是自己早年太亏待永哥儿,导致他伤了身子……
村口老树下,沉重的积雪已经将老树的枝头压弯了,鹅毛样的大雪还在一刻不停地下。
永哥儿穿着雪白的狐裘站在树下,头发、肩膀,还有浓密的长睫上,都沾上了晶莹的雪花。
但他无知无觉,眼神始终望着刚刚修好的道路尽头。
站在树下的哥儿身形修长、墨发雪肤,路过的沙杨痴痴地看着他,连自己出门的原因都忘了。
丰哥儿嗤笑一声:“将军之子又怎么样,还不是生不出孩子!”
沙杨怒了:“你又生了个什么?哪儿来的大脸说别人!”
“沙杨,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这三年至少为你怀过两胎,都是你那恶毒的娘故意折腾我,我的孩子才没了的!”丰哥儿不服气地反驳。
“李长丰你够了!你在村里看看,谁家媳妇儿不干活的?人家大着肚子还上山砍柴呢,我娘只是让你去湖边洗个衣服,谁知道你突然又有了?!”
沙杨坚持了大半年,最终还是被他找到机会圆了房。丰哥儿自此有了底气,动不动就说肚子不舒服,可能动了胎气,借此逃避做事。
这次落胎也不知道是湖水太冷,还是丰哥儿体质的缘故,总之他见了红,孩子又没保住。
丰哥儿借机在沙家大闹了一顿,连冬至都不肯好好儿过。沙杨爹娘实在受不了了,让沙杨把他送回娘家去,如果他还是不肯改,这个媳妇儿他们真的要不起了。
如今村里过得最差的除了李满仓一家,就是他们沙家了。沙杨也想过好好儿过日子的,但是丰哥儿怎么劝都不听,一会儿说沙杨娘苛待他,一会儿嫌沙杨对他不好。
而且他已经偏执了,只相信自己那一套,别人说的他都听不进去。
沙杨已经放弃跟他讲道理了,拽着丰哥儿的手敲开了李满仓家的门,把他丢给吴桂花,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丰哥儿要去追,吴桂花抓住了他的手:“今天冬至,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儿!”
丰哥儿用力挣扎:“我不,凭什么我一个人受委屈?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收了沙家的好处,所以才不准我去闹的!”
吴桂花一巴掌甩到丰哥儿脸上:“是又怎么样,你也不想想我们过成这样是因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