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在躺椅上的壮汉活尸扫了眼岑霜落,活灵活现地坐直身体,拍了拍身边的几个壮汉:“弟兄们,又来了一个。”
几个正用木刻骰子赌博的壮汉活尸转头,缓缓站起身,捏了捏拳头,对岑霜落说:“还是个小白脸,你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
“嗯?”岑霜落看向看着这些人,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与他想象得不一样。
“嗯什么嗯,装什么傻。”躺着的壮汉活尸道,“能来这地方,身上肯定背了点案子。我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也不像是敢杀人的样子。你是不是用你这张脸骗了几个小娘子为你寻死觅活,才被弄到这儿来受罪的?”
这些人,太灵活了,明明长着死尸脸,动作神态却与活人无异。
岑霜落从未见过如此生动的活尸,又不见宁承影现身,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
为什么宁承影炼制的尸偶,却认不出自己这张脸?
“怎么,不好意思说自己做了什么?”壮汉活尸撸起袖子道。
他长着一脸横肉,凶悍之气十足,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不远处暗中观察的应无愁见岑霜落一副无措的样子,猜到可能出现差错,便主动现身,施展御风诀,轻飘飘地来到岑霜落身边。
“这位兄台,在下与徒儿是云游医生,每到一地,就会到附近的山上采药。我们师徒路过此地,不知为何越走越难受,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胸闷气短,刚好遇到你们,不知能否让我们进村休息片刻?等身上舒适些,我们就会离开此处,不会叨扰太久。”
“师父!”岑霜落没想到应无愁跟了过来,拦在他面前,帮他挡住几个壮汉的视线。
“无碍。”应无愁拍拍他手臂,暗中传音安抚,“为师虽已是强弩之末,但还有些保命的手段,不会有事的。”
应无愁面相太有欺骗性,一看就是个面和心善的好人,壮汉活尸们凑在一起小声商议:“是个瞎子,看起来像个大善人。”
“难道还真是个活人?”
“活人还能走到咱们这地界没被毒死?”
“没听他说自己是大夫吗?大夫有一些防毒的手段吧。”
“赶他们走吗?”
“不,留下他们,那个戴面具的七天前把三弟带走了。他每次带走一个人,都要消失十几天,算算日子,我们还有几天自由时间。难得见到两个活人,长得还这么白净,我这个人啊,一看到长得干净乖巧的人,就手痒。”
“有道理,反正我们都死了,嘿嘿嘿。”
壮汉们站起身来,努力挤出狰狞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对二人道:“欢迎欢迎,咱们这里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空屋子,进来歇歇脚,喝口水,咱们最好客了。”
岑霜落:“……”
看着这一个个不怀好意、满脸写着“杀人越货”的壮汉,他忽然觉得宁承影将这种人炼制成活尸,似乎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岑霜落:为什么你总是不好好穿衣服?
应无愁:我在自己房间里睡觉,起码要睡几十年,为什么不能穿着睡衣,脱了鞋,舒舒服服地躺着呢?我好歹穿了睡衣吧。
岑霜落:……无法反驳。
第9章 毒酒
这大概是岑霜落见过的最奇异的村庄。
村庄里几乎没有老人和儿童,女子也极少,均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各个左青龙右白虎,生得彪悍无比。
这哪里是进了村庄,简直就是入了打家劫舍的山寨。
这群活尸虽是尸体,但各个活灵活现,还保持着生前的性格习惯。
领头的壮汉将两人“请”进村里最大的茅屋内,端上两碗酒气冲天颜色蓝黑的液体,“哐当”一下放在二人面前。
“咱们村子里的水不干净,不能喝。这是咱们采了四周草籽酿的酒,卖相不太好,但还挺好喝的。”领头壮汉道。
听说村里来了外人,村庄内的活尸全部凑过来,几十个面相凶恶身材高大的壮汉把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岑霜落终究只是个十八岁刚成年的青年,就算有了金丹期实力,遇到这种状况心里还是发憷。
倒是应无愁神态从容,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被这么多人注视的情形,即便一个丑得极富创意的男子把脸凑到他面前,应无愁依旧岿然不动。
“酒就……我与师父不胜酒力,不太会喝酒。”岑霜落推拒道。
“怎么?怕我们下毒?”领头壮汉用力一拍桌子,“这也太看不起咱们了!来人,把酒缸抬上来!”
一个身量不高的活尸单手扛了缸酒进来,岑霜落见状神色一凛。
这些活尸,竟然每个都有筑基期以上的实力,领头壮汉看起来已经突破金丹期,即便是控尸的门派,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炼制出如此可怕且有自己思想的活尸,宁承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领头壮汉拿起一个葫芦瓢,舀了一瓢蓝黑色的酒,“咕嘟”“咕嘟”一口干了。
“看到了吗?哪里有毒了?”壮汉道。
喝完酒后,他的眉心和嘴唇变成紫黑色,但没过一会便慢慢消失,像是被身体吸收了。
这些活尸居住在瘴气之内,又不是活人,不怕被毒死,早已与毒物融合,自然不怕毒酒。
领头壮汉喝毒酒后的样子,倒是与岑霜落梦境中的一幕对上了。
梦里宁承影操纵着数千尸偶大军,尸偶们像傀儡般完全听从宁承影指挥,它们目中毫无光彩,嘴唇紫黑,身上散发着毒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宁承影坐在白骨制成的椅子上,漂浮于空中,冷漠地望着岑霜落。
他手掌一挥,尸偶大军扑向岑霜落,即便岑霜落实力强大,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等他解决了尸偶大军,身受重伤时,宁承影乘坐白骨座椅飞来,惨白若尸体的手掌抵在岑霜落胸口上。
岑霜落感觉到生命一点点消逝,而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惊醒,不知梦境的最后,究竟是宁承影杀了他,还是他除掉了宁承影。
这显然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如今宁承影的尸偶大军只有几十个,岑霜落也不过金丹期实力,不可能对付得了数千尸偶大军。
未来……
岑霜落猛地惊醒,无论此刻宁承影选择制作活尸的人是否为十恶不赦之徒,在未来,他们都会斗个你死我亡。
趁着宁承影还未成气候除掉他才是正途。
如今事情有变,活尸们不知宁承影容貌,无法引宁承影和应无愁内斗,看来只能除掉村子里的活尸,斩断宁承影的羽翼,才能有一战之力。
以岑霜落的实力,独自对付这些活尸显然是有些吃力的,这时就需要应无愁出手相助了。
但……岑霜落侧头看到应无愁蒙眼的白布,过于病瘦的身体,忽然心下不忍。
应无愁此刻能强撑着云游四方,已经是回光返照,他又何必再让应无愁施展法力消耗生命。
不过是些活尸,他对付得了!
应无愁此时倒是笑着对领头壮汉说:“阁下好心请我们进村歇脚,我怎会怀疑阁下的好客之心。只是我徒弟年纪小,我不许他喝酒,他敬畏我这个师父罢了。阁下诚意待客,我自然不能负了好意,就由我与阁下饮个痛快,如何?”
说罢他端起酒碗,像是什么也看不见一般,就要把那蓝黑色液体往嘴里送。
岑霜落自然不能让应无愁喝下这诡异的东西,一掌拍飞酒碗,拍桌怒道:“这种东西一看便是毒物,你们是把我们当傻子不成!”
说罢便挥起长笛,向领头壮汉击去。
领头壮汉一个躲闪不及,胳膊被长笛打断,落在地上。
但他不疼不惧,狞笑道:“哥几个在村子里都快闷死了,难得遇到两个活人,管你们是傻还是聪明,进村究竟是为了休息还是心怀叵测都没关系。你们只要进了这里,就必须被咱们玩够了再死!”
壮汉口中发出一声尖啸,几十个活尸围住了岑霜落,茅屋裂开,众人打了起来。
另有四五个生得瘦弱的活尸围住应无愁,其中一个还是女子。
那女子大约四十岁年纪,面相尖酸刻毒,偏还有几分姿色。
她将桌上剩下那碗酒递到应无愁面前,笑着道:“小哥哥,你长得好看,脾气又好,我不逼你。你只要把这酒喝下去,就不用受苦了。”
应无愁有意试探岑霜落的实力,便没有出手相助,而是与女子攀谈起来。
“喝了这酒,会不会变成你们这样,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但可以自由行动?”应无愁端起酒碗问道。
女子笑道:“还以为你真的瞎到什么也猜不到呢,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是死人了?放心吧,这酒喝了暂时死不了,不过是身体僵硬,行动迟缓,痛感和快感慢慢消失,我们不管对你们做什么,你们都不会痛苦的。”
“你们呢?有痛感和快感吗?”应无愁问道。
他注意到领头壮汉被斩落在地的右手,那只手还没有死,而是在地上乱爬,试图跟上领头壮汉,把自己接回去。
“身体上的感觉,是什么也没有了。”女子叹道,“但心里还能感觉到苦闷,需要快乐,这才把你们弄进来找乐子呀。”
“你们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应无愁喝下一口酒,问道。
见他听话喝酒,周围看守应无愁的人笑得愈发狰狞了,女子也敞开心扉道:“还不是那个挨千刀的人,别人怎么来的我不知道,我是还睡在被窝里,就被他拎起来,问了问我生平做过什么恶事。我如实交代后,他便将我劈晕带走,等我醒来,就变成这样子了。”
“哦?你做过什么恶事呢?”应无愁慢条斯理地喝着酒,动作十分文雅,毒酒被他喝出一种名士风流的气韵,看得周围活尸眼睛都直了。
“无非就是帮没孩子的人家抱个孩子回来,帮没钱的姑娘找份维持生计的工作,帮未婚先孕的女子解决烦恼。”女子道。
应无愁浅笑道:“你真的很会说话。”
他还是第一次听人将贩卖孩童、逼良为娼、毒打堕胎等丧尽天良之事描述得如此清丽脱俗。
“他们呢?”应无愁指了指正在与岑霜落缠斗的一干壮汉。
“他们那做得坏事可多了,烧杀抢掠一样没少过,都是该死的人。”女子道。
“把你们变成这般模样的人,最近在做什么?你们能经常见到他吗?”应无愁问。
女子见应无愁眉心染上一抹黑气,显然是已经中毒,便放下心来,如实道:“那人身量很高,和那个正在打架的小哥差不多高,比你矮半个头。
“他住在深山里面,不常来,每来一次,就会带一个人走。被带走的人,有时能回来,有时就回不来了。
“回来的人就会变得更像活人,实力也能变强,你看我们老大,就是去的次数最多的。”
“听起来你们很害怕那人,也不是自愿留在此处的。若我说,我能带你们出去,你们愿意放过我们一马吗?”应无愁问道,听起来像是在求饶。
“别痴心妄想了,我们不会离开这里的。”女子道,“你也无法离开了,就留在这多好。”
“我明白了。”应无愁知道了他想探听的一切。
他喝光杯中酒,看向远处缠斗的众人。
岑霜落实力不俗,还有一股不畏死的狠劲,这些活尸不是他的对手。
才不过喝一碗酒的时间,大半活尸已经躺在地上变成真正的死尸。
活尸们不畏死,多数没有痛感,即便被斩断手脚依然行动自如,不好对付。
岑霜落眼光毒辣,几个回合便看出活尸们的弱点在天灵盖,只要掀起那一块头骨,多数活尸便会自然倒下。
但像领头壮汉和几个较为特殊的活尸不受这个弱点控制,还像修者一般可以发出劲气伤人。
领头壮汉更是可以把倒下的活尸抡起来,像武器一样战斗。
这些特殊的活尸,应该就是被面具人带走,重新炼制过并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