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流云巅已成为景珩仙尊的道场,而自八百年前景珩仙尊闭关不出,流云巅至今仍被封禁,无人得以上山。”
页安握着折扇轻敲掌心,沉吟道:“殿下若是想要上山取剑,怕是只有等景珩仙尊出关才可。”
萧重琰有些意外,十分不解问道:“景珩……他怎会还没有飞升?”
“飞升?”
这回轮到页安满心疑惑,也很奇怪:“景珩仙尊从海外归来,第一次于修真界现身时就是神无境,流云巅也从未有过破境雷劫降下。”
“寻机阁宗阁主曾说过,景珩仙尊在千年前最后一战中损耗过多,伤到了大道根基,这才始终无法破境神圣……若非如此,仙尊怎会闭关八百年不出?”
闭关八百年不出?
无法破境神圣?
萧崇琰瞥了眼页安,微微皱眉,却没再开口。
景珩当年明明已经破境神圣,这才离开沧澜前往海外大陆,为的就是寻求彻底摧毁鬼域之法。
那个伤到了大道根基的人,却是自己才对。
宗隐为何要这样说?
萧重琰下意识便想动用神识进行推演,却蓦地想起某位医修的叮嘱,偏头望向屋内。
屋内一角,顾璟又在擦琴。他从页安开始讲述沧澜历史时便起身离开,似乎对两人的谈话并不感兴趣。
然而当萧重琰望过去时,顾璟却立刻便抬头看来,停下手中动作,眼底闪过疑问。
萧重琰轻轻摇头。
“在想什么?”
他的心湖间骤然响起顾璟的声音,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却带着医者天然的威严。
“思虑过重对你没有好处,有话就说。”
萧重琰也便很直接开口:“‘不问天取,自寻天机。’寻机阁屹立沧澜大陆万年从无错漏,地位超然。所以宗隐这样说,所有人都会信。”
顾璟问道:“但你不信?”
萧重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信我自己。”
他也相信师兄。
他的师兄早在远赴海外之前便已是神圣,却停留此界近千年,迟迟未能飞升,甚至闭关八百年,封禁流云巅——如此种种,皆是不该有之事。
但他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变故,能令一个圣人甘愿自囚于流云巅,任由大道消磨,堕境至此。
他的师兄,绝不该如此。
顾璟低头继续擦琴,理所当然道:“既然这样,去流云巅看了便知。”
萧崇琰微微一怔。
“……殿下?”
他们二人在心湖内悄悄话不断,又从不掩饰,小屋内一时间一片安静,页安只是疑惑片刻,很快便意识到不对。
东璜王朝已有近千年未有皇族后裔诞生,萧崇琰是如今唯一未成年的皇族,因此页安早已下定决心,定然要好好护持小殿下修道,决不能让他人欺负了去。
如今见面一看,自家殿下长着一副漂亮乖巧至极的相貌,却显然不通人情世故,看着便一副傻乎乎模样,最是好骗。
而这个海外大陆来的医修顾璟,居心叵测接近殿下,一看便知不怀好意,定然对他家殿下心怀不轨。
页安眉梢一挑,就又开始阴阳怪气。
“有些人,看着冷冷清清,话少没表情,实则在别人心湖内小话不停……你们海外修士都这样两面派吗?”
青衫摇扇的读书人斜睨顾璟,抬起下巴一副娘家人的挑剔模样,嚣张至极。
“看我做什么?我就是说给你听的。别看着我们殿下人傻事多又好骗,以为自己就有机会了……我看着呢!”
……
……
毫不掩饰的心湖涟漪顿时一停。
顾璟手下动作乱了两分,按住琴弦沉默不语,而萧崇琰却是一脸平静,似乎并没有听出页安的言下之意。
他想了想,一脸自然地看向页安,说道:“我们明日便动身前往落河学府。”
不行剑在流云巅,师兄也在流云巅。
所以他要去流云巅。
取剑,寻人。
或者杀人。
“如您所愿。”
页安点头应下,对于自家殿下的愿望,自然无有不应。
萧重琰于是看向顾璟。
这一世与对方相遇实属意外,却又似乎理所当然。只是离开这座山庄后,两人便算作真正踏入沧澜大陆修真界,从此鬼域万族,沧澜四家,必将漩涡重重,迷雾深深,前世种种因果,今生各番算计接踵而至,再不会平息,也再无法回头。
萧崇琰从前想的很少,走得极快,很少在意他人怎样想。但这一次从头再来,他却觉得自己该走得更慢一些,还需要再多想一想。
不论是对顾璟,还是对其他人。
顾璟却不需要他多想。
医修少年头也不抬,慢条斯理擦拭手下长琴,肯定说道:“我还要为你治病,自然要与你同去。”
不论是去取剑,去寻人,去登天,还是去杀人。
不过是一个沧澜,一片鬼域——
去便去了,管他能不能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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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页安: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没有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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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调的封面好看吗(快夸我的崽!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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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三人乘坐飞舟西行,于两日后的傍晚到达了位于中州王朝的落河镇。
落河镇是落河学府对外的唯一入口,平日里是个十分安宁平和的小镇,如今却因为落河学府开府考核的缘故,修者如云,皆是来此赴考的年轻修者,十分热闹。
以至于这一日天还未亮,院外便有喧闹声震天,让萧崇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半晌,依旧再无半点睡意,心情顿时很不美妙。
他面无表情地坐起身,取过塌边温着的药喝了,慢慢吃完两颗蜜枣,这才勉强压下心头杀意,走出屋外。
院中,顾璟正坐在石桌边看书,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外界干扰。
顾璟身前的桌上放着一把长琴,有个银色的小人在琴弦间欢快奔走,拨弄出不成调的音节,见萧崇琰走来,顿时停住身形,一本正经地按起琴弦。
萧崇琰摸了摸小人的头顶,眼中露出些许笑意,然后他看向顾璟,眼神很是不满。
你在院中坐了这样久,就不知道解决院外那些烦人的家伙?
顾璟接收到萧崇琰质问的目光,不紧不慢放下书,神情很认真地问道:“那都杀了?”
萧崇琰:“……”
他在顾璟身旁坐下,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这时“哐当”一声巨响,穿着青衫握着纸扇的页安一脸阴沉地踏出屋内,周身低气压宛如实质,清晰可见。
起床气严重的读书人看到院中无所事事两人,重重冷哼一声,低声咕哝了几句,隐约能听出“我就知道”“这两个大爷”等字眼,然后便径直走到院门边,一把拉开门,院外对峙的场面顿时出现在三人眼前。
准确来说,是一群少年欺负一个魔族少年的场面。
那围攻一方的六七个人类少年下手很有分寸,专挑最吃痛却不显伤痕的位置攻击,一看便是做惯了这种恶事。
而那个魔族少年却沉默不语,明明额角红色魔纹间魔气流转不息,显然情绪很不稳定,但不论其他人如何冷嘲热讽,却也只是一味闪躲,并不攻击。
这避事一般的应对无疑引来了更刺耳的谩骂与更狠辣的攻击。
“不是说魔族最为善战吗?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竟然敢和我们郝少爷抢落河券?教训你也是为了你好,懂吗?”
那魔族少年抬眼看了看他们,没有说话。那些少年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他,有人一脚将魔族少年踹翻在地,踩住他的肩膀,嗤笑道:
“和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吗?”
“好了,停下。”
这时有人在人群最后开口,一个神情阴郁的少年越过众人上前,居高临下望着狼狈不堪的魔族少年,眼神轻蔑。
“你这不知哪里来的蛮人,也配和我争?我郝汪今日若不计较,今后郝家脸面便无处可搁。”
说话的少年便是那被众人追捧的郝少爷,锦衣华服,人模狗样,说出口的话却十分阴狠歹毒:“听好了——只要你磕头赔罪,再废去自己的一身修为,你害我落河券被毁一事便算了结。”
院外霎时陷入一片寂静。
跪地磕头,自废修为?
若前者不过只是一种侮辱,那后者便是要彻底毁掉这个魔族少年的道途!
不过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竞争一个落河学府的名额,原就是各凭本事,能者居之,这群少年竟然要如此恶毒地毁去他人前程——
然而在场诸人却非但不觉得此话太过分,相反还大声叫好起哄,冷嘲热讽地要那魔族少年低头屈服。
“小子,你现在跪下爬过来,为我们把靴子舔干净,说不准郝少爷心情好了,还能多赏你磕几个响头,也算你是小子祖上积德!”
面对这般羞辱,魔族少年只是安静站在一旁,半张脸落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神情,只有额角魔纹闪烁愈发频繁,魔气渐盛。
页安抱胸挑眉,冷眼看着这般场景,也觉得那群少年太不像话。
但这魔族少年分明能轻而易举胜过在场诸人,却始终这般忍气吞声,实在叫他有些看不上,顿时失去了管闲事的兴致。
就在页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要不出去溜达一圈,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他倒要看看院中那两人能忍到何时——
“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