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照流婉拒了燕逐尘送他回房的想法,因为那是另外的价格。
他钱多,但人不傻。
楚照流曾在药谷住了半年,自然有自己的独居小院,进了院子,才发现屋顶上坐着个熟人。
雪衣墨发,清湛如月,好似天上有轮月亮,地上也有轮月亮。
楚照流外袍也懒得拉好,松松垮垮披着,仰起头,懒洋洋地问:“谢宗主,我可以自作多情地以为,你是担心我的伤势,特地在这儿等着吗?”
谢酩轻飘飘地扫他一眼:“伤势如何了?”
楚照流足尖一点,飞身落到他身畔坐下:“还好,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谢酩垂眸逗着鸟,又不吭声了。
像谢酩这样教养好,却又闷又冷的性子,跟个贵小姐似的,半天憋不出个字,还没小肥啾和鸣泓直白热情,哪家仙子撞上了不被吓跑,更别提热爱与人讨论人生的大师兄了。
等小肥啾找到喜欢的鸟了,鸣泓剑灵也看上某把漂亮的名剑了,谢酩八成也还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这辈子要找道侣估计悬了。
楚照流怜悯地想着,忍不住又问:“你还没说呢,来神药谷究竟有什么要事?说不准我可以帮上忙。”
谢酩忽然抬起眼,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色与月色般清冷:“已经办成了。”
“啊?”
楚照流忍不住回忆思索,他一路上都和谢酩待在一起,也没见谢酩出去办什么事啊?
难道是他施针的这大半天就完事了?
正琢磨着,就听谢酩道:“护你平安前来,便是我的要事。”
楚照流愣在原地,看他脸色矜淡四平八稳的样子,心跳莫名乱了一拍。
……他怎么突然觉得,此前对谢酩的评价似乎有失偏颇。
“以后痛了就告诉我。”谢酩安静地望着他,语调平平,眼神宁和,没有任何胁迫的意味,却叫人难以拒绝,“可以吗?”
或许是月色太好,楚照流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说完来不及反悔,便见到谢酩微微笑了一下,刹那间当真如明月揽怀,清艳无双。
果然评价有误!
谢酩哪儿用得着开口。
他只要笑一下,恐怕就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了。
何况他还真会说话。
楚照流愣了半晌,无奈道:“谢宗主啊谢宗主……”
怎么对着我,你还以色惑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楚照流:我是那种色迷心窍的人吗?
楚照流:我是。
谢酩:好巧,我也是。
第24章
燕逐尘施针过后,相比起打坐恢复,睡觉的确更适合楚照流的状态。
一觉醒来,灵脉被捋顺了些。
楚照流再怎么耐痛也不是铁打的,从睡梦中苏醒时,只觉得灵脉畅通,舒了口气。
他心情颇好地换了身行头,摇着扇子,溜溜达达出小院子,一路分花拂柳,手痒地逗猫逗狗,惹得猫嫌狗厌,到了药谷的前堂,整座山谷的灵兽都知道天杀的楚照流回来了,一时间百兽奔逃。
楚照流比灵兽们惊悚。
一进院门,他就瞅见谢酩和燕逐尘竟然坐在杏花树下,在一起聊事情。
更惊悚的是燕逐尘斯斯文文笑着吐出的话:“好说,只要三万灵石。”
楚照流心道,你黑我就算了,还敢宰谢酩?
信不信谢酩宰了你?
未料谢酩竟然丝毫没有波澜地应了声:“好。”
楚照流忍不住上前打断,有点忧心谢酩的荷包:“两位,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燕逐尘怫然不悦:“小照流,怎么说话的,在下明码标价,谢宗主心甘情愿,哪儿就见不得人了。”
楚照流面无表情道:“老头儿知道你诊金收得这么黑吗?”
燕逐尘丢了斯文面具,振振有词:“那我当然是得趁师父不注意时多捞几笔啊,小照流,何不食肉糜!生活不易,偌大一个神药谷还得我来养活呢,灵药种子、丹炉修理、月奉灵石……处处都要灵石啊。”
楚照流嘴角冷冷一勾:“若不是我了解情况,真要给你骗过去了。谢酩,不管燕逐尘方才和你说了什么,别给他掏那三万灵石,他要是收三万,实际上给他三千块都嫌多了!”
燕逐尘此人乍一看谦谦君子,仔细一瞧就是个视财如命的铁公鸡,收诊金的水平和医术不分伯仲,还很容易让人被他这张脸骗到。
不知道多少无知的少男少女受伤时突逢燕逐尘神兵天降,见他温文尔雅医术高超,芳心刚暗许出,就被一声“在下诊金也不贵,就两万”砸了回去。
谢酩略微一怔,眉梢稍扬着,望向燕逐尘。
燕逐尘实在没想到楚照流还胳膊肘往外拐的,举手投降,忿忿道:“好吧,三千就三千。”
看楚照流笑眯眯地不说话了,谢酩才开口:“似乎不妥,不如还是三万。”
燕逐尘大喜过望:“是吗?那就多谢……”
话还没说完,触碰到那对薄雪似的眼神,他背上嗖地一凉,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内心悲愤至极:“不必了,我倒贴谢宗主三万,行了吧!”
这回轮到楚照流喜出望外了:“是吗?那我被你宰的十万灵石也能回本些了。”
燕逐尘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我给谢宗主,又不是给你,你俩什么时候还成一家人了?”
楚照流愣了下,回过味来,也察觉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不妥,硬着头皮撞上谢酩似笑非笑的眼神,转移话题道:“我那便宜儿子呢?”
谢酩翻袖露出躺在他手心中四仰八叉、呼呼大睡的黄毛小胖鸟。
小家伙的生命力和灵力几乎被榨干了,大多数时候精力不济,谢酩身边灵力四溢,它格外喜欢倒在谢酩身上呼呼大睡。
楚照流不忍直视,又眼馋得很,借风远程戳了下那肥圆的肚皮:“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阁下是怎么回事?被虫儿吃了都没反应吧。”
小肥啾被他戳了下,迷迷瞪瞪醒来,见到他,“啾啾”一声清脆鸣叫,兴奋地扑腾着翅膀要冲过来。
楚照流连忙展扇阻挡:“别过来,我今晚的餐桌上还差道烧鸟,劝你不要自投罗网!”
看他自讨苦吃的狼狈相,燕逐尘笑得不行,片刻回过味来,诧异地看了眼谢酩:“谢宗主,你向我要药方不会是为了……”
谢酩漫不经心地戳了下预备起飞的小肥鸟。
小肥鸟身子圆滚滚的,顿时倒地不起,愤怒地啄了啄他的手指,又百折不挠地准备继续爬起来。
他一本正经逗着鸟,掀了掀眼皮子,神色显得矜贵又冷淡。
燕逐尘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闭上嘴。
楚照流被弄得一头雾水:“你们俩到底背着我在做什么?”
“放心,”燕逐尘人精似的,笑得意味深长,“谢宗主只是让我研究一味药罢了,没有分毫私情。”
你俩有没有私情,干我什么事?
楚照流相当莫名其妙。
燕逐尘报复性极强地丢下一句“要么这话你问谢宗主”,见有个小弟子在院门外探头探脑的,便掸掸袖子,施施然离开了院子。
满院杏花纷纷,楚照流在心里无声骂了句娘。
谢酩的眼睛漂亮得跟琉璃似的,清透干净,仿佛能看穿人心,静静地看了会儿楚照流,仿佛在观摩着什么:“还痛吗?”
楚照流愣了愣,矜持地摇摇扇子:“好多了,不过我大概得在药谷里再休养几日,你是不是……”
该回离海了?
谢酩嗯了声:“不急。”
楚照流:“……”
不急什么不急,什么不急?
莫非接下来还要再结伴搭个伙?
看出楚照流心里的迷惑,谢酩不动声色问:“地宫中古字的摹本呢?”
惑妖说,黑袍人在寻找一个东西。
遍观整片东夏旧都,唯一可能让他感兴趣的,也只有那座神秘的地宫了。
地宫中除了小肥鸟蛋,就只有这篇祭文笼罩着神秘色彩。
循着这条线索,抽丝剥茧,定能摸清他的身份。
楚照流从戒指里取出自己匆匆临摹的古字祭文,递给谢酩,感慨道:“当时匆忙,来不及细看。”
“细看过后?”
楚照流:“非常震撼。”
“哦?”
“更看不懂了。”
谢酩要笑不笑的,丝毫不意外。
现今流传于世的上古文字,加起来也就百来个。
这些上古文字结构繁复、音节晦涩,意义多样又深奥,即使是修行之人,想多掌握古字也颇难,这些奇异的文字仿佛带有魔力,看上几十遍,脑中也很难留下印象。
就算平时画符接触,常用的也不过十几个。
楚照流半懂不懂地读了一遍,差点连自己懂的部分都不懂了。
谢酩弹了弹这篇笔走龙蛇的古祭文:“我认识一个人,她应当能找到看懂这篇祭文的人。”
楚照流眼睛一亮:“你还认识这种人?”
谢酩一边眉毛微微挑起:“或许是因为我朋友遍天下,四海之内皆兄弟,不像你一样孤高。”
楚照流呛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那人是谁,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