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破阵,中州大地上,所有修士莫不竭力支持。”太元宗太上长老出山,代替了宗主前来,严肃开口,“但此阵需得一起破除,一百零八处,散布于西洲与其他各地,几位有几分把握,能让魔门和妖族协力配合?”
褚问已经接回了宗主扳指,微一颔首,语气沉静:“魔门已有协力的意向,相商一番即可。”
“褚道友,目前各家各派已派出所有精锐修士守在邪阵附近,中洲上共有五十四座大阵,离海海域上共三座,流明宗修士也已前去镇守,但其余地方,实在鞭长莫及……”
“魔修虽可恶,但到底是人族,生死存亡之际,他们想必也不会再耍什么心眼,据探子来报,西洲的二十三座大阵已有魔门修士看守。”
“阿弥陀佛,剩下的大阵,有二十座布于妖族领域,但妖族……听闻布阵之人与妖族多有牵涉,贫僧实在担忧。”
谢酩抬眸:“还有八座大阵呢?”
玉清宫的杜夫人也带着罗度春在场,闻声眉间泛起几分愁意:“一百零八座大阵,是顾道友与陆道友推演算出的,目前搜寻出来的,仅有一百座,剩下八座,还在竭力搜寻中。”
楚照流蹙了蹙眉。
其余大阵,堕仙肯定都布在了极为隐秘之处,他和顾君衣边思考破阵之法边推演大阵的具体位置,时间肯定会来不及。
正在此时,远空忽有香车叮叮当当而来,排场看起来相当奢靡。
楚照流挑挑眉看过去。
来的居然是个老熟人。
罗楼主戴着面具,倚靠在香车之上,潇洒地朝人群里挥了挥手——八成是挥给罗度春看的,不紧不慢开口道:“诸位不必担忧,其余八座大阵,听竹楼的人已经找到并守住了。”
在听到“听竹楼”三字时,众人恍然大悟,在场都是各家之首,不少甚至还亲自去过听竹楼求取消息,对听竹楼的消息源十分信服,纷纷抱手:“原来是听竹楼主,久闻大名,多谢楼主出手。”
罗楼主笑道:“本是应该。”
那边罗楼主在上面金光万丈,下面的罗度春不忍卒视地别开眼,默默缩成一团,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们不认识”。
这样的话,一百零八处大阵的方位都知晓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联合妖族,以及破阵之法。
大伙儿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妖族愿助人族一臂之力。”
众人茫然:“哪来的声音?”
褚问愣了愣,低下脑袋。
所有修士顺着他的视线齐齐看去,才发现说话的是一直呆呆地趴在褚问脚边的小白狗。
小白狗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张狗脸上充满威严。
众人:“……”
狗说话了!
“大惊小怪,”小白狗冷哼了声,“我是白狼王玄影的分身。”
曾在离海之下遭遇过袭击的几个修士盯着这只不足人膝盖高的小白狗,脸上露出几分古怪之色。
太元宗的太上长老倒是很快回过神,礼貌地拱了拱手:“原来是白狼王,狼王方才说,愿意助人族一臂之力?”
“方才听你们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担心妖族不远诚心出力。”玄影的分身不能自己变幻,只能用着小白狗的体型,自觉威风地在褚问身前徘徊,“我现在已回到妖族领域,整合了所有妖族残部,妖族能出力,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中洲划出一片区域,供我妖族栖息,人族修士不得擅自踏入,同理,妖族也不会随意离开,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四周顿时一静。
众修士还在迟疑,谢酩就淡淡开了口:“可以。”
褚问也随即开了口:“妖族当真会配合我们破除大阵?”
这也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比起这个,划分出一块领地给妖族,也不算重要了。
小白狗仰头看着褚问,眉心忽然滴溜溜飞出一滴血:“我以妖血起誓。”
这是玄影提前留存在分身里的心头血。
谢酩说得不错,玄影虽然头脑简单,但知道轻重,回到中洲离开时,应该就料到了现在。
血誓一出,若是违约,不得好死。
褚问肃然,正想咬破指尖,小白狗却转了个身,作出一副睥睨之姿:“褚问的人品我信得过,诸位就让我不太放心了,我要你们各人出一滴精血,交换血誓。”
这明晃晃的不信任让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玄影冷哼一声:“怎么,莫非你们准备在事成之后违约,连血誓都不敢交换?是人界的存亡重要,还是你们那一亩三分地重要?”
此话一出,没人受得住,纷纷咬破指尖,放出精血,与玄影交换了血誓。
倘若玄影要得更多,他们迫于形势,其实也不得不答应。
眼下玄影要的却不过是一片妖族的栖息之地,或许与褚问的血脉有关联。
曾经因褚问的血脉而产生无数质疑的各家修士,在此刻又生出了几分庆幸之感。
重要的几件事都解决了,余下的唯有破阵之法。
多数人先行离开,为破阵安排人手,褚问则与剩下的人商讨起最及时的联系之法,最后一商量,干脆用连接灵通域的通讯石做了点改动,只要注入神识,就能直接用通讯石千里传音。
楚照流和顾君衣也哥俩好地搓搓手,去找到了那位举世闻名的阵法大师。
陆坤常年难觅踪影,据说道侣死后,这位阵法大师就十分厌世,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这次会来,想必有所缘由。
在人群里一逮到人,楚照流就注意到,陆坤身旁还跟着个小弟子。
瞧着不知为何还有几分眼熟……
楚照流盯着缩在陆坤身后的小弟子,眯了眯眼。
他还在思索在哪儿见过那小孩儿,白发老头就不咸不淡开了口:“你们的来意我知道,此来扶月山也是为了此事,最近我会留在这里共讨破阵之法,以报你帮我徒儿夺回佩剑之恩。”
顾君衣听得稀里糊涂,楚照流却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
这不就是那个在听竹楼里赌输了剑,红着眼睛哭唧唧那小孩儿吗?
当初不过随手帮了个忙,未料还有这等缘分。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与天道盟的人商议完毕,褚问和谢酩便去了泠河,楚照流留在扶月山,与顾君衣和陆坤继续琢磨破阵之法。
似乎是察觉到了人族与妖族的动向,大阵汲取灵力与生命力的速度更快了,恐怕不出十日就会阵成。
三人与陆汀雪坐在乱糟糟的典籍中,不眠不休几日,翻遍了所有上古留存的阵法典籍,终于攻克了大阵,寻得了破阵之法。
此时距离阵成也只剩两日了。
顾君衣翻身而起:“我即刻去通知大师兄!”
楚照流也揉了揉眉心,看了眼兴致高昂、捧着手稿反复查看的陆坤:“陆前辈,破阵之法已得,现在就请你离开扶月山吧。”
沉浸在兴奋中的陆老头愕然地看过来:“你这翻脸是不是也忒快了?”
楚照流眯眼一笑:“非也,我这是在救你呢,快走吧,现在扶月山上下,已经没几人在了。”
如楚照流所言,这几日,扶月山方圆数百里已经被腾空了。
堕仙的存在早就掩不住了,所有人都知道,扶月山上终有一战。
但凡人到底能否诛仙,每一个人都心生惶恐,只能按捺下不安,做着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无论中洲西洲离海,亦或是其余边缘地带,无数人或妖守在大阵旁边,持着利器,严阵以待。
天空之中阴沉如墨,风雨欲来,楚照流登上扶月山的最高峰,与谢酩并肩望着远空,漫不经心抚着无名剑,衣袍被凛冽的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休养多日,不仅是他们,想必堕仙也恢复巅峰之境了。
看他一个人上来,谢酩问:“顾君衣呢?”
“人手不足,有的地方懂阵法的人太少,师兄去协助破阵了。”楚照流略微一顿,“妖族那边也有点小骚乱,大师兄去了妖族那边。”
小凤凰百毒不侵,楚照流想把它强制送走也送不走,只能把小家伙锁在自己的房间里。
现在整个扶月山,除了死活不愿意离开的小凤凰,就只剩他们俩人了。
扶月山巅极高,以两人的位置,可以望见烟霞地界中的两处大阵,吸足了周遭灵力的邪阵光耀冲天,近乎形成了一道光柱,远至百里也清晰可见。
这片大陆之上,还有着一百多道同样的大阵,散发着近乎灭世的光辉。
楚照流心里默然倒数着,良久之后,看见耀眼的光柱开始变得黯淡。
接到消息的所有人,开始破阵了。
谢酩收回视线,望向楚照流的目光柔和:“成了。”
楚照流的笑意里也多了几分欣慰,无比感怀:“没辜负我们一番辛苦。”
有顾君衣和褚问在,破除大阵不成问题,余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堕仙了。
楚照流其实并不知道,这一仗打完,他与谢酩还能不能活下来。
可是瞅瞅谢酩的眉眼,又颇感自在起来,心意彻底相通,他并无一丝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
谢酩亦是。
两人都很清楚彼此的心意,相视一笑。
身后忽然传来声熟悉的嗓音:“莫非你们觉得,这样就能阻止我了?”
恐怖的气劲随之袭来!
楚照流和谢酩早有预料,同时提剑横挡。
堕仙负手悬于山巅之上,随意扫了眼远处衰淡下去的光柱:“垂死挣扎罢了。”
楚照流微微一笑:“挣扎求生,岂不比随意断人生死要更值得敬佩?”
无名剑剑势如风,与利如霜雪的鸣泓互相配合得天衣无缝。
楚照流的剑招有一半是扶月仙尊教授的,堕仙并不太在意,手中的黑剑挑去,然而楚照流袭来的剑招却不似他预料的。
堕仙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你在小瞧谁呢?”
楚照流在后头叭叭,谢酩的剑也袭至眼前,堕仙皱了下眉,剑如月弧,荡开两人的剑。
楚照流盯着他的眼睛:“当年就在这座峰顶上,师尊告诉我,剑招千变万化,本无固定招式,拘泥于一招一式者,或能成一代绝世高手,但不会有宗师之资。这些日子,我边研究破阵之法,边与谢酩切磋琢磨,无论是楚家剑招还是扶月剑招尽可抛,还得多谢师尊教诲。”
堕仙缓缓道:“你与谢酩的确是天才,不过百余岁,就能做到旁人千余岁也做不到的事。”
“但我平生,”那把黑剑缭绕起丝丝黑雾,堕仙的嗓音也冷了下来,“最厌恶所谓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