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元风仿佛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匍匐往前,抓住了皇帝的衣摆,乞求道:“皇上,奴才一向忠心耿耿,跟太子殿下从无任何关系,您信奴才啊!请您将小福带过来,奴才请求当面对质!还有景王殿下,奴才的确一时心软,答应景王妃送了东西进来,只是为了全王妃一片思念之情,也请求与景王对质!”
竺元风指天对地好一通发誓,他至今为止也不知道景王究竟写了什么,倒也不算说谎。
毕竟是在身身边这么多年了,竺元风也从一个少年郎长成了俊朗青年,就是养条狗都有感情,更何况是身边人。
顺帝看着他眼中含泪,吓得不知所措,一脸苍白绝望的模样,稍稍动了一些恻隐之心,应了,“去,将景王和小福带回来。”
竺元风闻言眼里带上了希翼,秦海看着心里嗤嗤一笑,面上恭敬道:“是。”
景王还等着刘珂跟皇帝你死我活,他压根没想过,小福那么信誓旦旦,居然连一夜都没过就让人给抓住了,秦海带着人来道了始末之时,他还没回过神。
秦海也不客气,告知了一声圣喻,就带人搜查屋子,不一会儿就将刘珂写给景王那份还没焐热的信给翻出来了,往景王妃送进来的篮子里一放,接着不阴不阳地说:“景王殿下,请跟杂家走一趟吧。”
景王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他在景华宫装聋作哑,没想到却阴沟里翻船!
刘珂这太子究竟是怎么当的!
半个时辰不到,秦海带着一脸绝望的景王走进大成宫,后者噗通一声膝盖落地,声音发颤,“儿,儿臣给父皇请安。”
竺元风忍不住回头看了景王一眼,后者也正望着他,两个人眼里都写着四个字——怎么回事?
秦海将搜出来的篮子呈到了顺帝面前,那一篮子的东西顺帝压根没看,直接拿起了那份信,信已经拆过了,刘珂那狗爬子映入眼前,一行一行看过去,顺帝笑了。
“琅儿,朕从来不知你们兄弟竟如此情深?”
那笑声低低的,似乎将凶戾藏起来,但是依旧掩盖不了愤怒,好似夏日天边黑沉乌云中的滚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炸开来,令人提心吊胆。
“父皇恕罪!”景王还能怎么办,只能磕头求饶。
顺帝没急着发火,怒意到了顶端他反而平静下来,端着茶道:“怎么回事?”
景王喉咙发紧,心里将做事不严谨的刘珂和竺元风骂了个遍。如今证据都被顺帝掌握在手里,他哪儿还敢再胡说八道,只能一五一十老实交代。
然而他越是这么说,竺元风的眼睛就睁得越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到最后他直呼道:“冤枉,皇上冤枉,奴才从没有指使小福送什么信,这件事奴才不知情,更不敢威胁景王殿下!”说到这里,他四处看了看,撕扯着嗓子问,“小福呢,小福呢?”
“人呢?”事情的关键似乎就到了这个小太监身上。
而这时,万统领匆匆来报,“皇上,内侍小福方才已经服毒自尽。”
话音刚落,竺元风的声音好似被一把掐住喉咙,没了,眼睛瞪得大大,胸口起伏,摇摇欲坠。
景王怔然,顺帝则皱起眉头。
“服毒自尽?”这话是秦海问的,“不是有人看着吗,哪儿来的毒?谁给他吃的?”他大声质问道。
“这……是咬破了嘴里的毒囊,死了……”万统领脸色很难看,人是在他手里出事的,于是跪下来请罪,“皇上,卑职办事不利,请您责罚!”
那么这是死无对证了?
顺帝一声冷笑,阴森的目光在殿中一一扫过,最终落在地上的竺元风身上,后者喃喃道:“故意的,这是故意陷害奴才……皇上明察!”他猛地对着顺帝磕头,青石地砖,磕得砰砰直响,看起来好不可怜。
竺元风自从当上大监之后,再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边上的小七害怕的浑身发抖,他像是吓傻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顺帝再不愿多听什么,人证物证都在,直接一挥手,“带下去。”
秦海心中一松,连忙给了万统领一个眼神,后者连忙带着侍卫将地上的竺元风和小七押下去。
景王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敢多说一个字,心中依旧发颤,他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发落他?
好歹是皇子,总不至于连命都没有,可他就是害怕。
殿中落针可闻,没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气都憋着小声小声吐,终于顺帝仿佛记起了地上的儿子,淡淡道:“琅儿。”
“儿,儿臣在。”
“既然那么想出去,那就跟你的妻儿团聚吧。”
这话让景王顿时抬起头来,仿佛幻听了一般,不敢相信,但是接下来,他深切的感受到何为帝王之怒,“拟旨,即日起,夺刘琅景王之封,圈禁府邸,不得进出。”
话毕,景王身体一软,看皇帝的眼神都是茫然的。
他是被架出去的,没有了封号,他便什么都不是。
终于皇帝眼前清净了。
秦海小心地陪在一旁,只敢添水倒茶。
外头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不知不觉,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哪怕顺帝没心,可被心腹这么反水,疲倦和劳累也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四肢变得僵硬。
他忽然有些想不明白了,“秦海,你说朕对他不好吗?”
秦海心下干笑一声,心道难不成区区一个娈宠,皇帝真有感情了?面上却诚惶诚恐道:“皇上对竺公公的宠爱,处处替他考量,就是伴驾半辈子的奴才都看着嫉妒,是他不知足,辜负皇恩。”
这话让顺帝认同,他身边来来去去的有太多人,没一个像竺元风那样圣宠不断。
“那为什么?”
“这……”秦海想了想道,“大概是太子殿下年轻吧。”
“哈哈……”顺帝大笑起来,桌上新送来的那盏茶又砸在了地上,他胸口起伏,仿若老风箱,顿时岔气,猛烈咳嗽起来,“咳咳……”
“皇上!”秦海正要端茶,却发现茶盏砸了,只能匆匆下去再端一盏进来,而此刻顺帝已经咳得脸色泛红,似乎要把肺管子都得咳出来。
好在秦海来的及时,一口茶下去,终于让造反的喉咙给顺堂了,可是这也提醒他,就是再不服老,身体也已经行将就木。
“朕还是这大顺的皇帝,不是刘珂!”
秦海将头垂得低低的,没敢接话。
今日大朝,时辰已经不早了,百官应该已经进入宫门,等在朝堂上,可秦海不确定皇帝这个样子还能不能上朝,最终他轻声问道:“皇上,是否免了今日早朝?”
顺帝回过神,他吐出一口气,“你去宣布一声。”
“是。”秦海接着问,“奴才先扶您到床上歇息吧?”
顺帝没反对,他身体的确不爽利。
秦海看着顺帝闭上眼睛,躺下,这才扬了一把浮尘,缓缓走出内殿,嘴角的笑扬起来,在大成宫被帝王阴霾所遮蔽的时候,他的心情却如殿外的晴朗日空一样极好。
然而却不知道的是,等他一走,一个更为不起眼的小太监走进殿内,悄声道:“皇上。”
顺帝闻言睁开眼睛,没有起身,只是吩咐道:“你去看看,今日早朝,太子来了吗?”
小太监也不问:“是。”
“此事让慎刑司好好地给朕查一查,这大成宫里,所有的内侍宫人,都不要放过。”
“是。”而这次小太监又犹豫了一下,“皇上,秦公公呢?”
“查。”
“是。”
顺帝说完,闭上眼睛,安心睡下。
而小太监端着茶水悄声离去。
虽然出事的是竺元风,没有秦海什么官司,但是顺帝生性多疑,却也不肯相信他,非得查出个水落石出来。
第181章 请罪
刘珂自从当上太子,掌了政,便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其中一样便是上朝,就是难得有个休沐日,都是大事小事不断。
说来还是尚瑾凌这从六品翰林院编纂好,不用上朝,只需去点卯,而太子府还离官署近,优哉游哉过去一点也不慌。
听着外头小团子小声的叫起声,刘珂睁开眼睛心中一叹,一天的做牛做马又要开始了。
不过他才刚动,怀里的尚瑾凌就搂住了他的腰,迷迷糊糊道,“别上朝……”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一股子的撒娇味儿,酥的刘珂头发丝都是软的,恨不得闭上眼睛再抱着人睡个懒觉。
这是凌凌舍不得他呀!
刘珂心里万分舍不得,不过他意志坚定,硬生生地灵魂脱离肉体,给这不争气的骨头给拔起来,顺便把那什起来的给按下去。
没办法,这朝廷内外都盯着他,太子不上朝,就得有借口,不是病了就是急事,前者就怕朝臣来探病,后者就怕皇帝找茬。
不过尚瑾凌搂在腰上的手有些麻烦,他生怕动了将人惊醒,不敢使劲挣开,只能小心挪,只是刚拎起一只手,尚瑾凌就缠了上来,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对着他的耳朵,似半睡半醒道:“今日不用去了,皇上不上朝。”
为啥不上朝?想想宫中闹到后半夜,皇帝的精神有多萎靡。他又不是勤政明君,肯定是免早朝了。
想到这里,刘珂侧头问:“不用去装个样子?”
“都是成精的狐狸,各有算计,不必装腔作势。”
刘珂不去,也不告假,便是表明了早就知道皇帝不上朝,干脆懒得走一趟。这就意味着昨夜宫里发生的一切这位太子殿下心知肚明,包括那份放在景王妃篮子里被搜出来的信,一股算计的味道就被顺帝给品出来了。
只要藏了疑惑,不怕皇帝不细查。
刘珂闻弦知雅意,“那么待会儿我派人去接触一下慎刑司?那地方可是比天牢还要可怕。”
慎刑司掌宫内邢狱,刘珂很清楚,宫内再嚣张的妃嫔奴才,提起来都得变个脸色,谁都知道进去那地方,不脱层皮出不来,可谓九死一生。
尚瑾凌原本来抱着人,这会儿立刻坐起身,神情顿时清醒,他脸色有些发白,忙着催着刘珂道:“那你快去,别的别问,就问问里头竺公公的情况,皇上会怎么发落,还有没有重新得宠的可能?若问起来,就说受过恩惠,心里记挂。”
原本不上朝的,刘珂还想睡一会儿,腻歪一下,可尚瑾凌着急竺元风,他只能一同起来,一边穿戴一边同小团子吩咐下去。
小团子听了连连点头,不过咂摸了一下,不禁纳闷道:“殿下,这若是查到我们头上,不是坐实了竺公公与太子殿下有来往吗?”
“笨,若是孤不闻不问,才要他的命。”
小团子似懂非懂,刘珂便道:“待会儿孤一封请罪折子递上去,好好忏悔一下,替六哥和竺公公求求情,估摸着就成了。”
小团子看向尚瑾凌,“后者点了点头。”
皇帝跟太子面和心不合,彼此心照不宣,朝中机灵点的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只要没有大把柄,谁都不会撕破脸皮,无他,太子还有用。
这封请罪折子就是上了,皇帝也不会真的重罚,最多不轻不重地斥责几句就完了,所有的罪过都在那一日风云突变之时算清。
对刘珂没什么影响,但是对竺元风就不一样了。
小团子没有犹豫,立刻下去安排。
*
景王写给刘珂的信,那是顺帝心底最难以启齿的阴暗,勾起了那个晚上的噩梦。
光影交错中,他又依稀记起了那个人,唤了一声……“姐夫”。
刹那间,他睁开眼睛。
天光彻底大亮,他侧过头,秦海不在,倒是那小太监默默地站在一旁,顺帝心知肚明,便道:“说。”
“太子殿下今日未上朝。”
“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