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榕见他一直不说话,有点无助地摸了下自己贴着纱布的眼尾,更小声地说了句,“我是不是毁容了……?邵总是不是后悔让我签协议?”
说完,那只伸出去的手也要收回,被男人一把反握住。
邵承昀这下终于看向了他,皱着眉说,“你这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话虽然不好听,但口气似乎没那么生气了。
辛榕忍着嘴角伤口的疼,笑了笑,说,“邵总没后悔就好。”顿了下,又道,“这些伤口愈合很快,医生说了,不会留疤的。”
他自己说完不觉得有什么,脸上神情淡淡的。
邵承昀沉默了少许,而后说了句,“没人催你,你老实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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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把人领回来的过程比起邵承昀当初所想的麻烦了很多,但总算是把人带回家了。
别墅这边平常大都空置着,所以工作日的晚上家里也没留佣人。
邵承昀明早要上班,差不多是该睡觉的时候,他说了声“卧室在楼上”,辛榕也没多问,跟着就上了楼。
走楼梯时辛榕行动比较慢,忍着痛,想让自己尽量表现得从容些。但毕竟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邵承昀上楼没等他,辛榕走到二楼,四周房间都亮着灯,却不知男人进了哪间屋子,他一时停在了楼梯口。
直到走廊尽头那间传出声音,他才循着声过去。
刚一进主卧,邵承昀就给他扔了套睡衣,说,“家里没备你这个尺码的,先穿我的。”
辛榕接过睡衣,法兰绒的质料掂在手里是温暖厚实的,那种即将睡在一起的紧张劲儿也终于起来了。
他想了想,对邵承昀说,“邵总,要不今晚我去睡客房?我身上的伤有时候不小心压着了,半夜容易醒,怕吵着你……”
邵承昀知道他害怕什么,想着这才第一个晚上,也没必要勉强他和自己同住一屋,于是同意让他去睡隔壁客卧。
辛榕暗自松了口气,邵承昀又道,”明天我要上班,家里有佣人照顾你。律师预计在中午过来,安排你签协议,到时候自己看清楚了,觉得没问题再签。“
辛榕点头应好,又问,“邵总,您受伤的手还方便吗?要不要我帮你……”
他话没说完,男人走过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把你自己顾好吧。”边说边盯着辛榕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手指在他眼尾的纱布上勾了一下,辛榕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原先好好的一个人,现在身上就没几处不带伤的地方。
邵承昀语气又冷了,“再有下次就别指望谁来救你。”
辛榕与他相处了这一周的时间,最初对他有过的畏惧情绪已经少了很多。
邵承昀脸色冷峻,眼神看着有点凶。辛榕却抬眸笑了笑,说,“好,邵总,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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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早邵承昀起来时,辛榕还没醒。
邵承昀经过客卧门口,通过半掩的门看了一眼里面。床头柜上摆着玻璃鱼缸,123正在里面慢悠悠的划水。辛榕侧躺着抱了个靠枕,半张脸埋在靠枕后面睡得挺香,一条胳膊搭在床边,输液埋针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邵承昀伸手带上门,下了楼,住家的佣人已经到了,迎上来叫他“邵先生”。
邵承昀的视线捎带了一下楼上,说,“辛榕现在睡在二楼客卧。别叫他,让他睡。”
这名佣人是在邵承昀回国之初由林莺安排过来,原先在主宅做事,对于邵承昀的协议结婚也有所耳闻,于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邵承昀走到门口,又像想起了什么,补了句,“没有我的同意,他不能出门。”
第18章 “生气了?”“没。”
陈律师是在午后一点准时到的别墅。辛榕那时已经在客厅里等他了。
比起一周前在游轮上的见面,这一次双方的态度都好了许多。陈律师很客气,辛榕也是。
协议还是上次那份,前几页的条款没变。陈律师问辛榕有没有必要再讲一遍,辛榕说不必了。
陈律师紧接着拿出一份附加协议,上面写明了邵承昀购入的房产将以赠予形式转到辛榕名下,签署协议当日即生效。如此一来,辛榕也算是有着固定资产的人了。
只是收养糖糖的事,却并不如辛榕所想的顺利。
陈律师来之前已经从邵承昀那里得悉辛榕的想法。当然,陈律师也很聪明地揣摩着邵承昀的想法。
既然这是辛榕同意签协议的条件,那就必须把他安抚住。可是小孩究竟能不能住进邵家,也不是辛榕说了算的。
陈律师先告知了辛榕有关糖糖父母的情况。糖父被治安拘留后,因为提取的指纹比中了几桩入室抢劫的旧案,现在已经重启案件调查。当年的抢劫案数额巨大,且有造成人员伤亡,一旦定罪至少是十五年以上的刑期。糖母的下落警方也在追查当中,需要确认她是不是同案犯之一。
以辛榕和邵承昀目前的条件,都不符合收养标准,首先年龄这一块就被限制住了。何况邵家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随便把一个小孩领进家门。
陈律师很懂得讲话的分寸,先把法律层面的东西选择性地科普一遍,说明实际操作的难度,却也不说完全不行,总之给辛榕留点希望。而后他又为邵承昀吹捧了许多好话,说他费心安顿小孩,那对夫妻是在邵家做事的老员工,有爱心且会照顾孩子,把糖糖寄养在那里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辛榕一言不发听他说完,心里也大致明白了。
陈律师足够老谋深算的,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辛榕至多信一半。这背后大都是邵承昀的意思,可是辛榕不能说破。
原本糖糖还不是真的无家可归的孩子,父母虽然对他不好,至少她还有个家。但是现在生父被捕了,生母没有消息,最后她很有可能会被送去儿童救助机构。
辛榕对别的把握不住,对自己的处境还不清楚么。他是毫无倚仗的一个人,况且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协议摆在面前,邵承昀手里拿捏着他的软肋,根本不容他回头。
陈律师不疾不徐地说,“你可以常去看她嘛,对不对。等到案子判下来,确定小孩没人管了,如果能签送养协议我会再想办法。”
话是这么说的,能不能行得通却要全看邵承昀的意思。辛榕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有些自嘲也有些无奈。
陈律师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辛榕盯着那份协议,沉默稍许,说,“没了。”
“那……?”陈律师指了指需要签名的几处地方。
辛榕拿起一旁的水性笔,仍是简短的两个字,“签吧。”
陈律师听他这么一说,立即从单人沙发里站起来,翻出协议需要签名的每一处。
辛榕签了得有七八处地方,那里面包括了他最终获得的报酬、他所需要付出的时间,以及合约到期的后续事宜。条款的释义极其详细,大约是怕他对这场短暂的婚姻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
黑色笔尖在纸张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从头至尾辛榕几乎没说什么话。为了糖糖的事和陈律师有过讨论时,也是对方滔滔不绝地说得更多,而他越听越沉默。
21岁的年纪,当然掰不过邵承昀这种老手。男人根本不必当面听他的想法,也不必浪费时间和他解释,派一个律师就能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律师收起协议以后,看辛榕坐在沙发里,脸上贴着纱布,默默地把笔盖扣上。一个挺清俊的男孩,受了伤的样子也让人看着心里不好受。
也不知陈律师是不是有点迟来的良心发现,他将协议放入公文包,没有马上离开,坐下喝了口茶,然后对辛榕说,“邵总对你不错了,今天我来之前他亲自打过电话,说你不认可的条款不要勉强让你签。可以调整的地方都按照你的意思调整。”
这便是陈律师的精明之处。合约签完了才说,既抬高了邵承昀的风度,他自己一点麻烦没有,辛榕又能提什么意见?
辛榕的视线转向他,陈律师又道,“这一年结婚可以换来很多东西。像邵总这样的,那都喜欢听话的,乖的。你自己琢磨琢磨。”
辛榕听了,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不否认也不辩驳,想到日后或许还会因为糖糖的事与他打交道,淡淡说了声,“有劳陈律师。”
陈律师也没有久留,这就起身走了。
辛榕出于礼貌也站起来,和他一同走到门口。
同在一层的佣人听到脚步声,从厨房里出来,客客气气送走了律师。
辛榕心里压着些情绪,也想出去透透气,就和她说,“慧姨,我出去走走,就在小区里不走远。”
“辛榕。”慧姨出声叫住他,脸上神情有点为难,迟疑地说了一句,“邵总早上出门时说过,要你待在家里养伤,如果出去必须有他同意。”
辛榕愣了下。慧姨又问他,“您要给邵总打个电话问问吗?”
辛榕抿了抿嘴角,眼神黯了些,说,“不用了。我就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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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承昀这天没有加班,傍晚六点半准时回了半山别墅。
结婚协议签好了,他知道。辛榕一整天没出门,他也知道。
司机把他送到别墅前门,他一下车,无意抬头,却见二楼阳台坐着个人,正是辛榕。
十月初的天气,日落前后已有不小的温差。辛榕穿着一件长袖的单衣,坐在阳台的一块台阶上看书,身旁是一株阔叶绿植。
邵承昀没叫他,盯着他的侧影看了几秒,而后进家门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慧姨迎出来接过他的外套,和他说晚饭准备好了。
邵承昀上到二楼,客卧的门开着,他在门板上扣了一下。辛榕抬头看过来,他已经走了进去。
邵承昀以为签完了那么苛刻的一份协议,又得知糖糖暂时只能寄养在别人家里,还被自己限制行动,辛榕是该有些情绪的。
可是辛榕看起来还算平静,他合起书走下台阶,叫了声,“邵总。”
邵承昀站得离他很近,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辛榕说,“没什么事。”——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邵承昀挑了下眉,又问,“饿了吗,晚饭好了。”
辛榕这次没答腔,拿着书从他身旁走过,被邵承昀一把拽住了。
邵承昀笑了下,看着他的侧脸,“生气了?”
辛榕不看男人,也不笑,给了个单音节,“没。”
他也想控制情绪,也想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若无其事地和邵承昀对话。但在见到对方的一瞬,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委屈。
第19章 欺负还是要欺负的
辛榕在阳台上坐久了,身上带了些寒意。邵承昀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下来,把他那一截手腕握得很暖。
“辛榕。”男人沉声叫他,“昨晚我说什么来着?合约看明白了再签。”
这话里的意思辛榕当然懂。都是自己情愿的,别给谁摆脸色。
辛榕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该笑着迎上去,谢谢邵承昀赏他这一年的婚姻和旁人羡艳。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莫名其妙被拉进这种关系里,真没办法做到那么收放自如。
他不说话的短短几秒,心里也以为男人会被自己的别扭惹恼。没想到邵承昀再开口的声音,反而放缓了,“陈律师怎么和你说的?你不吭声我也不会知道。”
辛榕这才抬眸看了男人一眼,也不知想起什么了,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他说你喜欢乖的,听话的。”
邵承昀听后皱了下眉头,也笑了,然后突然将辛榕抓过来,摁在了自己怀里。他把力度掌握得正好,没碰着什么伤处,但是锁住了两条胳膊,辛榕使不上力也挣不开。
“你呢?你是听话的么?”邵承昀一边问,一边偏过头去咬辛榕的耳朵。
男孩的耳廓一下就红了,敏感着呢,哪里经得起这种连舔带咬的撩拨。
他不说话,邵承昀就不放他走。吻了左耳,又吻脸颊,吻他还未拆线的眼尾,吻他刚刚愈合消肿的唇角。
辛榕简直没处躲了,邵承昀几乎将他一侧脸吻了个遍。终于他也顾不上生气了,低喘着求饶,“邵总,这是阳台……隔壁邻居会看到的。”
虽说是独栋别墅,每栋之间隔着林荫道,但也不是完全隐蔽的。阳台上视野很好,和周围几户邻居都能相互看见。
直到最后辛榕也没回答自己是不是那个乖的、又听话的。可是他的心性,邵承昀早也都摸着了。
——表面上看着安静,跟谁都很客气,其实骨子里一点不服软,越是痛了越不会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