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戮以为这样平静而悠闲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他与顾砚书离京的时候,偏偏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人撞了上来。
也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其他缘故,在催促皇帝立储无果后,竟然有人直接找上了顾砚书,说什么希望他能够自请下堂。
问及原因,更是让人哭笑不得。
原来在部分大臣们眼中,皇帝迟迟不肯立储,就是因为心中更加属意厉王,却又因为厉王妃的缘故有所顾虑。
毕竟一国之君不可无后,一国之母也不能是男子之身。
只要顾砚书能够主动退出,给皇帝与厉王之间一个台阶,所有的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这些大臣理所应当的话语差点儿没给顾砚书气笑。
只不过还不等他有所反应,这些人便被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的秦戮赶过来亲自收拾了一顿。
即便在与顾砚书成亲之后,秦戮的性子温和了不少,但若真将秦戮惹恼了,那手段也并非常人能够承受。
也不知道是秦戮将那上门的大臣收拾狠了,达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
还是因为久不出手秦戮再次出手之后,众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修生养息中的猛虎也依旧是猛虎,并不会变成家猫。
一次之后,倒也没人再敢凑到顾砚书面前胡说八道了。
对于顾砚书来说,这件事只是生活中的一件插曲,他甚至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若真要顾砚书对此事有什么想法的话——
“我家王爷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模样还挺帅气。”
顾砚书摸着下巴,回想着前些日子自家小鹿黑着一张脸将那几个大臣赶出王府的模样,便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温清霄看着顾砚书的笑脸,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厉王为了这事儿甚至直接找圣上敲定了七皇子的储君之位,厉王妃竟然只有一句“我家王爷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模样还挺帅气”?
许是看懂了温清霄内心的想法,顾砚书微微笑了笑,开口道:
“你不懂。”
温清霄的确不会懂。
或许是因为早年在后宫中尝尽了人情冷暖,也或许是小小年龄便肩负大任,秦戮比之同龄人要早熟许多,感情也同样要内敛许多。
即便是在顾砚书面前,秦戮也极少出现较大的情感波动。
顾砚书曾经也试图让秦戮像寻常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般轻松一些,却都收效甚微。
倒是没想到,那几个不长眼的大臣阴差阳错地做到了这一点,这让顾砚书如何能不高兴?
温清霄也的确不懂,但却不妨碍温清霄在看到顾砚书脸上那眼熟的甜蜜笑容后,恨不得回到半刻钟之前捂住自己没事乱提问的那张嘴:
明知道厉王妃在提到他家王爷后会是个什么反应,他为什么还要嘴贱?
好在顾砚书也懂得见好就收,没一会儿,便敛了敛脸上的笑容,一脸正色地看向温清霄:
“今日约你来,主要是想向你与温家道个歉。”
“殿下何出此言?”温清霄略显疑惑地看向顾砚书。
“还是储君之事……”
顾砚书话未说完,但他却知道,温清霄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为了争这个位置,顾砚书一手将一直以来站在中立立场的温家拉拢了过来,同时也做出过承诺。
然而现如今,计划有变,于情于理,顾砚书都觉得有些对不起温家。
“殿下不必如此,”果然,温清霄不一会儿便明白了顾砚书的未尽之语,忙回道,“殿下已经帮助温家良多了。”
顾砚书拉拢温家之时,给予了温家足够的尊重。
后来也没少给温家好处,旁的不说,就说温清霄此时在户部任职的四哥,年纪轻轻便已经坐到了尚书的位置,即便是纵观天齐百年历史,也是极为罕见的存在。
仅凭这一点,温家便已经受了厉王府极大的人情,又怎么会心有怨言?
更别说现如今大皇子一脉已倒,温家曾经的立场如何,自然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看出温清霄说出这番话没有丝毫勉强,顾砚书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这种半路改道之事的确是他与秦戮做的不够地道,现在自然需要给温家一个交代,知道温家不介意,顾砚书也就放心了。
而后,顾砚书又与温清霄交流了一些关于温家日后发展的。
说到后面,温清霄不知为何,话锋一转,提到了西境通商之事:
“听闻王妃会与王爷一同前往西境边界处理通商之事?”
“没错。”
顾砚书点了点头,这事儿虽说两人并未大肆宣扬,但也比并非什么秘密,但凡用些心思,便能打听出来。
了解温清霄不会无缘无故说起毫不相干的话,顾砚书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温清霄的意思:
“六公子不会是想与我们同去吧?”
“知我者,王妃也。”
温清霄微微笑了笑,没有否认。
不等顾砚书开口拒绝,温清霄便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清霄年轻之时便想要出去走走,当初科考后,也同样向外放,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之间,没能离京。现如今报社已步入正轨,家父也还年壮,以前的想法便时不时漫上心头,还望王妃能够成全。”
说到这里,温清霄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了顿,才又重新开口道:
“当然,清霄也知道自己现如今的状况,若是王爷与王妃嫌弃,清霄……”
“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嫌弃你呢?”
还不等温清霄把话说完,顾砚书便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那王妃……”温清霄眼神亮了亮,连忙期待地看向顾砚书。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便与我们同去吧。”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答道。
说完后,看到温清霄脸上的笑容,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这人虽吐槽变故颓废过一段时间,但却从未因为腿上的残疾自怨自艾过,刚刚怎么会突然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
再抬头,果然看到了温清霄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表情,顾砚书还可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看向正在抬手喝茶的温清霄:
“你套路我?”
“这王妃可就冤枉清霄了,”温清霄想也不想便回道,“清霄刚刚只是想说,若是王妃嫌弃,那清霄便自己独自前往便是。”
说完后,温清霄还不忘看了顾砚书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十分明显:
是你没让我将话说完,便急急打断了。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的确十分占据优势,若是旁人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顾砚书估计会被人直接给气笑。
然而说这话的人是温清霄,看着这人风光霁月的脸上那满脸的无辜,顾砚书倒也生不起气来。
再一想到温清霄的能力,若是真与他们同去,对于厉王府无疑是如虎添翼,顾砚书也就没有多加计较温清霄这小小的“算计”。
最后只温声提醒道:
“那六公子可要抓紧时间与家中父兄告别了。”
西境那边已经迫在眉睫,现如今储君已定,他与秦戮不日便会出发,恐怕没有时间再在其他事上拖延。
“这点还请王妃放心。”
温清霄也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在提出这件事之前,温清霄便已经做好了家中父兄的思想工作。
顾砚书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事实证明,顾砚书这番考虑并非多余。
当日秦戮从宫中回府,便传达了皇帝的意思:
希望他与顾砚书尽快动身前往西境。
两人也并未多耽误,当天便收拾好了行装,第二日便直接出发了。
与上次秦戮前往溢州赈灾不同,这次出行,无论是秦戮还是顾砚书,都没有多加宣扬。
京中甚至还有不少大臣,是在发现厉王府大门紧闭之后,才意识到顾砚书与秦戮已经不在京城的事实。
当然,顾砚书与秦戮的举动,并未逃过皇帝的眼睛。
“都走了?”
听着手底下人的回禀,皇帝批改奏折的手顿了顿。
“是。”
“朕知道了,下去吧。”
皇帝挥了挥手,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对于秦戮离京之事,并非放在心上。
唯独高悬在奏章之上,久久未能落下的狼毫,泄露了其心中真实的想法。
见皇帝久久没有动作,王公公终于没能忍住,轻声开口唤道:
“陛下?”
明明是最为轻柔的声音,却让皇帝握着狼毫的手抖了抖。
回过神,对上王公公关切的目光,皇帝没有说什么,只轻轻将手中的笔放下,对王公公挥了挥手:
“你也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见到皇帝这番模样,王公公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到了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微微俯身道:
“是。”
随后,王公公便从殿内退了出去。
离殿前,王公公到底没忍住又抬头望了皇帝一眼,也是这一眼,让王公公原本思绪万千的脑子中有了片刻的空白——
他有多久没有在陛下的脸上看到这般带着一丝脆弱的神情了?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厉王对陛下的影响,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