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延景明决定,还是按照他们西羯对待贵客的规矩来便好。
暗卫首领却仍有些不太放心。
西羯人与众不同的脑回路着实令他印象深刻,他生怕延景明照着自己的独特理解送出了什么奇怪的礼物,因而在延景明说出要遵照西羯习俗给王妃送礼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往下追问,道:“太子妃,冒昧问一句,你们西羯人……都喜欢送人什么礼物?”
延景明开心回答:“羊!”
暗卫首领:“呃……”
延景明看暗卫首领神色,好像还担心他会有所误会,恨不得理解往下解释,道:“活的羊!”
暗卫首领:“……”
延景明:“很多很多羊。”
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深深吸了口气。
他果然就不该相信西羯人。
“您不必再思考此事了。”暗卫首领说道,“属下这就为您写一份礼单,您还是直接照着买吧。”
第122章 殿下的私房钱
暗卫首领真为延景明准备好了一份礼单。
他其实也不太懂得给请人帮忙办事时送礼的准备, 这礼单是他同暗卫营中的兄弟们修改了一晚上才整理出来的,王妃必然会喜欢,王爷也不会觉得他们太过铺张浪费, 至少以他对王爷和王妃的了解来说——
这礼单,万无一失。
可等他将礼单送到延景明手上后, 延景明却又开始头疼了。
嗯?
中原人送礼……
都这么贵的吗?!
他皱起眉,认真看着礼单上他能识得的汉字。
暗卫首领写满了好几张礼单,上头密密麻麻的,不是金子, 就是珠子, 看起来每一页都写满了昂贵两字,总之……不太像是他能出得起的价格。
延景明不由担忧自己的小钱袋了。
他们西羯本来就不富庶,当初他来大盛和亲,母妃和父王费尽心思方才为他筹出一个金瓜,算作是对大盛和亲之物的回礼,可那金瓜毕竟不是他的所有之物, 大婚之后, 金瓜便被收在了东宫的库房之中,同他再无半点关系。
母妃给他为数不多的那点儿零用, 也已在这些时日中尽数花光, 也就是说,如今他浑身上下, 也只有当初遇见忠孝王时, 忠孝王阴沉着脸塞给他的那几个金锭。
这钱烫手,他总害怕有一日忠孝王会气势汹汹揪着他的领子将钱要回去, 因而他一直不敢拿去花了,战战兢兢压在箱底保存许久, 想不到最后会在这种事情上将钱还给忠孝王。
只不过延景明对中原的银钱并不了解,金锭当然是值钱的,可他不知道这金锭到底能不能将礼单上的东西买全,这件事他不能去问温慎之,便只好先留住暗卫首领,请暗卫首领来给他一个答案。
延景明将忠孝王给他的金锭拿了出来,问清暗卫首领这些钱在中原等同于多少只羊,而这金锭的价值实在令他震惊,至少在西羯而言,这么多钱,简直能买出一大片天地。
延景明心中有了十足的底气,他点了点头,自信满满开口,问暗卫首领:“那这些钱,应该够给王妃买礼物了吧。”
暗卫首领一怔,脱口回答:“这当然不够。”
延景明:“……”
暗卫首领:“也就能凑个三成吧。”
延景明:“……”
暗卫首领:“太子妃……您不会,就只有这么点钱吧?”
延景明:“……”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中原人送礼,为什么都这么贵啊!
……
延景明非常为难。
他只有这么多钱,真的再多一分都凑不出来了。
暗卫首领却觉得很奇怪,他知道太子妃每月的月俸数额不菲,而这些时日他也没见延景明有什么太大的开销,这笔钱应当全都留下来了,再加上忠孝王给延景明的金锭,稍微凑上一凑,怎么也能凑出给王妃的礼物。
可暗卫首领如此开口一提,反倒是让延景明一怔,他知道中原的太子妃有什么月钱,可他在西羯时便从未学过管理钱财,也一直分不太清原人的钱究竟是怎么回事,因而那月钱便也一直不曾落在他手上,反正他来中原后顿顿都吃得很饱,平日想要什么,令人去买便是,他可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如此缺钱的一天。
只是这钱的问题,暗卫首领显然并不能来帮他想办法,暗卫首领俸银虽高,可这礼单上的东西也着实不是他一个小暗卫能够负担得起的,他可借不了这个钱,这也不是他该管的事。
他们将要动身回京,暗卫首领这两日实在忙得很,他还有公务,便暂先告辞,延景明一人留在屋中,看着桌上那几个金锭,和他剩下的一点儿散碎银钱,苦着脸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到头来也只能感慨时局艰难,中原人送礼太贵,他真的要扛不住了。
恰好温慎之从外归来,一进门便见延景明坐在桌后沉着脸数钱,他不由一怔,正要开口询问延景明在做些什么,延景明已听见了脚步,猛然抬头望向他,那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几乎恨不得立即开口询问温慎之,道:“当太子妃,是不是每个月都有钱哇?”
温慎之一愣:“呃……你是说月俸?”
延景明认真点头。
“都在我那儿。”温慎之说道,“你……现在想要?”
延景明用力点头。
他看起来并无半点不高兴的模样,反倒是令温慎之心中的担忧减少了几分,而在此事之下,温慎之本就因自己与延春有事瞒着延景明,而对延景明有所愧疚,而今他恨不得立即满足延景明的提出的每一个条件,延景明想要钱,他便干脆开口,道:“往后你收着这月俸,平日若是还缺钱,也同我说便好。”
延景明微微一怔,摇头,小声道:“不怎么缺钱。”
反正他只是想给王妃买些礼物,除此之外,便再无什么过大的开销,
温慎之却还觉得不够,甚至继续往下道:“要不……回去之后,府库内的钱财,也一并由你来统管?”
延景明:“啊?”
等等,那是又什么地方?
延景明不由挠了挠脑袋,正想开口询问,秦卫征却又寻了过来,说是大王子寻温慎之有事,正在外等候,请温慎之出去说话。
温慎之想,延春没有直接进来,那此事或许还和延景明有关系,也不方便让延景明听见,他便点了点头,应下此事,而后心虚回首一看延景明,见延景明似乎毫无反应,他方才起身,同延景明道:“我去去便回。”
延景明:“快去吧快去吧。”
他凑够了钱,还急着喊暗卫首领过来帮他出去买东西呢,除此之外,他还要学习写那什么拜帖,中原的字太难了,他需要很多时间练习,他巴不得温慎之有事不在他身边。
可延景明如此痛快,温慎之却更觉心虚,迈步走出几步,而后却又回过头,同延景明道:“除月俸外,其实我还有不少卖画留下的钱。”
延景明:“……啊?”
“这钱进不得府库,我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只不过平常并没什么花出去的机会。”温慎之轻轻叹气,道,“而今也已存了不少,待回宫之后,也一并都交给你吧。”
延景明:“?”
延景明极为不解。
他不就是想要点儿钱去给王妃买礼物吗?为什么温慎之看着一副要将自己全部身家都交给他的样子啊?
他真不擅长管钱,看到那么多数字他头都疼了,绝对不能一口气将所有钱都交给他啊!
延景明急忙摆手,道:“不用啦,钱已经够花啦。”
温慎之却仍旧执着:“钱这种东西,总不会嫌多的。”
延景明:“可是我……”
“你好好收着,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直接去买便是。”温慎之认真说道,“不必告诉我,只要你开心便好。”
延景明:“……”
延景明还想拒绝,可温慎之已起了身,令秦卫征带路,只说不论有什么事,待他回来再谈。
他根本不给延景明拒绝的机会,像是铁了心要延景明收下这些钱,这不免让延景明有些呆怔,毕竟若延景明没有记错,温慎之以文玄光之名在京中卖画时,那可是一画难求,那他这么多年攒下来卖画的钱……那得有多少啊?
延景明有些惶恐不安,过了片刻,暗卫首领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回来寻太子回禀,正巧被延景明瞅见,便又将他拽进了屋中来,请他帮忙照着礼单凑齐礼物。
这前后不过才过去了几刻钟,延景明怎么这么快就将钱凑齐了?
延景明自己都有些迷茫,他挠了挠脑袋,颇为不解开口,道:“就是……他说让我管什么裤,还把他画画的钱都给我了。”
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停顿片刻,小心开口询问,道:“殿下说的,不会是东宫的府库吧?”
延景明:“喔,好像是。”
暗卫首领倒吸一口凉气,又问:“殿下用文玄光这名字卖画的钱?”
延景明不住点头,道:“对哇!”
暗卫首领:“我……这……属下……”
延景明小声嘟囔:“他为什吗要这样,有点让人害怕。”
暗卫首领说不出话。
他平复了片刻情绪,想象了一下自己若娶了媳妇,要将自己私下搞小兼职的钱交出去时的心情,而后便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深厚的爱,到最后,他不由长叹了口气,很是感慨。
“连私房钱都交了。”暗卫首领说道,“太子妃,果然还是您了不起。”
延景明:“?”
第123章 回宫
既然礼物一事已准备妥当, 那延景明接下来要做的,就该是学好中原文字,再写出一张能辨认字迹的拜帖了。
这件事对他而言有些困难, 他不能让温慎之知道,便请暗卫首领帮忙写了一份, 温慎之不在时他照着临摹,尽了他最大的努力,这才终于将那字写得勉强像是个字了。
他在此事之上的确没有天分,写出这样歪歪扭扭的字, 延景明觉得自己拿不出手, 还得再练,只不过他们已将到京城,他难免心急,想方设法躲着温慎之,只为了能多找些练字的时机。
好在这段时日温慎之实在太忙,并未注意到延景明的异常, 他着急赶回京中, 恨不得日夜兼程,待终于赶回京城之外, 倒见京城一切如常, 皇帝病重的消息果真还未外传。
长公主收了温慎之消息,又心焦如焚, 实在无法待在宫中冷静等候, 而今收到温慎之归来此处的消息,特意便装出城相迎, 待见了温慎之,她一时却又不知该同温慎之说什么才好, 到头来也只是握着温慎之的手,像是终于放下了压在心中的大石头,松了一口气,道:“回来了便好。”
她看上去面色疲倦,略带几分憔悴,几不见当初延景明见她时的那副风华,显是已有段时日未曾好好歇息了,她说完这句话,温慎之正要回应,方道一句“皇姐,我回来了”,长公主却又满腹忧愁抬眼看他,道:“先回宫再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温慎之点了点头。
到了此时,无论是长公主还是温慎之都很清楚,而今并不是什么许久的好时候。
他们不该在城外过多停留,最好应当尽快返回皇宫之中,长公主便又回了自己的马车上,令人在前领路,她要尽快带温慎之回到宫中。
今日延景明仍与温慎之同车,他既已知晓这其中的事态原委,回到京城时,心中难免便有几分紧张,马车朝着紫禁城去,他便忍不住偷偷拉开一些车帘,小心朝外看着,以为出了如此大事,京中必然是要变得与以往不同了。
可不想无论他怎么看,眼中都只见京城万分繁盛,同往日并无多少不同,街上行人商贩好像全都不知这京城的天已要变了一般,延景明不免觉得奇怪,而温慎之也顺着他的眼神,从窗缝之中朝外看了看,而后便自言自语般开口,道:“看来皇叔的确将事情瞒得很好。”
好像这京中百姓,无人知晓皇帝早已病重,甚至细想之下,温慎之还忍不住有些古怪想法,他只觉得……若自己是这京城百姓,皇帝沉迷求仙问道多年,不顾朝政,闹得寻常百姓时日艰难,这样的皇帝病重,他不仅不会觉得难过,只怕会恨不得想要喝上几杯酒,好庆祝老天开眼,这昏君终于是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