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带队老师,这件事做得了主。
温明心想也是,于是他十分不好意思地上了人家学校的包车。
上完车后才发现这辆车是开往十三中的。
温明:……
勾起了一些比较特殊的回忆。
不过不打紧的。
只是温明也没想到车上居然还有认识自己的人。他上来时和一车老师打了个招呼,刚坐下来就听到有个男声喊他:“温老师。”
温明一回头,看到是一个之前没见过的男人,应该也是老师。
这人笑起来会露出一口阳光治愈的白牙,他问道:“是温明老师,我没认错吧?”
温明蓦的记起来了。
这人是他唯一鸽掉的一个相亲对象。就是前几天因为那档子事儿刚鸽的。
这可真是……温明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缘,妙不可言。
男人叫陆骁。他是个大方又健谈的人,温明这一路上与他相谈甚欢,下车之后两人已经约好了之后一起吃顿饭。
最最重要的是,这人下车时一站起来,身量和温明差不多高。
温明一看,双眼更是亮晶晶。
他望着陆骁的背影,心中隐隐泛起了一些蠢蠢欲动的涟漪。
亏得有十三中的包车,温明原本预计回来的时间是晚上,现在还没到饭点,车子就载着老师们驶进了十三中的大门了。
周烁执意要和温明一起吃顿饭,让温明在楼下等一等他。
温明便在他们教学楼下的一棵树下等着。见周烁还没下来,他找到一个学生问了路,想去厕所洗把脸。
他心想应该没有那么巧的,就算是同一个学校。
这样想着,温明呼出一口气,把工牌塞进了胸前口袋里,他俯下身,在水龙头下鞠了一捧水。
可以的话他倒是还想见见蒋锐呢,把放在自己这里的校服还给他。
一句低低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小草莓老师。”
水流下的手惊得一抖。温明下意识回过头。
明明是在大白天里,他眼前却出现了恐怖片般惊悚的一幕。
一张噩梦般的血盆大口,就在他脸的正前方。
知道狼的犬牙是什么样吗?——能撕裂血管,嚼碎骨肉的犬牙,上下颌各有两枚,比普通牙长出一截,和死神的镰刀一样形状,闪着锐利骇人的寒光。
像这样的尖牙现在在他面前的有恐怖的一口。
说血盆大口可能夸张了,但这绝对是全世界所有兔子一辈子无法逃脱的梦魇,深刻进基因里的一种胆寒和恐惧。血流不畅,呼吸艰难。
温明一瞬间两条腿都软了。
用这双面条腿站着,他不觉就咬伤了自己嘴巴里的肉,手指已经用力扣紧了洗手台边缘。
蒋锐恐吓了他一会。见眼前这兔子的屁股后面始终没什么反应,他无趣地收回了那些牙齿:“嘁。没劲。”
他从温明跟前站直起来。
刚才为了更好地展示他漂亮的牙齿,不得不弯下膝盖与温明齐平。
他一口牙又恢复成了正常人类的样子。
而温明的人这才像是从恐惧的水底被打捞出来。他这才重新有了活动身体的能力,有些愠怒地问蒋锐:“这是在干什么?”
蒋锐插着裤袋,脸上的笑容漫不经心。
他说:“老师,我想看尾巴。”
温明相信他这句话说得诚实,只是让人听得直皱眉。
不得不说,像这样乍一下要他抬头和人说话,他还有些不习惯。温明只是一介小小幼师,他没有处理叛逆男高中生的经验。
温明心有余悸。他思索之下,叫他的名字:“蒋锐。”
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你叫蒋锐是吗?”
这名字还是他后来从那只黄毛猴子那打听来的。蒋锐的校服还放在他那里,温明已经洗干净了。
蒋锐那双深灰色的瞳仁看着他的脸,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
温明知道这表示这位大爷愿意听听看自己想说什么的意思。
他刚想开口,蒋锐身后忽然响起周烁疾声厉色的一句:“蒋锐!你在干什么?!”
温明的视线越过这人的肩膀朝外看去,就发现周烁站在厕所门口,距他们几步之外,一张向来平和的圆脸此刻绷得分外严肃。他如临大敌,身体一副防卫状态。
温明忙朝他喊话:“师兄,他没有做什么!”
不,你不懂。
此时的周烁心里已经冷汗如瀑。
他师弟只是个纯洁善良的幼儿园老师,没真正了解过他们恶贯满盈十三中,所以根本不懂眼下情形有多严峻。
周烁交代完工作折回来找温明的,刚赶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可以说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了。
好死不死,偏是这个蒋锐。
曾有老师因为在上课时叫醒睡觉的蒋锐,被蒋锐当场抡起身下的椅子就砸了下去。
此时周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循循劝导:“蒋锐,有什么事情要找老师就去办公室谈,只要你肯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老师是不会不听你……”
他不耐烦了。他转过头就暴躁地骂了周烁一句:“你滚不滚?”
周烁明白不能再动。他被一个学生吼得瞬间噤声,面如纸色。
蒋锐刚才的那句话提高了音量。此时他们身处的整个厕所像是刚被惊雷劈过的场景,连某些淅淅沥沥的水声也瞬间停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再动,完全就比拆弹现场还安静。
蒋锐骂完一句,他回过头看温明。
温明愣住,他只见蒋锐这人面色如常,似乎丝毫不觉有异,又像刚才那样对温明重新发了一遍之前的那个音节:“嗯?”
示意他从刚才被打断的那里继续。
温明呆滞地看着蒋锐的脸。
不是态度转变得快,那副暴躁的模样只是他的常态罢了。
这一刻他深深意识到了自己跟蒋锐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好像刚才吼那一句对他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温明一开始原本想说的话是“你的校服还在我那”,但是这一刻,温明颤巍巍地改变主意了。
站在蒋锐面前,温明还是克服不了本性里的惧意。因而他花了一会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对高大的少年说:“……蒋锐,你应该跟老师道歉。”
——告诉孩子做什么是正确的。
蒋锐:“呵。”
温明的灵魂一哆嗦。
蒋锐笑起来。温明听到他嘴里爆了句粗口。
蒋锐的高度可以看到温明身后不知何时又冒出来的一团毛茸茸。但是他才不管谁是谁,他发怒起来是无差别的。
眼见着炮仗就要在自己面前点燃,温明强自镇定地对他说:“不止尾巴,我给你看兔耳朵。”
——给予奖励。使幼儿的行为能够得到正向的反馈。
给蒋锐一个“棒”是没用的。这人他吃兔子。
死亡怒意积蓄中的蒋锐蓦的一顿。
第6章
温明说第二句话时注意了音量,只有蒋锐和他听见。
蒋锐垂下眸子看他,一时没开口。底气不足的温明还在补充:“我的耳朵和其他兔子不一样,很大的。”
他伸手比划了个长度。
“道歉是吧。”
蒋锐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温明抬起头就看着面前的高大身影动了。
蒋锐竟真的转头,朝身后周烁走去。
这凝重的一刻,这个小小的厕所里一整个落针可闻。
然而细听之下还是有一些被压抑了的嘶嘶吸气声的,来自从始至终都在小便池那站着的一排无辜群众。
是反应过来的人纷纷在倒吸冷气。
这是蒋锐?这、是、蒋、锐???
夭寿了!蒋锐要道歉了!!!
那个新来的男老师到底是什么扫黑标兵、除恶圣手?蒋锐他!吃瘪了!
然而到后面蒋锐每靠近的一步,也都让他面前的周烁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
周烁紧张地盯着蒋锐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看。他相信即使蒋锐现在手无寸铁,给人徒手开个瓢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围观群众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声沸腾之中。
这事情离谱到就算他们说出去也会被人当场辟谣的程度。但是真的!他的人属实是走过去了!就在现在!
就差两步、一步……众人的瞩目中,蒋锐的背影停下。
他突然猝不及防地抬脚就踹!
“道歉。”
蒋锐说着。他嘴角还带着笑,只是那微笑过分瘆人了,带着他的“道歉”。
那一脚太残暴了,保守估计肋骨都得断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