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工位的白老师也放下了手里的活:“好的,级长。”
“下星期咱们市里有个重要的开学前教学工作会议,咱们园里分到一个名额。按照以往的惯例,学习机会优先分配给新老师。咱们现在就决定一下吧,这一次你们两个人谁去?”
开会这种活,说是给新教师学习机会,本质上就意味着一次非工作日无偿的加班出差,新人优先的那种。
他们的工作是越是在开学前几天就越忙得一团乱,各种开学计划和资料轮轴转,最忙的时候基本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这种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刻再抽出时间出差,人会被榨干的。
白老师虽然不如温明懂,但是她新兵上阵也很为难,面对级长的询问一时说不出话。
级长还站在办公桌前等着他们。
温明若有所觉地看了白老师一眼,随之举手说:“我去吧。”
这一刻,白老师的心中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小温老师这次真是……帮了大忙了。
她当然不会以为温明是在抢功劳。说实在的,她也才刚毕业,这几天接手新班级的孩子们和应付各种家长就已经筋疲力尽。她压力很大,生怕自己做得不好。
如果现在还要她放手这头出去开会,白老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应付得来。
“可以。”级长答应下来:“不过我记得小温老师去年不是去过了吗?今年还是你?”
温明笑笑答:“我去过一次已经有经验,这次就不用换人了。”
级长便也说了好,嘱咐了温明两句开会需要穿正装的注意事项后,施施然离开了桌前。
白老师特别过意不去,过后又拿了两个水果放在温明桌上。
自己刚才还没说什么,小温老师一句话就把无偿加班的工作自己揽过去了。
收到水果的小温老师对她温和一笑。
从上级的余威中解脱,白老师心累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时,她表情忽而一变。
人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小姑娘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小裙子。此时此刻,就在她裙边的地方,一条雪白的尾巴正在被主人无声而心虚地往回缩。
这种情况一般会出现在兽人情绪高涨达到某种水平的时候,比如过分兴奋或过分紧张,都会导致尾巴无知无觉地自己跑出来。
一般不会那么容易跑出来的……白老师感觉有点局促。
小温老师刚才是看到自己的尾巴后才主动提出要去的吧。
她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认真感激了小温老师一遍。她刚出来实习就遇到好人了。
温明今天留下来做完了班里的一面宣传墙,弄完环创资料和工会事务,最后一一回复了几个家长的信息。
脖子酸痛的温明抬头一看,窗外天色黑沉。太阳早就下山了,而他忙得一无所觉。
偌大办公室里走得只剩他一个,墙上的时钟悠悠指向了九点。
一不小心又加班了。
对幼师来说这种没有加班费的加班再正常不过了。温明伸手摘了眼镜,揉了揉酸痛难当的脖子。
不过今天是他忘记时间,确实加班得太晚了。
温明站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赶紧打卡下班。
走出幼儿园门口后,他犹豫了一下。今天时间也晚了,他也就没有像往常那样选择绕路。
这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走夜路。
可能是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当他离家还有不到一条街的距离时候,身后忽而有一个身影无声地靠近。
在温明察觉不对时,那人已经来到了他背后很近的地方。
“别乱动。”
他压低了嗓音恐吓。
温明的人僵住了。他后腰此时被一点诡异的凉意抵着。
是这人手上锐利的刀尖刺破了衣服,抵在他的腰上。
温明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他不动声色地望了望周围。入夜之后,这条街上便只剩几个过路的行人,最近的一个店面离他还有段距离,而他的防狼喷雾放在包里。
怎么办?
不等温明磨蹭,身后的人言简意赅地命令他:
“走。”
后腰的刺痛愈发明显。是他拿着刀把往前推了推。刀尖锐利的凉意一路顺着脊梁窜上来。温明咬了咬牙。只得依他的意思,被迫往前走。
温明现在满脑子只剩一个想法。
完了。
……
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但是现下的状况实际上是比他之前预想过的好太多。
——一身脏污靠在墙根的温明这一刻如是想道。
找他寻仇总比找到无辜的幼儿园那去闹事的好。
从随处可见的垃圾堆里流出的脏水,雨水和空调外机滴落的水混杂,积蓄在坑洼失修的路面。
温明身上挂彩,脸上也有血,是颧骨被地面沙砾磨破了,火辣辣地痛。
越是常年不见光的暗巷里,地面越是泥泞污臭。
他难受地咳嗽出声,还没缓过来腹部又马上挨了重重一击,是面前那人从正面伸脚踹来的。
“臭小子挺能藏啊,哥们蹲了你几天都没蹲到。”
“兄弟几个今天就教你做人。不是喜欢找警察吗?去啊!怎么不去了?”
糟糕的是这一切只是才刚刚开始,还没动真格。
只是这群人下手毒辣,仅仅几个拳头温明便也吃不消,很快人就被弄得狼狈不堪。
他眼前已经冒起了金星,脑子混混沌沌。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殴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隐匿于夜色里吵吵嚷嚷的叫骂和打斗声。
温明恍惚地意识到那边自己打起来了。
刚才那些人呢?
他还满心记得要逃跑,只是刚挨过揍的身体一时半会不受他支使。他身心齐齐感到一阵无力,重新软倒在地。
“喂。”
温明重新睁眼。
他视野模糊,看到路面上两条正走路的长腿逐渐靠近。脚步声一直来到了他的脸边。
很近。鞋尖几乎要碰着他的脸颊。
刚打完架,蒋锐嘴里叼着的那根烟丝毫没被影响到。他就在地上温明的脑袋旁站定了,岔开两腿蹲了下来。
刚才那几个打人的家伙似乎已经不在了。温明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他能感觉到来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道声音从头顶飘下来,好奇地问他:“死了吗?”
这个声音……温明冷汗瞬间出来了,是那头狼。
越是这种时刻他满脑子越是冒出一些没用的念头。温明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屠晚归,担中肉尽。
他刚才撞到了脑袋,身上挨了拳头后五脏六腑一直烧得慌。温明并没有缓解多少,只感觉整条喉管漫起一股铁锈腥味。
温明还没缓过劲儿来。他回答不了。
没等到他的反应,蒋锐揪着他的头发,直接把温明沾血的脑袋提起来看了看。
毕竟身高摆在那,蒋锐骨架也生得高大,一只手掌也比常人宽厚不少。
篮球拿在他手中都显小,温明的脑袋也是。
地上的温明被迫强仰着头,无力地露出细皮嫩肉的一段脖颈。
上方的蒋锐没有出声,他偏了偏脑袋。
温明看不清他的目光,只是暗中捏紧了拳头。
他心里苦笑一声,也是现在才醒悟过来,这人怕根本不是来救人的,是来截胡的,好报复那天他报警之仇。
蒋锐嘴里的烟散落烟灰,点点烫意飘落温明脸上,他闭了闭眼。
果然还是被记恨上了。
温明自顾自地喘着气,在心里盘算起了现在逃脱的机会能有多大。
而蒋锐抽着烟已经思考起了一个问题。兔脖好吃吗?
没吃过。
他想起人家在笼子里的喂养那些兔子了。也就是这么一想而已,他手边也没有胡萝卜。
蒋锐欺辱人的手段和刚才那些人在温明看来并没有什么差别。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兴致,拿下嘴里的烟,将烟头直直杵到了温明的唇边。
这人投喂小动物似的喊他:“小兔,吃。”
残血状态的温明哪有力气陪他玩喂食的游戏。他急促呼吸着,一边等着恢复体力一边极力思索现下对策。
一个湿润的烟头抵住了他微微发颤的下唇。上面犹带着点温热,是蒋锐唇间的温度。
蒋锐不管他有没有力气叼住,上一秒还在他嘴里的烟头,用了点力,就那么强行塞进了温明唇间。
温明这幅样子当然叼不住烟,没一会,反而被烟雾呛得猛咳起来。地面潮湿的臭味大口灌进嘴里。
蒋锐就蹲在那看他咳嗽。
刚才咬过的半截烟头还在温明脸边的地上燃烧。幽幽地泛出橘红火光。
似乎是见温明一直半死不活的没什么反应,他也对这只不鲜活的兔子逐渐失去了兴趣。
蒋锐支着下巴,思考自己要不要走。
冷吃兔,干锅兔,烧烤兔腿。
蒋锐一个个数着菜名,刚要起身的那一刻,他眼睛瞥见了什么东西,重新被吸引了注意。他蹲了回来。
躺在湿凉地面上的温明人忽然瑟缩了一下,没躲过去——蒋锐他、竟然在摸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