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临的时候,林东东和蒋海洋他们就已经是初二的学生了。
随后就是秋收时节,林东东这才知道真正的农活什么样,之前在菜园子里除除草喷喷药的那都不叫活。
学校放了假,老师们也要回去收拾庄稼。林东东跟着姥姥去自家那一亩三分地收苞米,拿着镰刀带着干粮,一天下来林东东觉得自己已经被肢解了,没一块肉不酸疼的。
但是姥姥都这么大岁数了,每年自己这活是怎么干的呢?
姥姥说就能干多少干多少呗,村里孤寡的老人不少,但凡老骨头还能动,那就得干活。村里人都好,谁家先忙完了农活就会来帮这些老头老太太。
林东东对村里人挺有好感,也心疼姥姥一把年纪了还受累。第二天明明感觉自己都要瘫痪了,还是坚持爬起来。姥姥担心他没干过农活不习惯,让他先歇歇。
林东东就宽慰着姥姥说:“没事,我这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干点活算啥!”说着还崩了崩胳膊上并不存在的肌肉。
姥姥笑的露出了一颗豁牙,拍着林东东的小身板说:“好孩子~”
漫山遍野的庄稼地,林东东有点不识路,去了几天了,如果姥姥不带着他,他还是找不着自己家的苞米地。
村里人都勤快,早上太阳没出来就下地干活了。庄稼地离家远的,就带着干粮水,一整天都在地里干活。
脸朝黄土背朝天,汗水摔八瓣,林东东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劳动人民的辛苦。
这天中午林东东正坐在苞米堆上喝着水壶里的水,看着远处一个个弯腰收苞米的身影发呆。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还在他耳边大叫一声:“干啥呢!”
林东东吓得一个激灵,一口水喷出来还被呛到了,咳嗽着回头,就看见蒋海洋放肆的哈哈大笑!
幼稚!林东东脸都咳嗽红了,哑着嗓子问:“你从哪来的?”
蒋海洋指了指山上,“那边就是我家的地,今天刚收到这里。”
“喔。”林东东还有点咳嗽,“那你,咳咳,咋不去干活啊?”
蒋海洋笑着弯腰给他拍了拍后背,“我刚才在山上看见你啦,就寻思下来吓唬吓唬你,哈哈哈~”他又得意的笑起来,“还真给吓着了!你咋胆这么小啊,坐这发啥愣呢?”
林东东撇撇嘴,“我就是喝口水歇一会儿。”
蒋海洋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累着了吧,我就说你那干巴样干不了活。”
“我咋干不了活了!”林东东急了,指着身后一堆堆的苞米,“这都是我干的,我学会了之后都没咋让我姥干活!”
“行行行~你能干还不行么~”蒋海洋不知不觉放软了些语气,又从兜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来,“给你,你那水壶里装不了多少水~不够我还有,山上还有好几瓶呢。”
“不要。”林东东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我要干活了,你也赶紧回去干活吧。”
蒋海洋直接把水塞林东东咯吱窝里,“你赶紧拿着!咋总这么磨叽呢!”
林东东瞪着滴溜溜的圆眼睛看着蒋海洋,也不知道咋了,蒋海洋对他好像越来越好了。那矿泉水平时连刘震他们都不太舍得给,却三不五时的就塞给自己一瓶。
“我先回去干活了。”蒋海洋抬腿朝山上走,又回过头来说:“等下午我家地收拾差不多了,我就来帮你,你不用着急。”
“啊。”林东东怔愣的看着蒋海洋朝山上跑的背影,又有点发呆。这家伙总是精力充沛,奔跑起来两条长腿强劲有力,就像现在这样往山上跑,也像猴子一样灵活。
也许姥姥嘴里那个蒋海洋还真是他认识这个,其实相处这么久了,林东东也觉得其实蒋海洋还真挺好的。平时是有点蛮横,不过也就小事上使唤使唤人,没办法,娇纵惯了。但是只要别人不惹他,他也不会去惹事。
对刘震那帮朋友也都很讲义气,谁要是挨欺负了他二话不说就去出头。之所以学校里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没人敢惹他,就是因为刚上初一那年,他就跟镇上的几个小混混打了一架。
当时也是因为那几个小混混欺负了他们中的一个小跟班,蒋海洋像小狮子似的头一个冲上去,拿出不要命的架势把那几个看上去要大他们好几岁的小混混打趴了。虽然蒋海洋也被揍的乌眼青,但是从此一战成名。
开玩笑,跟校外小混混打过架的人,还打赢了,谁敢惹,不要命啦?切~
林东东性格有些胆小怕事,他遇事一向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能躲就躲,能忍就忍。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因为他身边的人就没个硬气的,从小也没人给他撑腰护着他。
林爸没死的时候也是个没用的,没啥本事还爱喝酒,醉了还偶尔打骂老婆孩子。林东东小时候被欺负了也回家找过爸爸,林爸也为他出过一次头,然而被人家的爸爸给揍了,回家就又把林东东一顿揍,还告诉他以后少惹事!
林妈只是个普通又有些怯懦的妇女,不能指望她教育孩子出去跟人干仗。所以她当然也是告诉林东东要老实点,别惹事。
可是蒋海洋跟他完全不同。
蒋海洋被娇纵着长大,又有本身的勇敢和放肆。做什么事都听凭本心,自信又张扬,霸道又热烈。让人无奈又羡慕。
蒋海洋确实挺吸引林东东的,因为他也想像蒋海洋那样。可惜人注定生而不同,林东东只能是林东东。
下午太阳转到西边去的时候,蒋海洋灰扑扑的从山上跑了下来,奔跑间带起一路飞扬的尘土。
林东东看着夕阳里飞奔而来的少年,情不自禁的就笑弯了眼。
多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劳动力确实不一样,一大片苞米地天黑之前就收完了。姥姥笑眯眯的看着林东东和蒋海洋吭哧吭哧的干活,一个劲儿的夸这俩孩子真好,以后可要好好相处啊!
接下来蒋海洋每天都会抽空过来帮忙,即使他家山上的地已经收完了,去别处的庄稼里干活,他还是会尽量赶过来帮林东东。
姥姥家的田地不多,又增加了劳动力,原本年年都要最后才收完的庄稼,今年居然没再用村里人帮忙,跟着大家伙一块完事了。
蒋海洋出力不少,林东东很感谢他,姥姥也念叨着要谢谢这孩子,就张罗着让林东东叫蒋海洋来家里吃顿饭。
村里没啥好东西,姥姥家也不富裕。虽然林妈会寄钱回来,但是姥姥节俭惯了舍不得花,都要攒着留给将来林东东念书娶媳妇用。
说是招待,但顶多就是炖豆角里放块肉,炒鸡蛋里多放俩鸡蛋,这已经算丰盛了。
林东东不确定蒋海洋会不会来吃饭,毕竟那臭小子平时还挺挑的。蒋海洋被他家小卖店的雄厚资本给腐蚀了,山沟里愣是养出个小少爷。
不过没想到蒋海洋兴高采烈的答应了,早早就来了,还拎着一斤白糖,村里老人喝粥都爱拌白糖。
姥姥高兴坏了,都不知道夸蒋海洋什么好了。一会儿说这孩子懂事,一会儿又说这孩子长的可真俊,瞅瞅这大高个,将来得长的老结实了!
蒋海洋也是让林东东越来越刮目相看。平时跟一群小子在一起的时候蛮横无礼,脏话连篇。面对老人的时候倒是变了个人似的,跟老太太唠的有来道去的,乖的不行,哄的姥姥笑的脸上褶子更深了。
啧啧啧,林东东坐旁边暗自摇头,要不是亲眼看见,他可真不敢相信蒋海洋居然还有这么温和的一面。
林东东不会做饭,蒋海洋更不会,俩人在灶台边转悠也帮不上忙,姥姥就让他俩去水井那打水。正好蒋海洋在,能给林东东帮把手,俩人来回几次就能把水缸装满,这水缸可是有年头没满过了。
林东东今天心情格外好,而且跟蒋海洋也早都很熟了,毕竟都是十几岁的男孩,哪有不喜欢玩闹的。
一路上水桶洒了好几次,他没蒋海洋高也没人家力气大,疯起来总是被压制。
蒋海洋勒着他脖子,他向后弯着腰,上半身都抵在蒋海洋身上,使劲挣也挣不开,只好求饶道:“我服了行了吧,不闹了,快放开~”
“还跟不跟我嘚瑟了?”蒋海洋喘着气笑着,毕竟林东东也是个男生,完全制住他还是挺费力气的。
林东东用力掰他胳膊,边笑边说:“不得了,不敢了,你是老大!快放开我吧,我姥要做好饭了。”
蒋海洋这才把人放开,抬手挠了挠下巴。刚才林东东的头顶在他下巴那里,细软的发丝磨的他脸颊发痒,但是,还挺舒服的……
“你哪来那么大劲呢,吃啥长大的?”林东东笑着摸了摸脖子,这家伙没个轻重,勒的他有点疼。
“是你劲太小了。”蒋海洋拎起地上的水桶就抬腿往回走,没等林东东。
他心跳莫名其妙有点快。刚才林东东的脸又像刚运动完那样白里泛红,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也还是圆圆的,像他家小京巴一样圆!
还有鼻尖上那个小痣,小小一颗,怎么就长在那么中间的地方呢!蒋海洋越看越难受,想上去咬一口,把那个醒目的小痣给咬下来!
吃饭的时候姥姥把肉都挑出来给他们两个吃,自己吃豆角。家里吃肉的时候并不太多,林东东心疼她,又把碗里的肉夹给姥姥。
姥姥不吃,拿筷子敲他的头,让他听话多吃点,正长身体呢,以后要长的像蒋海洋那么高。
“那挺费劲啊,我还会再长呢~”蒋海洋得意的看着林东东。
“切!”林东东觉得他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你别嘚瑟太早,有的人长的早,后期可就不长了!”
“那你就看着吧,看将来谁高~”蒋海洋痞痞的挑着眼梢,把碗里的肉夹给林东东。
第4章
冬天去镇上上学很艰苦,冰天雪地的骑自行车不知道摔多少次。帽子围脖一到屋里全都霜化水,教室里有砖砌的炉子,上面用来热铁饭盒,边上用来烤湿了的围脖。
就是因为冬天上学实在艰苦,所以村里很多孩子读完村里的小学之后,都早早辍了学。能坚持来念书的,甭管成绩好不好,校长说了,将来都是有出息的孩子!
林东东成绩不是特别好,不过他觉得不念书实在没啥出路,他不爱干农活。而且林妈也说过,要他好好念书,城里人都念书,上大学才能有出息。
所以林东东咬牙坚持着,但是也幸亏还有蒋海洋他们作伴。现在不止每天放学他们一起走,早上上学也一起了。
蒋海洋聪明,但是贪玩,成绩也不算太好。林东东有一次摔在雪地里问过他,他坚持来上学是为啥。
蒋海洋叉着腰低头看他,像看傻瓜似的,“我爸说了,要把我家小卖店扩大,将来到镇上到县城里去做生意!我不念书能行吗?”他眯了眯眼,做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做生意,要有头脑!有头脑,那就得念书!”
林东东记得当时自己在雪地里差点笑的背过气去,他头一次发现蒋海洋居然挺可爱!还头脑,哈哈哈,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但是笑归笑,至少这一路是有伴的了。不管刮大风下大雪,刘震他们有时候会在这种天气里不去学校,但是蒋海洋和林东东从来没旷过课。两人摸爬滚打的,从来没打过退堂鼓。
蒋海洋是从来不带饭的,就在镇上买着吃。但是林东东每天都会带饭来,中午在炉子上热一热。
中午林东东吃着热好的饭菜,其实也没什么菜,就是土豆,酸菜和豆腐换着样。姥姥疼他,三不五时的就切几块肉放里。
蒋海洋没在外面吃,而是把盒饭拿回班级里,坐林东东旁边跟他一起吃。
“你咋不在那吃啊?”林东东咽下嘴里的米饭,“拿回来都凉了。”
蒋海洋把盒饭摊开,两个菜一荤一素。他把肉夹给林东东一些,“在那吃没意思,还闹吵吵的。”
林东东把肉又给蒋海洋夹回去,“你自己吃,别给我,我饭够吃了。”
“你快吃!”蒋海洋变本加厉的夹肉给他,“都多瘦了还不多吃,这样下去这辈子你也没我长的高。”
林东东没再拒绝了,反正蒋海洋要干啥谁也说不听。况且他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蒋海洋对他好,感觉不赖。
左盼右盼终于放寒假了,林东东开心的想放两个窜天猴!不用顶风冒雪,窝在家里的炕头上烤着火盆,偶尔还能在火盆里烧个鸡蛋或者土豆,这日子可太美了!
过年这天早上,蒋海洋刚吃过早饭就带着白糖来找林东东,说刘震他们都在他家,大家要打扑克。
姥姥夸蒋海洋又长高了,把蒋海洋得意坏了。
“你俩谁大呀?”姥姥笑眯眯的问:“东东今年都十五了。”
“我大!哈哈哈~”蒋海洋叉着腰支着长腿,意气风发的对林东东抬抬下巴,“我十六了!快叫哥~”
林东东穿着棉袄头也不抬的说:“想得美!”
于是林东东就被蒋海洋连勒带拽的推搡出了屋,关了门还能听到俩人的嬉笑声。
村里年味浓,劳累了一整年的农民冬天就窝在家里享清闲。在村里串串门打打扑克,或者一家人一起看看电视剧。日子虽然不富贵,但是家家户户都很满足。
林东东也跟着蒋海洋到处串门溜达,其实他跟别人倒不是话太多的,但是他愿意跟蒋海洋呆在一起,即使是在旁边听着蒋海洋跟别人闲扯,他也觉得有意思。而且蒋海洋也不会让他一个人闷着,就算是跟别人说笑,也会时不时的扯到他,让他加入到话题里。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蒋海洋带着林东东去刘震家玩。
刘震家很热闹,炕上坐了好几个人,都是男的,正兴致勃勃的盯着电视看。
蒋海洋领着林东东进屋,还没站稳脚呢,就听刘爸说让刘震带他们去别家玩。
蒋海洋莫名其妙的,问刘震,“你家干啥呢?”
刘震神秘兮兮的推他往外走,神情有点别扭还有点猥琐,小声说:“他们要放录像。”
“啥录像?”
“就那个呗。”刘震挤眉弄眼的,“黄色录像。”
蒋海洋和林东东恍然大悟的点头,“哦……”
虽说这山村又穷又土吧,但是这些野孩子还真不是啥也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