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平犹豫,咬牙道:“贺小姐。”
楼明玥哽咽:“她身体也没多好……”可是这时候大嫂不上,还能靠谁。
丁平叹息:“明玥,你不要想这些复杂的了,你也要顾着身体。”
楼明玥竟点头,呆然的自言自语:“这些太复杂了,公司太复杂了,所以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懂……”
丁平难过:“明玥……”
订得出租车终于到了楼下,楼明玥起身穿衣时带出了一样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片黄纸包。
楼明玥矮身捡起,静静凝视了很久,一转手将它放到了窗沿。
丁平皱眉:“不要了吗?”
楼明玥竟笑了一声,带着深深的自嘲:“神明没有听见我的愿望,留着又有什么用。又或者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也没有神……”
楼明玥转身下楼,恍惚间他看见对窗那个男生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自己,错觉般,那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深重。
“明玥!”丁平在后面喊,“吉他!”
楼明玥把视线从那人身上拔离,回头又深深的望向那被他妥帖置于墙边的东西。
良久后,他说:“也……不要了。”像因为痛苦,又因为艰难,一字一句,几近扭曲。
那一瞬间,丁平竟然也红了眼睛,他似乎明白了这个昨日还一派天真纯稚少年一夕之间丢失了什么,又即将放弃什么。
走出积雪巷,坐上出租前,楼明玥又忽然迟疑,他转身朝来路望去,万千思绪凝结在心头,竟汇成难言的不舍。
曾经,他的世界太过美好,他异想天开的想找寻生活的另一面,好不容易走到那里,却刹那发现黑白已经颠倒。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以为的反例却见证了他人生最后一段单纯和快乐。
楼明玥舍不得,实在舍不得,舍不得他的无忧无虑,舍不得曾经的自己。
然而,美梦终要醒,世界也从来没有真正的不知疾苦之地,他只是要长大了而已。
“走吧。”
对站在车边等待自己的丁平轻语,楼明玥没再迟疑的坐上后座。
任出租将他从这里带离,没再看那小巷一眼,也没再看那站在窗边久久不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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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馆中,手机轻轻的震动让祝微星惊惶的睁眼,深吸了几口气,他才像从深重的回忆里醒来。
瞪着陈旧的天花板,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疑惑过七号楼407的那个人总是呆呆的躺在床上在想什么,这一刻他像忽然明白了。
祝微星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是昨天太子庙前番伯给他的黄纸包。
抖着手打开,当看见里面熟悉又失而复得的火龙签时,祝微星一下湿了眼睛。
十七年前,他把楼明玥人生中最后一段美好的时光留在了这里。
而十七年后,有个人帮他把它们找了回来。连带着属于楼明玥的快乐和曾经的自己。
再转眼看向一旁的手机,就见桌面躺着一条消息。
【瘟神】:???
第160章 猜猜我是谁
急急买了从M城返U市的机票, 祝微星去时千愁万绪,回时归心似箭。
可当他回到羚甲里,还顾不得感慨顾不得找那人, 先被弄堂的破败混乱震到了。
就见傍晚时分, 渔舟街店铺关了一半, 四五辆大卡依次在路上排队集结,等着居民将东西一车车运走。
好些人在街边围拢热聊,一派芜杂繁忙。里面自然少不了熟悉的宋阿姨陈嫂,见了祝微星, 几位阿姨婶婶连忙咋呼道:“啊呀,微星啊, 你可算回来啦!我们弄堂出大事啦!羚甲里要拆了!”
祝微星惊异, 虽然从梁永丽那里早得知了这个消息,可不是说下月才动工?即便拆迁组进驻和居民谈条件,他以为也该拉锯个三月五月的, 怎么会那么快?
陈嫂解释:“就是那么快,你不在的两个礼拜,已经有四五十家搬啦,每天这车都是十几辆十几辆的拉货,八号楼走最快, 都空一大半了 。”
王阿姨特别了解大家的想法:“你不知道这些人盼这天盼了多少年,都打算一辈子老死在这穷地方了, 没想到能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自然要赶紧跑!不然万一又像两年前,开发商拆到一半反悔了, 停工了, 我们哭都来不及。”
宋阿姨问:“你们合同签了吗?选哪里的房子?”
王阿姨:“惠宁花苑二期嘛,条件那么好, 离市区又近,大家还都住一起,有什么好犹豫的。”
陈嫂回头:“微星啊,你也赶紧回去好好想,不然慢上一点好房源都要被人挑走了。”
宋阿姨同意:“既然早晚要走,那还不如趁早,微星你也去劝劝焦婶,虽我也舍不得这里,但也没她们家死脑筋,这地皮是好,说到底却和我们穷人没关系。加上最近弄堂发生那么多事,我老娘也说,能搬就赶紧,不然都要像梁奶奶还有鲁芳那样可怎么得了……”
王阿姨不改老本行,这时候都要碎嘴:“我要是有个生意那么好的牛奶摊,我也舍不得搬啊。”
没懂鲁芳和梁奶奶又怎么了,但赶着要回去看祝微晨的祝微星没心思细听这些阿姨婶婶多言,先急急同几人告了别。
半道却又被个熟人阻了去路,竟是阿盆。
“微星,我有个东西你或许应该看一看。”
他把祝微星领到汽修店的电脑前,阿盆说:“前段时间你的长笛听说被人弄坏了,姜翼就让我帮着注意一下羚甲里的情况。”
祝微星意外对方找他竟是这个事,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还记得。
见祝微星表情复杂,翻着资料的阿盆淡淡一笑:“吵架了?”
祝微星一怔。
阿盆一脸“我就知道”的成竹在胸,“上回你来那样子就像丢了半条命,晓良还等着吃老姜的生日餐,想也知道不会有下文。”
祝微星沉默,一时不知怎么该怎么说。
阿盆却当他还在生气,忽然问:“老姜是不是暴露了?”
祝微星猛地抬眼。
阿盆道:“我是说他真正的坏脾气。”
祝微星悄悄观察阿盆,见他表情自若,才微微松了口气。
阿盆笑:“紧张什么?我还能不了解他。”
祝微星问:“你真了解他?”
“他平时骂骂咧咧心焦火燎看着吓人,其实嘛,那真实脾气……更吓人。”阿盆嗤笑,“从小就是霸王性格,虽然长大后变了点,但对外人依然半点情面不留,对亲近的人,却是真的有情有义,如果有人觉得他冷漠,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老姜没把他当自己人。”
祝微星垂眸,听阿盆做和事佬:“即便他难捉摸,但姜翼是个什么人,熟悉他的早该知道,不要听别人说,甚至不要听他自己说,要看他怎么做的。你懂他那人的,惯会口没遮拦,狗嘴吐不出象牙。对不对,微星?”
祝微星拧眉,又对上阿盆的眼睛,见对方依然笑得没个正型。
祝微星似察觉到了他的言下之意,问:“你也觉得他变了一点?”
阿盆不以为意:“变不变重要吗,再变他都是姜翼,是我的兄弟。”
祝微星凝神,片刻后轻轻说了句:“我知道。”
阿盆点到即止,没再啰里啰嗦,又将注意力转到电脑,表情从刚才的玩世不恭变作了困惑。
“这个东西……是我从你们牛奶摊隔壁那家手机店里问店主搞来的,这整条渔舟街就他们有监控,我也就试试运气,没想到真找到点什么。”
他点击鼠标,把切出来的片段播放给祝微星看。
全长也就半分钟,祝微星本以为能目睹一场恶意破坏或伺机报复的小人行径,结果一见之下也是大吃一惊。
长笛被毁坏的那天祝微星记忆犹新,那时他刚和某人确立关系,因为饼摊出了几种新口味,去汽修店找人时就顺便给阿盆几个一人捎带了一只。还因此引得那人的坏脾气,离开时把自己的饼都偷拿了出来,一只没给他的好兄弟留。
之后祝微星从摊子取回长笛去了学校,还打了个工。所以在看见长笛被毁后他曾以为是在后两个地方遭了黑手,没想到绕上一圈竟是在羚甲里就出了问题。
只见监控画面中的饼摊前排了很多客人,被围拢的沈叔和焦婶忙得无暇他顾。买卖间没人注意有个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悄悄用脚把柜台后的一只笛盒挪出了几分。接着,蹲下身去一通动作。
监控里看不到他具体做了什么,但从那掰折的手势也能推测结果。接着那人若无其事的盖上盒盖,趁着人群推挤,又把笛盒原路摆了回去,继续回到了队伍里,全程不动声色,若无其事。
可是待祝微星放大细看,却又觉她的神情呆滞,四肢呈现不自然的僵硬,说不出的诡异。
更让祝微星吃惊的,是那个人的身份,破坏他长笛的竟是麻将馆的老板娘,也是苗香雪的好姐妹——阿珠。
若不是亲眼所见,这是祝微星抓破脑袋都不会去怀疑的人。
再看一遍的阿盆也觉这录屏让人寒毛直竖,他忍不住问:“她是不是有病?”他大概觉得阿珠脑子出了问题,才会对无冤无仇的祝微星下手。
祝微星问:“你最近见过她吗?”
阿盆也是奇怪:“好久没见了,最近弄堂里拆迁搞得乱七八糟,回头想想,麻将馆也有好一阵都没开了,似乎比拆迁更早。”
祝微星表情冷肃。
告别阿盆,祝微星往六号楼去,一路上那几幕监控画面一直在他脑海闪现,祝微星像抓到了什么线索,可细思又混沌一片。他需要回家理一理思绪。
上到四楼,他发现6407的家里灯火通明,隐约间还能听见苗香雪在骂着什么人的吼声,让他滚出去,别在家里讨嫌。
不过几日,曾觉吵闹的言语,此刻竟十分怀念,甚至惊喜。
祝微星努力按捺下急切保持冷静。正掏钥匙时,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心脏微微跳快一拍,祝微星取出电话一看,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而是小张警官。
祝微星疑惑的接起:“喂?”
小张警官道:“微星,红光小城那个老案子终于有新进展了。”
回家这短短一路,祝微星接受到了太多信息,脑袋难得有些迟滞:“什么?”是说孔强伙同马庆付威偷红光小城东西的那个老案子吗?当时还有什么没调查清楚的?
小张警官就知道他忘了:“你那时不是给我发过截图,说有人冒充死了的付威给你发恐吓消息吗?还给过我一张人手的照片?”
祝微星想起来了,那微信号还被姜翼给拉黑了。祝微星最初真以为那头是付威,后来红光小城偷盗事件爆发后他又以为是孔强。再到姜翼的身份曝光,祝微星也怀疑过那是燕瑾凉计划的一环。但很快他又否认了这个想法,那个人的确善布置,却不至于背地里搞这套装神弄鬼,他那都是真鬼,更不屑借付威的名义来吓他。
所以一一排除后发现同那事件有关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还剩下谁会搞这套阴私东西?
祝微星一边开门进屋,一边听小张警官说:“那人还挺奸猾,用的代理软件,避开了真实IP地址,应该是对电脑有些研究的家伙。我们找了专家用了点时间排查出了具体位置。”
祝微星转头四顾,见家里竟是一片漆黑,他口中询问小张警官,脚下却在房间里不停打转找着祝微晨在哪里。
小张警官说:“那人就在羚甲里,因为IP地址相近,专家无法精确到门牌,最大的可能是在四号楼和七号楼之间。我们本来要继续排查,但弄堂正在拆迁,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而且我手头还有几个案子紧急,我考虑后还是想先告诉你,让你自己多加注意。”
大房间小房间客厅厨卫,祝微星在一一逡巡后都不见哥哥的身影,时间已近九点,自己登机时打过电话回来,接听的祝微晨明明很兴奋,还听话的表示要在家里等他。
祝微星暂且按下小张警官带来的消息,他想告诉他自己的哥哥不见了,刚要开口就听电话那头响起一片吵杂。
有人在叫小张警官:“梁老太太和鲁芳的家属在医院又找了好几圈还是没有下文。”
小张警官离了话筒,小声回复对方:“人也肯定不在羚甲里,都搜寻了三四天了,也是奇怪。连着两个病人从病房出走,都躺床上不能动了,还能乱跑?”
同事感叹:“难不成那弄堂真闹鬼啊,难怪才两个礼拜就那么多人搬。”
“唉,不行,应该要再去找一圈,羚甲里拆迁户一走,空置屋多了,社会闲散人员很容易流窜到此,一天比一天不安全,还是要尽快把人找到。”小张警官担心,不等祝微星开口说祝微晨的事,他就急急说,“小祝,我这手头有案子,先不跟你聊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有问题再找我。”
电话被挂断,听闻鲁芳和梁奶奶也失踪了的祝微星在原地怔愣,被迫处理起回来到现在过载的信息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