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牧秋便点了点银绒脖子上的玄精玉铃铛——里边的铃舌已经完全被涅槃羽岁替代了——说:“还记得你是怎么从狂化中苏醒过来的吗?”
银绒捏着铃铛:“是涅槃羽岁唤醒了我。”他小声说:“难怪那时候你每天都逼着我雕刻,你早就计划好了吧。”
城阳牧秋笑而不答:“还记得涅槃羽岁的作用吗?”
这东西在得到的那一刻,清轩就曾对银绒吊过书袋:涅槃羽岁乃是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作用是“唤醒”,可唤醒沉睡的磅礴力量。
银绒恍然:“所以它能避开相魅的残魂,只保留我的寒酥缠!还能让寒酥缠的力量越来越强?”
“越来越强倒不是因为它,而是因为,”城阳牧秋笑得有点暧昧,耳尖也有点发红,“你最近采补术练得很勤,所以修为进步很快。”
银绒可太喜欢自家道侣这种容易害羞的性子了——虽然害羞并不影响老祖双修时的勇猛。
十方刹却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蛰伏隐忍多年,一朝起势,刚翻出些水花来,计划就被按死在摇篮里,成了阶下囚不说,还要被那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精当做练功的沙包,这已经够屈辱的了,现在还要听这对狗男男的甜言蜜语,是可忍孰不可忍!?
十方刹发不出声音,只好用两只尖戾的大爪子,在地上疯狂刨。
这间特质牢房的地面全是坚硬的悬灵石铺就,被大妖的利爪一刨,就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银绒听着直皱眉头。
城阳牧秋这回却没亲自出手教训,反而后退了几步,给银绒让出空间,“想现在开始吗?”
银绒刚点头,十方刹就发出一声低吼,他一愣,刨地泄愤的动作便也顿住,十方刹不肯在仇人面前示弱,调动灵力,化作半妖模样,变回了那个魁梧的蓝眸汉子,恨恨地对银绒啐道:“早知今日,当年就不该留你这骚狐狸的命!”
然后,舌头就被冻住了。
银绒还很认真地问城阳牧秋:“你解了他的禁言咒,就是为了让我练这个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番外
被冻住舌头的滋味儿并不好受,而十方刹到底是金身期大妖,很快就调动灵力,破解了银绒那还不大成熟的寒酥缠,并怒骂:“你比相魅差得远了!有种解了这些劳什子锁链,跟本座光明正大地斗法!”
银绒:“不解。”
银绒虚心接受:“我和妖王比,肯定差得远,不过既然我家道侣说我可以,那就多练习吧。”
十方刹险些没被气死,然后就又被冻住了舌头。
诛妖堂外看守的小弟子们都听得耳不忍闻,他们听着里边一阵阵断断续续的怒骂和惨叫,忍不住小声议论:
“用什么酷刑呢这是?听起来生不如死啊。”
“本来还觉得十方刹这样罪孽深重的大妖,竟然没被处以极刑,是咱们景掌门年轻、心慈手软,现在看来,原来另有深意啊,是留给胡公子亲自折磨的。”
“太惨了,太惨了啊。堂堂妖族大将,以前也是呼风唤雨的角色,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啊,他伤过多少无辜的修士和凡人?”
“有道理!请胡公子再接再厉!”
银绒自打搬回太微境,隔三差五就要去揍、啊不,是与十方刹切磋一顿,其余的闲暇时光,便是与城阳牧秋愉快地研究双修之法,或者尝尝景岑等人孝敬的新奇点心。
最近的美食实在太多。
太微境的辖区口味都普遍喜甜,连烧鸡的酱汁也要加糖的,而最近城阳牧秋那些徒子徒孙们进贡的新鲜菜式,普遍都偏辣,偏咸——竟都是无量宗辖区的风味。
原来,范孤鸿那一日在天下修士面前被揭穿了真面目之后,激起了众怒,自打那以后,各门各派对他的声讨就没断过,不但逼得范孤鸿、仁寰长老等人卸了任,还勒令无量宗为他们引狼入室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其中牵头的自然是太微境。
所谓墙倒众人推,无量宗多年来的错漏之处,都被无限放大,扣上“不仁不义、行事残忍”的大帽子,要求他们割让资源、奉出大量灵石,以赔偿整个修真界蒙受的损失,不论与无量宗有无冤仇,大家都群起而攻之,所有人都想从无量宗那里分一杯羹。
景岑虽年轻,可背后还靠着城阳牧秋这尊大佛,其他宗门还真争不过太微境。短短数十日,太微境就一举收回了当年无量宗趁火打劫从他们那里抢夺的资源、辖区管理权,甚至还有盈余。
除此之外,亦有不少小门派跟着无量宗一起倒霉,就比如玄阴谷,他们是无量宗的头号狗腿,仗着无量宗的庇护做过不少欺压霸凌之事,如今大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玄阴谷每日都鸡飞狗跳麻烦不断。
范孤鸿本人则过得更惨。
他作为与妖族暗通款曲的罪魁祸首,引咎辞去掌门之职,搬出无量宗后,就成了无权无势的散修。
所谓大隐隐于市,他凭借多年掌权,攒下的那些家底,原本也能过得丰衣足食,奈何,有“正义之士”将他的画像与事迹贴成告示,贴满了修真界的大街小巷,范孤鸿只要敢露面,就有人指着他的脊梁骨骂。
骂他为一己私利,不顾同族的安危,反倒与十方刹那种恶贯满盈的大妖结盟。
骂他作为一个男人,辜负了爱人,更辜负了妻子。
就算范孤鸿想见一个杀一个,也不能够,骂他的实在太多了,似乎只有隐入深山老林,才能暂时避过这些口诛笔伐。
然而,南山派不愿放过他,太微境更不肯放过他。
他们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无论范孤鸿躲到哪里,不久之后就会有两派成群结队的高阶修士上门“挑战”。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斗法须得一对一,多对多。
但对于这种德行有亏的小人,谁还和他讲“规矩”呢?大家群起而攻之,揍就是了。
银绒今天特别累,昨晚又拿十方刹练手,虽把那老狼妖冻得奄奄一息,但他自己也灵力耗损巨大,回到卧房倒头就睡,并拒绝了自家道侣双修的要求。
结果早上起来,就被城阳牧秋连本带利讨回了债。
郗鹤和齐霜来请安的时候,都不得不调动起灵力御寒——玉絮峰太冷,简直冰窖一样,但他们师尊、师娘丝毫也不觉得冷,在这极寒的温度中,从容极了。
“鹤师兄,师娘是真的不怕冷啊,瞧他的脸色,那么红润,好像还挺热似的。”老童子鸡齐霜小声感叹。
“那不是热的,一会儿当着师尊、师娘的面,你可别瞎说。”郗鹤怜爱地看了自家三师弟一眼。
没办法,在他们师尊的带领下,整个太微境一大半的峰主都专注修炼,不在没必要的情情爱爱上分心,现在师尊自己找了道侣,留下他们还是一群老光棍儿。
郗鹤虽然没实践过,但心思活络,一眼就看出银绒那不是什么“热”,而是情事过后的余韵。
城阳牧秋:“进来吧。”
俩人听到师尊开了口,连忙掀开珠帘,走进了内室,郗鹤不敢乱看,谨慎地盯着地板,就听城阳牧秋又道:“不是说了,本尊现在就是个闲人,免了你们的早晚请安。”
齐霜:“是这样,我与鹤师兄带弟子们外出历练,路过荷花坞,听说范孤鸿那老贼逃窜到附近,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南山派的人逮着他揍,惹得各派道友拍手叫好,我们私心想着,来都来了,也不能丢了太微境的脸,便过去会了会他,然后,呃,就……”
城阳牧秋冷冷地接:“受伤了?”
俩人都听出了“废物”的言外之意,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时候,银绒毫无预兆地“嘶”了一声,方才还声严厉色的城阳牧秋忽然就放软了音调,“还疼啊?”
郗鹤耳朵一下子就红了,把头埋得更低,齐霜也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但他反应慢了一拍,看到银绒无声瞪了他们师尊一眼,那琥珀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汪了一泡泪,可怜又可爱。
房间里的气氛莫名地暧昧起来。
郗鹤不敢再待下去,一鼓作气地说:“那老贼太厉害,好几个弟子都受了伤,伤得还挺重,一般的伤药恐怕不管用……”
城阳牧秋没跟他们废话,当机立断甩出好几瓶上等络体丹,这种高阶伤药,太微境的库房里不是没有,但因为价格昂贵,若非因公受伤,领药的时候就需要自己补差价。一则他们历练中途去挑衅范孤鸿,严格来说不算公事,二则,师尊有钱。郗鹤、齐霜这俩玩意儿一合计,便想到城阳牧秋这里打秋风。
俩人称心如意地拿了伤药,就马不停蹄地滚了。
可刚出房间,便又被城阳牧秋叫回去,他们没敢进内室,隔着珠帘听吩咐。
城阳牧秋:“范孤鸿近况如何?”
郗鹤:“非常不好!他在荒郊野林里铺了树叶子打坐,连张像样的蒲团都没有,还旧伤缠身,如同丧家之犬。”
城阳牧秋叹道:“一个人任他修为再高,也禁不住无休止的车轮战。”
齐霜:“是啊,双拳难敌四手。”
城阳牧秋摇头:“越级挑战,本就是难事,何况他又是世间少有的化神境大能,因而重点不在人多。”
郗鹤:“师尊的意思?”
城阳牧秋:“在于‘无休止’。”
俩人没领会到师尊的深意,正面面相觑,就听他们师娘软软地开了口:“嗨呀,络体丹药到病除,跟没事人似的,这么精贵的药,怎么好浪费?”
城阳牧秋每每接银绒的话,才能带上些许笑意,难得和颜悦色地解释:“你们挑战范孤鸿的时候应该也是大张旗鼓,既然要为太微境长脸,那便高调些,带着小弟子们四处转转吧。”
郗鹤眼睛一亮:“谢师尊、师娘指点!弟子晓得了!”
而后就拉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齐霜拔腿走了,离了玉絮峰,齐霜忍不住问:“你听明白什么了?”
郗鹤:“师尊和师娘不是说得够清楚了?络体丹药到病除!咱们又明目张胆的去揍他,这时候若是带着全员——连修为最差的小徒弟也带上——一起亮相,道友们会怎么想?”
齐霜:“……范孤鸿也不过如此?”
郗鹤:“不错!谁不想赢范孤鸿一场呢?那可是昔日的无量宗掌门,赢了他,还不扬名立万?”
齐霜恍然大悟:“对啊,人人都道范孤鸿被太微境和南山派追着打,身上常年带伤,实力大不如前,可究竟有多弱,谁也不敢冒险……若咱们放出‘他其实也不过如此’的信号,那么,想通过他来证明自己实力的修士,将如过江之鲫,范孤鸿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了。哎呀,师娘这一招可真损呐,不过我喜欢嘿嘿嘿。”
郗鹤也嘿嘿笑:“师尊也不遑多让,以他老人家的实力,结果了范孤鸿并不难,却任由他受辱这么久,杀人诛心啊。”
齐霜又悄咪咪地同郗鹤咬耳朵,八卦兮兮地问:“鹤师兄,你发现了没有?我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咱们第二次回去的时候,师尊他,好像在给……”
郗鹤一把捂住齐霜的嘴:“师尊脸皮薄,可别乱说啊!咱们什么也没看见!”
齐霜:“唔唔唔!”
银绒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吩咐:“往上一点,再往左一点,嘶,对,别往下啊!我腰疼,你按哪里呢?”
“城阳牧秋!住手!”
“……”
“怎么在这时候用主仆契的言令啊。”城阳老祖的声音有点委屈。
第一百一十二章 番外3 失忆的银绒(1)
“事情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你们师娘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城阳牧秋有些烦恼地对徒弟们解释。
景岑、郗鹤、齐霜、杜厄等人齐刷刷地望向银绒,银绒对上他们的视线,头顶狐耳唰一下贴了下去,只看得到两撮赤色毛毛,是个紧张到不行的样子。
城阳牧秋眼睛一瞪,四个徒弟急忙收回视线,看天的看天,看脚尖的看脚尖,假装自己根本没注意到银绒。
银绒:“……”
银绒很慌张。
他明明上一刻还在雪窟谷,师父给他卜了一卦,说那里会有个极适合他的炉鼎,可以捡回去修炼,可刚进谷,记忆就断了,好像做了一场想不起内容的梦,再醒过来,人就在这个陌生又豪华的地方。
对面那个穿着最华贵、个子最高的年轻人,啊不,大佬,剥了他的衣服就要对他这样那样!
城里人都这么奔放的吗?他一只乡下小狐都被吓傻了!
银绒一下子就把他推开了!
虽说他是找炉鼎的,但一见面就被那么野蛮地亲……这是谁采补谁啊?而且那人的凶器,好凶啊!
在推开那位大佬之后,他们两人鸡同鸭讲了一通,就撞见那四位……呃,四位一看就气质不俗的修士,也不知他们在商量什么,嗨呀,离得太远了银绒也听不到。
他没心思去听,银绒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从这个荒诞的“梦”里醒过来,可惜,他都快把自己大腿掐紫了,反而证明这不是梦——每次掐都很疼啊哎。
走也走不掉,这里好多到处乱晃的黑斗篷,看着怪吓人的,银绒好害怕,缩到角落里,蜷起膝盖,委委屈屈地抱住自己,连屁股后边的大尾巴也卷过来。
好可怕嘤。
师父你在哪儿啊,是不是又去赌了,你徒弟丢了啊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