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知秋一定害怕极了吧？
那晚他们两兄妹互相依偎着在桥头站了很久，直到路边一个人都没有，才慢慢地往家走，颜知秋一路再也没提过妈妈的事。
第十三章
周末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知秋返校的日子，颜随原准备了大包小包好吃的给她塞包里带去，生怕她在学校饿着，知秋尽管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却也只能无奈的背着巨大的包裹回校。
把妹妹送上学，颜随原就回了别墅里待着，本职工作做的很到位。
今天的午饭张阿姨又炖了香浓的菌子鸡汤，可是简黎打了电话过来说公司里忙的不可开交走不开，让家里的司机帮忙把饭送去。张阿姨挂了电话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正在擦桌子准备端菜的颜随原说：“原原，简特助今天来不了，要不然你帮着送一下饭？”
“我？”颜随原一愣，继而又点头：“当然可以，是要送去卓先生的办公室吗？”
张阿姨笑眯眯的回他：“对，我待会儿会跟简特助说，到时安排人下楼去接你，你一定要送到先生手里。”
“好好表现。”
说完，阿姨一脸“你懂的”的神秘微笑，直看得颜随原尴尬不敢抬头，他总觉得阿姨过分热情，仿佛一个看着大胖媳妇殷殷期盼的婆婆，极力的创造一切机会撮合小两口。
但是颜随原和卓阳冰两个人只不过是一纸合同协议的包养关系罢了，连肉|体关系都谈不上，哪来的感情可言？可这些话又不能跟张阿姨说，她固执的以为他们之间还是强取豪夺的情人关系，有口难言。
颜随原拎着饭盒出了门，坐着陈师傅的车一路到了集团大厦，也是从陈师傅这一路的唠叨中得知，原来市中心那一栋大厦都是卓家的产业，卓氏现在的董事长是还没退休的老爷子，不过他常年在外度假，如果集团内部没有什么重大决策基本很少回国。目前担任总经理的就是卓家如今的当家人，他也很忙，总是时常国内外来回跑，因此公司里也不常见到他。
除此之外，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就是他的两个子女，一个是卓阳冰，一个就是卓月妍，他两人一人负责国内市场，一个扩张国外市场，两人并驾齐驱，都忙得很，所以平时一家人除了过节也很少会在一起聚。
接着颜随原又听他科普了不少卓氏家族的各种事，连他七大姑八大姨都听了一遍，总而言之，卓副总人家就是往前数三代都是豪门的世家少爷，标准的钻石王老五。
不仅如此，卓家在商场上的风评还不错，家风严正做生意讲诚信，很多人也盯着卓氏少奶奶的位子，可惜卓阳冰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无论什么美人到那里还不如一碟蛋糕来得令人心动，白白惹了好几位千金伤心不已。又因为他实在太难搞，这些年外头渐渐地也就有了卓家二少“那啥不行”的谣言，卓阳冰自己很少去理会那些屁话，就有人信以为真。
颜随原叹气，别家霸总在商界呼风唤雨，不高兴了随时让人天凉王破，他们家霸总空有一张英俊皮囊，在外还要背着“那啥不行”的锅，属实是霸总界食物链底端。
“都是原家的那些坏批干的好事！”陈师傅说着说着情绪激昂，忍不住爆了粗口，替自家老板打包不平：“最开始传出这个谣言的就是原家那个二世祖，原杰！”
“他喜欢葛家的小姐，可人家葛小姐一心想着我们老板，根本看不上他那纨绔样，他心生嫉妒就到处编排咱们老板！谁不知道原家在这一代什么名声？连他家的一只狗都讨人厌！”
颜随原听到这里，耳朵微微动了动，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问：“原家……在咱们市里很有名吗？”
“都不是什么好名声。”陈师傅边开车边翻白眼，“他们上一辈的人倒还好，做事知道留三分，可这小一辈的一个个都不是东西！原杰那个二世祖在外成天惹事，之前听说QJ了一个女大学生被人告了，结果他屁事没有，反过头来还诬告人家姑娘想敲诈他。”
“垃圾！”
颜随原低头，脑子里不禁又想起了上周开家长会时遇到的原茜，他们都是姓原的，会是巧合吗？
等到了集团大楼后，颜随原从旋转门进入大厅，这是他第二次来这个地方，只不过上次是以外卖员的身份，不过两次的确都是为了送饭，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奇怪的异曲同工。
前台小姐姐对他还有些印象，见他来后眼睛一亮，“小哥你又来啦？不过我们没有点餐哦。”
颜随原对她笑了笑，指了指手里的饭盒给他解释：“我是来给你们卓副总送饭的。”
“哎？”前台小姐姐惊讶，“一直不都是简特助的工作吗？”她当然认得那个熟悉的饭盒，简特助每天中午都拎着他从外头回来，即使他来不及去也会叫司机师傅帮忙，可从来没叫过别人来。
“简特助太忙了，今天就由我代送一次。”颜随原温和的跟她解释，“请问你们副总在哪一楼？”
前台小姐姐并没有像小说里那样傲慢的问他有没有预约，她微笑着说：“你先等一下，我问问简特助，他们也许现在还在忙，如果方便的话再领你上去哦。”
说罢，她拿起座机拨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把电话放下，对他微笑地说：“简特助下来啦！”
“谢谢。”颜随原对她道谢。
前台小姐姐虽然好奇他为什么从外卖小哥到和她们副总这么熟悉，但眼下也不是她八卦的时间，待会儿简特助下来了看见是要挨批评的。
虽然简特助斯文有礼文质彬彬，可生气的时候也是很可怕的。
没过几分钟，简黎果然从楼上下来，他小跑着到颜随原身边，微笑着道：“颜先生，您来了？”
“简特助。”颜随原犹豫着要不要把饭盒给简黎带上去，他怕自己贸然上去会惹金主不高兴，毕竟他没有吩咐自己上去，万一涉及什么商业机密之类的，不好交代。
“那我们上去吧。”简黎给他带路，“我们老板已经等了十分钟了。”
颜随原回头对前台小姐姐道别，然后跟在简黎身后，他们不是坐普通电梯上去的，就卓阳冰这样身份的都有自己专用电梯，可以直达办公室楼层不用停顿。
电梯在29楼停了下来，颜随原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确保没有哪里乱了这才放心的踏出电梯门。29楼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走过一排排的玻璃窗，简黎把他带到了副总办公室门口，却没有再进去。
他小声对颜随原说：“颜先生，您自己进去吧，老板这会儿正生气，我们都不敢进去。”
“啊……那好吧。”颜随原也不好在这时候扔下他，拎着盒饭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卓阳冰那不耐烦的声音立刻就从里头传了出来：“进来！”
颜随原一抬眼发现简黎已经不知跑哪里去了，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希望卓阳冰没有太生气。
卓阳冰的办公室很大很大，颜随原进来后有些小震撼，整个办公室大约有一百多平，有专门的会客厅和茶室，颜随原甚至还看到隔出来的一间休息室，里头卫生间厨房一应俱全，办公室的三面都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清楚的看着底下来来往往如蚂蚁大小的车流。
此时阳光从落地窗户外撒进来，照的办公室里透亮温暖。
卓阳冰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无意间抬头才发现来人不是简黎，他盯着颜随原看了几分钟才皱眉问：“怎么是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很不情愿看到他，颜随原尴尬的解释道：“张阿姨说不放心交给别人，所以就让我代替一次。”
“那，我把饭盒放这里就先走了。”
他把饭盒小心地放在茶几上，趁着卓阳冰还没发脾气之前离开。
不过事实证明，谁也不知道卓阳冰的脑子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就如同他的脾气一样来去都捉摸不透，他听颜随原说要走就又不高兴了：“谁准你走了？”
颜随原：“？”
他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不解的看他，“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卓阳冰沉默，他也知道自己仿佛有点无理取闹，其实刚才那句“怎么是你”并不是质问，只是单纯的疑惑为什么是他而已，可他习惯了那种刻薄强势的语气说话，听起来就像是不高兴的在赶他走。
众所周知，霸总们的嘴巴都是锯嘴葫芦，基本就是个装饰品，长了罪也都不是为了好好说话，从小就不大清楚怎么和人友好沟通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个误会，憋了半天只好硬生生的转移话题。
“你吃过了吗？”
颜随原哪有时间吃饭，为了不耽误送餐时间饿着肚子来的，本来想着尽快送来后再回去吃饭，就如实回答了：“没有。”
卓阳冰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到沙发上坐下，抬手把饭盒打开，果然今天的份量是昨天的双倍。
颜随原眼瞅着饭盒里那么多的饭菜，暗暗吃惊张阿姨难道把卓副总也当猪养，这分量三个成年男人都够吃吧？
“坐下，吃饭。”卓阳冰淡淡的说道。
颜随原一脸懵逼的听话坐下，脑子却没怎么回过神来。
直到手里被塞了双筷子，他这才反应过来，金主是允许自己跟他一起吃饭？
卓阳冰不跟他啰嗦，拿着筷子径自开吃，照旧是一口菜一口饭，乖得很。
颜随原不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吃饭，可却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多少有点胆战心惊，只敢挑着自己面前的一点菜吃，想着赶紧吃完赶紧走。
没想到这又让卓阳冰不高兴了。
“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挑食？”
“谁惯的坏毛病！”
颜随原：“……”
他心说你仿佛也没资格说别人。
跟霸总这种脑回路神奇的生物说话，太累了。
第十四章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颜随原吃完后主动收拾好桌子，轻声道：“卓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卓阳冰这次没再说什么，微微点头后就让他离开，大约也是有点困，可能待会要午休。
颜随原一刻不敢耽搁，拎着空了的饭盒从电梯又坐了下去，外头的太阳还是暖融融的，他坐在车里昏昏欲睡，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逐渐适应了这种懒散的生活。
他有心想找点事做，可现在自己的行动受限，没有金主的同意哪里都不能随便去，闲的无聊的他帮张阿姨分担了一大半的家务，不然身体都要闲得长毛了。
回到别墅后他也回房睡了个午觉，这是他最近新养成的习惯，张阿姨也说睡午觉对身体好。他以前工作忙的时候不觉得，但真的养成了每天午觉的习惯后才发觉是真的舒服，起来后脑子能保持一下午的清爽，比浑浑噩噩头昏脑涨的感觉好太多了。于是他慢慢地也开始喜欢午睡，有时甚至还会做梦。
只是有时候梦并不是好的，他不知怎么的梦到了爸爸死的那天。
如果当年没有那场车祸，颜随原可以和大部分同学一样顺利的进入高中。他的成绩虽不如知秋那么出色，总拿年级第一，可也足够优秀，上个重点高中绰绰有余。可惜就在中考前两个月，颜爸爸不幸出了车祸，而肇事的渣土车司机当时就逃逸了，那个年代道路监控还没有完全普及，他们就没能找到肇事者赔偿。
因为被发现救治的晚了，颜爸爸的双腿永远失去了行走能力，终日只能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亲戚们临时凑得钱好容易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可那时家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为了顶替上欠缺的劳动力，当时的颜随原只能被迫休学出去打工，好在学校知道了他的事后组织了捐款，又帮他顺利拿到了毕业证。
可即便这样也是不够的，颜爸爸虽然捡了条命回来，但后续治疗还是需要很大的花销，颜随原就算没日没夜的工作仍旧杯水车薪，赚来的远不及花出去的医药费多。
更令人绝望的是，颜爸爸又在那时候被诊断出了股骨头坏死的毛病，不致命却非常烧钱，颜随原那时也才十六岁出头，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种账单欠款，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一年他干过很多工作，在汽修店当过小弟，餐馆里刷过盘子，下过工厂车间险些被切掉手指，甚至还去路边发传单，可挣来的钱始终不够用，无助的他只能半夜蹲在路边抱头哭，哭完了再若无其事的回家。
因为家里还有爸爸和妹妹需要他照顾，所以他强迫自己绝对不能倒下来。
有一次他在餐厅端盘子，有个油腻腻的男客人在他端菜路过的时候抬手在他屁股上轻浮的摸了一把，那时他刚从学校出来不久，脾气没有现在稳重，于是他一怒之下把盘子扣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最后的结果是，他被大堂经理当众甩了两个耳光给客人赔罪，并且扣掉了当月的工资，立即开除。
那个夜晚，他含着泪走在回家的路上明白了一个道理。
穷人是不配有尊严的，因为那可能需要他付出昂贵的代价，尤其对现在的他来说，一毛钱都很要命。而他维护尊严的代价，就是十天的活白干，还抵上了两巴掌，并且接下来的十天，家里人或许连口饭都吃不上。
也是从那时起，颜随原一夜之间就跳脱出了自己从前的学生思维，不再觉得自己是什么优等生，未来的天之骄子。他妥协了命运，投身入泥潭一般的社会洪流中，把无意义的自尊悄悄地收了起来，就像一个真正在底层挣扎讨生活的人。
可即便这样，命运还是没能放过他。
十八岁生日后的第二天，他兴高采烈的从外头回来，干活的时候遇到了好老板，结算工资多给了两百块，颜随原高兴的想着买点排骨回家炖汤，知秋晚上睡觉做梦都想吃口肉，他终于也能大方一回了。
可打开家门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不妙，空气弥漫着煤气泄漏的味道，颜随原立刻打开家里所有的门窗通风，然后颤抖着又开了厨房的门，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颜随原觉得，命运好像从来没对自己好过。
他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做。
家里已经欠了太多钱，而他不仅不能为这个家做什么，反而还要花很多钱治病，他不能允许自己在世上继续拖累一对儿女，所以在陪着儿子过完十八岁生日后第二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
也是从那天起，他和知秋就真的成了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两年来，颜随原每到过生日的时候都很抗拒，不愿意去触碰那道疤。
他睁开眼呆呆的看着房顶，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次梦到爸爸去世的那天，明明已经过去了两年，可他却觉得恍如昨日。
原来人的痛苦并不为时间所转移，反而越长久越难以承受。
时间已经是三点半了，颜随原躺了一会儿听到楼下张阿姨喊他起床的声音，他快速收拾好情绪穿衣下楼，对着镜子调整出一个和往常一样得体的微笑才打开房门。
今天家里很热闹，有客人来了，张阿姨正在热情招待，她就喜欢有人来做客。
颜随原想过去帮忙，刚一到楼底才发现……这群人不就是在会所里遇到那群损友吗？？？
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看热闹都看到人家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