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重镜惨死,恶龙也要元气大伤。
相重镜话里的意思恶龙也听出来了,他瞳孔微缩,森然道:“你在威胁我?”
相重镜十分不要脸伸出两指比划了一个度:“商量而已,只是加上了一丁点的威胁,就这么点大。”
恶龙:“……”
恶龙还未细想,那雪狼已经扑到眼前。
方才还在胆大包天“威胁”恶龙的相重镜骤然变色,脸上浮现一抹惊恐之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恶龙那跑,看起来像是被吓得失魂落魄,慌不择路了。
恶龙也愣了一下,这还是这六十年来他头一回见到这可恶的相重镜吓成这样。
那只雪狼,有这么可怖吗?
恶龙想着,骇人的竖瞳终于从相重镜身上移开,冷厉地看向狰狞咆哮的雪狼。
雪狼心里眼里全都在想着将相重镜抓回去,根本没注意到周围那庞大的龙身,此时一道视线森然袭来,它本能浑身一僵,将视线转向那两盏巨大的“灯笼”。
巨龙眼神冰冷,竖瞳仿佛如无数剑锋排成,只是一眼,就让那威风凛凛的雪狼瞳孔缩成竖瞳,四爪剧烈颤抖,噗通一声重重跪趴在地,朝着巨龙的方向深深低下脑袋。
——连尾巴都蔫蔫地垂了下来,汪都不敢汪了。
小山大的雪狼根本比不上巨龙半个身子大,来自血脉深处的威压更是让他在巨龙气势下站都站不起来。
巨龙喷出一口龙息,冷笑一声。
一只小狼崽子而已,至于吓成那副鬼德行吗?
巨龙正要去寻相重镜嘲讽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视线一转,就瞧见那方才还吓得双腿发软的相重镜,不知何时已经胆大包天地踩着恶龙的身子冲到了白玉石定魂棺旁边。
相重镜单手扶在定魂棺上,那张可恶的脸上早已没了惊恐,反而全是惑人的笑意。
他本来可以直接悄无声息地逃进定魂棺,却偏偏要等到恶龙看过来,才狡黠地一眨眼睛,眸里全是得意炫耀,十分可恶。
相重镜言笑晏晏:“顾三更,救命之恩,我记住了。”
恶龙:“……”
恶龙竖瞳一缩,愤然发出一声龙吟:“相重镜——”
巨龙的龙尾猛地一甩,朝着相重镜那张明靡绝艳又欠揍的笑脸上袭去,恨不得将他生生砸得入土为安。
相重镜丝毫不怵,手搭在定魂棺上,成年人的身躯在转瞬间悄无声息地变幻。
几乎在一息间,相重镜从成年人飞快变成满脸稚气的少年,再到稚气的奶娃娃,最后在巨龙的尾巴袭来前一瞬化为一道流光,直接顺着定魂棺的缝隙钻了进去。
轰然一声巨响。
巨龙尾巴狠狠砸在白玉石的棺材上。
那棺材不知是哪里的灵器,实在坚固,哪怕恶龙的愤怒一击竟然没能让其有一丝损伤。
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傀儡木偶陡然落在相重镜消失的地方,身上隐约露出雕刻的傀儡符。
巨龙大概没受过这般耍弄,气得又是一尾巴甩到棺材上,激起的动静几乎将方圆书里的凶兽都吓得四处逃窜,但那棺材依然连到划痕都没有。
“相重镜——”
恶龙只有在每日三更天才会获得半刻自由,这一番折腾时间已悄无声息地流逝。
最后,恶龙恨恨地瞪了一眼那可恨的棺材和隐约能瞧见里面一抹可恶的红影相重镜,不情不愿地消散在原地。
下次抓到机会,定要连皮带骨吃了他!
恶龙离开,被威压震慑怂哒哒地趴在地上的雪狼伏在地上,许久之后才尝试着抬起头。
周围早已空无一物,只有无数人手似的黑影缓缓沿着定魂棺爬,很快就要将棺材裹进黑暗里。
雪狼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为何他们寻了两日都没能找到那口棺材,原来是被掩住了。
雪狼围着棺材绕了几圈,不知道要怎么打开,蹲在地上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
「主人神通广大,肯定知道怎么打开!」
***
魂魄回到定魂棺里的相重镜又沉睡了片刻,才猛地张开眼睛,仿佛做噩梦似的急急喘了一口气,捂着唇艰难咳了半天才终于缓过来。
相重镜将手移开,唇边还有一抹血痕,修长如玉的手指指缝间全是刚咳出来的血。
一旁的两簇幽火早已习惯了,几乎是兴奋地埋到他的掌心,火苗化为一根线绕着那骨节分明的手转了好几圈。
再次恢复成幽火后,那掌心的血痕已经被火焰蒸腾成一颗颗血珠消散在空中。
定魂棺不似普通棺材那本狭小,相重镜在里面滚一圈都行,他坐起来又闷咳了一声,才闭眸将神识潜入内府。
他体内经脉断裂许多处,一动灵力便在渗血,若是寻常元婴修士只要运转元婴灵力便可恢复伤势,甚至连药都不用。
相重镜内府中的元婴虽然还在,但已黯淡无光,元婴小人上还隐约凌乱盘着一条在沉睡的黑色小龙——正是方才还在外耀武扬威的巨龙元神。
这条龙虽被他封印,但也间接将他的元婴困死,灵力无法动用分毫——若不解开封印,他便只是个寿命长一些的凡人。
相重镜将神识收回,叹了一口气,伸手随意抚了抚凑在他一旁的幽火上,心不在焉地对着火说话解闷。
“好在顾三更那傻龙容易骗,要不然今日可要倒大霉了。”
幽火不会说话,但能听懂他的意思,亲昵地挨着他蹭了蹭。
相重镜叹了一口气,仰着头看着棺顶上那密密麻麻的法阵。
——也就是这些繁冗的法阵将他困死在定魂棺中,这些年来只能用傀儡符能让神魂获得片刻自由。
“最后一道傀儡符和灵力都用完了,秘境只开一月,期间除非有人将棺材搬走,否则我们又要在这里被困六十年了。”
相重镜越说越叹息,觉得能出秘境的前途渺茫如针尖。
就在这时,幽火突然跳跃了一下,紧接着那六十年都没什么动静的棺材突然轻轻动了动。
相重镜一愣,透过白玉石朝外看去。
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陡然间,定魂棺剧烈晃动,像是有人在搬动似的。
相重镜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就成了真,白玉石棺整个从地面飞起,地面上无数扒着棺材的影子似的手被那巨大的力道直接崩断,惨叫声响彻整个乱坟岗。
棺材被抬起,在里面的相重镜猝不及防往旁边一跌,连人带棺材腾空而起,失重感瞬间袭来,让他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艰难蹬住了棺材壁才没让自己在棺材里打滚撞到脑袋。
相重镜听到棺材外隐约的狼嚎声,突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那蠢狼,不会要把他连人带棺材一起运到宿蚕声身边去吧?!
第4章 犀照幽火
万丈高空的秘境,几乎与天相连,一棵参天巨树直冲云霄,郁郁葱葱笔直而立,枝繁叶茂,宛如天梯准确无误地搭在秘境入口。
灵树天梯处的一根枝桠上有一座凉亭,犀照幽火在石桌上烈烈燃烧。
宿蚕声端坐在石凳上,垂眸听着雪狼在神识中道:“那棺材上全是符咒,打不开。”
宿蚕声仿佛凝结冰霜的眸子倏地一闪,冷声道:“那就将棺材一起带回来。”
数十年过去,当年还是个小弟子的宿蚕声已是万人敬仰的三门首尊,一袭雪白法袍,面容淡漠不怒自威。
雪狼应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弟子们进入秘境的犀照幽火所用的犀角只有半个指甲大,便已是在秘境中的保命符,而宿蚕声桌子上仅仅是用来照明的犀角便有小臂长,挥霍至极。
宿蚕声怔然望着那幽火。
当年他和相重镜一起入秘境时,分发下来的犀照幽火也是只有指甲般大小,且还总是时灭时不灭,看着似乎是坏了。
相重镜无意中瞥见,毫不在意地拿自己的犀照和他换。
最后,宿蚕声却亲手拔剑将本属于自己的犀照幽火一剑斩灭。
想到这里,宿蚕声呼吸一窒,淡漠的脸终于浮现一抹悔恨的痛色。
就在此时,有人欢快地踩着树枝而来,未见其人却能听到那人在哼着愉悦的……丧歌。
宿蚕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到了,眉头紧皱,冷冷看去。
很快,那人一路小跳着过来。
此人打扮极其古怪,衣衫一半红一半白,宽大的袖子随着他蹦蹦跳跳的动作凌乱飞着,隐约瞧见那白衣处用红线绣了「奠」,红衣处用黑线绣了「喜」。
这个怪人身上还用红线串了一串巴掌大的木盒,瞧着正是棺材模样,身上绑的到处都是,走动间框框作响。
“见过宿首尊。”那人很快就一路蹦跶到了宿蚕声面前,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我亲自来给相剑尊收尸了,不知道您提前来了三日,有寻到尸首吗?”
此人瞧着喜气洋洋,不像是来收尸的,倒像是来喝喜酒的。
宿蚕声听到“尸首”这两个字,脸色更冷:“他还未死,用不着你来给他收……”
“尸”这个字,他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啧。”宋有秋坐在宿蚕声对面,从白色袖子里找出来一张纸,胡乱甩开,指着上面的白纸黑字道,“您瞧啊,六十年前相重镜寄放在我这里的本命灯就灭了,我送葬阁从不弄虚作假。”
他说着,又从身上那一堆小棺材里扒拉半天才找出来一口金丝楠小棺材,放在掌心给宿蚕声看。
“这可是相重镜当年亲自来送葬阁定的。”
宿蚕声一愣,盯着那棺材,怔然道:“他为何……要去送葬阁?”
宋有秋的送葬阁遍布九州,特意为那些无牵无挂的散修处理后事,省得无法入土为安变成孤魂野鬼。
散修入送葬阁,提供心头血做本命灯,再缴足灵石,便万事无忧。
等到人死后,送葬阁本命灯灭,便会有人踏遍九州寻回尸首,为其送葬。
宋有秋此人虽然看着疯疯癫癫不太正常,但最令人信服之处便是守信用,无论散修死在九州何处,他都会遵守承诺找出尸体下葬。
因为这个,这些年送葬阁生意接连不断,开遍九州。
但相重镜是去意宗的弟子,就算身死也自然有去意宗下葬,为何相重镜会去送葬阁,还用心头血做本命灯?
宋有秋哼着丧歌:“自然是去意宗没有给他做本命灯啊。说来也怪,堂堂九州剑尊竟然连本命灯都没有。”
宿蚕声听到这句话,心尖一颤,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一时间让他五味杂陈。
宋有秋说着,随手将相重镜定好的棺材丢在地上,巴掌大的棺材瞬间恢复成正常大小,砰的一声沉闷的声响将宿蚕声震回了神。
宋有秋围着那棺材转了好几圈:“这金丝楠棺材可贵了,相重镜竟然也真舍得。算了,看在他那么照顾我生意,送他个牌位好了。”
宿蚕声终于听不下去了,起身冷厉道:“他还未死,用不到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