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哥,”游艺非常识趣,“你看到温诚哥去哪了吗?”
“啧啧啧,”江良翰不耐烦地说,“我刚才看他和尚河一起出去了。”
“谢谢江——等等,和谁?”
游艺诧异地问。
“尚河,我又没喝酒不至于瞎到看不清人。”酒量太差所以滴酒未沾的江良翰撇撇嘴。
游艺几乎是立刻拨通温诚的号码,一边拿过外套一边沉声问江良翰:“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你知道吗?”
“……应该也没多久?”江良翰迟疑着说,一愣一愣地看着游艺飞快变脸的本领,下意识就跟着他出去,“不是,你……”
电光石火间,江良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温诚该不会是因为今天尚河害你淋了雨,这时候要出去套麻袋打他一顿吧?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说不准真能做出这种事!不过温诚那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打过尚河……喂!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你知道他们在哪啊!”
第157章
温诚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近的靠近高空。
尤其是这种恨不得半个身子都垂在外面, 只要稍微晃神就会大头朝下摔成一团血肉的高度。
幸好他此刻也晃不了神。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臂上。
一个成年男人到底有多重,这个问题在他第一次心血来潮想给游艺一个公主抱的时候就得到过答案。他两只手姑且都差点儿把游艺摔在地上, 更别提此刻只用一只手勉强拽住了一位妄图求死的成年疯子。
疯子身高超过一米九,重量堪比两头猪,不仅毫无求生欲,而且极度啰嗦。
但温诚却一直没松手。
哪怕死死咬紧牙关,手臂被拽到脱臼, 也始终狠狠地握住尚河的手腕。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刚刚那一刻他是从哪得来的勇气,身体甚至比大脑反应还快地直接冲过来,甚至从前的心理阴影还没来得及浮现在脑海中,就已经将毫无负担往下跳的尚河一把拉住。
看来这个疯子刚才那句想拖他下地狱的话没掺假。
……旁观一条生命在他眼前坠落这种事, 温诚确定自己没办法承受第二次。
“你救不了我的, ”尚河没挣扎,却也没借着温诚的力道往上爬, 他就维持着这种平静的姿态,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下是能将他摔死的高空,“就像你救不了上一个在你面前坠楼的人一样。”
“我也会像他那样,从这里直接摔下去, 发出一声闷响。”
“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救不了我们。”
要不是担心自己一开口就泄了力气,温诚真想给这疯子怼回去。
即使知道尚河心底阴郁的源头,几分钟前还被迫听了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但温诚仍旧没办法理解尚河的脑回路,不明天为什么会有人轻而易举就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世界上这种人太多了, 其实很多时候别人都救不了他们。
而坚决不松手的温诚现在与其说是在救尚河,倒不如说他是在救自己——救很多年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却无力回天的那个温诚。
齐腰高的护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刺耳声音。
一直喋喋不休总往温诚心底戳的尚河闭上了嘴,仰头看着面部表情可以说是狰狞的这个人。
——这果然是他这辈子都学不出一丝皮毛的人,即使这样一副表情,却也仍旧带着耀眼的光。
“你撑不住的,”尚河沉声说,“再不松手我们就要一起死了。”
……如果他松手了,也不见得就会比死不松手一起摔下去更好。
温诚已经不指望可以依靠自身的力气把尚河拉上来,就只能拖。
拖到救援来,或者拖到……有人会来找他。
“也不知道游艺看到我们死在一起会是什么表情,”尚河竟然还能再这个时候笑出了声,“他说不定会把我拖出来鞭尸吧。”
游艺。
那个小傻子。
他家大可爱。
仅仅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温诚就仿佛又多了三分力气。至少不能真的让游艺看到他和尚河——
“温诚!”
有人喘着粗气跑上来,几乎在瞬间就贴在他的身后,紧紧握住他拽着尚河的那只手,和温诚的力气一起拖着尚河往上!
——他的小朋友好像生气了。
两个帮手的突然出现竟然真的一点点把尚河拽回平台上的时候,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缺氧的温诚跌倒在地上后知后觉地胡思乱想。
——刚刚还咬牙切齿地叫他名字。
——脾气不小。
……真想亲他一口。
……
江良翰刚才吓得差点儿魂都飞了,这时候手还在发抖,就看到游艺红着眼眶直冲躺在地上的尚河快步走过来。
他现在要是手上有把刀,二话不说直接就能把尚河捅成蚂蜂窝!
“游艺游艺游艺游艺!”
江良翰吓得顾不上歇,踉跄着爬起来挡在游艺面前。
“冷静冷静冷静好歹这也是温诚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我他妈怎么冷静!”游艺抬手指着江良翰身后的尚河,连踢带踹恨不得再把尚河从楼顶上踹下去。那表情已经完全和大可爱三个字沾不上边,“你要死就他妈赶快死远一点儿!”
“慢慢慢慢!”
江良翰本来就腿软,游艺这又是憋着一肚子的火,他完全拦不住只能一直往后退——顺便还毫无心理负担地踹了尚河两脚。
“温诚!”江良翰实在是没辙,抻着脖子喊,话却对着游艺说,“你快去看看你哥怎么样了!一上来就盯着这疯子干什么!”
游艺停下脚步,却也没回头。
“看个屁,”他低声骂着,可听起来却像是哭了,“他本事那么大,谁能管得了他。”
之前被游艺像安置易碎品一样放在一边靠好的温诚低笑:“游艺。”
原本还见谁咬谁的游艺听到这短短两个字就再也没忍住,没出息地转过身就闷头往温诚那边走。
温诚情况是真不怎么好,手臂像面条一样软绵绵地垂着,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如同被重物碾压过一样酸疼,但他脸上却挂着笑。
那笑容像是打破了一直缠在他灵魂上的某种枷锁,带着自游艺与他相识以来很少见过的真正的放松,好似能听到他身体中发出的一声喟叹。
然而就算是这样,这个人仍旧仅仅只是看着让游艺心尖一阵阵的泛着疼。
他浑身都在发抖,遏制不住的后怕,脑中一遍遍不受控制地想起之前的场景。如果他再晚来一分钟,甚至一秒……
“过来一点儿。”温诚伸出那只勉强还有些力气抬起来的手,“大可爱长那么高,我都要仰着脖子看你了。”
游艺红着眼眶冷着脸,一声不吱地坐在温诚身边,视线没往他身上看,却还是紧紧握住他的手心。
根本分不清究竟谁的手更冷一些。
“我没事,”温诚勾了勾手指在他掌心中挠了挠,“真的。”
“你是差点儿出事!”游艺声音打颤,“就差一点儿,你当时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要掉下去了!要是我没能及时过来……”
“对不起。”温诚轻声说,“我的错。”
游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温诚,转过头抹了下眼睛。
“游艺,”温诚牵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低软,“我疼。”
“我们现在去医院。”大可爱连脸上的一贯笑容都没了,硬邦邦地说。
“先不去医院,”温诚对自己现在的状况心里有数,在游艺皱眉翻脸之前笑着说,“抱一下。”
游艺把眉头都拧紧了。
“我害怕,”温诚无辜地说,“想要大可爱抱一抱才好。”
这个拥抱,可能是游艺抱得最紧的一次,恨不得把怀里的人整个按在血肉中,或许只有那样这个人才不会让他这般心乱恐慌丢掉半条命。
“温诚,”游艺很少见的叫了他的名字,“你别再吓我了。”
被那双冰冷颤抖的手臂紧紧箍着,紧到温诚好像能听到自己骨头咔吧乱响的声音。
身上疼。
可心里却软成一片。
“好,”温诚将唇印在游艺耳后,沙哑着说,“好。”
……
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只有在楼顶的四个人清楚。
江良翰是个编故事的高手,在游艺沉默寡言准备带温诚去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对外将事情圆成了另一个版本。
“尚河太开心喝多了,楼上餐厅又黑,没注意就差点儿从防护栏杆上翻了出去。幸好被温诚一把拽住——放心放心,俩人都没事,温诚不过是抻到胳膊,尚河可能是吓到了,我和游艺带他们去医院看看就行,大家都继续吃吃喝喝……”
“江良翰可能还有些当编剧的天赋。”温诚靠在游艺身上,笑着说。
游艺仍旧板着脸没说话,反而是刚爬进驾驶位的江良翰应和他:“我不仅能当编剧,还能救你一命。”
温诚捏着游艺的手指头玩,听到这话头也不抬:“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不信你问游艺,要不是我靠着探遍全江京密室逃脱、玩转全球各大解谜游戏的本领,哪能那么快就找到你在楼顶?”
从楼上下来后就一直没理会温诚的游艺说的第一句话反而是冲着江良翰:“谢谢江哥。”
“客气,”江良翰揉了一下手腕,发动车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我这也算是救了俩,胜造十四级。”
温诚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侧过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游艺。
哪怕是他抬手戳了戳那个漂亮脸蛋,游艺都没什么反应。
脸颊没红,嘴角没笑。
更别说看他一眼。
好吧。
温诚又重新躺回到游艺身上。
他今天是真的把大可爱吓狠了,让他气成了这样。
温诚想着,握着游艺的指尖轻轻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