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疯狂地想念亲人,嘴里念叨着爸爸妈妈。
手机通讯录被他翻了整整十九遍,终于无可奈何地打给了梁在野。
梁在野接得很快,等着文羚说话。
文羚犹豫了几秒钟:“叔叔……”
“嗯?”梁在野那边略显嘈杂,走路带风,语调有些匆忙。
文羚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听起来梁在野正忙着,他着急想把话说完,但越着急越哽咽得厉害,慢吞吞地说不出几个字。
“忙着呢,等会再说,有事儿你给老胡打。”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震得文羚耳朵发疼。
过了一会儿,短信提醒银行卡里多了两万块钱。
“谁跟你要钱了!”文羚掀了棉被,猛地把手机摔到床角,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把脸埋进臂弯里默默抽噎,“梁在野……你是个什么东西啊……”
他给胡伯打了电话,下午的课都没上,他只想回家,把自己关进卧室里谁也不见。
文羚走到五百米外拐角的酸辣粉店,四处张望寻找胡伯的车。
这片区域在施工,地面被挖得左一道沟右一道沟,想过去除了绕道走独木桥就只能靠腿跨。
几辆车经过面前都不曾停留,在文羚视线中一闪而过。
突然,文羚瞳孔缩了一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对面。
梁如琢穿着一件灰色毛呢风衣,双手插在兜里,站在沟壑对面朝文羚微微歪了一下头:“他们在改装分户供暖,我的车开不进来。”
文羚愣住了,反应过来以后匆忙去找搭在沟壑上的独木板。
梁如琢叫住他,眼角笑纹上扬,轻松摊开双手:“过来,我接着你。”
天是阴的,几缕暗淡光线穿过云层,落在梁如琢修长挺拔的肩背上。他是伫立在深海长峡里,让水手们沉迷心醉,蛊惑着船只陷落的塞壬。
文羚怔然注视着他,经过身边的几个行人走远了,他却挪不动脚步,盯着梁如琢那双艳潋的桃花眼,眼神温顺无害。
他退了两步,朝梁如琢纵身跃过去。
然后被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梁如琢把小嫂子接进怀里,轻轻荡了半圈,愉快地弯着眼睛与他悄声说:“你轻得像蒲公英。”
文羚还有点恍惚,茫然地抬头看他。梁如琢把他的手牵起来放到了自己口袋里,偏头眯着眼对他说:“带你去吃甜点。吃胖了老大就不要你了。”笑容里带着一点善意的戏弄。
文羚低着头,默默跟着他离开。
手被包裹在温热的手掌里,冰冷的指尖开始升温。
“你都不用上班吗……”文羚小声问。
梁如琢拿出手机给他看:“同事们会把图纸后续细节完成,我只需要做手绘的部分就可以了,很简单的海滨别墅区。”
照片上是一摞精致漂亮的手绘设计图,角落里的批注都是手写的标准仿宋体。
文羚专注地放大图片观察每一个细节,他很想要梁如琢把这张图发给自己,又不敢贸然要联系方式。
他想着那支钢笔还是不要送了,他应该送给梁如琢一件更花心思的礼物。
第21章
宅邸的主人鬼混到现在还没回来,佣人们是不屑于或者说不敢招待二少爷的。
小嫂子站在厨房里,系着围裙慢条斯理地把化到一半的肉切成丝,再缓缓走到水池边,陶瓷一样白的手指在切开的青椒里搓搓洗洗。生命尽头还被美人从里到外抚摸过,它算是一整篮里最幸运的一个青椒了。
梁如琢一早就看出小嫂子脸色很差,嘴唇上咬出了牙印,明显是被欺负了,他却什么都不说,不像小孩子们那般爱告状,却像小孩子一样有情绪,甜品不要吃,西餐中餐不要吃,冰淇淋也不要吃,怏怏地在口袋里捏他的手,要他带他回家。
开车回老宅的路上,小嫂子按下副驾驶的车窗,趴在窗沿上闭眼吹着迎面而来的冷风。
他很少见文羚这么低落,渐渐地也跟着他一块儿惆怅起来。他的星球上就只开了这么一朵玫瑰,今夜却被骤雨打掉了小小的花瓣。
梁如琢把此时的不快归结于这场骤雨,拿起手机给陈宇然发了个消息。
“宇然,我有一个朋友想要你弟弟的联系方式。”
小嫂子踩着白色的毛绒拖鞋,红嫩的脚后跟偶尔互相蹭蹭,再背过手整理一下围裙系带,这双柔软的手十分钟内已经宠幸了四种蔬菜五种调料和一个围裙,于是梁如琢走过去把他的手捉住,双手撑着大理石台面把小嫂子拢在身前,检查一遍案板。
文羚身子颤了一下,想从梁如琢怀里挣脱,却被扣押在他身前哪也去不了。
梁如琢的掌心贴上了小嫂子的腰,偏头小声道:“嫂子……这道菜是我哥爱吃的,我不吃青椒,不许做。”
“你怎么挑食……”文羚仰起头皱眉,还是把青椒包上保鲜膜塞回冰箱了。
“谢谢嫂子。”梁如琢快速地在他耳廓上啄了一下,然后摘了食指上的戒指,坐在宽阔整洁的台面上悠哉地帮文羚刮土豆皮。
养尊处优的手干起活儿来似乎十分熟练。“你在家经常做饭吗?”文羚盯着他的手问。
梁如琢顿了一下,目光不自觉看向别处,很快又调整出一副无懈可击的温和表情:“当然,嫂子要不要去我家住?”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耗费好些天的精力,就为了摆上一路稻谷,把这只金丝雀从大哥的笼子引到自己的笼子里。
小嫂子曾经问他“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梁如琢托着下颏,指节抵在唇边。带到……大概也是地狱。
玄关传来拧动钥匙的声响,小嫂子听见动静赶紧摘掉围裙擦干手上的水,跑去了客厅。
调情被打断让梁如琢有点不痛快,他靠在客厅门口,看着小嫂子踮起脚给梁在野脱掉大衣,再端一杯热茶。
小嫂子像只会叼拖鞋的小狗,他哥要什么,小嫂子就去叼什么。
他看见小嫂子被老大托着屁股抱起来、拍着后背去茶几边抽张纸擦眼泪。小嫂子的眼泪像早上融化的窗冰,怎么也止不住,毫无形象地淌得满脸都是,揪着他哥的衣襟闹着要把乳钉摘掉。
看得出来大哥已经被烦到了忍耐边缘,暴躁地抱着小嫂子走来走去,嘴里威胁着“我刚在公司应付完那个泼妇”、“别吵了”、“再哭打断腿”、“等会就把你扔出去”。
梁如琢在墙边靠了十分钟也不见小嫂子被扔出来,他比半夜等在乱哭的小孩房间外的灰狼还失望。
他第一次看见小嫂子这样闹,也是初次发现小嫂子会这样闹。
小嫂子来梁家老宅满打满算两年半,也许和老大这样闹过很多次,他没看见的时候还很多,当然,嫂子是老大的媳妇,这无可厚非,但最让他不服的是,小嫂子什么都不愿意对自己说,受了委屈也只会憋在心里,他还以为小嫂子有多坚强,却一见老大就把什么都说了。
梁如琢有两个问题不知道该问谁,一个是“为什么”,一个是“凭什么”。
他戏谑地想,如果嫂子喜欢过老大,那自己应该也合他的胃口。
曾经听过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很多,会很容易办蠢事,说傻话。梁如琢长大了才发现这人说得对,不论是老大,还是他自己,这是不受理智所控制的。
他可以偷,就可以抢,很少遵守什么规矩。
他非把他弄到手不可。
梁如琢站在客厅门口敲了下本就大敞着的门,双手袖口挽到小臂,轻轻转着削土豆皮的刀,若无其事道:“哥,老爷子让我今晚留宿。”
梁在野转头看见梁如琢,脸色一黑,把文羚丢在了沙发枕里:“你什么时候听过老爷子的话。”
梁如琢:“我车坏了。”
梁在野:“我叫人给你拖。”
梁如琢:“这家也有我一半,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你没有资格让我走。”
梁在野撞邪似的眯起眼:“扯个屁的法律,你他妈不是假清高不要遗产吗?”
梁如琢微挑眉,趴在沙发背上卷了卷小嫂子的头发:“我醒悟了,这东西不要不成。”
第22章
小嫂子的头发软软的,脸颊边的发丝还沾着眼泪,湿漉漉地卷在梁如琢的手指上,然后从指缝溜走。
他们之间就像鱼缸里的两条金鱼,即使不说话,也能嗅到彼此的温度和偷情的气味。
小嫂子紧张得瞳孔都在发抖,手紧紧攥着睡衣衣角。他甚至不敢看梁如琢,而是僵硬地仰望着梁在野。
梁在野抬手把小嫂子从弟弟手心里拽到了自己这边,赶他去做饭。
小嫂子在大哥面前很顺从听话,尽管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爬起来踩上毛绒小拖鞋,默默回厨房去。
他的眼神和露水一样绵弱,但这缕目光路过梁如琢肩头时伤到了他。
也许对小嫂子来说,他才是橱窗里的糖果,小孩子们路过时会被吸引得眼睛发光,趴在玻璃外偷瞄。而现在家长来了,孩子们只好乖乖跟着回家,把爱慕过一瞬间的糖果丢弃在橱窗里。
他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朝梁在野递去一个平和的眼神。
他们兄弟俩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同桌吃过饭了。
桌上摆着四道菜,其中就有一盘青椒肉丝,色泽鲜亮,梁如琢甚至觉得它刺眼。
小嫂子坐在大哥右手边,就像娇小的金丝雀站在主人肩膀上,餐桌上主客立分。
“叔伯们对遗产有什么想法?”梁如琢自然地打破宁静,脚尖勾着拖鞋,在桌下搔动小嫂子纤细冰凉的脚腕。
文羚打了个寒颤,悄悄把脚往回缩,惊恐地看了梁如琢一眼,心虚地垂下睫毛,给梁在野夹了一筷青椒肉丝。
提起叔伯就让梁在野想起前妻,他边吃边哼笑:“那个泼妇要跟我分一半儿股份,至于你,她都没把你算进去。干什么都别结婚,婚姻不是坟墓,是大坟圈子,大墓地,大火葬场,这一天,净陪那婆娘扯皮。”
“集团上下几个位置都插着他们唐家人,一时半会儿都动不了。离婚证也拿不到手,两年多了,那死婆娘就是不松口。”梁在野把青椒从碗里挑到桌上,开了罐啤酒漱口,“宝贝儿,这玩意儿做咸了,好几把难吃。”
小嫂子正盯着桌面发呆,冷不防被唤回神,抿住嘴唇哦了一声,低头扒饭。筷子尖戳在红润的嘴唇上,抵着白白的牙齿。
梁如琢夹了一筷子青椒尝了尝:“这不挺好的。”
小嫂子并不喜欢听关于他前妻的事,听到唐宁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像是十分讨厌这个女人。
“你搞不定,那我来,”梁如琢悠哉夹菜,“到时候她那一半归我。”
“你少掺和,有你屁事,趁早回美国。”
当然了,如果能把小嫂子带走,梁如琢愿意订今晚任何一趟航班回美国。
留宿在老宅不止是为了小嫂子,晚饭后梁如琢又去西苑看望老爷子。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大哥去公司加班了。
梁如琢在偌大宅院里找了很久,终于在二楼找到一间小卧室,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画室的气味,不算宽敞的卧室里只有一扇四四方方的窗户,半个房间都被油画颜料、画布、喷漆、定画液还有笔堆满了。
小嫂子抱着印有百合花的棉被侧身昏睡,睫毛还是湿的,手腕留有被捆绑过的红色勒痕。
他身上有一股令人抵触的男人的气味,他们刚刚做过。
小嫂子睡得很不安稳,疲惫地呼出发烫的气息,和扔在地上的旧布娃娃没什么两样。
他把布娃娃抱了起来,小嫂子身上皱巴巴地套着他哥的衬衫,领口从一边肩膀滑落,露出大片洁白纤薄的肩头,身体滚烫,腰间印着发红的指印,胸前挂的翡翠明显被拉扯过,细细的血丝爬满了响环。
文羚恍惚着搂紧他的脖颈,微弱地乞求他关上灯,别看。
小嫂子习惯抱紧强大男人的脖颈,有时为了靠近,有时被迫屈服。但除此之外并不能做什么,因为他抱的每一个男人都有能力轻易撕碎他,他错在激起男人们的破坏欲,又让他们爱不释手。
梁如琢已经问过陈凯宁事件始末,安慰文羚:“你不喜欢这个,我帮你摘,不会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