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卫东眼底惊恐:“你说这会不会是从画里带出来的后遗症啊?咱俩不会也突然一下子就疯了吧?”
柯寻掏出手机,拨号,三声过后接通:“大佬,煎饼摊老板疯了,这里头有什么说道没有?”
卫东睁圆眼睛看着他。
牧怿然微微顿了顿,道:“这是‘画’的强制限制规则,一旦把画中经历的事情,或是有画中世界这件事说给别人听,十有八九会被人当成疯子,而‘画’就会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一个精神病患者,并且让你疯癫至死。”
柯寻也顿了顿:“……靠。这种被和谐掉的方式也是相当顺水推舟了。”
牧怿然淡声道:“所以,不管你们写遗书也好,立遗嘱也罢,都不要对局外人提画的事,没有用。”
卫东凑在旁边听见,叹了一声:“这可真他妈是有苦难言了。”
“还有其他事么?”牧怿然问。
柯寻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大佬,你既然经常在国外混,那能搞到枪吗?”
牧怿然在电话那端轻笑了一声,似乎在嘲讽,也似乎在无奈:“没有用,会失效。我在进第二幅画的时候尝试着带过,进去后完全用不了。
“不只是枪,其他冷兵器也一样。秦赐带过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进去后不仅刀尖变圆了,整个刀身都变得有五六厘米厚,跟一条废铁没什么两样。
“更别说进入美术馆时还要进行安检,不管是身上装的还是包里放的,都无法携带违禁用品入内。
“就算是日常用物,进入画中之后也会有针对性地被屏蔽掉相应的功能,比如手机,通常只会被保留看时间和照明的功能,根据画的时代背景不同,可能偶尔会留下拍照或音乐播放功能。
“至于其他东西入画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形态,你们可以试试看。”
挂了电话,柯寻冲着卫东摊摊手:“那没招了,回去苦练茅山道士的画符本领吧。”
卫东想了想:“违禁的武器不能带,那咱们多准备点儿其他能用得上的东西总行吧?比如手电,帐篷,食物,绳子什么的。你说呢?”
柯寻笑了一声:“你看牧怿然和秦医生他们上一幅画时有带什么东西吗?”
卫东一怔:“好像啥都没带。”
柯寻:“据我推测,首先‘画’是不会让咱们活活饿死的,否则根本不需要弄出什么恐怖的东西来害咱们,就把咱们困在一个没门没窗的屋子里,不给吃的,咱们就能集体死掉,还费那些事干嘛?至于帐篷什么的,在生死面前,估计没人有那么多的讲究,带上还不嫌累赘呢,所以呢,高手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干脆什么都不带,硬进。”
卫东:“我又不是高手,我就想死前吃顿好的,强烈要求下次进画让我带几包巧克力牛肉干。”
当十二天后卫东背着一背包食物和柯寻抵达长河美术馆三号展厅的时候,发现自带食物其实也没个卵用。
进入第二幅画的过程和第一幅画没什么两样,先是所有的灯光一灭,很快就又亮起了一道没有光源的光束,正照在展厅内挂着的其中一幅画上。
被吸入画中之前,柯寻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这幅画的画面,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花花绿绿的一片,而就在这花花绿绿之中,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细眼睛,垂着眼皮,盛满了慈祥喜悦的笑意。
柯寻花了半天的时间才睁开眼睛,因为太亮了,骤然从一片漆黑的美术馆展厅到了一个特别亮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蓝天白云雪山草地,和刺眼欲盲的阳光。
简直像个旅游圣地。
柯寻一愣,原本都做好了迎接阴森恐怖场景的准备,没想到猝不及防地换了画风。
转头看向身边的卫东,俩人就一起石化当场。
“……什么鬼……”卫东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两人一人一身破衣褴褛。
“所以这次我们是要扮演叫花子吗?”卫东低头抻了抻自己身上袍不袍裙不裙的衣服,“这款式怎么那么像灰袍巫师甘道夫?”
柯寻正琢磨这身衣服属于哪一个时代,听见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这边。”
循声看去,见是医生秦赐,也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人,除了上幅画幸存下来的马振华外,还有三五个陌生的面孔,个个儿脸上带着惊恐和惶惑的神情。
柯寻和卫东走过去,先扫了几眼这几个新人,见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儿,看年纪只有十八九岁,一个纤瘦高挑,一个微胖略矮。
高挑的这位是个长发美女,此刻小脸儿泛白,眼角还挂着泪。
微胖的那位长相不怎么起眼,戴一副黑边眼镜,吓到呆滞中。
另外几个,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正在那儿拼命鼓捣手机,剩下的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妇带着一名初中生模样的孩子。
柯寻皱起眉,一股怒火直冲顶门。
还有孩子。
还有孩子!
“草他妈!”柯寻没忍住,起脚踢飞了一块石头,直吓得几个新人齐齐打了个哆嗦,紧张地看着他。
第25章 信仰03┃不简单的新人。
秦赐起身过来,在他肩上拍了拍,醇厚的声音里也难免带着几分冷意:“我们尽力多照应着点吧。”
卫东拽过身上的挎包——本来他是背着个双肩包进展厅的,进画后就变成粗布挎包了。
包里他带了牛肉干巧克力香肠甚至五连包的方便面,见那可怜的孩子一脸惊惧,就想掏块巧克力安慰一下,结果一打开包就傻了眼,方便面变成了碎面渣,巧克力成了黄叽叽的一坨固体,牛肉干和香肠直接回归了生肉状态,碎碎烂烂地混成一团。
“这尼玛都变成啥了!”卫东气瞠,掏出疑似巧克力的那坨黄东西托在手上瞪着。
“看着有点儿像奶酪。”秦赐说。
“奶酪?”卫东一脸懵B,“方便面变面渣、熟肉变生肉我都可以理解,巧克力变奶酪这是什么诡异的思路?”
柯寻摸了摸身上,找出手机,划亮屏幕看了看,果然依旧只保留了看时间和照明的功能。
“大概是都退化了吧。”答了卫东一句,转而问秦赐,“牧怿然还没有来?”
秦赐摇头。
正说着,忽觉阳光骤然一亮,直刺得人眼睛一时难以睁开,等这道亮光过去,视野所及之处又多了两个人,由惊怔到惶惑,再到狂乱尖叫。
柯寻和卫东情绪复杂地看着那两个人。
看到他们就好像看到了初进上幅画的自己,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到,接下来他们面对的会是怎样难以想象的经历。
这些人,不知道最终能幸存几个。
那两人终于看到了这边的众人,跌跌撞撞地向着这边跑过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看着像是情侣,男人冲着柯寻叫道:“哥们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等两人跑近,柯寻回答:“这是画里,画中世界,听着不可思议对吧,但这就是真实发生了,咱们现在都在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幅画里。”
男人也懵B了,脱口骂了一声:“这他妈不是扯淡呢?!你有病吧?”
柯寻挑眉:“你有药啊?”
男人既惊又怒:“你神经病吧?!”
柯寻:“你能治啊?”
男人暴怒:“我草——”骂着就要抡拳揍到柯寻脸上来,柯寻轻轻松松地一偏身就避了过去,男人转头还要继续上手,被旁边的卫东给拽住了。
“哥们儿你悠着点儿,”卫东说,“别惹他啊,真动起手来他能揍得你哭着叫爸爸。”
“你起开!”男人甩开卫东,还要冲着柯寻来,又被他女友给拉住。
“周彬!别闹了你!赶紧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啊!”女友慌得声音里带着哭腔。
周彬瞪了柯寻一眼,放下拳头,看了眼其他人,见大多跟他和女友差不多,都是一脸慌张无措,只有其中一个高个子、面相干净沉稳的男人平静地看着这边,就走过去问:“这位大哥,麻烦问一下,这是哪儿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秦赐颇具身为医者的耐心,就向周彬及其女友简单解释了一下,周彬和女友听完直接就呆在了当场。
柯寻没心思理会这边,转着头向着远处张望。
远处是群山连绵,山顶覆着斑驳的积雪,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头顶的天空格外湛蓝,甚至蓝得有些不太正常,明明晴朗得很,可又像在这天空之上堆藏拥挤着无数巨大的可怕的东西。
柯寻吸了口气,空气里带着远处积雪的凛冽和凉寒。
“我有点儿喘不上气。”卫东蹲在脚边说了一句。
“的确,这个地方虽然空旷,但莫名有种紧压和窒息感。”柯寻说。
“不会是想用窒息来搞死咱们吧?”卫东打了个寒噤,“这种死法太可怕了,真要是这样我就提前一头撞死。”
话音才落,听见身后周彬的女友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哭叫:“怎么会这样啊——我不想死——周彬!周彬!怎么办啊!我不想死——”
卫东和柯寻对视了一眼,显然秦赐已经把画里的事跟这些人说清楚了。
柯寻不想再听,看向远处山巅的雪光。
卫东左顾右盼了一阵:“牧大佬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决定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进画了吧?”
“他不是那种会认命和知难而退的人。”柯寻说。
卫东啧了一声:“这就夸上了?你该不会真的对他有意思了吧?”
柯寻两手兜在脑后:“‘有意思’的意思有很多种,可以是欣赏佩服,可以是仰慕爱慕,也可以是他的颜粉灵魂粉。”
“……好的,我知道你是哪种意思了。”卫东说,“你就尽情意思吧,我支持你。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命就交待在画里了,既然随时可能会嗝儿屁,你想咋地就咋地。”
两人正靠闲扯以镇定刚入画的情绪,忽觉眼前阳光又一次变得刺眼夺目,等这阵光过去,四下一望,就见身姿高挑拔群的牧怿然正向着这边走来。
柯寻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踢了还蹲在一旁的卫东一脚:“起来。”
“干嘛。”卫东不情愿地站起身,“你男神又不是我男神,我还得和你夹道欢迎才行啊?!”
柯寻看着牧怿然走过来的样子,叹了一句:“大佬就是大佬,连乞丐装穿起来都这么有艺术家的范儿。”
卫东手搭凉棚看了几眼,也叹了一声:“这衣服穿在咱俩身上像乞丐,但穿人家身上,妥妥的就是道骨仙风……”
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这死基佬已经屁颠屁颠儿地迎过去了,只好嘟哝了句“颜狗”,跟着一起过去。
“人齐了。”秦赐向牧怿然道。
十三个人。
牧怿然扫了眼众人,没有理会,只看向秦赐:“地方在哪儿?”
秦赐向着身后一指:“坡下。”
转过几块三四人高的巨石,是一道往山下走的陡坡,没有人工开发过的痕迹,也几乎没有生长着植被,坡体上全是突兀的大石块和碎石,遍生着灰白色的花纹。
而在这道坡的底端,是一大片较为平坦的空地,空地上搭设着零零散散的十几顶帐篷,有大有小,大的只有一顶,能供十来个人同时入内,小的却极小,质地看上去也极单薄。
秦赐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下坡的路,马振华紧随其后,牧怿然看了柯寻一眼,一言不发地也往下走,柯寻正要跟上,却见那几个新人畏畏缩缩地呆在原地,没人敢动。
柯寻看了看那一家三口,向那位父亲道:“跟上吧,留在这儿没用,天一黑更危险,会死在这儿的,下去找离开的办法,或许还有生存的机会。”
那位父亲嘴唇微颤,最终还是一手牵了妻子,一手牵了孩子,默默地跟了上来。
其他人听见柯寻的话,也许是出于从众心理,也许是看出来秦赐牧怿然他们这几人是有经验的,就也没再停留,哆哆嗦嗦互相扶持着往坡下走。
柯寻其实有点想不明白,这样晴透干净的环境里,怎么会出现那些肮脏可怖的东西,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道坡虽然不好走,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只不过十三个人里有四位女士和一个半大孩子,这一路下去少不了跌跌撞撞各种惊呼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