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A班作为尖子班,偏科并不严重,否则总分说不过去。但相较而言,他们语文和英语的成绩没其他三门那么惊艳,时不时还能把老师气出青烟。
“是,这次卷子确实难一点,作文容易偏题,第二篇阅读整个年级的得分率都很低,诗词鉴赏……算了,诗词鉴赏我对你们也没什么指望。但你们也不能瞎掰吧?”
“这里重点表扬一下新同学。人家虽然刚转过来,进度不一致,但基本功非常扎实。诗词鉴赏和阅读我记得他一分没扣,作文也写得很漂亮——”
帅哥谁都喜欢,成绩好的帅哥更是如此。招财夸起人来毫不吝啬,一说就是一大段。
盛望灵魂在舞动,但脸上保证了基本的矜持和淡定。他靠在椅背上,夹在中指和无名指间的水笔一翘一翘的,轻轻点着卷面。
他正被夸得通体舒畅呢,招财忽然转向他补了一句:“就是你那个字啊,最好还是练一练,也不用练得多漂亮,就是尽量让它们站着,别爬。”
盛望:“……”
班上男生鹅鹅鹅地笑起来,女生略微含蓄一些,好几个低头笑得脸红,然后借着喧闹偷偷回头看他。
招财拍了拍桌子:“笑什么呢?有脸笑?就这次这个作文,我敢说全班只有他和课代表两个人的拿出来能算高分,其他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有个别同学注意一下,题目要求你写抒情文,能不能稍微感性一点?不要写得像公式推导一样干巴巴的,您加点水行吗?我就不点名批评了,是吧江添?”
盛望忽然想起早上江添拿回来的那本“抒情文写作指导”,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班上又是一阵鹅鹅鹅。
他偏头看了一眼,被批评的江同学本人情绪稳定,也不知道是真高冷还是抹不开面子装高冷。
招财精准打击了十分钟,终于开始讲试卷,哪怕讲的过程中,也不忘把某些同学拎出来再怼一遍。
讲到阅读题的时候,她抬眸扫了一圈,点到:“江添。”
盛望听见椅子嘎啦一声响,身后的人站了起来。
“你看看第一题,应该选什么?”招财问。
一堂课下来盛望已经知道这老师的风格了,谁错点谁,
也许是出于对那张便签条的回应,也许只是单纯的孔雀开屏,盛望鬼使神差把自己的卷子往左挪了一些。
他这篇阅读全对,江添垂眼就能看见答案,只要他不瞎,就知道第一题应该选C。
盛望朝江添瞥了一眼,刚巧碰到对方的视线。他倏然坐直,心里却放心了点——这说明江添看见了卷子。
结果下一秒,他就听见江添说:“A。”
盛望:“???”
招财果然瞪起眼睛:“选A?你再看看究竟选哪个?”
盛望把卷子又往左边挪了一点,结果就听江添冷静地更改道:“D。”
他忍不住勾头看了一眼,这货卷子上打叉的是个“B”。
盛望:“……”
您故意的吧???
第9章 霸王餐
上午的课过得飞快。
招财讲到最后一篇作文范文时,高天扬突然朝后一靠,背抵着盛望的桌子小声说:“招财不拖堂。”
“嗯?”盛望前倾身体,纳闷地问:“不拖堂然后呢?”
“然后我们可以踩着准点去食堂。”高天扬道:“友情提醒,你先认一认食堂的方向,铃声一响撒腿就奔。这样还能抢到食堂唯二能吃的菜。”
盛望脸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为什么要跑?昨天不是走着去的么?”
“你也说了,那是昨天。”高天扬叹了一口气,“今天起,好日子到头了。因为高一的也开学了,抢饭的人多了一倍。”
高天扬摇了摇食指说:“人生很艰辛的,你感受一次就知道了,那帮高一的牲口跑得比狗还快。”
没等盛望回话,招财突然敲了敲讲台:“高天扬!”
盛望摸着鼻尖立刻坐直身体,前座的人已经讪讪地站了起来。
“跟我抢戏呢是吧?”招财毫不客气地问:“刚刚叭叭说什么呐?还非要拉着盛望陪你。”
高天扬挠着头发说:“也没什么。”
“哄鬼呢?”招财撑着讲台一抬下巴:“反正快到点了,来,把你刚刚说的话跟我们分享一下。”
高天扬动了动嘴唇,活像蚊子哼哼。
“牙疼啊?”招财说:“复述三遍!什么时候说完什么时候下课,不说我们就耗着。”
四十几颗脑袋刷地转过来,高天扬中气十足地说:“我说那帮高一的牲口跑得比狗还快!”
招财:“……”
盛望心说这惩罚也是绝了。
招财指着高天扬说:“闭嘴坐下,你给我把今天三篇范文抄一遍,晚自习交过来。然后——下课!”
说完,微胖的女老师敏捷地侧开身让出一条路。
就听班上咣咣一阵椅子响,还没等盛望站起来,教室基本空了。
A班学子山呼海啸顺着楼梯俯冲下去,冲到大半的时候,下课铃响了,更多人加入队伍,浩浩荡荡往食堂狂奔。
这是什么饿狼传说的场面哦?
盛望目瞪口呆,就听招财吊高了嗓门说:“哎?你俩怎么没跑啊?”
“我……俩?”盛望转过头才发现背后那个“俩”。
江添非但没有拔足狂奔,他甚至还在写卷子。
招财看到试卷一角,禁不住有点感动:“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啊,你居然订正卷子订正得这么认真?我看看,你在记哪题的答案呢写这么久,有不会的?”
“没有。”江添曲着左手食指刮了刮鼻尖,右手的笔却没停,写字速度更快了。
据有关专家说,摸鼻子代表心虚。
盛望悄咪咪伸头一看,嘿,物理卷。
招财走下讲台,江添刚好代入化简完最后一个式子。他笔尖在末尾打了个点,麻利地把卷子送进桌肚,在招财过来之前站起身说:“老师我先去吃饭了。”
说完,他抬脚就出了教室门。
盛望“唔”了一声,也冲招财摆了摆手说:“老师那我也下楼了。”
“哦行,快去吧。”招财被他们弄得一愣一愣的,眨眼的功夫,两个少年一前一后拐出了门。
“见了鬼了跑那么快?”她咕哝着,走到江添座位旁瞥眼一看,桌肚里的卷子露了一角出来,上面是他刚写完的那句结语:可知小球受力平衡,以Vt的速度保持匀速直线运动。
招财:“……”
她一个弓箭步冲到后门口,怒道:“江添!晚自习给我滚到办公室来面谈!”
少年人宽大的校服在楼梯拐角一闪而过,没影了。
教室里冷气格外足,盛望蹭蹭下到楼底,这才意识到自己跑得太快,校服外套都没脱。语文课上写物理卷子的人又不是他,也不知道他跟着虚个什么劲。
刚刚下楼还不觉得,这会儿烈阳一照,汗意后知后觉蒸腾出来,盛望一刻也忍受不了,脱了外套抓在手里。
江添快他几步走在前面。
这人仿佛不会出汗似的,校服没脱,只把袖子撸到了手肘。常年伏案的学生稍不注意就会驼背,他却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笔直利落,像太阳底下一支行走的冰糕。
帅哥在哪儿都是受人瞩目的,更何况一次来俩。
好几拨女生在路过的时候都看了过来,相互推搡闷笑,有两个没注意,被起哄的同伴闹得差点儿撞上盛望。
盛望侧身让了一下,在一连串的“对不起”中冲她们笑笑,然后两步赶上了江添。
“喂,有纸么?”他抹了一下额前的汗意,问道。
学校广场上的喷泉没开,江添顺着喷泉台阶往下走,充耳不闻。
“跟你说话呢。”他又说。
江添依然选择性耳聋。
盛望“啧”了一声,不满道:“我是被你牵连才一路小跑下来的,你连张纸都不肯借?”
这会江添终于有了应,他说:“先学会怎么叫人再跟我要纸。”
盛望不满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嘴唇无声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拖着调子说:“江添同学,麻烦借我一张纸,够礼貌吗?”
江添这才从校服口袋里拿了包纸巾扔给他。盛望伸手接住,抽了一张出来擦汗。
“我们这种速度,真的还能吃上饭么?”盛望四下里看了一眼,在匆忙来去的人群里,他俩真的是泥石流。
其实他并不想跟江添吃饭,肉眼可见江添也不想带上他,那场面光是想想就尴尬到窒息。但男生的好胜心总是莫名其妙无所不在,这种情况下,好像谁先跑谁就输了似的。盛望不想当怂的那个,便硬着头皮跟江添肩并肩……
两分钟后,他发现自己离食堂越来越远。
“你等等,食堂在那边,你是不打算吃饭了吗?”盛望问。
“这个点去食堂,你可以吃到盘子。”江添瞥了他一眼,“想吃自己去。”
盛望当然不想吃,他跟着江添绕过篮球场和小半片“修身园”,进了西门旁的一家校内便利店。
附中校内有三家便利店,一家紧靠食堂,一家在宿舍楼边,还有一家就是这里了。
便利店名叫“喜乐”,看门额配色应该是仿照的“喜士多”,从内到外透露着一种随时要被315取缔的山寨感。
这家店跟食堂反方向,离教学楼也不算近,所以中午没什么学生。
老板叫赵肃,是个中年男人,又高又瘦,眼珠微凸像个螳螂。他从厚重的眼镜片上方看过来时,带着一股精明相。
“食堂没饭啦?”赵老板问道。
盛望点了点头说:“去晚了。”
“喏——”他冲柜台一旁努了努嘴,“饭菜点心关东煮都有,自己看着挑吧,我腾不开手。”
他桌上摆了个大篮子,里面是洗干净的水果黄瓜,旁边是一摞刚拆封的一次性纸盒,还有一卷保鲜膜。
在他桌对面,窝坐着一个长相奇怪的人。那人看起来有50多了,又瘦又矮,上半身佝偻着,像个弓起的虾,俨然是个驼子。
他穿着白色的背心,背后有两个虫蛀的洞。下面是灰蓝色的棉布短裤,露出来的胳膊腿被晒成了古铜色,筋骨嶙峋。
他似乎羞愧于自己的模样,盛望进门的时候,他朝货架后面缩了缩,可能怕吓到人。但他看到江添的时候,却咧嘴笑了一下,嘴里发着无意义的声音,两手一顿比划。
盛望心里轻轻“啊”了一声,知道这是个哑巴。
江添冲哑巴点了点头,并没有多热情,但哑巴还挺开心的,又冲赵老板一顿比划。
他的动作一看就不是标准的手语,纯粹是按照本能瞎比,反正盛望一窍不通,赵老板却看得懂。
他说:“是是是,是长挺高的,现在小孩窜起个子来不得了。你别比划了,先把手套戴上,我这干等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