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没事吧?!”随侍接下白果,脸色煞白问。
白果睁开眼,却见随侍整个人都被他半撞在半人高的围栏上,上半身已经往后倾去,忙不迭伸手将人从围栏上拽了下来,反问道:“你有没有被撞到哪?”
圆脸随侍只觉得自己腰快被撞断了,但面上还是强说道:“奴婢皮糙肉厚,肯定没事,主子您快看看您身上哪里又不舒服的?要不要叫太医?”
众人连同赵太后在内都被这一场变故给惊了一下,这时她们从震惊中反映过来,便纷纷担忧说:“静王妃这时怎么了?”
“是不是站累了才没站稳?要不要给搬个凳子来?”
“静王妃肚子这么大,早就劝了他还是找个榻休息,怎么非是不听呢?”
“可我怎么敲着方才静王妃像是扑出去的?若是脚下软,也不该能摔那么远才对啊!”
烟火还在继续,可众人却没了看的心思,就连赵太后也道:“没眼见儿的,还不快去找个软凳给静王妃坐?”
李仙儿站在人群中,看白果神色不对,想要上前问询一二,却不想被丽嫔抓住:“你要去做什么?”
李仙儿张张嘴:“娘娘,我……”
丽嫔便拦住她,朝暗处努了努嘴:“不用你出头,那跟在静王妃身边的几个奴才可不是任由自己主子被欺负的。”
果不其然,王有全便在这时走出,拜过赵太后,声嘶力竭道:“太后娘娘明鉴,我家主子方才却不是脚软,而是有人故意存了害人之心啊!”
白果此时拧眉看向众人,缓缓道:“刚刚我看烟火的时候,的确有人在我身后推了一把。”
赵太后闻言,眉头紧皱道:“此事当真?可是如今在场的诸位夫人,有与你素有仇怨的?”
“怎么会有仇怨。”这是一位夫人开口,忙说道,“静王妃鲜少与我等在京中聚会,我等与静王妃都不甚相熟,很多都不曾说过一两句话呢,又怎么可能会结下仇怨?”
“就是。”“没错。”
白果依然拧着眉看向众人,而诸位夫人们的面色更是毫不心虚。
赵太后也说:“既是失足,静王妃也别再给自己找理由了……”今日毕竟是太后自己的寿宴,她并不想让人在此时生事,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静王妃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是便如此揭过去,皆大欢喜。
王有全似是察觉到赵太后想要和稀泥的态度,眼底闪过一丝冷笑,随后伸出手掌,露出被他扒下的那只玉镯,打断赵太后:“太后娘娘,奴才没本事,方才察觉到歹人欲行不轨,只来得及抓下对方手上的这只玉镯。”
赵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看王有全手中的那枚玉镯,却觉得有些眼熟。
当然,不止赵太后眼熟,这宫里的几个妃子倒是先反应过来:“这不是前几日陛下刚赏给几位娘娘的贵福镯吗?”
“臣妾也依稀记得,陛下当时是专门赐给了张贵君娘、荣妃娘娘、宝妃娘娘以及丽嫔娘娘几个呢?”有人假装漫不经心的将镯子的归属人一一点了出来。
赵太后自然也是有一份的,而听罢那些不知事大的妃嫔说完,她更是愈发头疼,冷下脸沉声问几个妃子:“这老监人手上的是你们谁的镯子?”
几位高位宫妃万万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顺时都在下意识开脱。
张贵君幸运,他今日出门恰好佩了那镯子,只微微扬袖,便露出了皓白的细腕。至于宝妃丽嫔等,面色则不是很好看了,她们想了许多栽赃陷害的戏码,忙叫宫人回自己寝殿去取镯子。
而荣妃看着几人那般面色,以为是有人从中做贼心虚,却是毫无所觉地得意开口:“豫王侧妃孕育有功,臣妾今日已将那镯子赏给他了。”
说罢,便唤着徐侧妃出来,要叫他亮出镯子看看。
谁知徐侧妃走是走了出来,却一脸勉强道:“娘娘,妾有话说……您,您莫要生气。”
荣妃心头一跳,突觉不好:“你别是要跟本宫说,本宫刚赏你的镯子,被你给弄丢了?”
徐侧妃心中暗骂那老监人的手脚之快,一边支支吾吾,怯怯道:“方才来观海楼的路上黑,妾似是在那时候不小心弄丢的。”
“那就派宫人去找!”荣妃几乎要被他气疯,忙指挥着太监宫女下去寻摸。
如此大的阵仗不仅惊了楼下,而楼上似乎也有所觉,晋元帝担心是赵太后出事,派人问了一句,才知晓是有人暗害静王妃,欲将其从五层高的观海楼上推下,幸而被身边的机灵奴才救下,才免了一场祸事。
“哼,好大的胆子!”晋元帝听完,脸色陡然沉了下来,正欲下旨命人彻查,却见自己素来冷静自持到近乎冷漠的儿子脚下如利剑一般,转身便消失在了六楼。
谢临冷着脸下到五楼之时,白果已经被安排坐在了软凳之上,随着男人的出现,白果原本蹙着的眉头快速舒展开来,并且随之而来的是亮晶晶的双眸。
“我没事。”白果先一步抬手握住谢临的手心,却感到对方干燥的手掌中心此时却汗湿一片。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沉着眼,弯腰贴在白果腹间,仿佛在感受白果与孩子同样稳健的心跳声。
“啧,没想到一向被传性格无常冷漠的静王殿下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有夫人忍不住低声感叹,且隐隐约约的,附和者众多。
奉了几位娘娘之命去取镯子的宫人很快回返,她们手中各自的玉镯并没有被臆想中的发生掉包之类的事情,不由也让人松了口气。
而此时,便也只剩下了荣妃那一只玉镯,不知“掉”在了何处。
赵太后皱眉问:“荣妃怎么说?”
荣妃心中恨得牙痒,正巧晋元帝跟豫王等也走了下来,她只哀怨地朝自己儿子看了一眼,无奈地闭上眼道:“臣妾不知,臣妾将玉镯交给侧妃后,便与侧妃一直分开走了。”
赵太后点点头,又偏头去问徐侧妃,可徐侧妃咬死了牙说是玉镯在之前就给弄丢了,可众人怀疑的目光还是打在自己身上,令他颜面尽失。
“妾真的不知那玉镯丢在了哪里!”徐侧妃为了给自己辩解,跪在众人面前凄凄惨惨道,“妾不过是一个小小侧妃,又哪里来的胆子去陷害静王妃?且静王妃与妾素来无冤无仇,给妾一百个胆子,妾也不敢谋害正妃啊。”
“可是只有你的玉镯是不见了的。”白果冷着脸说,“王公公是现场将那镯子从陷害我的人手上扒下来的,若非是你还能有谁?”虽然他也不知徐侧妃为何要陷害自己就是了。
徐侧妃仿佛被问到了,蓦地突然道:“是你!是你想陷害我!那镯子明明是我丢了的,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你心腹太监的手上?!分明是王妃您要陷害于我,使我百口莫辩!”
白果被他的反咬一口给惊呆了,他搞不懂徐侧妃为何会这么能耐:“我为什么要陷害你?”
徐侧妃凄惨一笑说:“妾素来知晓静王妃您与前豫王妃交情甚笃,先前妾怀有一子,却因豫王妃陷害使妾痛失爱子,如今您……怕不是将豫王妃被殿下休弃的恼怒与嫉恨甩到了妾的头上,陷害妾,也是为了前豫王妃出气吧?”
白果震惊:“你胡说!”
徐侧妃凄切道:“妾有没有胡说您心知肚明!”
白果:“……”我就是心知肚明你在胡说啊!
眼见着罪证不成罪证还被人反将一军,王有全脸上露出愧疚与凝重的表情,而谢临却只是静静望着徐侧妃,黑沉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机质,仿佛如同在看死人一般。
徐侧妃察觉到男人的目光,不自觉得打了个哆嗦。
豫王倒是站出来充当和事佬,状似难为情说说:“三弟,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三弟妹他方才也受了惊,这事儿今晚怕是掰扯不清楚,还是先别坏了皇祖母的寿宴才是。”
谢临淡淡看他一眼:“不成。”
豫王没想到他竟然会拒绝自己,一时间有些愣神道:“你说什么?”
谢临漫不经心道:“既是我的王妃受了惊又受了冤,那今日还是说明白了好,否则我静王府今夜怕是连个安稳觉都要睡不好了。”
第122章
“对,这事儿可一定得掰扯清楚。”卫良阴不知何时从三楼爬上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表情冷地像是立刻能操刀跟人干架,“不说清楚,难道堂堂亲王妃的声誉就要被你用这么轻飘飘一句话给败了不成?”
“卫公子说得对,豫王殿下说皇祖母的寿诞固然重要,可三嫂嫂的名声就不重要了吗?”秦王妃李仙儿也道。
豫王见几人都站出来替静王府说话,心思急转,正待再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叫摸到自己身边的小豫王妃拉着自己袖口,神情幽幽:“殿下还是少说两句吧,臣妾看这事儿本就与咱们豫王府有关,你我都该紧着避嫌才是。”
“本王……”
小豫王妃笑眯眯地看着他:“妾自是知道殿下对皇祖母的孝心天地可鉴,但有时候人感性上了头,可不就是容易说错话?像殿下方才本为了不叫皇祖母在寿宴上被这些腌臜事惊扰,才脱口而出那样一句话,妾明白,妾也理解您,但殊不知啊,您那话却是在无意间得罪了静王妃,不仔细听,倒是叫人以为,事情真如同徐侧妃说的那样,是静王妃故意暗害侧妃,才要殿下您出面,草草将此事揭过呢。”
豫王几次三番被小豫王妃拦住话头,见她终于闭嘴,憋屈到极点的他终于找到接话点,便赶忙用自己“温和却正直”的性子反驳道:“王妃说的什么,若静王妃对徐侧妃陷害是真,本王自然会替徐侧妃讨一个公道回来,又怎会替静王府行遮掩之事?”
小豫王妃依旧笑意盈盈:“所以妾才说殿下对皇祖母孝心一片,只不过心一急,说了浑话,做不得真。”
卫良阴冷冷道:“哦?是吗?”
豫王:“……”
他蓦地反应过来,小豫王妃方才那一番话分明是给他下了个套!他倒是傻子一样跟着这女人的话跑,如今竟然连一句“不是”也没法说出口了!
说不是,那么他对太后的孝心便是假!可若说是,那不就是承认自己说了句屁话?!
豫王猛地偏头看向小豫王妃笑容温婉的侧脸,女人的目光也柔柔地看向自己,仿佛刚才给他挖坑的人不是自己一般,眼神清澈灵动,丝毫不见一寸心虚。
他……倒是小看了自己这位继娶的正室。
头脑渐渐从上火冷静下来,豫王温和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阴霾,如同被自家王妃当众揭了个不痛不痒的短,虽有些别扭却也落落大方地接受指摘,更是面对谢临,流露出几分愧疚之色:“三弟对不住,方才是本王想岔了,若有冒犯到弟妹的地方,还请见谅。”
谢临从始至终带着冰冷不悦的眼色毫无波动。
豫王一时温和宽厚的表情僵在原地,对于冷漠并不接受道歉的静王他没办法,只得看向被小心放在软凳上,身上还不知何时被披上了厚厚羊绒毯的白果:“三弟妹……”
白果“唰”地一下闭上眼,装作累极了的模样:“……”
道歉不接受,丑拒谢谢!
豫王笑容微敛,眼神也落下去,压根更是这对夫夫给气得牙痒痒!
“行了,豫王的心意哀家明白,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分辨清楚今日到底是谁陷害了谁。”赵太后见事态已经压制不住,干脆闭闭眼,缓缓受道,“哀家当年执掌后宫多年,什么阴谋算计未曾见过,今晚的事情既然左右各执一词,那不如静王妃与徐侧妃只将各自的说法再捋一捋,众位夫人与张贵君几个也跟哀家一起听听看,瞧瞧到底是谁在说谎?”
徐侧妃惯会做戏,又偏偏在之前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反咬白果一口的好说辞,自然是紧抓不放,脸上故作细细回忆说:“今日荣妃娘娘将那枚玉镯送于妾,妾虽当时便戴在了手腕上,但想到玉镯珍贵,寿宴之上宫中奴婢又来往众多,心底便怕镯子被意外磕碰到,之后便将玉镯藏于袖口处的缝面中……只是妾想来运气不好,也是方才到了观海楼才迟迟发现,那镯子竟是不见,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后、各位娘娘还有诸位夫人便都知晓了。”
言至于此,徐侧妃又幽幽道:“黑白公道自在人心,静王妃虽认定了那歹人是妾,可妾自问不论对您还是前豫王妃从来都不曾以德报怨过,妾活得问心无愧。”
王有全几乎要被徐侧妃气笑:“侧妃娘娘好一个问心无愧。”
李仙儿站在丽嫔身边,也跟着嗤笑一声:“静王妃还真不清楚刚才要推他落楼的是谁,若非是他身边奴才机灵,拽掉了那么一个镯子充作证物,那现在五楼的每个人身上都该存着嫌疑……再说那镯子确是侧妃的,似乎指向侧妃的嫌疑也格外大,可后宅算计千千万,亲自下手暗害它人的不过是最蠢笨下成的伎俩,侧妃说自己镯子掉了,怎么就不能是那镯子恰好被有心人捡去,之后正好利用这镯子,往静王妃跟侧妃你的身上一起泼脏水呢?”
众人闻言,纷纷若有所思地蹙眉点头议论。
“秦王妃说的有些道理。”
“不排除是这种情况。”
“若真是这般,那幕后那人心思可真是可怕极了。”
李仙儿满意地看着众人点头沉思,嘴角微微扬起,看向徐侧妃的脸色有些嘲讽:“若真如本王妃所说这般,那歹人伎俩看起来的确成功了一半。”
她身侧的丽嫔忍不住问:“为何是成功了一半?”
李仙儿凉凉道:“毕竟静王妃只是小受惊吓,未曾受到真正伤害,倒是徐侧妃……”
赵太后:“徐侧妃如何?”
李仙儿笑:“先前孙儿媳竟是不知,徐侧妃竟是对我们这几个妯娌有如此大的怨念。若论说与前豫王妃的来往,孙儿媳先嫁入皇室,却是比三嫂嫂还要跟前豫王妃亲厚,可方才徐侧妃脱口而出,咬死说三嫂嫂因为前豫王妃被休弃的事情才怀恨在心,故意陷害于他,倒是真吓了孙儿媳一跳。”
“……也不知徐侧妃心中是不是也恨着我呢。”
李仙儿语气幽幽,叫徐侧妃脸上流露出慌乱的色彩。
与此同时,在场的诸位夫人与高位嫔妃之间,都各自交换了几个眼神,有心思机敏的,再看向徐侧妃的眼神已经变了又变。
赵太后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这徐侧妃说静王妃对他心存怨怼时的语气是那般笃定,若非是他本就心思阴暗地对静王妃有所不满,那么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思路,他从头到尾想的都应该竭力分辩此事与自己无关,并从一开始的“自己与静王妃素来无冤无仇,少有交集,为何要陷害于他?”转而联系到“这一定是一场它人蓄意的栽赃嫁祸。”
只奔着这一点,赵太后便觉得即使今日陷害静王妃的并不是徐侧妃本人,她也已然对这位侧妃起了厌恶之心。
这般想着,赵太后又淡淡问:“徐侧妃还想说点什么?”
徐侧妃心知自己此时多说多错,只沉默地咬了咬唇,脸色苍白,神态脆弱,低声道:“妾自是说不过秦王妃……但不是妾做的事,妾如何也不会承认。”
“静王妃这边,又怎么说?”赵太后又偏头去看脸色红润,正被身边随侍嘘寒问暖的白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