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点点头,说:“春节我们还没确定在哪边过,如果回中国的话,也许会带成成一起,希望你不要介意。”
简华不爽道:“她凭什么介意?”
毕芳晨只当没听到,说:“当然不介意的,成成在你身边,我放一万个心。成成要是有他哥哥一半运气,能跟在你身边长大……”
“你这女人!”简华怒道,“胡说什么?”
毕芳晨对李铮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李铮只是淡淡,说:“没关系,我知道。”
毕芳晨没有再久留,稍后便告别走了。
李铮客客气气送她出门,回来后,简华不知想了些什么,表情古怪地问他:“你和她说没关系,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李铮知道他对毕芳晨横挑鼻子竖挑眼,权当他刚才没撒完气,现在冲自己再来一次。
简华却气冲冲道:“所以你是觉得,像她说的,该把简毕成也从小就放在你身边寄养,对吗?”
李铮道:“我没这么想,她也不是这个意思。”
简华说:“你就是这个意思,你们都是这个意思。简毕成是因为跟着我,所以才这样不幸运,也不幸福,你们全都是这样想的!”
李铮:“……”
他大概明白了简华在意什么,只好围魏救赵,说:“你是认为我养小孩有瘾吗?你有几个,我就替你养几个?说这话之前,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也心疼一下我,好不好?”
简华被他反将一军,不说了,闷闷不乐地转头上了楼。
李铮等了约有三分多钟,才也上楼去。
简华站在楼梯转角处,抱着手臂,一脸冷漠霸总之气。
李铮好笑地问:“你在干什么?”
霸总说:“我在倒计时,看你要让我等你几分钟。”
李铮停住,一手搭在扶杆上,微仰着头,问站在上面的人:“那你等到我了,又要做什么呢?”
简华道:“不做什么……对不起。”
“没关系。”李铮对他笑,说,“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简华沉默片刻,不确定地问:“你是真的,觉得没关系?这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包括多年的孤单,想念,寂寞,痛苦,和嫉妒。
李铮想,也许曾经很有关系,他也曾经以为他不可能没关系。
但此时的李铮能坦然地对简华说:“如果我觉得有关系,今天我就不会在这里。”
简华:“……”
李铮慢慢走了上来,在他下方的一级台阶站住,视线刚好与他持平。
他被李铮看着,倏然觉得受不了,低下头去。
李铮却发现了什么,朝他身后的窗外一指,愕然道:“那里是……难道是……”
简华没有回头,说:“是。”
那是数年前,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那栋房子。
但在现在这个家里,只有站在这扇窗前才能看到,李铮来过几次,包括这次住在这里的这几天,都很少在楼道里停留,所以不曾发现,从这里开车过去的路程要十几公里,但实际上直线距离,竟然只有不到四公里,目力可及。
是要在今天这样天气晴好的时候,从这扇窗看出去,那栋旧房子,就会影影绰绰地出现在高楼大厦的缝隙之间。
“那里,”李铮走到窗前,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住着什么人?”
简华在一旁说:“空着,没有人住。”
李铮道:“能……买回来吗?”
他忽然想到,简华把家安在这个能看到它的地方,也许早就已经把它……
“不知道。”简华猜到了他的想法,说,“你以为我买了吗?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去买一栋那么旧的房子。”
李铮:“……那你这些年会经常看它吗?”
简华道:“不看,无聊。”
李铮知道他口是心非得厉害,说:“那你闲下来的时候,都做什么有聊的事呢?”
简华居然还真想了想,才回答道:“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无聊。”
李铮:“……”
半晌,他说:“我也是,除了想你,其他都无聊。”
第四十八章 美好命运
是在一个和今天一样晴好的日子里,法国少女们把新鲜的葡萄榨出馥郁的果浆, 红酒庄最繁忙的季节。
李铮戴了顶遮阳帽, 坐在阳光看, 看着丰收季里一派忙碌的景象。
就在那一天的某一个时刻, 也许是太阳晃到了他的眼, 也晃到了他的魂,让他忽然间有个令他茫然的发现,他的人生仿佛陷入一场无聊的周而复始,做任何事都没有了意义。
那年简宁川年满十七岁,已经是一名大学生。
李铮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功成身退一般,慢慢退出了简宁川日渐多彩的生活。
但他自己的生活,在哪里呢?
不在这塞纳河畔的酒庄, 也不在圣玛利亚感恩教堂旁的画廊,更不在他已决意搁置的电影工作。
几个月后, 他搬去了海上之城威尼斯。
窗外亘古不变的粼粼波光, 拜占庭式建筑的垂垂老矣,斑驳城墙上爬满的岁岁青苔。
像极了他日复一日,平静无望的生活。
多数时间,他以为这一生大概就是如此了, 他也接受了。
只有当生活中迎来一些小小波澜, 也许是简宁川在电话中对他抱怨“我爸爸又……”,也许是某位好莱坞巨星又登上了今日娱乐头版,这些小小波澜, 会唤醒他沉睡的思念,和不甘。
此时此刻,遥远地望着那栋也许已永远回不去的家园。
那里留下他此生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的片片碎影。
也留下因他的心胸狭窄和大意疏忽,而让他永生无法忘却的,简小楼濒死的噩梦。
那不只是回不去的家,也是回不去的旧日鸳梦。
“小楼,我一直都没有问你,”他想他早该问了,道,“怎么在今年,突然决定回去拯救我了?”
简华没有明白:“我?拯救你?”
李铮道:“或者换一种说法,你为什么决定释放我了?”
他是一个应该被关在牢狱之中,无限期服刑,无法重新获得爱与自由的罪人。
“如果这是部电影,我以为我会一直被关到大结局。”他这样说道。
简华走到窗边,眺望重重大厦之间那熟悉又久别的红色屋顶。
“我没想救你,也不想释放你。”他看向李铮,眼中有几许迷茫,说,“我只是想救救我自己。”
李铮:“……”
简华眼里的迷茫逐渐退去,重新变得坚定而清醒。
他说:“如果这是部电影,我会想退回到开始。”
“在你第一次问我,想不想跟你去中国,和你一起生活的时候。”
“我就回答你,我想,我很想。”
“或者退回到中间的哪个point。”
“例如在西安再见那天,我应该大方一点告诉你,我来中国找你了,你知道你错了吗?”
“再例如我和宁晓妍结婚那一天,我看到你了。”
“我不该假装没看到,我不该故意牵她的手气你,我应该结束那场本来就不该发生的婚礼。”
“我应该走下台去……”
说到这里,他顿住。
李铮只觉得心被戳得稀烂,忍着眼眶的酸意,轻声接道:“是我应该走上台去,但我没有。”
那场婚礼后数月,在《天井》拍摄前的绵绵春雨里。
李铮隔着简小楼房间的门,凝望窗上的旧挂历画许久,决定从此和挚爱过的那枝杏花告别。
但在他转身走开几步后,那扇门被打开。
十几分钟前嘲讽着对他说“谢谢您”的简小楼,从房间里出来,一口京片儿,道:“你丫在我门前看什么看?”
李铮:“……”
简小楼道:“看完就滚!有病吗不是?”
李铮:“……我这不是就滚了么。”
简小楼明显就是找茬:“合着您白看啊?”
李铮茫然道:“怎么着,是还要收费吗?”
简小楼道:“收你大爷!”
李铮的伤感被喷得无影无踪,回嘴道:“简小楼,你这脾气见长啊,腕儿大了是不?”
“谁准你叫这个名字了?”简小楼勃然大怒道,“你给我咽回去!”
李铮:“……”
简小楼还飙了几句国骂,大约是把他会的中文脏话骂了个遍,最后道:“你死去吧!”
随后咣!一声,把门摔上了。
李铮被骂得发蒙。
这段时间,简小楼在剧组小白兔一样跟其他同事和睦相处,搞得他都快忘了,简小楼本质是个爱跳脚的小作精。
也怪他自己,一条裤子,洗没洗干净关他什么事,手贱脑残,多管闲事。
过了一天,离开机越来越近,剧本还没定稿,几个编剧又跑出去喝酒,舒缓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