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薄薄的信封从第一页掉出来……他接住了。
信封封皮上是江俪的字:
“小淮,生日快乐。”
相册第一页是……一张画。
很细致的画,连头发丝都仔细地一笔一笔描摹出。没有上色,是黑色细笔头的笔画的。是他和江俪,他只到江俪大腿高,绷着脸,半藏在江俪身后,像是等谁在给他拍照。
这是江淮相册上的第一张照片。
江淮顿住了。
半晌,他拆开那封江俪的信。
墙角设备投在白墙上的光影微微晃动,江淮抬头,看见了江俪。
他听见江俪笑道:“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你在学校,我不能去陪你一起过。一转眼,真快,我都还记得你小学入学第一天,我骑着自行车去送你……”
他看见信上的字:“可一转眼,你就都已经高三,已经长这么大了。我不是那种特别擅言辞的人,要我说我多爱你,我也说不出来。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你对家庭的照顾也都寥寥……”
江淮安静地往后翻相册。
相册上的“照片”都是一笔一画画出来的。有他偷偷拍的江俪,有他胡乱拍的一些东西,脏旧的楼,野草里的蚂蚁窝。
墙角的投影仪投出江俪。
“但我由衷地希望你有自己喜欢的事,有自己喜欢的人,有更好的未来。你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妈妈的骄傲。”
“小淮,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静静地站着。
灯光微暗,影子拉得模模糊糊。
他翻到小学,翻到下一封信。
是秦予鹤的字。
“江淮,生日快乐。”
老秦没和他提过,但是老秦的声音。
经过电流,低哑了许多,像在讲一个旧日的故事。
江淮一页一页地翻过相册。
是他和秦予鹤的合照,他的小学合照,他的小学春游照……细细的黑色笔尖连偶然入镜的麻雀都勾勒得纤毫毕现。
画照都是黑白的,墨水早就已经干透了。
江淮顿了会儿,继续往下翻。他翻到初中。
相册掉下一封信。
是卫和平的字。
卫和平今天上午还在问江淮晚上要不要翘自习出去彻夜狂欢,信却像早写好了的,投影视频也像早录好了的。
江淮没有拆开信,他把信收好,继续一张,一张,一张地往下翻。
他翻到高中。
于是一张张夹在相册里的信雪花似的纷纷地掉下来——
倪黎的。
刘畅的。
赵天青的。
钱理的。
许文杨的。
王静的。
老林的。
……
他一张张地往后翻“照片”——
他入学,倪黎来给他送奶茶的“照片”。
他和刘畅发生好几次冲突,最后又都屁事没有,刘畅还给他捏肩送水的“照片”。
他被迫参加校篮球赛,不知道哪个傻逼打了赌,结果全班Alpha排队来找他“表白”的“照片”。
到篮球赛半决赛,总决赛,他和球队同学一块练习,上场,他一次次得分,场外同学欢呼的“照片”。
元旦排练节目,没人上,他又被迫顶上去,被几个女生围着讨论怎么跳宅舞的“照片”。
他开始正儿八经学习,有不会的数学题,上课标了,下课去问老林的“照片”。
一张张“照片”,一封封“信”。
不同的字,不同的墨水色。
它们在封皮写着同一句话:
“江淮,生日快乐。”
他不知道投影视频投到哪个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到的最后一页。
信在书桌上堆了厚厚一沓。它们被收信人堆叠得整整齐齐,连微微卷起的信封角都被收信人仔细地用手指捋平,一张张地放好。
最后一页没有信,也没有画照。
是两页手绘的作文纸。
上面是上次月考那篇江淮曾经信誓旦旦和薄主席说要拿框裱起来贴在宿舍床头的语文模范作文。
里面是他潦草成性的字。
却不是江淮写的。
江淮看完了这篇作文。
作文最后一行底下,有一行端正隽秀的钢笔字:
“男朋友,生日快乐。”
江淮手机忽然震了下。
BJ:喜欢么?
他盯这一条消息盯了半分钟,才回:“你现在在哪?”
BJ:门口。
江淮去打开了宿舍门。
薄渐站在门外,拎着两个盒子。他微低下眼,望着江淮:“我去订了些酒,刚拿回来,可能有些晚。给你的信你都……”
江淮侧头亲在他唇上:“薄渐,生日快乐。”
……
江淮从来没觉得十八岁有什么特殊含义。
但今天他大概找到一个。
他嗅着极淡的,若有若无,不知道是窗台上弱不禁风的小薄荷还是别的冷涩味道,酒精下稍有发晕的头脑轰然炸开……
他记得薄渐似乎也对他说过这句话,他喃喃道:“薄渐,试试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绝对不是我在用信息素勾引,是小薄荷先动的手!
第111章 烟花
最让江淮难受的不是和薄渐搞到一块儿去, 是他今天凌晨睡的,早上六点还要起床。
薄渐探索欲强, 什么都想去试试。
他送了薄渐一条领带,薄渐倒是现收现用……把领带系到他身上了。江淮手被绑到后腰, 手腕磨得发红。他想挣开, 薄渐按住他手, 低笑道:“别乱动……弄坏了, 我下周还怎么系着它去辩答赛。”
“……”
“我操你……”
他后脊背那一条鼓出的细细的骨索撞到宿舍门上。
薄渐温文地在唇边比:“嘘。宿舍门质量不好,隔壁还住着别的同学。”
江淮猛地收声,喉咙干得疼。
他眼睛却是湿的,他想抬手遮住眼, 有些生理性泪水,他不想让薄渐以为他哭了。可江淮两只手都被绑住了。
他脚没沾地, 也没处扶, 整个人抵在门上,靠薄渐撑着他。
门合页细微地响着。
这一点响声在江淮脑子里无限放大,让他恍惚觉得整条走廊上的同学都能听得见。他想骂薄渐,却又不敢出声。
“别怕。”薄渐轻轻亲在他眼皮上:“你可以哭给我看。”
清早, 薄主席又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 向江淮同学发出了“一起刷牙”和“一起洗脸”的邀请。
往常薄主席会邀请江淮和他排排站,一起洗漱。
但今天早上江淮没搭理他。
薄渐坐在床边, 拉拉江淮的T恤角:“你生气了么?”
“……”
昨天坏掉的宿舍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自己好了,昨晚薄渐这位对个人生活品质有较高要求的体面同学,在睡前还把一片狼藉的宿舍整理整齐了。
江淮没什么表情, 随手从旁边窗台上的小薄荷掐了片叶子扔嘴里嚼了:“松手。”
小薄荷叶命丧江口。
薄主席乖乖缩回手。
所幸江淮下周的月考并没有受到薄渐这一番胡作非为的影响,发挥正常。
江淮的正常水准就是级部前二百稍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