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诉安看着贾国庆绷着的脸色,又往前走了几步。
“贾叔,你这么好的人,这么些年,时时刻刻都在教导我、提点我要懂得感恩!所以我知道,你当时肯定非常愧疚,可能是没注意我妈妈的状况,让个别恶人趁机钻空子害了我妈,这事儿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但是我就想知道,你现在还有印象吗,你还能记得当年那些状况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害我妈和我妹妹的,到底可能是谁?!!”
“咣——!”
放在贾国庆手边的铁质烟盒子突然掉到了地上,还晃了几下。
贾国庆掐了烟,背后渗出汗,面上却做戏做得依旧完美。
“诉安啊,你...这些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那什么视频,又在哪儿?”贾国庆心知这事儿糊弄不过去了,心里怎么可能还稳如泰山,他忍不住懊恼后怕,懊恼当初没再仔细点,把事情彻底解决干净,后怕那劳什子视频里,可别拍下了什么不该拍下的东西!
“诉安啊,叔......叔对不起,叔对不起你啊!”
贾国庆眼眶一下子染上殷红,右手使劲抹了一下脸。
“是,是!当年是你爸救了我,如果没有你爸,叔现在就在那江的鱼肚子里头,对于你爸的救命之恩,叔时时刻刻没忘过......也没法忘,有时候叔还想,那时候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也不至于害得时大哥没命!”
“爸!!!”
贾晚晚完全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是真的,惊诧地看着贾国庆,“爸你之前怎么从来没说过这事儿?”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
贾国庆老泪纵横,左手握拳砸向自己的膝盖,“当年时大哥为了救我,人没了,时嫂子得知噩耗后,也出事儿了,就剩下诉安这么一个孩子,我就想啊,想着把这孩子带回来好好养,我得报恩啊,但是我又害怕,害怕诉安这孩子会恨我,我怕诉安心里会有疙瘩,就......”
贾国庆似乎因愧疚而无地自容,攥拳狠狠捶打自己的腿:“我就把这事儿瞒了,都怪我,怪我啊!因为我太喜欢诉安这孩子了,怕诉安恨我啊!”
“爸,时哥哥怎么会恨你呢,时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贾晚晚眼睛也红了,扑过去抱住贾国庆的手,又急忙看向时诉安:“时哥哥,时哥哥你不会恨我爸爸的,对不对?对不对?!”
“老爷,你这么些年对小时怎么样,咱们都是有目共睹,别说一条命了,就是十条命的恩情也报完了,老爷你不用自责啊,你完全不用自责啊。”
王妈抹着眼泪,说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意,铿锵有力。
“是啊老爷,当初小时他爸因为救你而死,那谁都不想的嘛,老爷你这十年对小时那么好,就是报恩了啊,老爷你别有心理负担......”刘嫂也跟着劝。
“对,老爷,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管家张叔更是“体恤”贾国庆,红着眼眶子道:“其实,这对小时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因祸得福,要不是因为这事儿,他也不能在贾家生活十年,不能接触到那么多优秀的......”
“呵——”时诉安突然冷笑了一声。
胃里被这些人的厚颜无耻颠倒黑白恶心得厉害。
这带着讽刺的笑声在这样“感人至深”的大厅里太过突兀,一下子让众人纷纷顿住,王妈还有点不高兴地看向时诉安,皱眉,“小时啊,你这什么意思?”
时诉安不看她,忍下恶心看向贾国庆。
“贾叔,其实我一直都很尊敬你,感激你,以你为偶像,但是你今天实在是很让我失望,我也没想到,我今天才算真正地认识你。”
贾国庆心里觉得有些不妙,但面上不显:“诉安啊,你......”
“贾叔,王妈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好,她说但凡心里有点数,长点脑子的,这十年来,都该知道我到底是几斤几两重,更该知道我在贾家,到底是个什么位置。”时诉安打断贾国庆的话,眼底的失望和悲哀难过渐渐消散,变得凌厉。
“因为但凡有眼睛有脑子的,都知道我十年来在这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贾晚晚突然有些不安:“时哥哥!”
“贾叔,其实,即便是看到那个视频,知道我爸是因为救你而死,我也完全没有怨过你,因为我爸他见义勇为,舍己救人,是个英雄,我很自豪!也很开心,毕竟我一直都不知道他是以这样光荣的方式死去的,我还以为他只是淑雅阿姨说的那样,是为了偷鱼...淹死的。”
时诉安眼睛渐红,没看贾晚晚,继续盯着贾国庆。
贾晚晚这次却没有因为时诉安不理她而闹,低着头,羞愧得满脸通红,因为时诉安口中的“淑雅阿姨”,正是她的亲妈蓝淑雅。
“我一直敬重贾叔,感激贾叔,所以我根本没有因为突然得知这些真相,而觉得贾叔你对我有什么不好,我甚至觉得,我这十年来之所以在贾家受尽了或掩饰或不掩饰的歧视排挤和冷嘲热讽,而贾叔你从来没有帮过我,也没帮我改善过处境,是因为贾叔你是一个极其公平的人,也是因为你真的想对我好。所以你不会因为我爸是你的救命恩人就给我特殊待遇,毕竟我到底不是贾家的孩子,不然不利于我认清楚我自己的处境,容易被周围的奢侈生活迷花眼。”
时诉安一边说,一边盯着贾国庆,在看到贾国庆含着泪做出一副极其自责愧疚又隐隐感动欣慰的样子时,差点没恶心得崩掉戏。
时诉安顿了顿,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不过这都是我之前的想法,我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贾国庆脸皮顿时一绷,心跳剧烈跳动,“诉安啊!诉安你......”
“贾叔你刚刚亲自推翻了我竭尽全力为你找的理由和借口。你不但不公平,你甚至在恶意打击毁坏我的名声,污蔑我,生怕我被骂得不够狠。”
时诉安声音哽塞了一下:“贾叔,你还记得十分钟前,刘嫂让我接受她的活,在贾家当佣人后,王妈张叔是怎么骂的我,贾叔你又是怎么为我‘辩解’的么?”
贾国庆想到之前他那些用了不少“技巧”来内涵指责时诉安不愿当贾家佣人就是忘恩负义白眼狼、但他们贾家人宽容心善不介意时诉安不报恩的话,再对比他刚刚说他一直感激时诉安父亲舍己救他,他收养时诉安是为了报恩......
贾国庆本就发红的脸皮子一僵,火烧火燎,懊恼又暴怒。
不过他面上还是那副老泪纵横的虚伪模样。
“诉安啊,你误会叔了,你误会叔了啊......”
贾国庆怎么也没想到,时诉安居然会这么不给一点面子地这样把他的脸皮往地下踩,按照这孩子以往的心性,明明只要他打感情牌,这事儿很容易就能被原谅、被解决,所以他才会直接承认,毕竟他看出来时诉安是真的看到了确切证据,没法再瞒......
却没想到——
这结果居然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时诉安没有原谅不说,竟还刻意揭短,专挑最疼的地方扎,专捡最要遮的地方掀,让他现在仿佛被人活生生撕下脸皮!!!
时诉安压根没理会贾国庆所喊的“误会”,眼睛发红攥着手指:“贾叔,你说你想报恩,所以才收养我,那为什么又一直话里话外指责我是不知道向贾家报恩的白眼狼呢?贾叔,凭良心说,这些年在贾家,任何佣人干的活我都干过,贾家缺佣人时一般都是我来顶上,我没有白吃白喝,更没有当什么少爷,但是贾叔你因为我不愿意在毕业后继续当贾家的佣人,就给我扣忘恩负义白眼狼的帽子!是不是......”
时诉安深吸了一口气:“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贾国庆呼吸逐渐粗重,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撕下脸皮踩。
这时诉安简直...
简直就差指着他鼻子问他忘恩负义的到底是谁了!
“时哥哥!”
贾晚晚突然大喊出声,眼里泪光闪现:“时哥哥,你现在心里不平衡,怪我爸,我......我能理解,但是你不能这么说我爸啊,你太过分了!”
“就......”王妈等人见势也要指责时诉安,被时诉安冷冷一扫,却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他们还从没在时诉安眼里看到过这么冷漠可怕的情绪,这还是以前那个一直任他们教训嘲讽揉圆搓扁的小时?!
“我过分,还是你们过分?”
时诉安冷漠地看了贾晚晚一眼,让贾晚晚心脏咯噔一下,眼泪刷地留下来了,委屈至极:“时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时诉安不理会贾晚晚,看向脸皮不知因为暴怒还是窘迫而胀红不已的贾国庆,又道:“贾叔,在贾家这些年,我感激你的收养,我花的每一分钱,我都会还给你,至于我在贾家当那么些年兼职佣人的薪水,我也不要,而我爸用命换来的恩情,贾叔你以后更不必在我身上消耗,我承受不起。”
贾国庆鼻翼快速翕动,似乎要被气晕。
但时诉安还是没有就此算了,又抛出一个大炸.弹。
“但是有一点,贾叔,你明天要在谢家举行的拍卖会上拍卖掉的花瓶,得还给我,毕竟我想起来了,那不是贾家的,而是我妈曾经在花鸟市场买二手家具时淘来的,可惜还没摆到家里,我爸就出事了,没想到贾叔给带到这边了,保存了十年,我得谢谢贾叔。”
“当然,如果贾叔你觉得拍卖花瓶的事儿不好撤销,我去也可以,毕竟拍卖我家的东西,我怎么能不到场?对吧。”
第7章
到最后,贾国庆已经不再装什么愧疚自责渴求原谅的虚伪模样。
大概也不是他不想装,而是因为面对性格“大变”的时诉安,他压根就没法再稳住虚伪的戏码,险些憋晕。
至于时诉安,对贾国庆的话见招拆招,对王妈等人颠倒黑白无耻之极的指责谩骂更是巧妙地怼了回去,最后成功拿到谢家举办的拍卖会的请帖,然后带着收拾好的东西,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贾家。
“系统,刚刚那些你全都录下来了吗?”
时诉安站在马路边上,叫了个出租车,长舒一口气。
这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这么“舌战群儒”过,刚刚真是刺激又新奇。
“录下来了录下来了!从宿主你进贾家开始,一直到你出来,我全都录了,全方位高清晰无死角,可拉近可拉远!”
系统语气可骄傲。
时诉安听着系统那等他夸奖的语气,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可是他用一个续命点换的“金手指”,是他拿命换的!这系统居然骄傲得跟免费提供似的,还想他夸它?
不过考虑到接下来的和谐合作,时诉安还是夸了系统两句,乐得系统找不着北。
毕竟,像是刚刚那个“贾家拍卖的花瓶其实是以前从时家带出来的”这种隐秘的细枝末节,如果不是系统提醒,他也不知道,毕竟他所接收的信息大都是以录像的形式,记忆里某个画面里的某个花瓶到底长什么样,他还真没记住。
其实别说他了,就是原身,也没记住,更不知道这个价值六七百万的贾家花瓶,其实是十年前他妈妈在一个二手市场里淘的。
时诉安坐上出租车后,让司机带他去京大,便合上眼,闭目养神。
同时在心底默默计算这十年来,原身在贾家花费的钱财到底有多少。
然而算到最后,时诉安忍不住心口发酸地叹了口气。
原身在贾家过的这十年,除却日常吃住,居然几乎就没花过贾家的钱!
原身成绩极其优秀,初二初三义务教育本来就花不了多少,两年书本费加起来都没超过一千,学校奖的奖学金足够他支付书本费和中午的伙食费,至于高中,原身没有去京城最好的公立高中,也没去贾晚晚等富二代上的贵族私立高中,而是去了承诺免他学杂费书本费并给高额奖学金的一所中上等的公立高中,三年下来奖学金除去平日花掉的,甚至还攒下了一万多块。
到了大学,原身更是没少拿奖学金,加上助学贷款很好申请,他压根没要过贾家一分钱。
非要认真算的话,原身这十年来欠贾家的,大概只有在贾家的吃住花费。
可他在贾家住的每一天,都没闲下来过,尤其是周末以及寒暑假,他几乎成了贾家的免费佣人,不然......
也不至于贾晚晚的那些富二代朋友们那么看不起他,讽刺排挤他,总觉得他比他们低一等!
所以算来算去,即便排除原身爸的恩情以及原身亲妈妹妹的仇恨,只谈原身和贾家之间,谁欠谁都还不好说呢。
时诉安睁开眼,眉间拢起,对贾家的厌恶再次登上一个巅峰。
......
赶到京大宿舍的时候,时诉安意外地发现几个舍友居然都在。
从记忆里,时诉安知道他对床那个瘦黑瘦黑的叫房国超,外号猴子,旁边那个有点清秀带眼镜的叫李明浩,外号秀才,斜对角那个胖得很可爱的叫熊雄,外号熊猫。
而他自己,外号则叫酸酸。
时诉安额角一跳,为什么这辈子居然和上辈子外号一样?
他是不是永远都逃不过酸酸这个外号了!
“呦,酸酸?!稀奇啊,这都那么晚了,你咋回来了?”熊雄一瞅见时诉安,顿时“嘿呦”了一声,“咋还拿了个行李箱?”
“以后都在这儿住了,不回去了。”时诉安将背包和行李箱放到柜子旁,打开收拾。
原身这几年只是中午在宿舍待,晚上还要回贾家,因为贾晚晚曾经说,她想每天早晚都能看见时哥哥,原身就这样从高中到大学坚持了七八年,每天早上晚上在路上折腾,回去就当贾家佣人。
“怎么回事,你居然不回去了?!”
李明浩震惊地托了下眼镜,“你舍得每天早晚不见你那个小青梅啊?”
“什么青梅,你们不要造谣啊,我现在谁都不喜欢。”时诉安撇清关系。
“切~我才不信嘞。”李明浩摆摆头,低头看手机,随手戳开了一个弹出来的热搜,结果顿时“嗷”了一声,吓得正吸溜着泡面的房国超把泡面吸进了鼻子,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我艹咳咳......咳!咳咳秀才你干嘛!想谋咳咳......杀啊?!!!”
“我靠,大新闻!出事故了,就在咱们学校西边那条路上,半个小时前出的事儿!”李明浩噌地转过头看向时诉安,“酸酸,你今天是从东井路回咱们学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