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出声,转身关了柜门,脚步逐渐离去。
我一下抬起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怎么了嘛,说两句就要走?这是还在跟我闹别扭?
我以为雁空山出去了,撇撇嘴,同样朝那个方向走去。没成想才走到转角,差点和去而复返的他撞作一团。
“小心。”他拽住我的胳膊,止住我后跌的趋势。
仓库和休息区域没有装空调,平时就靠一盏落地扇消暑,不过因为外头的冷气会通过门缝挤进来,倒也不会太热,就是搬书这种重物的话要出一些汗。
奇怪的是,这会儿我没搬书,更没做什么剧烈运动,却觉得背上出汗了。从雁空山抓着我胳膊的一瞬间,全身血液都好像涌到了脸上脖子上,又痒又热。
“谢谢。”我垂下脸,推开一些,想要自己降降温。
雁空山收回手,没有进一步表示,就这样安静挡在我面前,不说话,也不让开。
这就很诡异。
我忍不住抬眼看他,他也正好垂眸看我。一对上他的眼睛,我就不敢看他了,连忙又垂下了眼,心跳得厉害,特别紧张。
他干嘛不说话?是不是…是不是在想怎么辞退我又不好意思开口?
不能吧?我们两家好歹是邻居,他就算不买我面子,也该买阿公面子啊。
我还没做什么呢,不至于吧…
正胡思乱想,一只大手递到我面前,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颗圆圆的小苹果,颜色黄里透红,柄长长的,乍看像一颗大樱桃,十分可爱。
“昨天我心情不太好,说话有些重。”雁空山终于说话了,说出的内容却与我想象的大相径庭,“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看看苹果,又去看他,不确定道:“…给我的?”
这算是…给我赔礼?
“不要吗?”他嗓音沙沙的,含着笑。
我看他作势要收,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开玩笑,一把夺过那只苹果,双手牢牢护在身前。
“要…要的!”
他轻轻笑起来,大手按在我脑袋上,揉搓两下,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去,别太勉强。”
我扒拉着脑袋上翘起的头发,心虚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他们一个个这么真情实感,让我怎么忍心告诉他们今早没起来全是因为闹铃没把我闹醒?
雁空山似乎觉得弄乱我的头发很有意思,我把头发压下去,他又给我揉得翘起来。我有些不满地皱眉瞪他,他头顶的心情值一下更高了,瞬间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
“你…”能不能别再揉了?
再揉不止头发要翘,别的地方也要翘起来了啊喂!
我才说一个字,雁空山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收回手,掏出手机看了眼,眉头猝然皱起,心情值猛地暴跌二十个点。这要是一支股票,买的人估计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他接起电话,匆匆朝角落走去。
“姨妈…”经过我身边时,我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声十分激动,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雁空山头顶数值不耐地泛起红色,但语气仍旧克制,“秋秋不需要他的关心,你不要再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了。想想姐姐,她不会高兴再和丁白舟有任何关联的。”
人家讲电话,我也不好在旁边听着,就抱着苹果跑到用餐区慢慢啃起来。
我隐约有种预感,这通电话应该是和昨天出现的墨镜男有关的。
昨晚我迷迷糊糊好像看到墨镜男出现在了雁空山家门口,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雁空山还差点报了警。
无论是为什么,大半夜跑人家家门口也太变态了吧?再想到第一次墨镜男出现的地方可是雁晚秋的幼儿园…这家伙,该不是恋童癖吧?
我眉心紧锁,越想越觉得可能。事关雁晚秋,倒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雁空山那么排斥旁人探听。
自那通电话以后,雁空山整个下午长眉紧锁,情绪始终不太高。连往日里十分喜欢找他搭话的女孩子们都慑于他糟糕的脸色,纷纷转投我这边。
五点一到,关灯锁门。
文应坐公交通勤,在门口与我们挥别,直接往不远处的公交站走去。我和雁空山则绕到书店侧面的一条僻静小路上,他的车停在路边停车位,我的车停在人行道上。
“那我就先走了。”
今天我自己骑了车,就不好坐他的了,想想还有点小遗憾。
“还挺适合你。”雁空山站在车旁,手扶着车门,露出了今天下午以来第一个笑。
我被他笑得心跳失序,手一抖,拧动油门,差点人在原地车飞出去。
雁空山这下也不笑了,皱着眉让我当心些。
我乖乖点头,心跳还是很快,也不知是被刚刚那下吓得,还是由于雁空山那一笑余威犹存。
骑着电动摩托,穿过岛上横七纵八的小路,空气中满是各家各户飘出的浓浓饭香。
太阳还未落山,风已褪去火焰的外衣,夕阳照在万物身上,化成一颗颗橘子味的糖果。
【小花今天又来偷鱼,它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秃的。】
网友A:它好胖哦,平时伙食一定很好哈哈哈哈~
网友B:仔细一看,它好像是怀了!
网友C:真的耶,四肢细,肚子大。恭喜PO主,你这是要当爹啊!
第10章 与世俗为敌
阿公让我明天请下假,说姑婆要去山上祭扫,山路湿滑,他不放心姑婆一个人去,叫我骑小龟王载她一道。
事关姑婆,我自然一口答应下来,让阿公放心把差事交给我,承诺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夜里八点一到,我准时敲开雁空山家的门,进屋时吞吞吐吐把事说了。
之前要去书店帮忙时,他曾说过不能请假,最近我连翻违约,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就是这样的。”
雁空山正在给雁晚秋吹头发,小女孩坐在椅子上,穿着套白棉睡裙,一边嘴里咬着根棒棒糖,一边手里摆弄着一只三阶魔方。
她玩魔方玩得挺快,虽然不到让人惊叹的程度,但作为一个幼儿园小朋友来说也是很厉害了。看得出她并不是瞎玩,而是十分有序的在想办法将相同的颜色归到一面。
我接触小孩子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所有小孩都和雁晚秋一样,有时候我会觉得她不像个五岁的小朋友。她太聪明,也太早熟了。
“祭扫?”
雁空山给女儿吹头发的风格简直跟揉我头时一模一样,我看雁晚秋的头被他揉得东倒西歪的,都替她眼晕。
“听阿公说,姑婆堂都是这样的。自梳女终身不嫁,没有伴侣孩子,一旦离世,活着的人就要给她处理后事,每年替她祭奠祭扫。”吹风机的声音有些响,我站近了,微微抬头冲雁空山道,“姑婆是岛上最后一个自梳女了,所以明天她要拿好多东西的。”
雁空山停下吹风,拿起一旁梳子给雁晚秋梳理毛糙的头发。
“要帮忙吗?”他抬眼朝我这边看过来。
雁空山的唇,不笑的时候唇角下压,显得有点凶,但是他的眼睛,心情好的时候会格外漂亮,好像藏着小勾子,无时无刻都在勾你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虽然很想和他多相处相处,增进了解,培养感情,但祭扫这种事要他帮忙也太奇怪了。而且他大概率只是出于礼貌才这么问的,当不了真。
最重要的是,明天正好休息日,书店人流肯定会增加,本来就少一个人了,再少一个,文应要生气的。
“不用不用,你忙就好,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朝雁空山连连摆手。
雁空山没再坚持,低头继续梳理雁晚秋的头发,等全部梳完,雁晚秋手里的魔方也还原了。
“我成功啦!”她高举着魔方,好似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
“厉害!”我非常给面子地拍起手。
小女孩转身看向雁空山,兴奋道:“我可以和哥哥玩游戏了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雁空山拈起那颗魔方观察,看后满脸无奈地对我道:“我和她说,如果她能还原魔方,就让她跟你玩一小时的游戏。”他突然矮身凑近我耳边小声道,“我没想到她真的能还原。”极轻地说完一句,他很快直起身,用正常音量道,“麻烦你了。”
这怎么能是麻烦呢?这是给我展现自身实力的机会啊!
我忙道:“不麻烦的,我也喜欢打游戏。”
趁雁空山弯腰抱起女儿的间隙,我使劲揉了揉被他气息吹得滚烫的耳垂。
我总觉得雁空山有点“自然撩”属性,但明明面对女孩子的时候就很有分寸。难道因为我是男孩子,他就完全不顾忌,对着我解放天性了?
陪雁晚秋打游戏打到九点多,由于第二天还要早起,看时间差不多,打完我也起身准备回去了。
雁空山似乎有话和我说,要我在楼下等他一会儿。他将雁晚秋抱回房间,只两分钟又快步下来。
“我送你。”他走到我面前。
我们两家相隔不到二十米,他往日最多就是送我到院门口,今天竟然要将我送回家。
我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总觉得这种近似交往中情侣才会有的举动颇为暧昧,可看他头顶清清白白,不粉也不黄,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理解偏差。
他将我送到家门口,我掏出钥匙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开门是不是要请他进去,进去了要如何避开阿公耳目带他到房里去…
“虽然我说过不能请假,但你毕竟不拿工资,如果累了想休息,请两天假也无妨。”雁空山的话打断了我脑中越来越过分的想象,“你每工作一天,都可以从我这里借走两本书。剩下的假期还很长,足以攒够你未来几个月要看的书。所以,不用不好意思跟我请假。”
哎,果然还是我想太多了。送我回家,原来是要和我说以后的工资待遇问题。
我努力压下失望:“嗯,如果累了,我会请假的。”
同他道了再见,我回身进屋。
门缓缓关上,缝越来越窄,雁空山的身影披着月色逐渐走远。
翌日一早,七点不到,我出门去接姑婆。
姑婆住的地方离阿公家不远,走走也就十分钟路程,有时候她遛着狗就过来了,和阿公一起看两集电视剧又遛回去。
“棉棉啊,今天真是谢谢你啦。”姑婆一早等在了路边,今天没穿旗袍,换了条黑裤子,银白的发丝用簪子卡住,脚下堆了大包小包好几袋东西,看着都是些祭扫用的白烛祭品一类。
“没事的,姑婆你和我客气什么?”我帮她将袋子放进小龟王车头硕大的置物篮里,等她坐稳后,让她抓牢我,随后一拧油门,朝着山上而去。
青梅屿依山傍海,岛上有一半都是山。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青梅屿两样都占了,因此惯来富庶。
岛上原本是没有公墓的,老人家信奉入土为安,觉得怎么来的就要怎么走,都是土葬埋山里。十年前政府为推行火葬特地在岛上修了崭新的墓园,为鼓励大家接受新的殡葬方式,全天十二小时在岛上各地大声公轮播,打出响亮的口号——尘归尘,土归土,火葬积福富万代。
这些都是孙蕊闲暇时当趣事告诉我的,说那两个月梦里都是这句口号,小小年纪就承受了她不该承受的。
我问她这口号谁想的,怎么透着股熟悉的味道。她说所有岛民都能给政府信箱投稿,谁的好就用谁的,未了十分骄傲地告诉我,由于孙爸爸文采斐然,最后大家一致决定采纳他想出来的口号。
所以这口号是孙蕊她爸想的。
怪不得这么亲切…
骑着小龟王,大约半个小时,我和姑婆来到了青梅屿靠南的一座小山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