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碧空下，湖畔旁，隐隐绰绰的树林间，青袍男子悠然拱手，微微一笑。

　　众人一时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走了这不似人间的美貌。

　　杜若就看见一群人呆呆地注视着自己，四周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一个人是例外，他站在摄影机后飞快地按着快门键，露出在外边的半张脸上写满了兴奋。杜若不得不自己放下手，“请问，我应该站到哪里呢？”

　　取景框中的青年一袭青袍，眼波流转间，那湖光仿佛也在眼底悠悠地打了个转儿，袖袍轻轻滑落下，垂在身旁。

　　每一帧都美到惊人。

　　老莫早就忘了自己之前和灯光师抱怨了什么，要是有人这时候在他面前说杜若一句不好，恐怕他第一个就要喷回去。

　　他两眼发光地捕捉着每一个画面，不肯放过哪怕一个最微小的举动，嘴里不断发出低呼。

　　“完美！”

　　“perfect！”

　　“Parfait！”

　　杜若的话从他的左耳钻进去，却被狂热的思绪顷刻间从右耳中赶了出去，直到取景框中的青年定定地看向镜头，他残余的理智才将那句话拉回了脑海中。

　　“那就先到湖心亭拍。”摄影师的理性促使他将一开始都准备放弃的方案捡了起来，此时他注视着杜若的表情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同。

　　杜若看了一眼摄影师脸上的表情，那种兴奋和幸福交织在一起的狂热和之前在公司门口见到的那群粉丝一模一样。

　　青袍男子清瘦挺拔，步履缓慢地朝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袖袍随着他的动作在身侧轻荡。

　　杜若依着摄影师的要求，在湖心亭中央的石桌旁坐下，眼神却不自觉地被摆在石桌上的围棋残局吸引了过去，他信手掂起一颗黑子，一缕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柔地从耳后滑下，落在脸侧，给如画的眉眼更添了一份柔和的线条。

　　取景框里的画面让老莫全身带起一阵幸福的战栗，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拍摄到的画面，忍不住呻.吟出声，“哦，我的天哪！”

　　他在这一刻才恍然明白，为何古代会出现“掷果盈车”的典故。

　　如果有一人的容貌当真到了可称绝色的地步，何止女子，恐怕就连男子都会忍不住心动。

　　杜若只听耳边不断传来小范围的惊呼和抽气声，他的注意力却已经凝聚在了面前的残局上。

　　琴、棋、书、画他都曾沾过一些，只是学习的时日尚短，就因为突来的变故中断。之后辗转流离间，哪还有心思顾得上这些风花雪月，到了如今还留有些印象的，恐怕也只剩下些皮毛了。

　　杜若凝神屏息，在棋盘上稳稳地落下一子。

　　“好！完美！”老莫兴奋地高呼出声，“接下来我们去回廊怎么样？”

　　杜若颔首。

　　在九曲回廊中闲庭信步，远处的山，近处的湖，入景皆是画，而青袍男子就是这幅水墨画中最浓重的一笔。

　　拍摄结束后，工作人员分别到不同的地方收拾道具，负责到湖心亭收拾道具的几位工作人员里正巧有懂得围棋的人，他的眼睛无意识瞥到桌上还没有收拾的残局，突然便瞪大了双眼，猛然扑到桌边，盯着桌上的棋局，嘴里不断念念有词。

　　边上几人正准备过来收拾棋局，手还没碰到桌案就被他猛地拦住，“别动！”这一声吼出，他才从刚才的状态中猛地醒转过来，对着同事莫名的眼神，忙紧急补救了一句，“等我先把这棋局拍下来再说。”

　　见他脸色凝重，边上人也不由激起了好奇心。

　　齐铭却根本顾不上同事的想法，他本人是业余的围棋爱好者，今天把这个摆棋的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也就按照自己最近关注的一盘公认的死局摆了出来。虽然他自认不是什么精通棋术的人，但现在的这盘棋却仿佛和之前的有那么些不同。

　　【求助各位围棋大佬们，请问这盘棋这样下可以吗？】

　　尽管心有猜测，齐铭还是不敢相信这种可能性。他删了又改，最后尽量用最保守的方式在围棋论坛上发出了这个帖子。之后便将手机塞进了兜里，继续收拾整理，浑然未察这篇帖子会引发的后续影响。

　　***

　　从那天上了星光网热搜的一碗面之后，T.T.W.组合的团粉就突然间从寒风中的小白菜变成了蜜糖罐里泡着的福娃。

　　前天是一碗面，昨天早上有四位哥哥元气满满一起上班的路透照，晚上还有楚方的单人综艺，据说接下来还会有不断的物料放出。

　　尽管只有短短几天，却让因为成员出彩的单人活动而被饭圈逐渐边缘化的团粉猛然坠入了幸福的怀抱中，仅仅看着几位成员这几天更新的星光网动态就是一出精彩的连续剧。

　　半夜里，闻戚在星光网上突然发了一条和之前画风迥异的西湖牛肉羹直拍图，没有配文，但夹杂在冷冰冰的营业宣传中格外突兀，和之前那一碗面相映成趣。

　　还没有看懂他这是什么意思，楚方在这之后发的动态就完美地解答了粉丝们的疑惑。

　　【楚方：说好的哥们、朋友、亲人、伙伴，你们却背着我偷偷……

　　再见，再见，我们的友谊就此破裂！（配图：洗碗机中的三个小碗和一个大碗.JPG）】

　　被楚方的配文吓到的网友点开他发的图片，又结合了闻戚之前发的动态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楚方还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安慰和抱抱，就被评论区里清一色“哈哈哈哈哈”的嘲讽扑了满脸。

　　杜若结束拍摄后，在回程的路上打开手机才看到网上的动静。

　　继闻戚和楚方后，宁安易也下场了，杜若打开手机的时候，他刚刚发了一条动态。消息很简单，只有两张截图，但信息量却多到爆炸。

　　一张是他昨晚发在群里炫耀的群聊截图，群名处细心地打了码；另一张是楚方经纪人发在群里的消息。

　　三个人的星光博必须要结合在一起在，在看完三个人的星光博，理顺前后关系后，网友都快要笑瘫了。

　　【所以说，这一切的导火索是杜若做的西湖牛肉羹，而点燃导火索的居然是宁安易？（感觉某种固有印象在脑海中无声坍塌）】

　　【“楚方”：宁安易，看你这老实模样，什么时候居然学会引战了？】

　　【我爱的男人们在为一碗西湖牛肉羹争风吃醋，而我竟不知道应该嫉妒谁……】

　　【我知道hhh，你可以嫉妒那碗羹（狗头.JPG）】

　　杜若翻着五花八门的评论，忍俊不禁，也跟风发了一条动态。

　　还在“哈哈哈哈”的网友们猝不及防就刷出了一条九宫格。

　　【杜若：今晚想吃什么呢？@闻戚@宁安易@楚方（配图：梅菜扣肉、麻婆豆腐、葱爆羊肉、松鼠桂鱼、东坡肘子、佛跳墙、拔丝芋头、粉蒸肉、剁椒鱼头.JPG）】

　　网友：笑容渐渐消失。

第二十四章

　　很多网友刷出杜若发的九宫格时，正好是中午休息时间，刷到这条动态的时候，看了看那可望而不可即的美食，再看着自己面前的伙食……

　　社畜疲惫了。

　　网友愤怒了！

　　【我刚刚在公司食堂打好工作餐，本来还在开心今天食堂里有水蒸蛋卖，就刷到了这个，瞬间就没胃口了（再见.JPG）】

　　【卧槽，哥们，你说说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上回你们大半夜地报社，我买了烧烤，吃完拉了一整天的肚子。今天又来？（满脸脏话.JPG）】

　　【啊啊啊啊啊啊！你只知道发图片，有本事送抽奖送吃的啊！回应回应回应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窥屏！（气到哇哇大哭.JPG）】

　　【亲爱的杜若同志，我认真地通知你，从今天开始，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分将减去一分，从101分降到100分，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形象分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呆滞.JPG）】

　　【哥哥，我们不再是你的小天使了吗？（我还是个宝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JPG）】

　　杜若的这条星光博将事件走向推到了高潮，无数围观网友在连番的精神攻击下短暂萌生了跳槽的想法。

　　没有其他要求，只有一条——

　　食堂福利一定要好。

　　在无数网友在评论区撒泼打滚的时候，一向活的像个假号的闻戚突然在杜若这条星光博下回复。

　　【闻戚：今晚想吃梅菜扣肉（星星眼.JPG）@杜若】

　　闻戚的粉丝看到那个萌萌哒的表情。

　　第一反应：愣住。

　　第二反应：愣住。

　　第三反应两极分化，一种无脑彩虹屁“啊哥哥你好帅你好棒你好有内涵”，更多的则在评论区发出了无情的问号。

　　【hello？你被盗号了吗？】

　　【闻哥，你被盗号了就眨眨眼！】

　　还有戏精粉丝在底下自导自演。

　　【5555，我们闻哥太可怜了，他只是很想很想吃梅菜扣肉而已，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一米八的宝宝（我编不下去了，你人设崩了知道吗？）】

　　杜若看见闻戚的这条回复，先是一愣，转头问身边的经纪人，“陈哥，我今天行程结束回去大概要几点？”

　　陈默假装无事发生地把手机倒扣在腿上，藏住了屏幕上显示的九宫格和开小号写到一半的评论，“应该要九点多了吧，大概率还会比这个更迟。”

　　杜若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如果要从头做一道梅菜扣肉，从浸泡和腌制开始，少说也要四、五个小时。

　　如果是九点以后才能到……

　　杜若低头慢慢地敲击着屏幕，真·吃瓜群众·陈默就松了一口气，也将屏幕斜向窗户的方向，继续开始敲评论。

　　杜若的回复刚刚发出去，就收到了两条关注人回复的提示。

　　点开那个红标标，两条还热乎乎的评论就这样跳了出来。

　　【宁安易：我都可以（乖巧.JPG）@杜若】

　　【楚方：我也都可以@杜若（斜眼笑.JPG）@闻戚】

　　杜若对比了一下三个人的评论，突然替闻戚感到了一种被“孤立”的心酸。

　　杜若“坏心眼”将手机收了起来，默默打消了把这个消息告诉闻戚的打算。

　　望向车窗外飞速远去的风景，手指放在车窗上，触到一片冰凉，让能清晰地看见印在车窗上自己脸庞上轻松的笑意。

　　反正，挺有意思的。

　　不是吗？

　　***

　　另一边，上午刚刚帮杜若拍完杂志内页的老莫这时候却已经在杂志社和总编辑吵起来了。

　　老莫拍着桌子，激动得脸红脖子粗，“我说了，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杜若这一组照片是拍的最好的！我给另一位艺人拍的那组照片和这套没有可比性！”

　　杂志总编辑一开始还绷得住，这会子也急了，“另一组艺人可是老牌歌星！你知道我们杂志社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吧她给请来的吗？啊？”

　　“那和这套照片又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们好不容易把她请来，结果她被内页的艺人给压了，你说她会怎么想？以后还能有合作机会吗？”总编辑一不留神儿，嘴一秃噜就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总编辑猛地堵住了自己的嘴巴，和老莫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老莫都气笑了，“得！所以就是因为她牌大，你就让我把杜若那组照片里最平凡地给挑出来？好给她面子和台阶？你到底对我的职业还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尊重！”

　　这回老莫拍桌子的时候，说漏了嘴的总编辑也只好等他怒火平息下来，才试探地问道，“那你想……”

　　“还是商量好的内页，”老莫盯着总编辑，一字一顿道，“不过，我要挑这套照片里最出彩的那几张。”

　　总编辑当场便变了脸色，断然道，“这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