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什么?”道里安问。
默尔曼没有回答,因为他压了下去,一只手将道里安的双手卡在头顶,另一只手像蛇似的钻进了道里安的裤腰。
“不行!默尔曼,如果他们回来……唔……停……啊!”
默尔曼快憋坏了,道里安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也是,他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做爱了,但这毕竟是别人的房子,如果弄上了痕迹,又或者安德烈他们突然回来……
“道里安,不许想别的,看我,只看着我……”
默尔曼在道里安的耳边又轻又哑地唤他,如愿地获得了身下人敏感的战栗,他的动作又快又狠,要把道里安钉在床上似的,可他甚至没有脱掉自己的任何一件衣服,就连皮带也好好地扣在腰上。
道里安在激烈地颠簸中注视着被欲望浸透的默尔曼,他身上穿着的是安德烈的衣服——他们原先的衣服在脏水里报废了,当然并不合身,可他总是努力地想要挤进这身衣服,哪怕他的肌肉几乎要崩掉前胸的扣子。
道里安大口喘息着,攀着默尔曼青筋暴起的手臂,在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默尔曼像只笨拙的,竭力想要钻进人类外壳的野兽,这想法太过滑稽,以至于道里安笑了起来。
默尔曼低下头寻找爱人的嘴唇,顺便想找他讨要一个理由,而道里安聪明地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回应给他一串甜蜜的情话。
“宝贝儿,我爱你。”
这场情事并没有持续太久,按照默尔曼以往的胃口,这还远远不够喂饱他,但他非常克制地停下了,并抱着道里安去浴室做了清理又重新将他送回卧室。
“真可惜。”道里安搂着默尔曼的脖子,欲望在他脸上留下一抹尚未消散的余红,他抵着爱人的额头说,“我的个人账号里还有一大笔钱,如果我还能用回自己的终端,就也在海边的高山上造一栋别墅,你讨厌人类科技,那就不要科技,不要任何智能设备,只有我们两个。你想要什么,都听你的。”
道里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也许是此刻他觉得幸福,又或许他只是同所有男人一样,在缠绵后总想说些大话安抚辛苦的伴侣,道里安不知道,他只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计划起未来,即便现在他们眼下的路正弥漫着浓雾。
“我只想要你,道里安,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默尔曼在道里安的手背上印下一吻,他用那双天真的纯粹的灰眼睛盯着自己的爱人,“但是道里安,我必须得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了。”
道里安嘴角上翘的弧度被逐渐抹平:“什么时候走?”
“今晚。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在明天晚上回来,如果遇上麻烦,大概会晚几天,我猜,三天?无论如何,安德烈和苏珊会代替我照看你,有任何事就叫他们联系我,好吗?”默尔曼这样说,表情和语气都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仍旧不肯告诉道里安他离开的缘由。
“好吧。”道里安掩饰着自己的失落,嘱咐道,“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我会的。”
第95章
道里安第二天起床时,默尔曼就已经离开了,他在枕头边给道里安留下了一把用塑料彩纸包装的糖果,道里安打开其中一颗,将那枚粉色的鱼尾巴塞进了嘴里。
安德烈和苏珊今天没有去上班,道里安知道他们在代替默尔曼“照看”自己,但这其实没有必要,道里安是一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他的病情也不会在一天之内突然恶化,他们没必要为了道里安耽误工作,但这对夫妻表示他们待在家里只是在休假,和道里安并无关系。
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雨,从进入春天后,雨水就格外多,天气预报中说,如果降雨再持续一周,那么海平面恐怕会上涨到一个令人担忧的新数字,建议沿海区的居民提前做好撤离准备。
每日新闻里又开始播报海神教的活动,他们最近似乎有什么祭典,视频里他们正冒雨狂欢。其中一名母亲试图带着孩子跳海,被管理局救援人员阻拦,由此遭到信徒谴责,双方发生了小规模冲突。
在经济类访谈节目里,专家们大谈起海洋生物的频繁活动给西部联盟造成的经济损失,但同时由于人鱼的出现,与之相关的产业链正在蓬勃发展,最典型的莫过于影视行业……
道里安顺着链接点进了《奴隶和马》最新季,他的记忆仍停留在五年前,当时这部低俗搞笑的成人动画还只能在地下网站秘密传播,如今所有人都开始公开讨论它的情节,并对里面的新角色,一位尾巴色彩斑斓的英俊人鱼王子津津乐道。
道里安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看完了《奴隶和马》最新季,但对那位人鱼王子的形象相当失望,毕竟在目睹了真正的人鱼后,那些在荧幕中出现的人鱼形象都无疑只是人类用贫乏的想象创造出的扭曲产物。
但道里安还是坚持看到了最后一集,并不停搜索起其他一切有关人鱼的信息。
他不能停下,因为当这间屋子里只剩下雨声和他自己时,难以下咽的孤独感,焦虑,忧虑,恐惧……所有你能想到的负面情绪都会顺着他隐隐作痛的腿骨爬上他的脊背,绞刑的绳索一般从身后一寸寸勒紧他的脖子。
道里安不知道默尔曼去了哪里,他总有种糟糕的预感,一定有什么事情正在道里安不清楚的地方发生,这并非他的错觉,因为安德烈夫妇的情绪也不大对劲,他们虽然照常在吃饭时热烈地探讨什么话题,并试图把道里安拉进这种氛围里,但道里安能看见他们眼角笑纹里藏着的恐慌。
可道里安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每天盯着卧室里那块显示屏看乏味的新闻。
默尔曼必然遇上了麻烦事,因为他没能在一天后返回,三天后也没能返回,今天是第四天。
雨仍在下,继前天和昨天之后,苏珊又打碎了一块盘子。
苏珊的假期仍在继续,但安德烈出门去了。
“默尔曼让我告诉你,他一切安好,很快就会回来。”苏珊在晚饭时对道里安这样说。
道里安能看出对方在竭力安慰自己,可这话甚至没能说服她自己。
“默尔曼究竟去了哪里,在做什么?还是不能告诉我吗?”道里安问她。
“抱歉。”苏珊低头避开他的目光,“但我向你保证,他是安全的。”
于是今晚是道里安失眠的第四个夜晚。
在将近午夜时,道里安听到了接连响起的爆炸声,沉闷且剧烈,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片刻后又重新躺了下去。
第二天他在新闻上看到了官方播报,说昨晚军方对沿海区危险生物做了无害化处理,为了表明这种行为的公正性,他们列举了那些“危险生物”的罪责,从摧毁水文气象站,到破坏海洋资源开采平台,海鱼养殖场……导致了许多无辜者死亡或失踪。
道里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正想切换频道,屏幕上突然放出几张失踪者的照片,道里安的动作顿住了,他猛地凑近显示屏,按下暂停键和回放,反复回顾那些失踪者的照片。
道里安觉得自己见过他们。
不不,不是在任何新闻或者寻人广告上。
他见过这些面孔,在康斯比联合疗养院那间布满了人鱼柱的地下实验室里。
是的,这些面孔,像极了其中几条人鱼的脸——道里安曾仔细地观察那些人鱼,因此对他们的长相颇有印象。
可失踪的人类怎么会变成人鱼被疗养院抓回实验室?
道里安也觉得荒谬,他猜想自己记错了,那些失踪者也许是被接了尾巴躺在维生器里的那几位,又或者干脆就是道里安的记忆出了错乱,他本来就有失忆的毛病不是吗?
道里安在短暂的震惊和自我纠结后否定了这个想法。
又一重夜幕抵达了道里安的窗台,今夜道里安不想看新闻,他很早就躺在了床上,希望明天的太阳能为他送回默尔曼,可事实上他连闭上眼睛也做不到。
屋子里安静极了,苏珊在自己的房间里,道里安能听见她在卧室里徘徊的脚步声。不久后,安德烈回家了,他们在客厅里小声交谈了一阵,接着回了卧室。
道里安将自己的听觉延伸至屋外,他感到一些多足的昆虫在屋子外的草地里爬行,遥远的街区传来微不可闻的汽车的鸣笛和飞行器的嗡鸣——这就是居住在富人区的优点了,足够的安静和宽敞的个人空间。
但无论如何,你总是要与其他人共享脚下的陆地,道里安在听见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这样想,也许是隔壁邻居路过。
然而几分钟后,道里安听见那些脚步声停留在了自己的窗台下——他住在二楼,有人正停留在一楼的窗口。
道里安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荧光。
不止一个人,许多人,一支八人左右的小队,他们包围了整间屋子。
几秒钟后,道里安从床上安静地滑了下来,打开了卧室的门,迅速地钻了出去。
就连道里安自己也觉得惊讶,即便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可他对此刻正发生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意外,也许从默尔曼离开的那天起,他就已经为此刻做好了准备。
前方依然是无尽的混沌和黑暗,道里安并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总不能坐以待毙。
“嘘——”
道里安刚出门没多久就被安德烈和苏珊推回了房间。
“你留在这儿。”苏珊在黑暗中对道里安说,“我们出去看看情况。”
黑夜无法阻止道里安的视线,他清楚地看到了这对夫妇手里的枪,很快他们将一把小巧的激光手枪塞进了道里安手里。
“希望你用不上这个,不过以防万一,你最好拿上它。”安德烈盯着道里安的眼睛,快速又清晰地发出指令,“找个机会从窗户逃跑,不用管我们,朝大海的方向跑,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你只管跑,默尔曼会在之后找到你。”
安德烈看起来无比沉着,似乎正把控着整个局面,对所有情况了如指掌,他这副样子无疑令道里安想起了默尔曼。
道里安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他,可现在不是时候,他唯一问出口的问题只有一个:
“他们是为我而来吗?”
道里安无法不感到愧疚,他感到自己亲手毁掉了这户善良人家的未来,如果不是为了保护道里安,他们本不用遭受这无妄之灾。
“当然不。”苏珊摇头笑了起来,“没人知道你在这儿,道里安,他们是冲我们来的,这一切与你无关。”
“但是……”
再没有闲聊地时间了,他们进入了屋子。
“记得保护好自己,找机会逃跑。”
这是安德烈和苏珊最后的嘱咐,他们接连出了卧室,不久后,楼下传来一些打斗声。
道里安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子里,他听到有人摔倒在地,有刀具插入皮肉的声响,凌乱的脚步声,桌椅碰撞,压抑的惨叫,哀嚎——是安德烈的声音!
那其实是极短暂的一瞬间。
你也许会在自动冰淇淋贩卖机前犹豫好几分钟来思考想要的口味;你也许会在试衣间花上半小时来思考买下哪种颜色的T恤;你也许会因为是否要接受一次约会而一整天犹豫不决。
但人生中所有决定命运的重大选择,通常是一瞬间决定的。
在那个瞬间,道里安想起了安德烈可靠的蓝眼睛,想起了苏珊安慰他时的笑容,以及默尔曼落在他手背上的吻。
所有的片段都是零碎的,其中混合了一些道里安从未见过的场景,比如水族箱一般的玻璃水箱,电网,彩色的热带鱼,海龟,无法抓住的双手,遥远天际传来的鲸鱼悲鸣,大火,断了头的人鱼……
这一切都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道里安的脑袋里响起嘈杂的白噪音,血液在身体里暴躁地奔涌,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在道里安的脉搏里跳动。
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头顶上拷问:
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叫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他看见一个又一个生命的逝去。
他看见自己缩在狭小的浴缸里哭泣。
无能为力……
脆弱……
渺小……
不堪一击……
这次也只能像个可怜虫似的龟缩在懦弱的壳里灰溜溜地逃走吗?
道里安回头望向窗外,雨声敲打着玻璃,叩问着灵魂的心门。
不。
道里安在黑暗中握紧了手枪,对自己摇头。
不。
第96章
那是训练有素的一只队伍,一部分人在楼下同安德烈和苏珊纠缠,另一部分人则分别前往二楼和三楼。
显然,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安德烈和苏珊。
道里安躲在拐角处静静地等待,把听觉的无形触手释放出去。
来到二楼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往东,另一人朝西——道里安的方向。
当一道黑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道里安毫不犹豫地按下手枪的扳机。
生命的逝去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情,比如扒掉插头,比如按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