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故意逗他笑,送他一切美好的东西,并由衷期望他的一生永远都能顺遂喜乐。
但不管闻兰因心里怎么想,他嘴上还在故意说:“别笑了,我不是对谁都这样的好吗?我对外时性格很谲诳的,你认真点!”
絮果却笑的更厉害了,捧腹时整个人都有点抖。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会莫名其妙的变少。好比本应该成双成对的罗袜,荷包里的银锭铜板*,以及絮果和闻兰因之间越来越少的距离。
老父亲连亭此时已经离开了,一边往廉深的书房走,一边感到心累,还有点想死,但又总觉得该死的是别人。好比闻兰因啊,廉深啊,他派到儿子身边的探子啊……
一辈子当特务的连亭,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幸好知情者不多,一一灭口应该还来得及。
他微微垂眸,认真思考。
不过,连亭的“认真”,很快就在见到廉深后被迅速打破。因为已经没那么胖的廉大人已经滑跪,让连亭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太好的理由送廉深去见佛祖。
“你知道吗?咱儿子和北疆王好像是两情相悦。”廉深开门见山,直说重点。
连亭也没客气,微笑着回:“那你知道吗,北疆王现在就在你家。”
廉深:“???!!!”
其实在去北疆之前,连亭也考虑过要不要把儿子安排在廉家小住。目前来看,就廉家这筛子一样、能让闻兰因半夜翻进翻出如过无人之境的防御能力,他儿子选皇宫才是明智的。
当今圣上的后宫实在简单,既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宫斗,也没有刻意需要担心的人。只有一个安享晚年、快乐退休的太后,和一个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皇后。后面据说贤安大长公主为了监国方便,也搬回了宫里小住,但她的出现,只会把皇宫的安全系数往上提,毕竟连亭也是听过大长公主十八能射虎的赫赫威名的。
廉深也顾不上去追究北疆王是怎么混进他家的了,现在他只想知道絮果和北疆王在一起多久了。
“知道这个做什么?”连亭皱眉,他没想到廉深还如此八卦。
“看看他们只是一时新鲜,还是来真的、喜欢了彼此很久啊。”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应对方式。如果可以,廉深还是希望自己儿子能像他一样老老实实的娶妻生子的。
连亭沉吟片刻:“那在我离京之前他们应该是还没有在一起的。”
廉深诧异:“这么肯定?”
连亭点点头:“因为絮哥儿当时还在说羡慕小叶子都有未婚妻了。”连亭不相信絮果如果已经和闻兰因在一起了,还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若无其事的真实羡慕。
倒不是说絮果演技不好,而是连亭对自己业务能力的自信,他翻车一回就够了,绝不可能再来一回。
廉深成功被说服,转而开始考虑:“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连亭回忆起了与儿子有关的情报。
最早,他是听说儿子搬去了长乐宫和闻兰因一起,但即便如此,絮果也没忘记每天去国子监上课。连亭当时都惊了,这么自觉的吗?都有点不像是他儿子了啊。
等再看到下一次的情报时,就变成了絮郎君开始逃课了。或者用絮果的话来说就是在劳逸结合,就像如果每天都上班,那早晚肯定会厌班。
“他还敢给逃课找理由?!”廉深猛的站起身,学霸老爹真的不能接受他有个混子儿子。
连亭可疑的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实话实说:“这个我大概也有责任。”以前他总以为儿子还小,什么都不懂,经常和他阴阳朝堂上的人和事。
好比有次儿子问他小皇帝出宫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他就随口回答说,出巡是需要正经理由的,不能说出去玩就出去玩,要说“堪阅河工,劝课农桑”,俗称给自己脸上贴金。小皇帝找不到贴金的理由,自然就只能选择偷跑,不告诉别人。
絮小果当时若有所思的点头,表示学到了。
至于学到了什么……
连亭反思三秒,他不应该乱教儿子的。
廉深:“……”说真的,确实像连亭能干出来的事。在这点上,自小学习君臣之道、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有点大不敬的廉深自愧不如。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就只有絮万千和连亭能坐在一起,像调侃普通人一样调侃皇帝了。
总之,在知道絮果终于开始跟着北疆王在宫里摆烂后,连亭还松了一口气,想着这是他的儿子没错了。平日里有家长的监督肯定是勤奋的,但该偷懒的时候也是一点不含糊。
如今想来:“不会是在这个时候,两人在一起了吧?”
这样絮果前面反常出宫上课的行为,也就有了比他热爱学习以外更加爱靠谱的理由——他发现了闻兰因喜欢他,他想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就短暂的逃避了一下。
只是出去没两天,絮果就想清楚了,他也喜欢闻兰因。
廉深听后,便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这想开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感情的事情怎么能如此儿戏草率!”
连亭再次陷入了可疑的沉默:“我的锅。”
絮果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其实遇事挺爱逃避。不是说那种遇到路上有不法之事的逃避,这种他反而很喜欢迎难而上的去主持正义。连亭指的是在亲密关系上,不管是面对家人还是朋友,絮果能凑合的就凑合,万不得已,不会和亲友发生任何矛盾与冲突。
这大概也和絮果太小就失去了娘亲有关,他不想再经历失去,就选择了装傻充愣。而不论是哪种感情,总是剪不清理还乱的,那就不剪。
连亭总觉得儿子这样不行,他见不得絮果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试图告诉絮果,有些麻烦放着不管,并不会自动消失,也不会一觉起来就迎刃而解,只会越来越糟,甚至给别人得寸进尺的信号。
连亭真的下了很大的功夫,才教会了儿子遇事果断,不怕事,也不躲事。
结果……
谁能想到他儿子的果断却用在了这种地方啊!
两位“lian”大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出半个字,因为他们能怨谁呢?怨这样教得不好?还是这样教的不对?
最后还是廉大人重新挑起话题:“所以我们怎么办?拆散?成全?假装不知道?”
玩转朝堂一辈子的廉大人突然发现,他不过也就是个凡夫俗子,他有个屁的七窍玲珑心,连自己儿子的感情问题都处理不好。假装不知道,什么都不做吧,他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就这么成全吧,他又不甘心,他真的很想抱孙子;强行拆散吧……又怕儿子产生什么前妻说过的罗密欧与伽利略效应。
应该是这俩洋名吧?廉深有点记不清了。
“那是什么效应?”连亭不耻下问,他还真的没听过这个说法呢。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什么西洋那边的悲剧故事,男女主角俩是世仇,别人越阻止,他们却越要在一起,对抗全世界。”廉深真的很怕,絮果一开始也许只是想试着玩玩,他们一阻止,反而阻止出了絮果的一身反骨,帮他最后和北疆王坚定不移了。
连亭恍然大悟,有道理,而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啊:“和絮哥儿摊牌。”
“啊?”
“摊牌,但不阻止,随便他们发展。”最快的结果,自然是两人就这么无波无澜的处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没意思、不刺激,或者因为其他什么理由而感情不和,就此分开。
廉深想到了自己和前妻。明明他俩都没什么致命的问题,也没什么不死不休的矛盾,可他们最后还是分开了,因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感情从不讲道理。也许有人会接受爱情变亲情,但绝对不包括絮万千。
絮果是絮万千的儿子,廉深有一种感觉,这方面他儿子会和絮万千一样,绝不妥协,也绝不凑合。
“那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一辈子了呢?”
连亭摊手:“那就是佳偶天成、百年琴瑟,既然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施主你又何苦非要当这个王母,强行拆散有情人呢?”
“怎么就变成我非要拆散他们了?!”廉深立刻不干了,不接受连亭在这件事里美美隐身。
连大人无辜回看,眉宇间的气质竟与絮果像了六成,他说:“因为我对这件事确实没意见啊。”
“呵。”廉大人对此嗤之以鼻,他才不信。只是当爹的比较心理再次上线,让他表示,“我就一定有意见了吗?我可开明了!”
连大人微微一笑,我比你更开明!
两个开明的爹,就像那天集市早摊上的糯米鸭,嘴硬的可怕。
隔日,圣驾回京。
文武百官出城相迎,闻兰因和絮果也都跟着去了。
在迎圣队伍的最前面,年轻的北疆王给了他哥一个“我终于也有恋爱谈了”的激动眼神,他的开心不言而喻,全世界都能感受的到。而他旁边的絮果……则在尽可能的和他爹演。
他爹也是没含糊,演技比儿子还好,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第一天回京。
连亭笑着对絮果说:“我给你带了份‘礼物’,你一定喜欢。”
絮果的笑容逐渐扩大。从小到大,每次外出回来,阿爹总会给他带礼物,当地与众不同的点心,看上去格外精致新奇的玩具,林林总总,让絮果对阿爹回家这件事总是充满期待。哪怕是在长大后的今天,听到阿爹这么说,他依旧会感到很高兴。
不苦大师也凑了上来,好奇问了句:“什么礼物非要在这个时候说?”
连亭没说话,只是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不远处的闻兰因,发现他果然在关注他们这边。呵。连亭对闻兰因态度堪称两级反转,爱恨就在一瞬间。昨晚之前,他还觉得北疆王被他儿子强迫挺惨的。昨晚之后,他能忍住不去找对方的麻烦,都只能说明他这些年真的开始修身养性了。
“因为这个礼物再走下去,可就藏不住了。”连亭对絮果这样说,满眼都是老父亲的慈爱。
说完,连大人便一步迈开,让人请出了跟在他身后一辆马车里的青年。车门前缓缓卷起的珠帘,宛如一副名家之作一点点露出了庐山真面。乌黑的长发,出众的面容,搭上青年略显腼腆但真诚的笑容,让不少人俱是眼前一亮。
京城从不缺美人。闻兰因一直在注意着这一边发生的一切,他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直至青年下车时,需要人搀扶、好像腿脚略有不便的动作,才让他开始警铃大作。
青年是谁,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闻兰因一边想着不可能不可能,一边又在青年的江左口音中破防。
青年的声音是那样好听,带着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惊喜,他笑着说:“好久不见,絮哥儿。”
周吴鹊起。
絮果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帘栊(long):古代一种能半挑起来的门帘,我会把图片发到微博上,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一下。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出自古文《洛神赋》。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会莫名其妙的变少:这话其实是来自我以前听过的一个地狱笑话——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会越来越少,好比成双成对的袜子,钱包里的钱,以及……波兰的土地。(感兴趣的亲可以去了解一下,波兰的领土面积打着打着就没了)
第130章 认错爹的第一百三十天:
连亭没对儿子说他是怎么在北疆遇到周吴鹊起的,因为他并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人给带回来。
这将会成为连大人一生封存的黑历史。
他总不能对絮果说,他之所以找周吴鹊起,只是一开始想着,如果闻兰因死不同意和絮果在一起,他就试试看能不能再给儿子撮合一个吧?
事实上,连亭一开始也没非要找周吴鹊起,他只是想找几个好看的以防万一。
周吴鹊起也不是被找到的,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这事情的起因就还要追溯到不苦大师身上了。虽然他娘和老婆都留在了京城,但他作为皇帝的表哥,还是早早就已经和皇帝说好,可以带着儿子一起随圣驾去感受塞北的风情。不苦对这次的塞北之旅也是挺执着,因为他觉得他在雍畿修道这么多年一无所成,很可能是因为京城的铜臭污浊了他的灵根,他要去地广人稀的澄净之地再努力沟通一下天地。
但就在即将出门的前一晚,他儿子纪小小突然发起了持续性的高烧,上吐下泻。作为父亲,不苦自然不可能抛下儿子独自去远游,他只能一边手足无措的抱着小小去找好友家医术高超的孙大夫看病,一边遗憾无缘了这次的北疆之行。
顺便和连亭痛哭,他可是连做法的道士都约好了啊。
不苦大师有个师弟,十年前就去了北疆修行,在当地有个不大不小的道观。不苦为了更加接近天地间的灵气,早早就把银票送了过去,让师弟开坛做法,包下了北疆之行期间整个道观的使用权。哪想到钱花了,人没去。
“那可都是我的私房钱啊私房钱!”不苦抹不开面子和师弟把钱要回来,毕竟是他亲师弟,这些年独自在北疆也不容易。
他只是差点哭晕在连家,毕竟给钱归给钱,心疼归心疼。
不苦只能千叮咛万嘱咐的对连亭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钱我就当是帮了师弟一把。但你必须答应我,至少去住一晚,好歹把灵气吸一吸,能吸一点是一点!真的,你信我,我请祖师爷上身算过了,西北有高楼,是吉卦!这次肯定灵!”
连·无神论·亭只是淡淡的瞥了眼不着调的友人:“我上辈子欠你的?”
虽然连大人的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最终他还是去不苦师弟的道观小住了一晚,顺便给儿子求了个桃花符。
没想到还真灵。
周吴鹊起就这样出现了,带着吴大娘子亲笔写的信。他开门见山的表示,这并不是一个巧合,这些年他其实一直生活在北疆,本来都准备动身去京城找絮果了,结果就听说圣驾要来,他以为絮果也会来,就没着急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