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刚刚接吻的时候,黎江也曾经隐约感觉到眼前仿佛闪过两道光,像是大雨之中的闪电都劈到了眼前。
直到跟着谢朗在大雨中快步跑向车子的时候,黎江也隐约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里在雨中驶出了停车场,尾灯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有些晃眼,因此也看不清车子的具体样子。
或许刚才不是闪电,而是车子的尾灯吧。
黎江也有些恍惚地想。
一路上黎江也都没有说话,甚至直到和谢朗一起回到湛江小区的家中,再到被谢朗抱进了浴室里,脱光了两人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他都仍然死死地紧闭着嘴巴。
谢朗打开花洒,让温热的水冲下来,然后就在花洒底下,这样赤裸着抱住了黎江也。
男孩闭紧了眼睛,明明刚刚已经哭到眼睛都变得干涩红肿,心理上已经不再想哭了,可却仍然感觉偶尔会有泪珠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那更像是一种身体生理上不可抑制的反应。
谢朗完全不催促,甚至也没有主动开口。
把洗发水挤到掌心,打出一手的泡沫,一下一下地抓着黎江也漆黑的发丝,像是在清理着一只被狂风暴雨打湿了羽毛的小禽鸟。
谢朗是沉默的,可是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的有耐心,先是头发,然后是身体,甚至连男孩细软的耻·毛都小心地揉搓了一遍。
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黎江也洁白的身体上泛着美好的光泽,晶莹的水滴从上面滚落,甚至带着一种仪式感。
男孩仍然不说话,但是却非常乖。
谢朗洗他的时候,会乖乖地举起手臂,或者背过身去配合,甚至洗到羞耻的部位时,也只是默默地、隐忍地把眼睛闭得更紧一些。
直到谢朗把他抱进了房间里,他才光着身体,怯怯地拉了一下谢朗的手:“朗哥……”
“做吗?”
他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可是内心却破破烂烂,破烂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用这样痛苦且不合时宜的方式去对着谢朗敞开,让谢朗进入。
“……不做。”
谢朗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地说。
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这是谢朗第一次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男孩的求欢。
可那实在是一个过分温柔的拒绝。
谢朗用毛巾把男孩重新裹了起来,然后拿过吹风机调成了暖风,站在床前,一点点地吹着黎江也的发丝。
湿漉漉的发丝被一层层吹干,渐渐变得蓬松而绵软,不像是头发,像是绒毛。
男孩被吹得又想哭了。
他抬起一双肿得像是小桃核一样的眼睛看着谢朗:“我妈说,当初她怀着我的时候,我爸出了车祸走了,家里本来就没钱,结果还出了这样的事,她那时候……本来是不想生我的。”
谢朗按着吹风机开关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吹风机的噪音一下子停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因为知道黎江也会继续的。
“其实以前,也偶尔会偷偷这么猜测——妈是不是本来就不想要我的,不然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呢?”
黎江也喃喃地道:“就是会想不通啊,明明我不是一个坏孩子。即使小的时候会调皮打架,可是也从没有让她操过太多的心,一直都觉得很委屈,可是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有时候就会想,是不是我真的不如大哥,所以她才爱我少一点,这么多年,就是抱着这个念头所以一直努力着,想着有一天我也出色一点,或许就……”
他说到这里微微哽咽了,从小到大那千百遍的疑问终于得到了答案,可那答案却又太残忍。
“朗哥,”那一瞬间,悲伤使黎江也抿起来的嘴唇近乎紧绷:“这不公平。
“是她把我生下来的,我没得选,这太不公平了。如果我早就知道……”
如果早就知道,不如就不要来这世上一遭。
他就像是一颗坏掉的蛋,从一出生就被母亲从窝里丢了出去,只是那坠落过程缓慢而痛苦,持续了二十多年,使他竟然错以为他也曾被用爱意孵化过。
“小也……”
谢朗的手掌抚摸着男孩的脸颊。
他想他懂得小也每一点的痛苦,哪怕在那一刻他甚至自己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懂,可仍然感觉在和男孩共同呼吸着同一片稀薄的空气。
人们总是说爱孩子是身为父母的天性;但事实上,这世上或许偶尔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但却从没有一个打生下来就不爱父母的孩子——
儿女对父母之爱是天性;不爱,才是出于后天的塑造。
“朗哥,你上次说过的。养育之恩,就报到不想报了为止。”
“嗯。”谢朗低低地应道:“所以,要买房子给她吗?但房子的事,本来不是衍成去买吗?”
“他说他那边,被前经纪人因为之前那个醉酒视频的事勒索了,暂时没办法掏钱买房了。我妈……我妈她就是因为这个事崩溃了,她……她觉得当初我如果肯背那个锅就好了。”
谢朗一时没有说话,修长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他并没露出太多显露情绪的神情,可即使是那样平静的样子,也带着隐约的不认同。
“对不起。”黎江也有些着急地抬起头,他心力交瘁,实在没心思再去掰扯大哥那些破事。
男孩的眼角带着一抹薄红,哀哀地道:“朗哥,我没别的办法了,我现在拿不出这些钱,就只能找你。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更知道你不会不答应我。所以我只求你一件事——别不让我还你。哪怕我要还很久很久,你也让我一点点、慢慢地还你,行吗?求你了。”
男孩用那双含着泪意的眼睛望着谢朗。他哀求的内容,和那双眼睛一样让人心碎。
黎江也从来没有和他要过任何东西。
哪怕是此时他们所处的这间房子本来是给他买的,他也没有接受过;
他背着破旧的帆布包,里面都是螺丝刀、电笔这样的工具,因为舍不得一坏就换新的家电,所以什么都学会了去修;
他一个人在S市租那么狭小的房间,用小小的冰箱装满最方便快捷的鸡蛋做食材,然后红着脸和他说:房间很小、隔音不好。
黎江也为了在他面前保有那份自尊心,已经用尽了全力。
可现在这个男孩为了黎母的房子这样苦苦哀求,自己亲手撕碎了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着的东西。
谢朗慢慢地蹲了下来,他本能地想,这样的姿势或许会让黎江也好受一些。
他抬起头看着男孩那张小小的、花儿一样的面孔,轻声问:“小也,即使是做我的老婆,也一定要还吗?”
那温柔的低沉声音,让黎江也差点哭出声来。
“嗯……”他几乎是呜咽着嗯:“朗哥,让我还。”
“那每个月还一点?”谢朗认真地问:“逾期的话,就收百分之一的利息,好不好?”
他倒很了解机制,但是配合男孩的时候,假戏真做得有点傻气,就好像一个空合同,数字留给欠钱的去填。
“好……”
即使是那么笨拙的哄,仍然让黎江也抱住了他:“朗哥,还有一件事。”
男孩死死地环着他的脖颈,像是明知道下一句话他会不同意:“这个房子,你让大哥出面去买,不要让妈知道是我……”
“什么?”
“朗哥……”黎江也用尽全力抱住谢朗,他当然有很多原因可以解释,比如他本来就没这个本事,比如他不想让黎母知道他和谢朗的关系。
可他停顿了一下,最终哽咽着说出了最真实的原因:“我妈说,她太苦了,没有这个房子就没指望了,这后辈子都没有亮儿了。朗哥,就他妈算我欠她的吧,或许生了我让她过得太苦了。这个房子给她,不要让她这么痛苦。之后我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联系了,不想让她记着是我的房子,就让她一辈子都觉得是大哥买的吧,把我这个人忘了最好。”
“朗哥,这一次,我全部都还给她——割肉还母,还得干干净净。”
第74章 《不再做朋友》
黎衍成的车停在谢朗办公室楼下时,明明已经熄火了好几分钟,黎衍成仍然坐在后座一动不动,直到开车的助理都有点耐不住了,转头问了一句:“老板?”
可黎衍成并不理他,只是用一只右手扶着额头,身子蜷缩着微微闭着眼睛。
助理其实对这样子的黎衍成倒并不陌生。
有时候黎衍成喝多了接下来又有工作的时候,就会这样呆在车上缓半天,只是,今天的黎衍成来之前其实并没有喝酒。
就在助理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黎衍成忽然抬起头,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倦意,但一把猛地推开了车门:“你在这边等我就行,我自己上去。”
他只扔下这么一句话,然后直接大步往电梯方向过去了。
停车场到谢朗在顶楼的办公室有私人电梯,行政显然知道他要来,从视讯里看到他就马上放他上来了。
电梯里三面都是明晃晃的镜子,一走进去便感觉好像周围有无数个身影围绕着他。
上升那一秒的失重感,甚至让黎衍成有些恍惚,他情不自禁地把镜子里的无数个自己一个个地、仔细地看过去,看得甚至入了迷。
“衍成?”
甚至还是谢朗站在电梯门口第二遍叫他名字的时候,黎衍成才终于恍过神来:“谢朗。”
他顺手整理了一下衬衫衣领,这才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你说找我有事?其实都这个时间了,不如干脆一起出去吃顿晚饭,边吃边聊,我知道有家新开的粤——”
他的状态切换得很快,只一瞬间就从那种迷离中跳了出来,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问。
“晚上有约了,不好意思。”谢朗打断他之后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地问:“咖啡,还是茶?”
黎衍成的目光非常迅速地从谢朗无比平静的面孔上扫过,虽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但是同时他却又无形之中感觉得到——他和谢朗这一次碰面,注定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红茶吧。”他说。
“嗯。”谢朗向行政淡淡地示意了一眼,随即便转过身,带着黎衍成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
“最近很忙吗?”
黎衍成在沙发上坐下来之后率先开口了,他试图以一种老友一般轻松的口吻开始对话:“很久都没好好和你见面聊一聊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最近几次见面好像都在医院,真是……”
“不忙。”谢朗答道。
“……”
黎衍成从初中就认识谢朗,当然一直都知道谢朗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
谢朗话少,却并不是冷漠。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在谢朗身上感觉到这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谢朗回答完这两个字,就坐在他对面又沉默了。
好奇怪,明明是谢朗找他说是有事。
可当谢朗不主动说明时,却也是他感到一种压在身上的沉重压力。
谢朗那样平静地凝视着他的时候,仿佛就已经很确定,他会先撑不住。
“谢朗,你是因为小也来找我的吗?”
黎衍成终于不得不做了那个先开口的人:“前两天开始,他忽然就不再去医院了,我和妈给他打电话,他都接也不接直接挂了。他是不是……”
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谢朗忽然站起来,走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