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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俗游戏_分节阅读_第41节
小说作者:云上飞鱼   内容大小:433 KB  下载:落俗游戏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4-25 00: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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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日晚,受地震和强降雨影响,S省乐亭县龙王沟镇突发山洪泥石流,造成2人死亡8人失联,交通出现中断。目前,当地政府正全力组织搜救。】

  夏安远夹烟的手没来由地抖了抖。

  一根烟快要燃到尽头,他也没往嘴里喂,似乎只是用这种方式来缓解此刻心里说不出的焦躁。

  他又把这两条新闻读了一遍,看着空气中的烟雾发呆。

  地震?

  对这两个字眼夏安远一点概念都没有,也不知道5.2级地震是大是小,容城会不会被影响到,如果会被影响到的话,那现在纪驰他们也许确实是通话信号受到了影响,或者是因为地震造成的混乱在堵车?

  突然想到这个关窍,夏安远连忙打开地图,准备翻找乐亭县到容城的距离,窗外突然一瞬亮如白昼的电光闪过,他下意识望向外边,才发现阳台的窗帘被风吹成了卷,雨水已经将那上面淋湿了大片。

  夏安远想起身把窗户关上,刚一站起来,漆黑的天穹就炸开一声惊雷,是恨不得将这天地震碎的力度。夏安远被这雷炸得浑身一抖,手机差点都脱手掉出去。

  他心惊肉跳地等这个雷轰隆隆地响完,房间刚安静下来没两秒,突然又是一阵急促的“咚咚咚”。

  “夏先生?夏先生”

  “夏先生您在里面吗?!”

  夏安远盯着那扇振振作响的房门,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了,察觉到自己挪动的脚步过于僵硬,他深吸了口气,两三步跨过去将门打开,门外站在最前面的,是纪驰带过来的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小的那位助理。

  此刻他急得满地转圈:“夏先生,请问您现在能联系上纪总他们么?我打他们的电话都打不通。”

  “刚才打过了,”夏安远缓了缓,极力保持冷静,他摇头,“打不通。”

  “您应该有纪总的私人号码吧?试一下私人号码呢?”小助理身后的工作人员急道。夏安远没见过他们,多半是张总那边的人。

  夏安远按开手机,将通话记录调出来:“就是私人号,试过很多次,都联系不上。”

  这些人闻言,顿时脸色铁青,傻子都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不对劲来,夏安远沉声问他:“你没跟着纪总?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小助理脸皱成了团,双手叠在一起,一刻不停地攥着,急得几欲要哭。他磕磕绊绊地说:“是、是,我下午本来是跟着的,中场会散会那会儿纪总让我回来看您,您不是睡着了嘛,纪总就让我留在酒店照顾您,万一您有什么吩咐……后面的事儿我都不知道,就只知道纪总改了行程,但我也没跟着了,具、具体情况是什么我实在是不清楚,听他们说……”

  “别什么听他们说,也别废话,”夏安远打断他,看向他后面那几个,“你们谁知道情况?”

  站小助理后面那个瘦高个开口了:“是这样,本来晚上没有安排纪总的行程,但这次项目的扶贫组那边出了点问题,不知道谁泄露了纪总今天到容城的消息,那头老乡吵着要见纪总,竟然还大张旗鼓地准备了长桌宴,晚上不去都不行,”他顿了顿,看了眼夏安远的脸色,继续说,“但那会儿雨早就停了,我们也看了天气预报,今晚那边不会下雨,离得也不远,国道也都好走,张总跟纪总一合计,干脆就把这个行程提前了,可谁也没料到……”

  “那边是哪边?”夏安远心头一震,往前一步,扣住门框,他听见了自己可怖的心跳声,也听见自己话里压抑不住的急促,“他们一共去了多少人?!”

  “十个人,”那人一脸凝重,他看着夏安远的眼睛。

  “他们去了,乐亭县。”

第62章 “好了,小远。”

  乐亭县的确不远,距离容城也就一两百公里的距离,在路况好不堵车的情况下,两个小时就能到。

  可此刻是狂风暴雨,出城的高速口塞满了车,好不容易上了高速,可见度和路况都差。车开得实在是艰难万分。

  夏安远浑身都在抖,但他似乎无所察觉,视线一直盯着车灯费劲照亮车前的那一方面积,雨线密密麻麻地交织其上,像奋力扑火的蛾群,撞在灯中和车顶,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雨刮器一刻不停地工作,但刮不干净,玻璃上留下了它们壮烈牺牲的痕迹,如瀑,如血流。

  夏安远知道为了安全起见,速度不能够再更快了,他掐着手心,人生中头一次这么后悔自己当初为了省钱而没去报名那个打折的驾校活动。

  他恨不得一脚油门直接飞到乐亭县去!

  后座的小助理见夏安远上车到现在一言不发,安慰他道:“夏先生,您也别太着急了,纪总张总吉人自有天相,兴许只是那边没信号才联系不上,咱们也报警了,那两个出事的不是咱们的人,警方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咱们的。”

  夏安远仍旧不语,出门出得太着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加件衣服在外面,此刻被车里的空调风直直吹着,膝盖缝都是凉意。

  他又打开手机,不停刷新app,但确实是太晚了,天气不好出门的也少,除了那两条官方发布的消息,压根就再没有当地的新闻传来。

  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无疑是一场熬煎,期间他又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纪驰的电话,手机快打没电了都没人接通。

  这场雨也下个不停,好在等他们终于到了乐亭县县城时,雨势终于见小,下了高速,又转国道,车开得更小心了,左手边是悬崖和奔流的河水,右手是黑漆漆的大山,车胎时不时总飞速地碾过积雨的水坑。

  他们跟着导航一直往前,快到龙王沟镇地界的时候被人拦下来,交警打着手势,在嘈杂的雨声中劝返他们:“前面塌方了!走不了!”

  “夏先生,路堵住了,开不过去。”司机将车靠边停下来,等夏安远发话。

  夏安远却直接拿上早准备好的雨衣手电自己一个人下了车,“我去,你们回吧!”他关上车门,不顾小助理的阻拦,边穿雨衣边往交警那边去。

  “同志,前面过不去吗?!”夏安远手挡在脑袋前面,遮住探射灯的灯光。

  “过不去过不去!”雨声中还有机器声在响,说话都得靠吼的,“太危险了!雨没停,余震都震两回了!什么车都进不去!”

  雨夜中被冲垮的山黑得嶙峋,夏安远看了眼前面,眼尖地看到了一条临时辟出来的小路和旁边停着的摩托车:“摩托车可以进去!”他往前走了两步,抓住交警拦他的手,“同志,我家人就在龙王沟镇,一晚上了都没联系上!你让我进去找找吧!”

  “那是人家志愿者搜救队的车,”交警往那头看了眼,摆摆手,“这里随时有可能再塌方!往里,泥石流把路都冲垮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进去也没用,余震都震两回了,雨又没停,你要进去,生命安全谁来保证?赶紧回吧回吧!”

  “是啊,夏先生,”小助理和张总那边的人也下车来劝他,“咱们先回乐亭县等,现在这情况,你就是去了也两眼一抹黑啊,太危险了!”

  夏安远又看了看那前面,半晌,下定决心似的转身:“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好好睡一觉,我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知道工作上的事情明天还需要你们去协调。但我必须得进去。”

  雨水很快把夏安远的脸浇湿,他指尖从容城出发起就没来由的哆嗦被黑夜隐没,他咳嗽了声:“你们别管我了,出任何事情,我自己负责,赶紧回去吧。”

  “夏先生……”

  “夏先生!”

  “这样!”夏安远对交警说,“同志,我也参加志愿搜救工作!我叫夏安远,二十七岁,曾有过一年的白云搜救队工作经验,参加过数次山林搜救和抗洪抢险,你们现在一定缺人手,特别是缺我这种有经验的搜救人员!人命关天,让我进去吧!我保证负责自己的安全,也保证可以帮得上你们的忙,绝不会给大家添乱!”喘息将水不住地往肺里汲,他忍呛忍得胸腔钝痛,往前扑了一步,抓住交警的衣袖,“同志?同志!让我进去吧,我有用!”

  雨终于彻底停下来了。

  一听不见雨声,纪驰就走出临时搭出来这个挡风的塑料棚,拿着手机四处找信号。

  “没用的,”张洲撑着快被压塌的棚子,将雨水顶了出去,“多半啊是信号塔出问题了,得等人来整修。”

  纪驰看着手机愣了会儿,把它收起来,坐回老乡家的小板凳上去,问张洲,“几点了?”

  张洲瞥了眼手表:“六点多了,天快亮了。”说着说着他又觉得不对,“您不是有手表呢么,看我忙着还来问我啊,被震傻了?”

  纪驰摸了摸他的手表,半晌才出神地答他:“忘了。”

  “哟哟哟,瞧您这失魂落魄的样儿,”张洲搬了个板凳到他旁边坐下,扫了眼棚子后面还睡着的老乡和下属们,放低声音,“让你失魂落魄一整夜的对象,不给我介绍一下?”

  纪驰不说话,抬头淡淡看了张洲一眼。

  这一眼给张洲看明白了,满脸不可思议:“我去!不是吧?”

  他又把板凳往纪驰那边挪了点,肩碰着肩,小声问:“他就是你大学时钱包里放照片那人啊?”说完他又嘟囔一句,“瞧着也不像一人儿啊。”

  纪驰把视线投到棚子外面去,清晨拂晓,云销雨霁,山的轮廓渐渐被微光勾勒出来,他们所在的这半山腰的风景也缓缓清晰起来。

  “你担心什么嘛,”张洲是S省本地人,平时放松下来说话的时候还带一点本地口音,“人家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睡得舒舒服服,咱们可是死里逃生一整夜都没个消停,你不担心担心你自己,担心人家做什么。”

  “你看看咱们,前头塌方堵路,后头又被泥石流追着跑,能被这老乡救一把那真算得上走了狗屎运,要不然呐咱们命全都得搭这。”张洲想想都觉得好笑,“你说咱们也都是高等教育出身,怎么这种时候就想不起来要往两边山腰上跑,那时候到底想什么呢,个个都傻不愣登的。”

  纪驰从小桌子上摸来老乡的烟点上,是包云烟,劲儿大,十足提神:“是你傻,不是我。”

  “行行行,是我傻,我傻行了吧,”张洲也抽了支烟出来咬在嘴里,“你看看咱们,来这山里走一遭,管他什么身份、开什么好车、”他抖抖自己和纪驰沾满泥浆的高级西装,“穿什么衣服、抽什么好烟,全他娘的泡汤,全他娘的打回原形,浑身加起来还不如个老乡一个遮风挡雨的烂棚子值钱。”

  “哎——这又是地震又是暴雨的,我得记上一辈子,”张洲话风一转,正经起来,“可纪总,咱们毕竟只来这么一次,他们是要在这生活一辈子的啊,你要不信,等老乡们醒了,您可以问问,他们年年几乎都得有这么一回,乡镇上修的路,年年修,年年垮,路都修不好,还怎么发展,果子种得再甜,还怎么运得出去。”

  “也不是我卖惨,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都穷害怕了,有什么机会不得抓点紧呐,所以说一听投资的大金主到了,人家赶也赶出来一桌子好菜。哪知道就遇上这事儿。”张洲“啪”一声点燃烟,吸了口,叹道,“我这小门小户的有心无力,这不是才顺道请您来看看嘛。在商言商,如果不是‘值得’两个字,我也不会费这么大劲,总之不会叫您失望的,您多考虑考虑?”

  天边的颜色变了,渐渐染上了青蓝色,纪驰站起身来,在这半山腰农户的小院子里环视四周,辨认出来山的面貌,树的姿态,他久久不说话,指尖的烟雾被轻风吹散,混在雨后清新潮湿的空气里。

  “徐老四——”山那头有人在喊,“徐老四——在不在屋头噢!搞快走搞快走,喊去一组村委会院坝里头集合,怕余震再把石头震下来咯!”

  雨棚里有人打着哈欠出来:“我这地势这么平得嘛!安全得很!”

  “安全个屁!”那人又喊,“搞快点!丽芬他们屋头都遭冲垮了!前头死了好多人哦!刘幺娃腿杆也遭绊断了,趁这会儿雨停了两哈转移!”

  纪驰他们也有人受伤,老乡家没有医疗用品,大家一听死了很多人,心全都提起来了,自然是赶紧转移到他们所说的村委会院子里更稳妥。

  一行人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院子比老乡家那个还平还大,背后也没枕着山,确实是安全许多,只是里面早就挤满了人,看大家狼狈的样子,估计都是昨晚连夜转移到这里来的,徐老四住的地方离这最远,几乎隔了一座山,所以没能及时赶到。

  纪驰他们被分到一个小帐篷里,里面竟然还准备了泡面和热水。张洲一见,两眼都在发光,他给纪驰泡好一桶递他面前,“嘶——多少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闻着香惨了!”

  纪驰道了声谢,却没什么胃口,留给张洲自己吃,转身坐到帐篷边上去,给伤员腾出休息的空间。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前面,几位穿着搜救队队服的人提着医药箱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他突然想起来忘记叮嘱张洲他们等回到容城别跟夏安远提这件事,正要回头,院门口传来一阵喧闹,他抬头望过去。

  “王哥,来搭把手。”那人喘着粗气,听声音就疲累得很,“这大伯腿被石头砸了,得慢着点,那边山头我都走完了,就剩他一个。”

  纪驰突然站了起来。

  “大伯您再忍一下,”那人蹲下来,将背上的人转移到救援队的担架上,偏头在手臂上擦了汗,把那张看不出来本来颜色的脸糊得更脏,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有些没站稳,像是对担架上的人露出一个笑,安慰道,“就好了,就好了。”

  说完这话,他视线习惯性地在这院子里梭巡了一圈,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忽然转回某个地方,定住了。

  纪驰也这么看着他。

  看他竟然穿一身短袖短裤,看他衣裳身体都裹了浑身的泥污,看他腿上跟泥水斑驳的深红色痕迹,看他乌七八糟的泥脸,在见到自己的这一刻似笑似哭,好像终于卸下了重负。

  那张好看的脸脏得已经不成样子,他浑身湿透了,布料黏巴巴地贴在身上,整个人像从泥潭里滚过一样,狼狈、可怜,只有上身的蓝色志愿者马甲还勉强能够辨出一点模样。

  纪驰心跳突然重重“咚”一声,像万籁俱寂时乍然响起震天的鼓擂,那些滞后的迟钝的冰冻的隔了夜的感受,在见到人的这刻,忽然汹涌地腾起来,成型了,上劲了。他心脏被这力道攥紧,像发出濒死的尖叫,穿透耳膜,化成剑,疾速狠厉地刺向他,刺向他隐晦的担心想念,刺向他在山间雨后清晨里虚弱羸顿的灵魂。

  他张张嘴,想喊那人的名字,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问他知不知道灾区究竟有多危险,那人却更先一步动作,拨开人流,风一样奔过来,狠狠抱住了他。

  尖叫停息了,狂潮停息了,疼痛停息了。

  风也停息了。

  世界仿佛寂静无声。

  像冰,怀里的人湿得没有温度。纪驰完全没防备,被扑得往后踉跄一步,摇晃着站稳,下意识想要回抱住他,手却突然间顿在半空中。

  他感受到了,那人脑袋埋进自己颈弯内,有一种无声隐忍的颤动。他感受到了,那人攀住自己时,力度要命,勒得自己骨头都要寸寸断掉。

  他感受到了,亘隔整整八个春秋,那人终于主动贴近的怀抱,充斥水和泥的腥气,也胸膛震着胸膛,呼吸拧着呼吸,依然教人好一番心悸。

  纪驰简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甚至疑心自己早已在昨晚的意外中身故,才得以拥有如此真切的梦寐。

  时间在此刻仿佛无限延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纪驰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缓慢抬起手,在那人背上轻抚,像安慰受惊的小孩,又往上,轻柔地摩挲那人头发脏乱的后脑勺。

  “好了,小远。”

  “我没事,没事了。”

第63章 “害怕啊。”

  “小远”两个字有魔力。

  像清零键,重置键,循环键,“哒”一声,就将夏安远从彻夜的寒冷黑暗中拖拽出来,磁带飞速倒回时发出卡顿的噪音,是他贫瘠人生中仅有的配乐。

  夏安远这时候才记起来他们彼此身份间,拴着一把铁锁,名为“不可僭越”。

  再抬头,他收拾好了情绪,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将纪驰上上下下打量仔细,没看到哪里有外伤,才终于把悬了一整夜的心落了下来。

  “纪总,您……”

  不知道是因为情绪变化太骤然,还是在风雨里摸爬滚打一整夜的后劲终于上来了,夏安远声音一出来就变了调,他吸吸鼻子,没再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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