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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指南_分节阅读_第2节
小说作者:风流书呆   内容大小:1.46 MB  下载:暗恋指南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3-12 23:5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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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期间秦青好几次来敲门,她都不敢应声。她知道那个孩子在担心她,所以怎么都待不住,每隔十几二十分钟就要来看看。   他甚至隔着门,慎重说道:“妈妈,您要实在放心不下,我现在就去找仓总和逸之借钱。以后我一辈子免费给蓝宇打工。有他们帮忙,钱最迟明天就能到账。您安心睡吧,别再哭了。”   沉浸在痛苦和悔恨中的姬兰,忽然就清醒了过来。   她踉跄扑到门前,尽量用平静的嗓音说道:“妈妈没事,你别卖你的东西,也别找仓总和徐总借钱。秦子实的债让他自己还。犯了法的是他,又不是你。这事你别管了,要不然你爸爸,你爷爷,还有你外公,都会生气的!”   秦青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迟疑道:“好的,那您早点睡。”   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姬兰知道,就算自己勒令他不许给秦子实还债,只要沈明淑那边装装可怜,他很快也会心软。哪怕抗下他根本承受不了的重担,只要能让两个母亲都开心,他便也开心。   他就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姬兰捂住嘴,颤抖地呢喃着。心中万般悔恨,千般疼惜,都是为了她自己的孩子。   听着秦青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姬兰才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痛苦中,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一声更比一声急。不用看姬兰也知道,那是她为防漏接,为养子设定的专属铃声,而她自己的孩子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待遇。   以往她总是会第一时间接起来,开开心心地聊会儿天,但此刻,她竟动也不动,只是麻木地听着。   铃声响了许久,终于停歇,过了数秒又开始不停地响。一个电话,两个电话,三个电话……不打到姬兰接听,那边是不会罢休的。   麻木中的姬兰忽然感觉到一阵厌烦,厌烦过后又止不住地升起一丝怨恨。   为什么总是在响啊?催命吗?   没错,是催命啊!催她儿子的命!牺牲掉秦青的一切,他们母子就有救了!   怨恨竟在这一刻浓得骇人。姬兰立刻爬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床边,接起了电话。她的嗓音很疲惫,很沙哑,还带着一丝哽咽:“喂,子实啊。”   “妈,钱筹到了没有?”秦子实急切地问。   “妈妈把所有珠宝都卖了。”姬兰慢慢在床沿坐下,用悲哀不舍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吗?这些珠宝里面有你爸爸送给我的求婚钻戒,有你外婆和你外公的定情信物。那是一条祖母绿项链,是你外公专门跑到印度找了最好的珠宝匠人,花了几年时间……”   姬兰一边抚摸戴在脖颈上的,被自己的亲儿子赎回的项链,一边讲述那些珍贵的过往。   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但秦子实根本没耐心听这些废话,急切地问:“你卖了多少钱?现在就打给我!”   哀伤而又滚烫的泪水,一秒钟变得寒凉。   出柜的时候,秦青仅有的一句道歉,是因为他伤了妈妈的心。可现在,秦子实把姬兰的心伤透,却还如此理所当然。他污蔑了她的亲儿子,有道过一句歉吗?他从她这里诈取钱财,有说过一句对不起吗?他犯了法,有真心忏悔过吗?   姬兰摇摇头,语气渐冷:“我没有钱,你的债,你自己还吧!”   她挂掉了电话,又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来到秦青门前。   “儿子,你送了妈妈一份礼物,妈妈也送你一份礼物。”她强撑着笑脸。   秦青很诧异,却还是乖乖跟随母亲到了车库。看见那辆失而复得的银色跑车,他愣住了。   “妈妈,这是……”   “你卖掉的跑车,妈妈帮你买回来了。”姬兰把车钥匙递过去。   秦青愣愣地站着,并不曾接过这份礼物。   姬兰的心情慢慢变得忐忑起来。   忽然,地下车库里响起一阵低柔的笑,宛如玉石落入水面,舒缓又悦耳。秦青以手掩面,露出微弯的唇,指缝里遮挡的双眸,却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   姬兰仰头看着儿子,眼里也沁出泪来。   秦青放下掩面的手,露出微红的眼,然后柔柔地,暖暖地抱住母亲,叹息道:“妈妈,这是麦琪的礼物吗?”   姬兰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麦琪的礼物是一篇很著名的小说。为了心中爱的那个人,于是小说的两位主人公都舍弃了彼此最宝贵的东西。   “这就是拥有家人的感觉吗?妈妈?”秦青满足地叹息着。   原来直到此时此刻,他在这个家里才真正感受到了一份不掺任何杂质的爱。   姬兰又想哭了,为自己的忽视,为儿子的委屈。   “对不起秦青,妈妈真的很对不起。我们都不要管秦子实和沈明淑的事了好吗?他们不是我们的家人,我们才是真正的家人。你不欠他们什么,我也一样。该给的,不该给的,我们都已经给得够多了,我们以后好好生活吧,再也不要管他们了。妈妈希望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啊!”   姬兰紧紧抱着秦青,一边忏悔,一边劝说,一边祝福。   秦青一遍又一遍地拍抚姬兰微微颤抖的背,用着无尽的温柔和耐心。   “好,我听妈妈的话,我不管了。”他给出承诺,继而又缓慢说道:“妈妈,您已经不年轻了,我也希望您能尽情享受自己的生活。把儿女养大,您已尽了责任,现在应该轮到我们来尽儿女的责任。您好好的,我也能好好的。”   姬兰感动得红了眼眶,心里的愧疚自责,潮水一般涌来。为什么她竟然产生了那么愚蠢的念头?她竟想用本该属于儿子的东西,去补偿一个根本不需要补偿的人?   秦子实的电话刚巧打过来,让头脑已全然清醒的姬兰感到无比厌恶。她拿出手机,狠狠点了拒接键,然后果断把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你看,妈妈说不管就是真不管,你要是不听妈妈的话,妈妈就生气了。”姬兰阴沉着脸警告道。   秦青除了点头,还能如何?毕竟他是一个再孝顺不过的孩子。   从车库回来之后,秦青坐在阳台的摇椅上,静默而又惬意地看着星空。一株爬山虎绕到他脚边,用细细的藤蔓挠他雪白的脚底。   他忽而发出一声低笑,惊飞了一只微微亮着的萤火虫。   996顺着排水管爬上阳台,焦急地问:“钱筹齐了吗?”   “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秦青把手机摆放在茶几上,一条条短信接二连三地蹦出来,告知他每一张银行卡都被冻结的“噩耗”。   姬兰肯定不会相信他的话,为防他被沈明淑哄骗,回头就把这事告诉了秦淮川、秦广元和姬明堂。这三个人岂容家产被一个罪犯侵夺,当即就采取了最有效的措施。   996拿起手机逐条翻看短信,整个猫都快炸了。   “喵!这下怎么办啊喵!为什么会这样?”它不敢置信地问。   “我也不知道。”秦青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996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质问又觉得问不出什么,于是便顺着排水管道爬上了三楼的阳台,想看看姬兰那边有没有筹到钱。   哪料它刚跳下栏杆,就听姬兰对着手机怒吼:“沈明淑,秦青的财产全都被我冻结了,你别想从他那里骗到一分钱!没错,秦子实是我养大的,但那又怎样?我在他身上花了不止一个亿!我送他读最好的学校,为了让他进哈佛,我捐了一座图书馆,我给他买车买房买奢侈品,这笔账,我还没找你算!坐牢?那他就去坐好了!他犯法不是我儿子逼他的,是他自己贪心!我没教好秦子实?那是因为他根子就是烂的,他随你!我儿子在你身边长大,他怎么就这么好呢?你去死吧!每年清明,我会给你上坟!”   姬兰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拉黑了沈明淑的电话号码。   紧接着,又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应该是秦宝儿的电话。这一家子人都是吸血鬼,逮着秦青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地吸!   不把她的儿子敲骨吸髓,逼上绝境,他们不会罢休!   “妈的,都给我去死!”素来优雅端庄的姬兰竟然狠狠把手机砸在地上,嘴里还骂了一句脏话。   刚跑进屋就被砸了个正着的996捂住脑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喵嗷!”   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嚎叫响彻夜空,惊动了楼下的秦青。他抬眸望了望,侧耳聆听片刻,末了轻轻一笑。   996抱着凹陷了一个小坑的脑袋满地打滚,待疼痛褪去才抽着冷气爬下楼。   路过秦青的阳台时,它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看,额头多出一个扁扁长长的手机印,恰好横在“土”字上,凑了一个“王”。   看见脑门写着“王”字的小肥猫,秦青忍俊不禁,掩面低笑。   996回过味来,恶狠狠地说道:“秦青,又是你在搞鬼!你把主角受坑害到这个地步,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回应它的是秦青更为悦耳动听的低笑。   996狼狈不堪地下到庭院,翻出围墙,奔入夜色。一个多小时后,它来到了秦子实的家。   沈明淑正在砸东西,叮铃哐啷一通乱响,玻璃碎屑并着金属块四处飞溅。996连忙爬上博古架,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它算是被砸怕了。   秦子实颓然地坐在一旁,用双手一遍又一遍扒犁头发。   秦宝儿躲在厨房里探头探脑地看,脸上写满了焦虑不安,一只手还小心地捂着肚子。   打不通姬兰的电话,又不敢给秦广元、秦淮川、姬明堂打电话,秦子实拿出手机,哑声说道:“我明天就找买家把房子、车子和珠宝全都卖掉。”   合着他让姬兰和秦青卖掉所有财物,他自己的东西却分毫未动。   996惊讶地瞪圆眼睛,心里觉得有些异样,却又缓缓舒了一口气。这事能解决就好。   “不能卖房子!”沈明淑尖声叫喊。   “不能卖我的车和珠宝!”秦宝儿也从厨房里冲出来。   “不卖掉这些东西,我上哪儿筹钱?我会坐牢的!”秦子实一意孤行地翻找着中介电话。   “你不能卖我们的东西!你凭什么?”秦宝儿冲上来抢夺手机。   “凭这些东西都是花我的钱买的!没有我,你们还住在贫民窟!”秦子实一把推开秦宝儿。   秦宝儿摔倒在地,痛得捂住了肚子,却又心疼自己的财产,连忙爬起来抢手机。兄妹俩拉拉扯扯地打了起来。   沈明淑原本想劝架,却又忽然尖叫一声,“宝儿你流血了!你,你的屁股——”   秦宝儿反手一模,整个人都愣住了。   鲜血沾满了她的掌心,而她的肚子正一下一下抽痛着,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在滑落。   “妈妈我流产了,快送我去医院!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我还要嫁入豪门的!妈妈救我!”秦宝儿无助地喊。   沈明淑如珠如宝地疼了秦宝儿二十多年,对这个孩子的看重比秦子实还深。她连忙冲上去推开秦子实,半抱着女儿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秦子实愣了许久,然后才跟上去。   996分明看见他脸上不显半点担忧或自责,反倒拿出手机慢慢腾腾地发了一条短信,然后诡谲一笑。   996眨了眨眼,那点异样的感觉不由更重了。   秦宝儿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孩子,身体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失去了生育能力。   躺在病床上的她一边流泪一边给孩子的父亲,也就是她口中那个家产百亿的富二代打电话。富二代不接电话,她就发短信,反反复复地发,又在不断加深的绝望中等待。   看见她万念俱灰的样子,想到她被毁掉的一生,沈明淑心如刀绞。   秦子实买来一些日用品,整整齐齐摆放在病房的柜子里,满脸都是担忧的神色。996站在他脚边,仰头看去,却见他眼里藏着一丝阴狠的笑意和闪烁不定的寒光。   不由自主地,996的毛都炸了。   放好东西,秦子实对沈明淑说他去外面给妹妹买些滋补品回来。   沈明淑疲惫地摆摆手,让他去。这个家从未经历过这么多悲剧,叫她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   有了钱,找回了亲儿子,她怎么过得还没有秦青在的时候好呢?   到了病房外面,秦子实慢慢走到楼梯间,打了一个电话:“事情太凑巧了,但和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不用你骗,秦宝儿自己就流产了,还失去了生育能力。”   “我已经知道了,她在微信里哭呢。”电话那头的人幸灾乐祸地笑着。   于是秦子实也笑了:“是的,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他的亲妹妹流产了,一辈子都毁在今天,而且还是他一手造成,他竟然笑得出来?他甚至说老天爷都在帮他?   躲在角落里偷听的996,绿眼睛瞪得溜圆。   “下一步按计划行事?”电话那头的人问。   “是的,你现在就给秦宝儿发短信吧。”秦子实走出楼梯间,拦住推着餐车走过长廊的外卖员,随便买了一份十元的鸡汤。   特地跑出去给秦宝儿买滋补品?他可没这个闲心。   996默默看着主角受的一举一动,心里充满疑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命定之人?这样的人,老天爷为什么会帮?它搞不懂了。   秦子实拿着一盒油腻的鸡汤,站在抽烟区抽烟,这里离秦宝儿的病房很近,稍有动静就能听见。   病房里,秦宝儿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欣喜若狂,连忙点开查看,然后脸色越来越白。   【是,我就是耍你的。这个孩子我本来就要弄掉,现在流产了更好。你要怪就怪秦青吧,要不是他得罪了我,我也不会报复在你身上。你要死就死到他面前去,我谢谢你!】   996跳上床头柜,不敢置信地看着这条短信。   秦宝儿果然大哭起来,两只手捏成拳头,一下一下捶打自己的肚子。   沈明淑抱住她焦急地安慰,自己也哭得很惨。   秦子实丢下烟头冲进病房,问明情况后看了看那条短信,又看了看秦宝儿和富二代男友的照片,苦笑道:“这人我认识。他叫庞永安,因为秦青告发他贪污公款,所以他被蓝宇开除了。他恨秦青,又惹不起秦青,才会跑来骗你。他很快就要坐牢了,还结了婚有了孩子,宝儿,你被秦青害惨了!”   秦子实才是导致一切悲剧发生的罪魁祸首和幕后策划者,可如今,他却把火引到秦青身上。   996歪着脑袋,张大嘴巴,震惊不已地看着这个命定之人。   秦宝儿哭得更为伤心,嘴里高声咒骂着秦青。沈明淑咬牙切齿地坐在一旁,两只手神经质地抖动着。   秦子实捂住脸,疲惫又绝望地叹息:“爸爸因为秦青,死在车祸里。宝儿因为秦青,一辈子都不能当母亲。我现在也因为秦青要去坐牢。我们一家人都怎么了?上辈子欠了秦青吗?”   “我们不欠他,是他欠我们!”沈明淑慢慢把颤抖的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他害死了我老公,又来害我的两个孩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我要他死!”说完这话,沈明淑站起身就走。   996连忙跟出去,脑子里搅合着一团乱麻。它终于意识到秦子实在做什么。他想利用沈明淑除掉秦青。他在杀人!   沈明淑开着车来到蓝宇总部。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不断有人走进那栋穿云入雾的摩天大楼。   沈明淑握紧方向盘,默默等待着,后视镜里显现出她血色弥漫,杀意昭彰的一双眼。   996坐在副驾驶座,胖乎乎的爪子不断抓挠皮质坐垫,反复纠结犹豫着。   沈明淑是来杀秦青的,它要怎么做呢?秦青死了,它可以等在这个世界,总有任务者会进来,到时候重新换一个搭档也就是了。   秦青一点也不听话,还总喜欢耍着它玩,不好好走剧情,把世界搞得一团乱。他死了是好事啊!   这样想着,996看见秦青从徐逸之的车里下来,徐逸之继续往前开,驶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996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毫不犹豫地从沈明淑的车子里跳出去,朝秦青飞奔。   “秦青快跑!沈明淑要杀你!”它用尽力气大喊。   没有人能够听见它的话,除了猛然回头的秦青。但是,正缓缓往前开的徐逸之的车,竟也停了下来。不顾汽车就在路中间,堵住了来往车辆,徐逸之飞快跨出车门,朝秦青跑去,素来含笑的风流眉眼,此刻竟释放出骇人的戾气。   背对他的秦青没有看见他的反常。   在秦青的正前方,一辆汽车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途中却与另一辆车撞了一下,速度大为减缓。   这意外的一次碰撞,为秦青创造了足够的时间。只要他退后几步,上到总部大楼的台阶,躲到巨大的雄狮雕塑后方,就能轻轻松松躲过这次劫难。   然而,时间就在这一刻冻结了。   奔跑中的996迈着四爪滞留在空中。   后方的徐逸之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僵立不动。周围行走的人群,来往的车辆,甚至空中飞过的鸟儿,全都被禁锢在这个没有一点儿声息的空间里。   秦青也无法动弹了,可他的眼睛还能看,大脑还能思考。   时间被不明的力量静止,可沈明淑的汽车却半点不受影响。她狠狠撞开挡了自己路的那辆车,用力抓住方向盘,把油门踩到底,赤红着眼朝秦青急速撞去。   越来越近的时候,秦青甚至能看清她眼里的刻骨仇恨。   秦青想后退,想躲避,身体却仿佛包裹在冰块里。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是天道!   天道借沈明淑的手,在清除他这个异类。他已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到了生死一线之际,秦青反而平静下来,脑海中响起一片沉沉的叹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竟只是回过头,好好地,深深地,眷恋地看徐逸之一眼。   只这一眼,就能弥补所有遗憾。   可他背对徐逸之站立着,身体被时间和空间冻结。   怎么才能看他最后一眼呢?如果上天能赠给他唯一的一丝怜悯?   就在这时,奇迹真的发生了。秦青的目光在急切地搜寻中竟借由一辆车的挡风玻璃的反光,看见了站在他身后,正朝他跑来,却被冻结的徐逸之。   那人深邃的眼眸专注地望着他,急切地想要抵达他身边。   于是,秦青满足地笑了。   沈明淑的车也已经驶到近前。   只有死亡才能让秦青放弃徐逸之,然而他没想到,死亡会来得如此快。   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掩映在挡风玻璃中的徐逸之的身影,竟仿佛骤然捏碎了时间和空间的结界,在撕裂一般的脆鸣中重获自由。他吐出一大口鲜血,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闪现到秦青身旁。   他伸出手臂,狠狠捏碎了禁锢着秦青的时间和空间,让那刺耳的碎裂声响彻天际。   更多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他却不觉疼痛。捏碎时空的双手,已然血肉模糊,骨节尽断。   他轻轻拉了秦青一把,温柔低语:“乖乖,别怕,天塌了我帮你撑着。”话未说完,更多鲜血便喷溅而出,点点滴滴洒在秦青脸上。   呆愣中的秦青被推到一旁,时空的碎片刺进他的身体,让他也吐出了许多鲜血。内脏被焚烧着,被碾压着,被撕碎着。   仅仅只是被波及,秦青就如此痛苦,于是他可以想象,此时的徐逸之又有多痛。   快要摔倒时,秦青看见沈明淑的车狠狠撞上了徐逸之。那人高大的身躯滑出很远,在地上洒下一片血迹。   秦青疼得哭了出来,那么狼狈,痛苦,无法自控。   他朝徐逸之倒下的方向伸出颤抖不止的手臂,然后便落入了一个宽阔的,结实的,温暖的胸膛。一双强健的手臂紧紧把他抱住,也在微微地颤,细细地抖,仿佛在承受无法按捺的恐惧。   灼热的手掌贴上秦青的心脏,把一股炽热而又澎湃的力量渡了进去。   被时空碎片割裂的身体和灵魂转瞬得到了修补,而秦青连抱住自己的人都来不及看一眼就昏厥过去。

第40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今天是徐逸之的葬礼。”996蹲坐在病床边的柜子上,干巴巴地说道。   秦青缓缓坐起,怔愣了许久才渐渐找回那天的记忆。破碎的时空,迎面撞来的汽车,徐逸之染满鲜血却还在温柔地,笑着的脸庞。   泪水骤然跌落,带着滚烫的温度。   秦青掀开被子摇摇晃晃下床,用颤抖的手脱掉病号服,换上摆放在柜子里的白衬衫和黑西裤。   “沈明淑的车明明开得不快,都能把徐逸之撞死,他真的好弱啊!你当时也像个傻子一样愣在那里,非要人去救。我还提醒你了!”996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闭嘴!”秦青回过头呵斥,爬满血丝的眼瞳浸泡在凄楚的泪水里。   这是他头一次用如此酷戾的语气对996说话,苍白的薄唇微微颤抖着,竟再也发不出声音。他狼狈地回过头,用虚弱无力的手勉强换好衣服裤子。   “哎,秦先生你去哪儿?你身体还没恢复呢!”一名护士推开门走进来,握住了秦青的手腕。   秦青连挣脱的力量都没有。破碎的时空终究对他造成了一些伤害。如果他连这种局部的时空崩塌都无法承受,可以想见,当世界重启的时候,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魂飞魄散,万劫不复……那样的下场,又能比现在好多少?   “我去参加我男朋友的葬礼,可以吗?”秦青凝着泪,颤声问道。   这样一张如画般美丽的脸庞,竟因为无法承受的哀伤而碎裂,搅得护士也心疼不已。她慢慢放开秦青的手,转而推来一张轮椅,瞒着护士长,悄悄把人送上了车。   殡仪馆内,徐逸之的身体沉睡在一口漆黑的棺木中,纯白的玫瑰扎成巨大的花束,摆满了灵堂。   徐逸之的家人与他关系都不亲厚,此刻竟只是以宾客的身份站在最后一排。   立在灵前负责接待宾客的是仓洺。   每一位拿着白玫瑰走上前祭拜的来宾,都会受到他慎重的一礼。外界都说他与徐逸之情同兄弟,看来是真的。   门口又走进来一位宾客。看清他的脸,站在仓洺身后的亲友和同事们,便都开始窃窃私语。   仓洺抬眸看去,脸上一片漠然。与周围人的惊诧,愤怒,排斥不同,他对此人的到来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看见他并不阻拦,徐逸之的家人也只好忍气吞声。   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支白玫瑰的秦子实暗暗舒了一口气。他早就料到仓洺会是这种反应。那人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祇,早已摒弃了普通人的情感。   他不会愤怒,也不会驱逐,更不会指着他的鼻子叱骂他是杀人凶手的儿子。   沈明淑已经被抓了,案件正在审理当中,却牵连不到秦子实。秦子实今天来,一是为了看看仓洺的反应,二是为了当众道歉。他毕竟是杀人犯的亲属,一句“对不起”总要说的。   即便仓洺不接受这句无用的话,好歹也能给他留下一点好印象。记者也混在宾客里,拍了照片发上网,还能为他洗白一点。   秦子实低了低头,藏起眼里的快意。徐逸之把他害得这么惨,转天就遭了报应。而他在变卖家产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早年用秦广元和姬明堂给的压岁钱,在浦市买了一套别墅。   浦市经济腾飞后,那套别墅的售价已高达上亿元。而秦家和姬家,根本就不知道那套房子的存在。   卖掉了那套房子和一部分财物,秦子实已经补上窟窿,与优途达成和解。   对不起他的人,如今一个死一个伤。而那个足以颠覆他人生的危机,竟在秦家和姬家的馈赠下轻易化解。   这就是命啊!有人无论做什么都能逢凶化吉。有人哪怕耗尽了力气,也只是在尘世中浮浮沉沉罢了。   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啊,我想得到的,最终都会得到吧?这样想着,秦子实便来了。   此刻的他面上哀戚,心里却十足畅快。冥冥中他甚至有种预感,就连仓洺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最终也会属于他。这个世界最好的一切,都会属于他!   心情激荡之下,手里的花枝被捏扁,沁出一些绿色液体。秦子实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口黑色棺材,棺材里躺着的尸体,叫他阴鸷的眼沁出一丝愉悦。   报应啊……一句轻叹含在喉间,正待抒发,一只纤弱的手忽然将秦子实推开。   原本就有些异响的灵堂此刻才是真的喧闹起来。   “秦青,你怎么来了?你身体还好吗?”站在一旁的姬兰担忧地问。   立在灵前容色冷漠的仓洺猛然抬头。   秦青推开秦子实,踉跄着朝黑色棺木走去,微红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具苍白的尸体。   仓洺连忙走上前,想把他抓住。   秦青伸出苍白的手,抵住了仓洺的胸膛,不允许他阻拦自己。这一抵,没有什么力道,甚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只要随意一拂便能挣开。   但仓洺却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无法再前进。他漆黑的深眸紧紧追随着这道蹒跚的,瘦弱的,苍白的身影,刚毅冷峻的脸庞无法自控地显现出疼惜的神色。   秦青一来,万众瞩目的秦子实瞬间就变成了一抹不被看见的阴影。手里的花枝骤然捏断,带着深深的恨意和不甘。   秦青走到棺木边,垂眸看向徐逸之宛若沉睡一般的俊美容颜。   为什么这人可以打碎时空的禁锢,将他救下?为什么这人拥有可以抗衡天道的力量?为什么明明也是男配,却可以主宰命运?   这些疑惑,重要吗?   以前秦青觉得很重要,他甚至曾反复地试探,反复地揣测。可现在,当生命消逝,万念成空,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原来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要有你的存在……   可是你已经不存在了……   一滴泪水落在徐逸之苍白的脸上。据说染了泪水的灵魂,走在黄泉路上的脚步会格外沉重。   秦青就是要他沉重,重得迈不开腿,重得转过头,重得不得不往回走。   秦青俯下身,在所有宾客错愕万分的目光中,吻住了徐逸之早已冷透的唇。   在葬礼上亲吻一个死去多日的人,这幅画面超出了很多人的承受范围。有人觉得恶心,有人觉得恐惧,还有人觉得肮脏。   整个灵堂越发地喧闹起来,秦淮川和秦广元已推开周围的宾客,焦急地奔上前。   他们觉得秦青一定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不顾体面,不畏人言,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一个死人!   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仓洺。他大步上前,把秦青拉入怀中,不顾棺材里躺着的是他唯一的朋友,竟狠狠关上了棺盖。   砰地一声巨响震得灵前的三炷香都颤了颤,断裂的香灰扑簌簌落入炉鼎。   秦青开始挣扎,仓洺冷着脸把他的身体禁锢在自己怀里。   仓洺一只手紧紧箍着秦青的腰,一只手飞快褪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住秦青单薄的身体。   “他已经死了!”他用极度压抑的声音沉沉地告诫着。   秦青摇摇头,哽咽道:“死的应该是我。”   这句话让仓洺漆黑的眼眸里碎光迸裂。他把宽大的手掌覆在秦青后脑勺上,以不容人抗拒的力量,把秦青的脑袋摁压在自己的肩窝内。   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衬衫布料,刺得仓洺生疼。他紧绷的脸庞显现出痛苦的神色。   站在一旁的秦子实近乎骇然地看着这个慌乱的,压抑的,痛苦的仓洺。秦青出现之前,最好朋友的死亡都换不来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秦青出现之后,他从高高在上的神明,骤然跌落了神坛。   他变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普通人。在秦青的痛苦面前,他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他比秦青更痛苦。   秦青还在挣扎,想要多看徐逸之几眼。仓洺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按压着他的脑袋,让他无法看见那口黑色棺木。   “在这个世界上,连一花一木都有存在的理由,为什么就你该死?”他甚至说出了这样一句悲天悯人的话。   秦青不断摇头,无声哭泣。他的挣扎很无力,却又那么坚定。   仓洺垂下头,脸颊贴合着秦青凌乱的发丝,不断温柔耳语:“不要哭,就算他走了,我也能为你撑起这个世界。”   “可是我只要有他的世界。”秦青心如死灰地呢喃,静默片刻,又更为剧烈地挣扎起来。   仓洺眸色骤然一暗,竟也加大力道更为紧密地抱住了秦青。两个人都不舍放手,只不过一个为了已失去的人,一个却为了得不到的人。   所有宾客都在看。   可是仓洺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秦青,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秦青颤抖的脊背,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秦青凌乱的发丝,一回又一回地温柔劝慰:“我在呢,我会一直在的。没有徐逸之,还有我。”   瞒不住了,但其实他也从未想过隐瞒。   是的,他爱着秦青,无视了道德与原则,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和非议,悖逆地爱着好友的伴侣。他甚至在好友的葬礼上,不顾一切地把这个伤心欲绝的人拥入怀中。   宾客们虽然极力按捺,却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站在人群里的秦子实,狠狠揉碎了手中的白玫瑰。   为什么秦青总能得到最好的?不,他不是得到,他是抢夺!他得到的这些原本都应该属于我!秦子实的眼里,沁出阴狠至极的冷光。   跟进灵堂的996恰好看见这一幕,吓得抖了抖。   仓洺低沉的嗓音一直在耳边回荡,像一条缓慢流淌的江河,带着浩瀚无边的包容力。他肩窝里散发着清冽的雪松气息,还带着一点乌木的沉和柑橘的暖。   秦青一边流泪,一边聆听,一边嗅闻。恍惚中,他竟觉得拥抱自己的人就是徐逸之。那人似乎从未离开。   脊背不断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带来安定和慰藉。颤抖挣扎的秦青终是慢慢恢复了平静。他不愿抬眸看仓洺一眼,只愿沉溺在徐逸之尚在人间的假象里。   仓洺一直拥抱着他,直到他不再流泪,不再挣扎,沉沉睡去。   “你们来主持葬礼,我先走了。”仓洺抱起秦青,垂眸看着他哭红的眼和苍白的脸,语带疼惜地对徐逸之的亲属说道。   徐逸之的父母已经亡故,他的远房叔伯立刻站出来,诺诺点头。   手里捏着一朵软烂的花,秦子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仓洺远走。对方甚至都没注意到,人群里还有一个杀人犯的亲属。   半夜时分,秦青在自己的卧室里醒来。   仓洺已经走了,床边却还萦绕着他的气味。可以想见,他定然坐在这里等待了许久,也凝视了许久。   时空破碎的一瞬间,有一个人用浩瀚的力量修复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那个人是仓洺吗?他和徐逸之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很快就被秦青忽略了。再多的猜测和疑惑,都已经不重要了。   秦青走进浴室,脱掉睡袍,对着镜子查看肩胛骨上那朵珠光盈盈,色泽粉嫩的花蕾。两片花瓣舒展着,其余的花瓣还蜷缩在一起,它永远都不会再盛开了。   996小心翼翼地走到浴室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偷窥秦青。   “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秦青拢着半褪的衣衫,嗓音沙哑地问。   996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然后迟疑点头:“想,你会告诉我吗?”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告诉你的了。”秦青勾着薄唇淡淡一笑。   这笑容不像释然,倒更像是万念俱灰的空荡。   996跳上洗漱台,歪着脑袋看秦青。   秦青反手抚摸着肩胛骨上的小小花蕾。   “我啊,不是什么蔷薇。”他低缓柔和的嗓音在封闭的浴室里荡出涟漪。   “我早就猜到了喵。你是恶之花吧?”996冷哼一声。   “恶之花?和那个差不多。”   秦青穿好睡袍,走到阳台,缓缓躺在摇椅里,空洞的眸子望着夜空,失神地呢喃:“红尘之花,你听过吗?”   “红尘之花?”996呆了呆。红尘怎么能开出花来?   “正如浓郁的恶意能够催生出恶之花,滚滚红尘,滔滔浊世里的爱与欲,悲与欢,人们的贪念、绝望、不舍、眷恋,同样可以变作泥土,孕育一朵花。日月星辰是这朵花的露珠,朝云晚霞是这朵花的花瓣,而爱欲,就是它的养料。”   秦青用赤裸的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那木质摇椅便在晚风中轻轻晃动起来。   996目瞪口呆地听着这段话。   “我说没有爱会死,从来不是骗你的。”秦青低低一笑,笑声里藏着苦涩。   “只要有爱,我就能活下来,所以我不需要什么神力,更不需要什么积分。来到这里,我想试着寻找一个爱我的人。很久很久以前,刚凝聚成花种的我,偶然被一个人得到。那人用血液浇灌我,用灵力滋养我,我以为那就是爱,于是悄悄与对方结下了生死契约,做了他的伴生花。”   秦青闭上眼睛回忆:“可是啊,在他身边,我从来没开过花,反倒因为那生死契约,一次次地帮他抵挡死劫。他进阶,我为他扛下雷劫,他遇险,我为他挡下刀剑。还记得我那满背枯藤吗?”   996仿佛明白了什么,嗓子眼里一阵干涩。   秦青睁开眼,凄楚一笑:“每每帮他挡下一次死劫,我的藤蔓就枯萎一寸。一寸又一寸,终至万劫不复,神魂俱灭。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宿命,我以为每一朵红尘之花都需要经历千万次生不如死的劫难才能求得一份赖以存活的爱。”   泪珠无知无觉落下,沾湿了秦青的脸。   “可是啊,跟着你来到这里,遇见徐逸之。忽然之间,就那么短暂的一夜,一点声息都没有,我那枯败不堪的藤蔓竟结出了一朵小小的蓓蕾。”   秦青直起腰,俯下身,看着蜷在自己脚边的996,哑声问道:“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996呆呆地看着秦青泪水莹然的眼眸,那深深的痛楚,叫它无法成言。   “它是徐逸之的爱啊。”秦青凝着泪轻轻笑了:“不需要千万次的劫难,不需要残酷的试探和考验,不需要付出灵气和寿元,他爱上我了。你知道,用爱凝结这么一朵花,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秦青搭放在摇椅上的双足放了下来,踩在沁凉的地板上,头也低垂着,嗓音沙哑地问。   996摇摇头,只觉得无比震撼。   然而更震撼的,还是秦青接下来的话。   “他的气运、寿元、力量,以及一切,都将与我共享。没有这般决心就不能凝结这么一朵花。当花蕾浮现的时候,传承的记忆告诉我这样一个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事实。他有什么,便给了我什么。而我,从未被人如此爱过。”   几滴滚烫的泪落在996的爪子边,叫它害怕地退后了几步。   秦青依然在述说:“他如此待我,我又岂能吝啬?只要他要,只要我有,都给他又何妨?所以我才会拒绝那个攻略任务,现在你明白了吗?”   996僵硬地点头,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它终于明白秦青为什么会说他一直都在努力活着。只要得到这样一份爱,他不需要神力的修补也能活着。   可是现在,他连这唯一的一份爱也失去了。   996忽然为秦青感到悲哀。   “现在徐逸之死了,你会怎样呢?”它隐隐猜到了结局。   “不久之后,当花蕾凋谢,我也会死。”秦青浑不在意地说道。   “那你岂不是太惨了?爱可以让你活,也可以让你死。运气不好爱上一个短命鬼,那不是很倒霉吗?”996真的搞不懂这个奇怪的种族。   “怎么会呢?只要不与对方结下生死契约,就能单方面享用对方的寿元、气运和力量。不断引诱别人爱上我,而我牢牢守住自己的心,总有一天,我能登顶仙途,万世长存。”秦青摇摇头。   996睁大眼:“喵,那你们这一族很厉害啊!你傻吗?你怎么结了两次生死契约?”   “第一次是为了报恩,毕竟是那人将我带到这个世上。第二次是因为爱。为了那么一个无情无义、眼盲心瞎之人,我可以付出一切,为了徐逸之,我还有什么不能给?我知道这是一场豪赌,然而是输是赢,我不在乎。”   秦青笑了笑,半点也不显得绝望悲哀。   “只要秦子实死了,这个世界就能重启对吗?重启之后,所有人都能回到原位?”他低声问道。   996悚然一惊,连忙说道:“所有人都能回归原位,除了你!你会魂飞魄散的!”   秦青抚摸着肩胛骨上的花蕾,笑声轻快:“一朵花的使命是什么,你知道吗?”   996急促开口:“是开得漂亮!你还能苟一阵吧?那就好好享受这段时光不行吗?”   秦青摇摇头:“不,一朵花的使命是凋谢后零落成泥,滋养下一个生命。”   说完这句话,秦青立刻站起身,换了一套黑色休闲服,半夜驾车离开了秦宅。996火急火燎地跟了上去。   一个多小时后,秦青来到了秦子实为沈明淑购买的那栋别墅外。他把自己的车抵押在租车行,开走了一辆SUV,陌生的车型,陌生的号牌,即便被秦子实瞥见,对方也不会警觉。   996急得快哭了:“你该不会想要撞死秦子实吧?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你只是个苦情男配,人家却是主角,还是命定之人,人家是有天道护体的!你还不知道吧,他欠的那1.4亿已经还清了!他手里还有一套豪宅,卖掉之后除了还债,剩下的钱够他开公司创业了。他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啊!你想杀他,死的只会是你!”   秦青摇摇头,语气平静:“我不想撞死他,我只想让徐逸之活过来。”   “你何必呢!反正花蕾还没凋谢,你能多活一段时间,为什么要寻死?”996苦口婆心地劝阻。   “庞永安怎么会找上秦宝儿?是秦子实安排的吧?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用极致悲惨的命运,堆砌了他的平步青云。剧本里就是这样写的不是吗?像我这样的男配还有很多吧?所有人都是他的垫脚石,或被利用,或被压榨,或被牺牲。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呢?他配活着吗?”   秦青头一次用怨恨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以往,他对秦子实总是无视的。   996哑口无言。其实它也不是很理解天道为什么会选中这种人。   等待中,天空忽然下起了雨。雨丝在路灯的照耀下拉出一条条金黄的线。路边的草叶和花茎被金线打得直颤。   这样的场景让秦青想起了桥洞下雨瀑中,与徐逸之的那个夹杂着潮气的吻。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为他撑伞,也不会有人用缠绵爱意,为他滋养出一朵生命的花。   微肿的眼落下滚烫的泪,刻骨的仇恨染红了秦青的瞳孔。   他握紧方向盘,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他以为自己至少要等到明天早上,却没想到秦子实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家里的车被沈明淑撞得稀烂,还有两辆车拿去变卖还了债,他只能搭乘出租车。   他付了钱,从车上下来,在公文包里一阵摸索,似乎在找伞。   这给足了秦青撞击的时间。   996扑到方向盘上,焦急地低喊:“秦青,你别干傻事!”   秦青推开它,点燃引擎。   车灯忽然点亮,照射在不远处的秦子实身上。他抬手挡脸,露出疑惑的表情。   秦青正待踩下油门,一只大手忽然拉开车门,解开安全带,用力把秦青拽下去。   996愕然地喊了一声:“仓洺?”   仓洺把秦青拖入雨中,抓着他的两只胳膊,让他遭受冰冷雨滴的浇淋。   “你想干什么?徐逸之不在了,你也想永远消失吗?”仓洺阴沉的语气里压抑着极度的愤怒和痛苦。   夜色也无法掩盖他漆黑深眸里燃烧的火焰。此刻的他,宛如一只被重创,又濒临死亡的野兽。

第41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冰冷的雨滴不断落在秦青苍白的脸上,耳畔的低吼裹挟着怒火,燃烧了这个微寒的夜。   “仓洺?”秦青用虚弱沙哑的嗓音,轻轻唤了一声。   只这一声,所有怒火便都熄灭,所有痛苦压抑都变作一个疼惜而又不舍的拥抱。   秦青被拢入一个宽阔的胸膛,大手覆住他的脑袋,挡住了不断砸下的雨点。   这个怀抱很温暖,很安全,还带着雪松与乌木,柑橘与玫瑰混合而成的香气。   三月的微风徐徐,五月的阳光灿烂……在这寒冷雨夜,在这绝望与仇恨交织的瞬间,秦青竟联想到了一些很光明的东西。   他微微挣扎了几下便安静下来。   “仓洺?”他唤了一声,有些茫然,有些无助。   “是我。”仓洺哑声回应着,大手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一些,然后又应了一声,“是我。”   可以对所有人冷酷的他,唯独拿秦青毫无办法。哪怕恐惧愤怒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软着语调哀求:“留下来。”   “什么?”秦青意识模糊地应着。失去了下手的最佳时机,他的心彻底消沉。   “要怎样才能留住你,秦青?”仓洺把滚烫的薄唇贴合在秦青冰冷的耳边。   他呢喃问着,却又仿佛在祈求,“徐逸之能为你做的,我都可以为你做。你到底要什么,秦青?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句话,卑微到连秦青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抬头看向仓洺,而这人正低垂着眼眸,深深凝望着他。   雨滴顺着仓洺纤长的睫毛滑落,落在秦青毫无血色的脸上,然后继续缓缓滑下。   滑过唇角时,秦青藏到了一丝苦涩。恍惚中他意识到,那竟不是雨滴,而是仓洺的一颗泪。   仓洺会哭吗?   秦青摇摇头,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猜测。   仓洺怎么会哭呢?   “秦青,你到底想要什么?”仓洺不断追问,眸色越来越沉。更多雨滴顺着他的睫毛滑落,洒在秦青脸上。   秦青闭紧薄唇,竟然不敢去尝这雨水的滋味。   “我想要徐逸之活过来。”他静默许久才哑声开口。这是他唯一的愿望,哪怕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死亡。因为那个人,早已用死亡,换回了他的存活。   “我不能让徐逸之活过来。”仓洺黑沉的眼眸里溢出浓烈的痛苦,微微停顿片刻,然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我可以变成他。”   “什么?”秦青愣住了。   “我可以穿他经常穿的衣服,我可以换他最喜欢的发型,我可以学着像他那样风流地笑,也可以学着像他那样半带机锋半带调侃的说话。”   仓洺闭了闭眼,用无比艰涩的嗓音继续说道:“我可以变成他的替代品,陪在你身边。这样可以吗?”   如不是亲耳听见,秦青绝对不敢相信,如此卑微的,甚至舍弃了自我的一段话,会从意志坚定,唯我独尊的仓洺口中说出来。   冒雨走到近前的996和秦子实也都愣住了,然后一个露出了“卧槽”的惊骇表情,一个咬牙切齿,满脸狰狞。   秦青张了张口,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仓洺的眼睫上滴落的雨水带着苦涩的滋味,染上了他的舌尖。   仓洺捧住秦青的脸颊,缓缓说道:“神会厌倦祂的帝国,却不会厌倦祂小小的花朵。”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叫秦青本就混乱的思绪变得更混乱了一些。   他满脸茫然地问:“什么?”   他眼睛睁大,嘴唇微张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傻。   仓洺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有温柔在流泻,也有爱意在涌动。   “这是泰戈尔的诗。”他哑声说道。   秦青愣愣地问:“你也会读诗?”   “遇见你之后,我就会了。”仓洺慢慢低下头,嘴唇几乎贴上了秦青冰冷的鼻尖。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秦青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一点一点变得灼热。是发烧了吗?   “意思是,哪怕掌控寰宇的神,也只钟爱盛开在祂眼前的花朵。你就是我的花朵。”   在这大雨滂沱的夜晚,仓洺终于把他滚烫的,急跳的,赤城的心剖出来,双手捧到秦青面前。   “我一直爱着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哑声述说着自己的秘密。   秦青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眨眼,“你暗恋我?”   “是的。”   “你想和我在一起?”   “是的。”   “哪怕当一个替身?”   “是的。”   一句一句地问,一句一句地答,为了留住这个人,仓洺可以毫无保留。他抹掉秦青脸上的雨水,鼻尖低着秦青的鼻尖,哀求道:“留下吧,留在这个世界,留在我身边。”   秦青愣了许久才苦涩地摇头:“不可能的。徐逸之不在了,我也会不复存在。”   “你会一直都在。”仓洺坚定不移地说道。   “你根本不知道徐逸之为我付出了什么。”   “我知道,我可以付出更多。”   两个人的对话,被秦子实撑开雨伞的响动打断。这人咬着牙关问道:“秦青,你刚才想撞死我?”   秦青转头看向对方,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辨识出这张扭曲的脸。   “秦子实?”身体本就虚弱,还淋了一场大雨,此刻的他已经有些发烧了。仓洺的告白,消耗了他太多心神。   仓洺摸了摸秦青滚烫的额头,担忧地说道:“你生病了,我带你回家。”   至于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秦子实,竟直接被他忽略了。   仓洺招了招手,隐在黑暗中的豪车便缓缓开过来,车门打开,两名保镖撑着两把大伞,把仓洺和秦青严严实实遮住。   仓洺把秦青抱进车里,脱掉对方湿透了的外套,裹上保镖早已备好的毛毯,又绑好安全带。   “你把秦青的车开回去。”他对一名保镖说道。   秦青的车很快就开走了,仓洺脱掉自己湿漉漉冷冰冰的西装外套,然后才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秦子实急匆匆地走过去,弯腰看向车内半阖着眼眸,已经有些烧迷糊了的秦青。   “你想杀我?你大可以试试。”他冷笑着挑衅:“连法律都制裁不了我,你算什么东西?”   冥冥中,秦子实就是知道,秦青是个低贱的,可有可无的,总是会被践踏的存在。对方根本就不配站在他眼前,更遑论与他争斗。即便仓洺就在这里,憋了许久的话,他也要一口气说出来。   他甚至觉得,即使是仓洺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996硬着头皮从仓洺脚边溜进车里,依偎着秦青。它知道秦子实的底气从何而来。这人无论遇见多大的困境,都能不付出任何代价轻易挣脱。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他自然可以猖狂。   真的好讨厌啊喵。996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担忧地看着秦青泛出潮红的脸。   仓洺弯腰坐进车里,温柔地抚了抚秦青滚烫的脸,然后才直直地看向车外。。   一双野兽般无情的眼眸,像打量腐肉甚或死物般地打量着秦子实。冰冷如刀的视线,带着勃然怒火与深切的憎恶。   秦子实吓得倒退了两步,握雨伞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然而仓洺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摆摆手,让司机把车开入了冷雨滂沱的夜色。   996愤愤不平地抱怨:“喵,你真没用!你应该狠狠教训他一顿!”   话落它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教唆主角攻去对付主角受?喵了个咪的,它的脑子也瓦特了吗?   所幸仓洺既听不见它也看不见它,只是默默捧住秦青的脸,让对方的头倚靠在了他的肩窝。   半道上,仓洺给自己的家庭医生打去电话,让对方先行去秦家等待。   看见仓洺抱着自己的儿子回来,从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显现出焦急担忧,甚至是疼惜爱怜的神色,秦淮川:“……”   儿子生的太漂亮了也是麻烦啊!前有狼后有虎的,他一个都不敢拦!   秦淮川眼睁睁地看着仓洺把儿子抱进卧房,送入浴室,调好水温,放入浴缸。   “你出去。”   把秦青浸泡在热水里,准备脱衣服裤子的时候,仓洺冷冷开口。   秦淮川默默吸了一口气:“……好的仓总。”   仓洺黑沉的眼眸不经意地扫过蹲坐在马桶盖上的996。   996抖了一抖,也灰溜溜地离开了。   仓洺这才剥光秦青,拿莲蓬头不断冲刷对方的身体。滚烫的水打在冰冷的肌肤上,引发了一阵轻微的颤抖,紧接着便有更多红晕浮上秦青茫然无助的脸。   他睁开雾蒙蒙的眸子,愣愣地唤道:“仓洺?”   “是我。”仓洺半跪在浴缸边,用大手揉搓秦青冰冷的身体。细腻而又湿滑的肌肤磁石般吸附着他的掌心,激起的却不是情欲,而是疼惜。   掌心触碰到肩胛骨处的小小花蕾时,他眸光微暗,却又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秦青软软地歪倒。   仓洺连忙伸出手臂,把这人抱进怀里,就像抱着一束花枝,重了怕碰落他的花瓣,轻了又害怕永远失去,最后只能轻喘着,压抑着,沉默地看了他许久。   洗完澡,穿好衣服,把人抱上床,让家庭医生打了针,喂了药,仓洺才抽出空余时间,把湿漉漉的自己也洗干净。   秦淮川给他送来一套睡衣,回头看看蒙在被子里的,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儿子,小声问道:“仓总,你今晚是睡客房吧?”   “嗯。”仓洺穿上不合身的睡衣。   秦淮川松了一口气。   “你先睡吧,我等着秦青退烧了再睡。”仓洺又道。   秦淮川有些心梗,又觉得仓洺不至于禽兽到欺负一个生病的人,这才走了。   仓洺来到床边,掀开薄被。   秦青果然没睡着,微湿的睫毛轻轻颤着,眼珠在眼皮下来回晃动。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徐逸之?   仓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便爬上床,把无法入眠的人抱进怀里。   秦青立刻睁开眼,试图挣扎。   然而仓洺仅用一句话就让他平静下来,“睡吧,假装抱着你的人是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仓洺之前说的话并不是激情中的虚假承诺。只要能留住秦青,他愿意当一个影子般的,没有自我的替身。   熟悉的雪松气息和乌木的沉香把秦青包裹。这个胸膛如此温暖宽阔,像一块足以扎根存活的泥土。所有挣扎都化作了眷恋,哪怕是假的,只这一夜,骗骗自己也好。   秦青抱住仓洺,把脸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里,无力地闭上眼睛。   呼吸间全都是徐逸之的气味,仿佛他还活着。   秦青睡得沉了,仓洺却一夜未眠。   翌日醒来,仓洺已经去了公司。床头放着一张纸条,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中午我回来陪你吃饭。】   工作机器一般的仓洺,何曾丢下过工作陪谁吃午餐?   秦青拿着这张纸条,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996蹲坐在床头柜上,遗憾地说道:“唉,攻略仓洺的任务已经过期了,要不然我们一定能拿到回城卷轴。回了主神空间,主神一定有办法给你续命。不过你要付出的代价可能会很高。但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   秦青用指腹摩挲着纸条,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痒。   他愣了愣,继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掀开被子,冲入浴室,脱掉睡衣,对着镜子查看。   那朵略有些舒展的花蕾此刻竟然在怒放。一片又一片淡粉的,溢着珠光的花瓣,层层叠叠,颤颤巍巍,肆意吐香。   不知是蜜糖还是牛乳,亦或世上最浓最甜的琼浆散发的气味,霸道地充斥着这个小小的空间,令人不可遏制地联想到最最旖旎,最最绮璇,最最梦幻的东西。   996捂住鼻子,脑袋一阵眩晕。   它指着秦青背后的那朵宛如珠玉,形似朝露,又仿佛微明晨曦的花,不敢置信地问:“你不是说徐逸之死了,它就会凋谢吗?它怎么开了?”   秦青反手抚摸着这朵灼而艳的花,脑海中划过一些碎片般的记忆。   “……或许你站得太高了,当你打碎自己,再把自己洒进这滚滚红尘,你会发现很多乐趣。”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把自己打碎?”   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秦青与徐逸之的对话。   把自己打碎,把自己打碎……   难怪那天在听雨轩的光柱里,他明明看清了仓洺的脸,却无法拒绝对方的吻。难怪他们的气味一样的清冽醇厚,难怪他们的拥抱一样的温暖安全……   秦青慢慢抬起手,捂住自己苍白的脸。   “你怎么了?”996担忧地问,“你哭了吗?”   秦青摇摇头,放下手,露出的却是一张又哭又笑的脸。泪水在眼眸里闪动,微笑却挂在唇边,此刻的他竟然不知道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996用爪子碰碰他的腿:“你的花开了,你能活下来吗?”   “嗯,我活下来了。”秦青点点头,嗓音无比沙哑。   996长舒了一口气,问道:“你的花为什么开了?是有另一个人爱上你了吗?是仓洺?”它忽然瞪圆了眼睛。   喵了个咪的,如果是仓洺让这朵花开了,那岂不是代表仓洺爱这个花妖爱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寿命、气运、力量,一切的一切都和秦青共享,那秦青还当个屁的苦情男配啊!   一时之间,996竟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只能烦乱地磨着爪子。   秦青摇摇头:“一个人的爱,只能让我开出一朵花。”   “可是徐逸之已经死了呀!”996迷糊了。   秦青摇摇头,没有解释,看向镜子里那朵怒放的花,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这样的真相,即使是他也完全没有想到。真的太出人意料了,他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   中午,仓洺果然回到秦家接秦青去外面吃午饭。   进餐的时候,秦青不断打量仓洺的脸。   仓洺抬眸看他,忽而启唇一笑:“看我做什么?”这个笑,竟然有些风流。   “没什么。”秦青立刻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吃菜。   饭毕,仓洺让服务员把餐桌收拾干净,末了把隔壁包间的人叫进来。   一名身穿西装的男人提着一个公文包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连串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奋和期待,还有隐隐的贪婪从眼底流露。   秦青疑惑地看向仓洺。   仓洺指着西装男说道:“他是律师,来颁布徐逸之的遗嘱。”又指了指那群老老少少,“他们是徐逸之的家人,来听遗嘱。”   “为什么在这里听?”秦青隐隐猜到了什么。   仓洺没答话,冲西装男扬了扬下颌。   西装男立刻拿出遗嘱,逐字逐句念诵。那群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从兴奋期待变作了愤怒不甘。   秦青沉默地缓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开口:“徐逸之把全部遗产都赠给了我?”   “是的,包括蓝宇的股份。”西装男点点头。   “我们不服,我们要起诉!这份遗嘱是假的!”一名五十多岁的男人愤怒地拍打桌面。   “我也是遗嘱的见证人,它是真是假,我最清楚。你们不是徐逸之的直系亲属,要打官司,我让蓝宇的律师团陪你们打。”仓洺淡淡开口。   男人沉默了下来,其余人便都露出绝望的神色。蓝宇的律师团从来没输过任何一场官司,他们告了也是白告。可能一场官司打完,在场所有人的财产都会被巨额律师费掏空。   男人看向面容平静的秦青,不忿地说道:“你和逸之又没结婚?你凭什么拿走他全部财产?我们都是他的亲人——”   这人话没说完,秦青就已摇头:“我不需要这份遗产,它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权势和财富,对他而言还不如一块湿润肥沃的泥土。   听见这句话,那群老老少少不由自主地露出狂喜的表情。   仓洺容色微冷,继而用双手握住秦青的胳膊,转过他的身体,让他直面自己。   “这是徐逸之给你的东西,你竟然说它没有意义?他把他的全部都给了你,你说放弃就放弃?”暗火在仓洺漆黑的眸子里烧灼。   他生气了,因为秦青无意的一句否定,就仿佛他自己也被否定了。   秦青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这张俊美到近乎锋利的脸,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仓洺竟然没有穿简单干练的黑色西装,而是穿了一件颇为复古奢华的格纹灰的双排扣西装,上衣口袋里还插着一块折叠成棱形的方巾,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略有些坚硬的头发不像往日那般梳到脑后,而是精心抓挠成自然随性的模样。   他在模仿徐逸之的穿着打扮。为了秦青,他真的试图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秦青的眼眶被一股潮热的热意占据,苍白的唇微微开合,好半天才哑声说出一句话:“对不起,我错了。他留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保管。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仓洺冷硬的脸庞。   于是这张脸一瞬间就柔和下来,融融的暖意在那漆黑的眼眸里流淌。   “没关系,是我过激了。”仓洺紧了紧握着秦青手臂的十指,然后才缓缓放开。   那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此刻都恨不得大骂出声。人家不要的东西,仓洺何必硬塞过去?这关仓洺什么事?   仓洺冲律师使了个眼色,律师立刻把这群人带走。   秦青沉默片刻,把自己斟酌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我想辞职。”   离得远一些,他才能慢慢调适心态。   仓洺愣了愣,然后才问:“辞职了你准备干什么?”   “周琳琳让我去帮她管理公司。我想创业。”秦青自然也早就找好了去路。   仓洺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头:“好,下午我就帮你办离职手续。”   这下轮到秦青愣住了。   “我以为你会拒绝。”他诧异地说道。   “如果是徐逸之,他不会拒绝。他是一个自由的人,他也愿意给予你足够的自由。”仓洺无比平静地说着如此卑微的话。   他真的在改变,从穿着到气质,再到话语甚至脾性。时间一长,他会不会忘了自己,进而完完全全丢失自己?   可是,他就是徐逸之,徐逸之就是他啊。   秦青的心被这些古怪的念头反复折磨着。多看此刻的仓洺一眼,他就会多一分疼痛。   “周琳琳约了我下午去公司看一看,我该走了,再见。”秦青仓促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仓洺看着他的背影,语气里满是落寞和压抑的痛苦:“再见是多久再见?”   秦青还没想好,却下意识说道:“我要是遇到商业上的问题,能不能来找你?你可以教我吗?要不然你给我们投点钱好了。”   仓洺眼里的落寞和痛苦,一瞬间就化作了无法掩饰的欣然喜悦。   “好,我给你们投钱。要多少?”   “你很高兴?”秦青回头看他,明知故问。   “当然,这样我们之间的联系就不会断掉。”   “那你就多投一点吧。”说完这句话,秦青又道:“我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素来没什么表情的仓洺竟勾着薄唇笑了:“是。以后只在我面前卖乖吧。这样你就是我的乖乖了。”   这种话,绝不是仓洺会说的。甚至于这个风流多情的笑容,也绝不会出现在他冷峻的脸上。   秦青又是一愣,涩声说道:“这话不像是你说的。”   “是徐逸之说的。我会越来越像他,请你多给我一点时间。”仓洺认真说道。   他坐在那里,明明想追上去挽留,却又死死按住桌面压抑自己,于是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秦青。   心里的酸涩疼惜再也无法按捺,秦青快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宁愿为他丢弃自己的男人。

第42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很快在新的公司适应了新的岗位。   “这是原画师发来的人设图,你看看,然后提一点意见。”周琳琳捧着一沓画稿走进办公室。近期,他们要开发一款网游。   “我下午再看吧,快到饭点了。”秦青站起身整理袖扣和领带。   996抱着一包小鱼干,坐在他的办公桌上大嚼特嚼。   “等世界重启了,我一定要绑定一个听话的搭档。”它不甘心地嘟哝道。   “世界什么时候重启。”目前秦青唯一担忧的就是这件事。导致世界重启的原因,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暂且还无法探查。   但是仓洺可以吧?他的身份,应该不止是命运之子那么简单。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秦青略过了。不管仓洺可不可以,又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似乎都不重要。   “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谁知道呢。”996摇摇头,满脸沧桑。反正世界全都乱了套,它干脆躺平算了。   “你每天都和仓总约好了一起吃饭?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周琳琳放下画稿,满脸八卦地问。   秦青抿唇淡笑,不曾回答。   瞥见墙上的挂钟走到了十二点,他立刻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打开微信。   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十二点整到来的时候,仓洺的微信也来了:【我来接你,今天去哪儿吃?】   秦青笑着打字:【去吃火锅吧。】   【好。我先订位子。】   数分钟后,位子订好了,仓洺没头没尾地说道:【今天我的头发长长了一点。】   秦青愣了愣,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跳跃到这个地方。   【你是想理发吗?】这条短信还未发送出去,仓洺又道:【这样就更像他了。】   秦青的指尖忽然僵住,瞳孔一阵微颤。   紧接着,仓洺说道:【他看书或看电脑的时候会戴上一副平光镜。我也买了一副一模一样的。】   秦青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情绪里。   不,不要这样。他摇摇头,却没能说出这句话。他的确没有办法忘记徐逸之,也的确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截然不同的,却有着相同本源的人。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这纠结的片刻,一张照片跃出聊天框。   周琳琳见秦青表情有些反常,于是伸长脖子看了看,然后便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只是匆匆一眼,没有太仔细,她竟以为那个穿着奢华复古西装,留着率性自然的发型,戴着无框眼镜,弯着唇角笑得风流又多情的男人,是徐逸之。   “别看了,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还年轻……”   周琳琳拍拍秦青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安慰。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才意识到,这人竟然把仓洺认作了徐逸之。   仓洺原本是什么模样?他很冷酷,可他同时又很温柔。他有些唯我独尊,却又懂得体谅和迁就。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比徐逸之逊色。   他很好,真的很好……   秦青不敢再看那张照片,可是仓洺的短信却又一条接一条地冒出来。   【不要太快拒绝我,好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他。】   眼眶里涌出一阵难言的热意,叫秦青逃避般地摁灭屏幕,把手机紧紧握在掌心。   “对了,秦子实的公司今天开业。”周琳琳一句话便唤回了秦青的心神。   他抬眸望去,瞳孔里一片冰冷。   “法律真的制裁不了他吗?”周琳琳小声问道。   秦青摇摇头,没有回答。   “当然制裁不了了,人家可是主角受。”996一边舔自己的胖爪子一边说道:“连仓洺都拿他没办法,你们还能怎样?打落牙齿和血吞吧。徐逸之那么牛的人,到了他面前也得丢命,更何况你们一个苦情男配,一个恶毒女配。”   秦青垂下眼睑,对周琳琳淡淡说道:“我已经把他和庞永安的聊天记录发给秦宝儿了,后面会怎样,看秦子实的命吧。”   “秦宝儿那个女人有点疯,怕是会出乱子。”周琳琳幸灾乐祸地笑了。   秦子实站在一栋摩天大楼前,手里握着红绸正准备剪彩。一群人簇拥着他,笑呵呵地鼓掌。   不知谁拉响了礼炮,放出许多五颜六色的纸片,在初秋的艳阳和微风里纷纷扬扬,四处飘散。   这虚假的繁花似锦,叫秦子实露出了志得意满的表情。   “秦子实,我杀了你!”   偏在此时,身体消瘦,神情癫狂的秦宝儿从人群里冲出来,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尖刀。   秦子实退后几步,躲到安保人员身后。又有几个安保人员冲上去,三两下打掉了秦宝儿手中的尖刀,把她死死摁住。   “秦子实你这个祸害!要不是你,我们秦家也不会家破人亡!我一定要杀了你!放开我,放开我!秦子实你不得好死,你畜生不如……”   秦宝儿一边挣扎一边咒骂。   周围的人全都看傻了,目中难免带上一些思量和怀疑。   然而秦子实却半点不慌,从保安身后走出来,一面向大家鞠躬致歉,一面苦笑着解释:“我妹妹被男人玩弄之后精神有点失常。我已经把她送去神经病院治疗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跑出来。我这就给医院打电话。”   宾客们露出体谅的微笑,目中却还是存疑。   数十分钟后,果然有一辆神经病院的救护车匆匆赶来,把又哭又叫的秦宝儿绑走,还一个劲地冲秦子实道歉,说他们工作疏忽,让病人跑了出来。   宾客们这才恢复正常面色,一面恭维着秦子实,一面把他请上主席台继续剪彩。   秦子实拿起金剪刀,慢慢朝打着球结的红绸走去。失去了秦家公子的身份,被蓝宇辞退,经历了罗门风波,又差点面临牢狱之灾,这样的人生只能用坎坷来形容。   可是那又怎样呢?   即使有一些坎坷,他如今不照样拥有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而他的敌人现在如何了?   想到徐逸之的死,又想到萎靡不振,只能躲在一个小公司里潦倒度日的秦青,秦子实差点笑出声来。   他抿了抿唇,摆出喜庆又严肃的表情,把剪刀卡在了红绸上。就在这一瞬间,头顶有一块阴影正极速落下,带起簌簌风声。   秦子实还来不及抬头看,站在他身边的安保人员就用力拉了他一把,手中的金剪刀落在地上,同时落地的还有一块巨大的钢化玻璃。   一声轰然巨响,无数碎片炸开。玻璃掉落的地方,正是秦子实之前站立的地方。   木头搭建的主席台坍塌了大半,秦子实摔倒在玻璃碎渣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包括脸颊,均被割出一条条血痕。   站在台下的宾客们惊恐四散,大叫救命,抬头望去,大楼最顶层的一间办公室的窗户竟然没有了。   秦子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从塌陷的主席台下逃出来的。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狼狈不堪,遍体鳞伤地坐在了急症室里。   他闭了闭眼,胸中戾气暴涨,然后狠声开口:“我要报警!那块玻璃绝对不是自然脱落的,一定有人对它动了手脚!这是谋杀!”   他头一个怀疑的人就是秦青!   “是秦青干的,一定是他!”警察来了之后,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然而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经过技术人员反复鉴定,那块窗户的确是自然脱落,没有一丝一毫人为撬动的痕迹。而且玻璃所在的那间办公室,就是秦子实自己的总裁办公室,他想找人赔偿都没有办法。   秦子实不愿采信这个调查结果,却也没有与警察争辩。他压抑着满腔愤怒,一路飙车朝秦青的公司开去。   然而不等见到秦青,一辆大货车便迎头撞了过来。要不是秦子实动作够快,连忙打了方向盘,说不定他已经成了一滩肉泥。   车子侧翻在绿化带里,秦子实解开安全带,从扭曲的驾驶室里气喘吁吁地爬出来。他依旧没死,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扯着呼吸胸口有些发疼。   爬出去几米远,他才慢慢坐起,拿出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再度给警察打电话。   “喂,是110吗?我被人谋杀了!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调查结果很快出炉,分明是秦子实超速闯红灯,而大货车是正常行驶。他要负全责。   交警离开的时候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秦子实,仿佛已认定他是个得了被害妄想症的疯子。   秦子实一天之内第二次进急救室,与之前一样,除了一些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吊几瓶消炎药就好了。可是他饱受恐惧、愤怒、仇恨折磨的心,却是医学仪器探测不到的。   他坚信这么多灾难绝对不会是巧合!他坚信自己遭遇的一切都是秦青在背后搞鬼。   “是仓洺在帮他,一定是!只有仓洺才具有这么大的能量!”秦子实咬牙切齿地低语。   话音未落,他竟已歪歪扭扭地倒在病床上,身体一阵抽搐,手背上还插着一根吊针。   医生护士赶忙跑过来查看,这才发现他竟然对某种药物过敏。可是为他开药的医生反复问过,他都说自己没有药物过敏史,做了皮试,他也一切正常。   抢救了大半夜,秦子实终究还是转危为安。他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已经没有办法再说这一次又是秦青和仓洺搞得鬼。   短时间内,体质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可是一天之内连续遭遇那么多次杀机,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秦子实躺在病床上反反复复地想,心里堆积着越来越多对秦青的恨。不知不觉,他在这极致的恨意中睡了过去,然后,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看完了自己的一生。不用谁向他述说,他就是知道,自己是被上天选中的,自己将得到一位神祇的爱。自己将共享对方绝顶的气运,无尽的寿元,浩瀚的力量。   自己将教会对方如何去爱,自己会把祂的神性转化为人性。有了人性,这位神祇才会真正具有神格,进而从混沌中醒来。   听上去是不是有些荒谬?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一个人要成为神,他首先要拥有神性。一个神要拥有神格,竟然首先要拥有人性。   神性本来就是从人性中来的啊。   秦子实近乎狂喜地等待着神的垂怜。绝顶的气运,无尽的寿元,浩瀚的力量,谁不想要?   刚开始,梦里的一切都很美好,但很快,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最糟糕,也最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他顺利地接近了那位神祇,渐渐获得了对方的青睐,成为离祂最近的人。   然后,梦里的秦子实开始死亡,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无休无止。他被困在了一个时间和空间做成的囚笼里。   梦里的他没有记忆,每一次死亡都会迎来一个新的开始,然后再度接近那位神祇,再度获得对方的垂青。   不,那不是垂青,那绝对不是!爱一个人不会是那般眼神。   梦里的秦子实看不清真相,作为一个旁观者的秦子实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位神祇就是仓洺!他冷眼看着秦子实故意接近,又冷眼看着秦子实耍弄着各种各样的花招去博得祂的爱。当祂漆黑深眸里的冷意和厌憎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时,梦里的秦子实便被黑气吞噬,患上了绝症。   被神厌弃的人会怎样?   会死,而且是一次又一次,永远无法逃脱!   第一次死亡是因为梦里的秦子实为了晋升,陷害了一名同事,导致对方跳楼自杀。警察没能查出真相,但仓洺却用那种打量腐肉甚或死物的目光静静地望过来。   那一刻,黑气吞噬了秦子实。   第二次,秦子实把公司机密卖给了外国间谍,导致公司和国家承受了莫大损失。警察依旧没能查到他身上,但仓洺却已洞悉一切。   那厌憎而又漠然的目光又一次静静地望过来,黑气将秦子实吞噬。   第三次,秦子实出了车祸,明明眼睛没瞎,却联合医生做了假,夺走了秦青的一只眼睛。   第四次……   第五次……   不知轮回了多久,死亡了几次,当秦子实抖如筛糠地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他怔怔地看着窗外飘忽而过的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抬起微颤的手,瑟瑟地抹掉满头汗珠。   那是一个梦吗?   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吧!   秦子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脊背因为不可承受的无形之重,竟弯曲得仿佛要断裂。   “妈的,真是莫名其妙!”他很快就冷下面色,狠狠咒骂了一句。   我是被神憎恶的人?   被神憎恶的人真的会像梦里那样?   秦子实终究还是怕了,连忙加急做了体检。各项数据显示,他的身体除了一些皮外伤,一切都很正常。他绝对不可能罹患什么癌症。   秦子实重重吐出一口气,这才办理了出院手续,药物过敏医院给出的赔偿,他竟然也没要。   那些接二连三的事故若是人为,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但它们如果全都是巧合呢?   秦子实不敢再想,却也不敢再出门。他把自己锁在家里,每天的吃穿用度全靠助理打点。   大半个月之后,他开始发现不对劲了。   原本对他颇为尊重,甚至有些谄媚的助理,竟然慢慢变得嚣张跋扈起来,对他说话会恶声恶气,帮他做事会极其不耐烦,空闲的时候还会用厌憎的目光偷偷摸摸瞪他。   这种厌憎不像仓洺的厌憎那般带着冷漠与不经意,就仿佛他只是一粒尘沙。   这种厌憎是凝如实质的,是如鲠在喉的,是心里的一根刺。   那助理越来越暴躁,一个不顺心还会把刚做好的饭菜砸在地上用脚踩烂,说是要饿死秦子实。   秦子实问他是不是疯了,他愣了愣,然后幽幽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就讨厌。”   这句话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很多人生气的时候都会这么说。它的严重程度甚至比不上一句谩骂。   但在那一刻,秦子实却产生了一种被吸入黑洞再也无法挣脱的绝望感。   他气急败坏地撵走助理,站在镜子前,眼神癫狂地打量自己每一寸皮肤。梦里的他可以看见自己被黑气缠绕进而吞噬,可梦外的他却只能看见一张被恐惧扭曲的,丑陋不堪的脸庞。   他狠狠打碎镜子,跑到外面。   他走过小区,小区里的住户纷纷躲避,然后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们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条黏糊糊臭烘烘的鼻涕虫。   他走上街道,街上的行人要么掩鼻,要么皱眉,要么撇头。他们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   他走进公司,公司职员口里喊着秦总,面上却压抑着烦躁的情绪。很明显,他们根本不欢迎他的到来。   无论走到哪里,秦子实都莫名其妙地被厌憎着。   “秦总,你面色很差啊。我听你的助理说你最近精神有些失常。待会儿我送你去青山医院看看吧。得了心病可得尽快治疗啊。”公司副总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竟然想把秦子实送去精神病院与秦宝儿作伴。   原来神的厌憎是这样的……   整个世界都会排斥秦子实,不问缘由,从心而起。他没有患上癌症,可他变成了这个世界的癌细胞,与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无法共处。   秦子实吓得逃出了公司,搭乘出租车的时候却被司机带到非常偏远的地方丢下。   路很偏,夜很长,秦子实伸手想搭顺风车,过往的司机却都踩下油门加快从他身边驶过。他走得鞋底都磨破了,不得已之下只好拨打了110。警察没把他送回家,反倒把他带回警局,一遍又一遍地核实他的身份,似乎怀疑他是个通缉犯。   被关在审讯室里审问了好几个小时,精疲力竭的秦子实才终于回到了家。   他躺在浴缸里不断发抖,脸上的意气风发早已不在,变作了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   他又把自己关了起来,每天靠外卖过活。半月之后,他发现给自己送外卖的小哥竟然不再用厌憎的目光看他。   所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吗?   秦子实心中狂喜,连忙换上干净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踏出房门。   这一次,小区里的住户,街道上的行人,都不再用厌恶的目光看他。秦子实心中狂喜,去了公司才知道,情况并没有好转,而是变得更糟糕了。   那些憎恶,全都变成了无视。   公司里的人明明看见了他,却又仿佛看不见他。他们不会与他打招呼,不会向他汇报情况,甚至已经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他的办公室,如今已被副总占据。他气势汹汹地走进去,质问对方为何鸠占鹊巢,副总却只是摆摆手,叫来保安,把这个疯子扔了出去。   秦子实重重摔在地上,磕破了嘴唇,折断了门牙。这么滑稽的一幕,路上行人却仿佛完全看不见。   这个世界还在,秦子实却仿佛不在了。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地被别人掠夺了去。公司换了法人,可是没人觉得奇怪。   他还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   秦子实捂着血流不止的嘴唇慢慢爬起来,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初秋的阳光还带着一丝灼热,落在他身上却宛如霜刃般寒冷。   他愣了许久才发疯一般朝蓝宇总部大楼跑去。   他要找到仓洺,问问对方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明明说好了天生一对,为何会因为那么一些小事就厌弃他。   真是可笑!对神祇来说,几个凡人的命算什么?有人跳楼,有人瞎眼,有人发疯,不是每一天都在发生的事吗?   秦子实跑得越来越快,眼看着那栋灰蓝色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摩天大楼就近在咫尺,路旁的窨井盖却忽然松动,让他落入了一个漆黑的深坑。   一旁有人看见了这一幕,却浑不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坑里满是臭水,泥浆,虫豸和老鼠。   秦子实摔断了一条腿,额角还磕破了一道口子,弄得鲜血直流。他看着上方的圆孔,惊惶无助地大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从白天喊到夜晚,又从夜晚喊到白天,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井边走过,却不曾有谁探出一个脑袋,担忧地说道:“你还好吗?我来救你了。”   等待是最漫长的绝望……   秦子实瘫坐在臭气熏天的泥浆里,由无助的低泣慢慢开始嚎啕大哭。   “仓洺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原来仓洺无需对他说什么做什么,只是一个憎恶的眼神,就已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第43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时间一晃就过了两年,秦青和周琳琳合伙开办的公司已经快要上市。新发布的游戏获得了巨大成功,庆功宴就在今天晚上举行。   周琳琳穿着一套纯白色的西装,站在舞台上为各位同事和来宾进行演讲。自从秦青剪掉了她的长发,她就一直保持着那天晚上的短发造型。   就在那天晚上,她找回了尊严,找回了自己,还得到了一顶缀满鲜花的皇冠。   此时此刻,她的父母坐在台下,用骄傲的目光看着她。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的死对头周雨柔也坐在台下,用嫉妒发红的眼睛看着她,对她来说也无关痛痒。   只有秦青,只有站在角落里,捧着一束花,用温柔和赞许的目光看着她的秦青,才能让她体会到成功时刻的喜悦。   “……最后,我要感谢我最重要的伙伴秦青,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谢谢你的陪伴,一路走来,你辛苦了。”周琳琳朝站在台下阴暗角落里的秦青伸出手。   于是秦青便走上台,把一束绢纸做成的假花送过去。别人都喜欢送鲜切花,唯独他与众不同。   周琳琳捧住假花似模似样地闻了一闻,开玩笑地道了一句好香。可是,被秦青抱入怀里时,她却觉得这人比世界上最美的花还要芬芳。   坐在礼堂里的人开始鼓掌,由缓慢到热烈。   周雨柔一边不情不愿地鼓掌,一边红着脸颊看向坐在前排中心位置的高大男人。   两年时间可以怎样无情地改变一个人?   以往的周雨柔从不认为时间能对仓洺做些什么。那个人在她心里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可是现在,这座山崩塌了。不,他甚至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坚硬的短发留成了自然随性的中发,抹了啫喱,抓成风流倜傥的模样。他每天都穿着复古奢华的三件套西装,审阅文件时会戴上无框眼镜,遮住自己极具侵略性的俊美脸庞。   他不再不苟言笑,也不再沉默寡言。他可以侃侃而谈,也可以绵里藏针,虚与委蛇,而这些事,都是曾经的他最为厌恶的!   直到现在,周雨柔还记得徐逸之死去的三个月后,她第一次见到仓洺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他几乎变成了另一个徐逸之!   为什么?他明明是那么孤高冷傲的一个人!整个世界都围着他转也不为过!   为什么他要舍弃自己?   直到看见秦青……   直到看见仓洺用徐逸之的方式去接近那个人,照顾那个人,周雨柔才渐渐明白过来……   那么孤傲的仓洺,竟然为了秦青在模仿一个已死去的人!徐逸之一直有人记得,可是谁来记得仓洺呢?他已经丢掉了他自己!   周雨柔捂住通红的眼,在热烈的掌声里,在阴影的笼罩下,悲哀地低泣。   可是被她凝视的那个人却一直仰着头,沉默而又无比温柔地注视着舞台上的秦青。   掌声已经熄灭,唯独他还在一下一下轻轻拍手,无疑他是最骄傲,最喜悦的。   “呵,秦青你配吗?你配得到这份爱吗?你找谁不好,偏要找仓洺当替身?”周雨柔用怨毒的目光看向台上的秦青。   秦青伴着周琳琳走下来,立刻有一群人围拢过去,喜笑颜开地说着恭维话。   秦青举起胳膊,冲仓洺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仓洺默默点头,然后便离开了礼堂。当秦青需要的时候,他可以随时都在。当秦青不需要的时候,他也能无言地走开。   周雨柔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仓惶起身,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仓总,仓总!”   庆功宴在北方一座大都市召开,此时正值寒冬,外面下着大雪。周雨柔穿着露肩小礼服,奔跑在鹅毛大雪中,嗓音被冻地发颤。   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行走在纯白的雪地里。他没有回头,仿佛未曾听见身后焦急的脚步和微微颤抖的呼唤。   几名保镖围拢过来,想要抓住周雨柔。   “仓总,我是秦青的妹妹!”周雨柔不得不打出秦青的招牌。   然后她便无比痛心的发现,大步前行的仓洺竟然只是因为偶尔被提及的一个名字,驻足了下来。秦青之于他,便是这样的存在。他停停走走,流连尘世,只为了这么一个人。   仓洺回过头,冷漠的目光扫过来。   周雨柔鼓起勇气大声喊道:“仓总,我喜欢你!请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秦青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徐逸之。我求你放弃他吧,我求你把自己找回来!你不用模仿任何人,你本身就值得被爱!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你不要忘了自己好不好?”   周雨柔跪坐在纷纷大雪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太心疼了。秦青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仓洺?   仓洺冷漠的目光依然没变。   他静默了片刻,然后才用钟鼓般浑厚的嗓音说道:“在我心里,秦青也是最好的。”   话落,他转过身,继续朝皑皑白雪里走去。纷纷扬扬的纯白雪絮,几乎快要吞噬他的背影。   他在消失。   他在一点一点地失去他自己。   周雨柔真真切切地爱着仓洺,所以她才能体悟到仓洺的这句话是何等的沉重,又是何等的不可转圜。就像她再也无法爱上别人,仓洺也一样。   周雨柔狠狠捶打雪地,发出了愤怒的嘶喊。   在这尖锐的喊声里,一道轻柔的呼唤绕过片片雪絮,不甚清晰地响起:“仓洺。”   喊声就在周雨柔背后,可她一点儿也没听见。   然而已走出很远的仓洺,却在此时回过头,冰冷的脸庞宛如冬雪消融,乍然露出一抹柔情满溢的微笑。   “冷吗?快过来。”他朝周雨柔的方向伸出手,一句简短的话却夹带着浓浓的关怀和深深的担忧。   周雨柔愣了愣,然后便着魔一般站起来,露出梦幻的笑容。   一道修长的身影越过她,大步迎向仓洺。那是秦青,穿着一套白色西装,洒了满身浓郁的香水,让这空无寒冷的夜,带上了一丝尘世的浊气。   周雨柔认为那是浊气,污秽得厉害。   可是在仓洺看来,这馥郁浓甜的馨香,这温热柔韧的身体,却是最绮璇美丽的风景。   他摘掉黑色皮质手套,用自己热乎乎的手牵住了秦青冰冷的手,然后又把雨伞全部偏向秦青,叫雪花落在自己肩头。   “好好打伞。”秦青把雨伞推过去一些,沙哑的嗓音里藏着许多酸涩难言的情绪。   周雨柔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是时候结束了。   两人肩并肩地走了很久,地上的雪越来越厚。   秦青忽然停步,抬眸看向仓洺,“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好像没有经历过任何惊心动魄的事。”   遇到徐逸之和仓洺之前,他以为爱是考验和磨难。不共同经历生死,哪来的至死不渝的爱情?然而即便共同经历了生死,似乎也并不能够得到那种爱情。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仓洺,漆黑眼眸里倒映着仓洺同样漆黑的眼。   仓洺低声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是惊心动魄?”   “一起经历磨难,一起战胜磨难。”秦青给出了一个最为普遍的答案。   仓洺却摇头失笑,颇不赞同。他一只手稳稳撑着伞,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秦青冰冷的脸。   “荒芜死寂的沙漠里,没有水源,没有沃土,只有无情烈日和满目沙尘,却忽然开出一朵娇艳可爱的花,你告诉我,这算不算惊心动魄?”   他拂去秦青肩头的雪花,语气更为温柔低缓:“失去味觉的人忽然尝到了花蜜的甜,你告诉我,这算不算惊心动魄?”   北风呼啸,吹乱了雪絮。一片纯白的雪,沾上了秦青淡粉的唇。   仓洺垂下头,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秦青脸上,“就在此刻,雪花落在你唇上,慢慢融化成水滴,这没有声息的一幕,对我来说也是惊心动魄。”   他沙哑地低笑了一声,然后便用指腹,抹去了饱满唇珠上的冰冷水滴。   其实他更想用自己的唇把它吻去,但他知道现在还不可以。   在真正变成徐逸之之前,这样的亲密,绝不可以。   一片雪花落入秦青漆黑的眼眸,氤氲成湿漉漉的水雾。他专注地看着仓洺柔情款款,笑意风流的脸,心里慢慢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你用这种仿佛爱上了我的眼神看我,对我来说,也是惊心动魄。”仓洺抚了抚秦青微红的眼角,话语里带着奢望和憧憬。   秦青微红的眼忽然弯成了月牙,朦胧泪光里浸出温柔与释然。   “那我现在吻你,算不算惊心动魄?”他哑声问道。   “那可能会要了我的命。”仓洺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心脏却急跳起来。   秦青弯唇一笑,然后踮起脚尖,用湿漉漉的唇瓣,轻轻吻住了仓洺的唇瓣。   落雪无声,这个吻也同样没有声息。   然而一阵轰然巨响却在仓洺的脑海中滚动,然后刮起疾风,卷起骤雨。他愣住了,雨伞从手中滑落。   秦青伸出舌尖,撬开仓洺的唇,把自己最甜最腻,最暖最热的花蜜丝丝缕缕地渡过去。   耳朵里一阵嗡鸣来回震荡,心脏里一阵热流上下涌动。结束了这个仓促的吻,秦青抿了抿濡湿微红的唇,笑着低语:“好像是挺惊心动魄的。”   呆愣中的仓洺这才回过神来,狠狠抱住秦青,再度吻了过去。   急迫,凶猛,不断索取。他像一只饿了许久想要吃人的猛兽。   秦青用力推了仓洺一把。   仓洺没有反抗,顺势倒在雪地里,漆黑眼眸微微阖上,露出“果然还是不能”的哀伤表情。   秦青俯下身,捧着仓洺的脸庞,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在呼啸肆虐的北风中,主导了一场缠绵悱恻又热情如火的吻。   “把你的命给我,好不好?”换气的间隙,秦青哑声低笑,继而又道:“我的也给你。”   “好。”仓洺没有一丝犹豫,仰起头,迫不及待地含住了秦青的唇。   又一次换气,秦青吩咐道:“明天就去把头发剪短。”   “好。”仓洺摁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唇压上自己的唇。大雪不停,这个吻也不许停。   秦青闷闷地笑,又吻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说道:“明天别再穿这种风格的西装了,穿你以前的黑西装。”   “好。”仓洺连命都可以给自己的小花,此刻又有什么不能答应?   吻还在继续,换气的间隙拉长了。   “明天把那副眼镜扔掉。”   “好。”   “不要再模仿徐逸之了。”   “好。”   仓洺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无论秦青问什么都答应,要什么都能给。   “就算你一点儿也不像他,我也会爱你。往后余生,我会一直爱你。变回你自己吧,仓洺。”秦青在雪地里支撑起双臂,凝望着仓洺被热火点燃的黑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什么?”仓洺愣住了。   “仓洺,我要你变回你自己。”秦青垂下头,把滚烫的唇贴在仓洺冰冷的耳廓上。   仓洺的喉结滚动了许多下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好,我变回来!我现在就去剪头发。”   雪花片片落在脸上,化成水滴,这点点刺骨冰寒一再提醒他,此刻的一切不是梦。   “你刚才还说了什么?”仓洺抬起手臂,紧紧握住秦青的肩膀,漆黑眼眸里一点一点亮起微光。   “我还说,就算你一点儿也不像他,我也会爱你。我不要替身,我要你。我要仓洺。”秦青垂下头,用嘴唇含走仓洺脸上的雪花。   额头、鼻梁、脸颊、嘴唇。点点滴滴的雪花,点点滴滴的吻。   还有哪一个时刻,能比现在更惊心动魄?   仓洺漆黑的眼眸里亮光灼灼,爱意翻涌。他紧紧把秦青抱在怀里,用敞开的黑色风衣把这人严严实实包裹。胸膛里跳动着一颗毫无保留的赤诚的心,不断散发出热量。   热气熏红了秦青的脸,也沾湿了他的眸。他的嘴唇、鼻尖、眼尾,全都染上了桃粉的色泽,娇艳得宛如一朵亟待绽放的花儿。   仓洺再也按捺不住,凶猛而又急切地吻上了自己的小花。   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可是在两人的唇舌间,在这宽阔的怀抱里,却温暖如春。   被春情染红了眸的秦青,轻轻缓缓地喟叹:“仓洺,我想你了。”   两年后。   996顺着排水管爬上一栋别墅的二楼。   二楼阳台种满了藤蔓蔷薇和纯白月季,一对拥抱在一起缠绵接吻的男子就隐藏在火焰一般热烈的团花里。   “喵了个咪的,差点瞎了我的眼。下回亲热麻烦找个私密一点的空间好吗?每次都这么少儿不宜,搞得我也有点春心荡漾。要不然你给我在这里找一只小母猫吧?”   996钻到摇椅下,絮絮叨叨地说话。   见秦青还是没搭理自己,它咳了咳,又故作勉为其难地说道:“要不然小公猫也可以。隔壁那户人家的布偶猫你见过吧。哪天给我介绍介绍?”   秦青推开仓洺,低低地笑了两声。   仓洺不经意地瞥了996一眼,从背后抱住秦青,薄唇吻着对方香气四溢的脖颈。   “去洗澡。”秦青暗示性地拍了拍仓洺箍住自己细腰的胳膊。   仓洺眸色一暗,捏着秦青的下颌深吻了片刻,然后才匆匆走回卧室。   秦青拿起一旁的洒水壶给蔷薇和月季浇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又去看秦子实了?”   996从摇椅下钻出来,凭空变出一支点燃了的香烟,沧桑地抽了一口。   “他过得挺糟糕的。你不知道,那个神经病院条件很差,没有专人照顾他,又怕他自杀,只好把他绑在床上。我去的时候他屎尿都拉了满床,还一个劲地说神明我错了,神明我错了。”   “神明我错了?”秦青微微眯眼。   “是啊。”996噘着嘴,抖着胡须,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   “他每天都想自杀?”秦青又问。   “是啊。不就是掉进窨井里饿了三天三夜嘛,不至于产生那么大的心理阴影吧?”996搞不懂,只能摇头。   秦青放下水壶,问道:“他身体还好吗?有没有患上绝症?”   “他身体壮得像头牛!有一个专家小组已经入驻精神病院,专门研究他的自愈能力。据说被同病房的病人打到只剩一口气,他都能很快恢复健康。他喵的,这个世界处处透着古怪!”   996烦躁地杵灭烟蒂。   “主角攻和苦情男配在一起了,能力逆天的男二轻易被主角受搞死,主角受自己还成了神经病。天道给我的剧本被你改成了什么鬼样子!你怎么还不被雷劈?”   996愤愤不平地抱怨。   “你慢慢等着吧,我要睡了。”秦青回头看向屋内。   仓洺腰间围着一块浴巾慢慢走出来,宽阔结实的胸膛,强劲有力的公狗腰,块垒分明的腹肌……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个疯狂的夜晚。   996想追进去看看,却被一道推拉门挡住,很快连窗帘也拉上了。   “呸!等到世界重启的那天,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996贴在玻璃门上瞅,瞅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只好跑到隔壁去找那只漂亮的布偶猫。   反正世界随时都会重启,不如及时行乐吧。   然而996等了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不知不觉一辈子过去了,这个世界也没有重启。   秦青和仓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活到了老。   灵魂自然脱离身体那天,白发苍苍的仓洺握住同样白发苍苍的秦青的手,一字一句说道:“你会跟着我吗?”   秦青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会。”   仓洺满足地笑了,附在秦青耳边缓缓低语:“有的我还没苏醒,请你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好吗?”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秦青却仿佛听懂了。他一面笑着一面流出了眼泪,认认真真点头:“好,我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给你们。”   仓洺拥住自己的小花,在幸福的微笑中闭上了双眼。   白光乍现,景物淡去,苍老的秦青慢慢恢复成最为年轻俊美的模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喵喵喵,我们回来了?”996站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天宫门口,不敢置信地叫嚷着。   秦青抬头看着天宫门梁上的匾额,颇觉有趣地笑了。   为爱发电局,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是怎么来的。红尘历练,可不就得悟情悟道吗?   一人一猫走进那个纯白的空间,站在了微缩宇宙前。   996看了看智脑,同情地说道“你连200个积分都没拿到,你没法再做任务了。穿越需要能量,200个积分才能兑换穿越一次的能量。主神会把你送回原来的世界的。”   它顿了一顿,忽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你回去找那个渣男作伴吧,嘻嘻嘻!”   微末的积分提交上去,996满以为会等到主神冰冷无情的否定。   然而并没有。   智脑卡顿片刻,然后冒出一行金色大字:【任务完美达成,请提交两个本源碎片。】   “他喵的,这是什么意思?本源碎片是什么?”996懵了。   秦青垂眸看了看,似想到什么,竟翻开掌心,凭空唤出一个黑金打火机和一个纯金烟盒。   两样东西刚出现,便被那巨大的微缩宇宙吸走,变成了两颗闪烁不定的星星。秦青抬头仰望那两颗星星,眼里满是眷恋。   他伸出手,轻轻贴合在这漆黑的,却又缀满繁星的宇宙之上,闭着眼眸体悟。热乎乎的温度传递过来,就仿佛他正在触摸的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躯体。   他抚着宇宙缓缓走了一圈,那些星辰便也绕着他的掌心旋转,继而散发出一瞬间的璀璨光芒。   万千星辰都在呼应着秦青的触碰,就仿佛他是这个宇宙之中曾经珍藏却又遗失的,最亮的一颗星。   秦青低声笑了,然后睁开眼,深情凝望这个宇宙。   996忽然尖叫起来:“诶诶诶,怎么回事?秦青快救我!主神要杀我!”   秦青转头看去,却见996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上半空,紧紧贴在微缩宇宙的蛋壳上,圆圆的猫脸挤压成了一张大饼。   秦青立刻走过去,把996往回拉,但它戴着智脑的爪子却还是死死粘在宇宙的蛋壳上。   “快把智脑脱掉。”秦青意识到了什么。   但996还来不及脱掉智脑,一粒乳白色的,微微散发着光芒的种子就从智脑的异度空间里飘出来,被蛋形宇宙吸纳,用团团星云包裹在最中心的位置。   “主神抢走了你的本体!”996惊骇不已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青抬头仰望那悬在宇宙中心的,宛如一颗恒星的自己的本体,弯唇笑了:“抱歉,我也不知道。”   “呸!你一定知道!”996叉腰怒吼。   秦青慢慢走上前,伸出手臂把这个巨蛋抱住,脸颊贴着那温热的外壳,满足而又眷恋地叹了一口气。   “在你之前,我一无所有,在你之后,我拥有了一个宇宙。”   这低不可闻的柔柔絮语,让微缩宇宙中的星辰齐齐散发出灼亮的光。

第44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

  “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是一个母亲改嫁,父亲跳楼,家庭破产的前富二代。你一直暗恋这个世界的主角受,为了主角受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996跳上沙发,嫌弃地抖了抖身上的灰。   秦青环顾四周,眉梢微挑。   这是一所八十多平米的公寓,装修得还算精致,保养得却非常糟糕,垃圾扔得到处都是,灰尘也漫天飞舞。说是居所,倒不如说是狗窝。   拥有了原主的记忆,秦青完全能够理解此刻的状况。   从顶级豪门的贵公子,一夕之间沦落为一无所有的丧家犬,这样的落差谁又能轻松坦然地接受?父亲死亡,母亲消失后,原主患上了抑郁症,从此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门,靠着银行卡里的几百万勉强支撑了三年。   几百万三年就花光,若是没有原主的记忆,秦青一定会觉得原主性情奢靡,生活放纵,即便落入泥潭也积习难改,无可救药。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这几百万,原主真正花到自己身上的简直少得可怜。   亲眼看见父亲惨死,母亲决然离去,原主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从此便封闭了自我。   刚考上的重点大学他不去读了,瞒着所有人搬回父母未曾发迹之前居住过的破旧老宅,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号,彻底躲开亲人和朋友,隐居起来。   这个老宅就像蜗牛的壳,小小的,很简陋,却能把他完完全全保护起来。他不出门逛街,也没有朋友可以交际,唯一的支出就是吃穿住行等基本消费。   他吃得简单,穿得朴素,三年没换过新手机和电脑,全部开销加起来,一年也不过花掉两三万。   那剩下的钱去了哪儿?   秦青翻开原主的记账本,盯着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的同一个名字,了然道:“云思羽就是你口中的主角受吧?”   996躲在一边偷偷摸摸看剧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秦青摇头失笑,目中却满是讥嘲。这个云思羽是原主的父亲曾资助过的一个孤儿。原主经常去孤儿院送礼物,自然而然也与云思羽熟悉了。   家破人亡之后,原主舍弃了自己的曾经,却唯独无法舍弃云思羽。   他对云思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秦家已经破产,父亲留给他的钱也足够他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他让云思羽不要有心理负担,继续接受自己的资助。   在他眼里,云思羽是个像孩子般纯粹的人。云思羽的心里只有艺术,没有俗世的污浊。   他要守护这个纯粹的孩子,用自己仅剩的一点儿东西。   于是,纯粹的云思羽就真的没了心理负担。他与原主年纪相同,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不同的是,原主因为生活压力辍学,他却开开心心地进了艺术系。   艺术系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原主全部帮云思羽承担下来,隔三差五还要打几笔交际费和资料费,少的三五百,多的三五千。   大一寒假,云思羽要回孤儿院过年,原主给他打了很多钱购买年货。这些年货,多得足以让孤儿院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买上好几套羽绒服。   大一暑假,云思羽要出国看画展,原主给他打了数万块差旅费,到了国外,前前后后又打了许多购物费。   大二寒假,云思羽说孤儿院的很多小朋友要辍学了,让原主想想办法,原主一口气资助了二十几个孤儿。   大二暑假,云思羽要拜访国内最知名的一位油画家,原主给他打了一笔钱给油画家买礼物。   大三寒假,云思羽说自己在孤儿院门口捡到一个罹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弃儿,让原主救救孩子,原主承担了巨额的手术费。   大三下学期,云思羽要去国外当半年交换生,数十万的游学费,原主一分不少地打了过去。   秦青慢条斯理地翻着账本,原本浮着浅浅笑意的眼眸此刻已幽深沉暗。   天真无邪,善良可爱,需要保护,这是原主对云思羽的印象,可是满篇的账本翻下来,秦青只看见了一个索取无度,慷他人之慨,贪婪无底线的自私之辈。   为防自己先入为主,秦青又拿出原主的手机翻了翻,微挑的眉梢慢慢蹙在一起。   原主与云思羽的聊天纪录非常简单。   原主先问上一句:思羽,你还有钱吗?   云思羽立刻软绵绵地回复:没有了诶。颜料用得好快,尤其是白色。我看上一款颜料,真的好喜欢,可是又舍不得,哭脸。   原主立刻转账,一笔,两笔,三笔……   买颜料,买画布,买画笔……   都说沾了黄赌毒的人是无底洞,可是学油画的云思羽,在秦青眼里却比那些无底洞还难以填满。   一个孤儿,选择了极为耗费金钱的艺术系就读,他是怎么想的呢?一个孤儿,花着别人的钱出国看展,游学,购买各种昂贵的艺术品,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无论他心里怎么想,秦青都可以笃定,他唯一没想过的就是原主的处境。   秦青摇摇头,暗叹了一声,然后又接着翻看其他人的聊天记录。   微蹙的眉慢慢拧紧,尚有些轻松的表情变作了凝重。   一个多小时后,秦青抬眸看向996,问道:“原主也是自愿放弃了生命?”   996关掉智脑,心虚地点头:“是啊。”   秦青打开手机银行,看了看原主的存款,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原主是为了躲债才离开的吧?”   996继续点头:“是啊。”   秦青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   这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烂摊子。   几百万存款都被云思羽花光了不说,原主为了让云思羽在国外游学的时候过得宽裕一些,竟然又向网络里的两个朋友各借了十五万,加起来就是三十万。   原主自己的银行卡里只剩下三百块,连温饱都成了问题,这三十万他哪里有能力还?   这两个朋友都是他在游戏里认识的,一个叫“老子管天管地”,一个叫“德尔塞公爵”。   原主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游戏,又整天都在线上,所以难免认识几个朋友。“老子管天管地”是他在游戏里的情缘。   当然,原主并未装作萝莉欺骗对方感情,对方一直都知道他是男人。   这情缘是为了做七夕任务迫不得已结下的,后来两个人一起打副本逐渐有了默契,也就没有解除关系。   德尔塞公爵自称是个中英混血,刚认识的时候游戏玩得很菜,中文也说的磕磕巴巴,在游戏里很不招人待见。   原主什么都没有,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别人不陪德尔塞公爵玩,他却可以一边教公爵讲中文,一边教公爵打副本。   时间长了,两人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   “老子管天管地”和“德尔塞公爵”都不是低调的人,玩游戏喜欢大把大把地氪金,最好的皮肤,最牛的装备,最厉害的宠物,他们全都要。游戏公司上新的速度都赶不上他们花钱的速度。   这样的豪奢自然会吸引很多人的追随。他们身边时时刻刻都簇拥着各种逢迎巴结,阿谀谄媚的玩家,而原主始终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这种态度反而让两位大佬觉得很舒服,与原主的关系自然更亲近几分。   偶尔,两位大佬还会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说给原主听,因为他们知道原主是个很封闭的人,绝不会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   “老子管天管地”有一个疯子母亲,控制欲强到可怕,常常搞得“老子管天管地”很是崩溃。   “德尔塞公爵”是同性恋,不被家人接受,想当明星,也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几乎每天都在抗争中度过。   原主不懂得安慰人,只是认真倾听,然后努力打副本。但这样的态度已经足够了。   两位大佬都把原主划归为自己人,而原主也把他们当成了真心的朋友,遇到困难自然就向他们伸出了手。   借来的三十万被云思羽花光之后,没有工作没有存款的原主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三百块够支撑多久?还能活得像个人吗?   原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解决办法,于是无法面对两个朋友,也无法面对云思羽的他就这样消失了。   秦青看着原主的微信账号和qq账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严格来说,原主是有一点诈骗嫌疑的。与两位大佬交往的时候,他把云思羽的照片用做了自己的头像,又声称自己是艺术家,精通油画,还学过吉他、架子鼓、钢琴、小提琴等乐器。   他把云思羽的人生经历移植到自己身上,这大概源于他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父亲的死牢牢困住了他,让他无法走出抑郁的深渊,而云思羽是他唯一的阳光。   他爱云思羽吗?   或许爱,又或许是一种无力自救却又试图挣扎的献祭。   秦青闭了闭眼,嗓音微哑地问道:“如果我没来,原主的命运是什么?”   996闭紧嘴巴摇头。   秦青睁开眼,语气有些急迫:“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是谁?”   996把智脑藏到自己屁股后面,采取顽固抵抗的态度。   秦青走过去,把996胖乎乎的爪子扯出来查看。原本亮着信号灯的智脑已经黑屏了,无论怎么点触都没有反应。   秦青眸色沉沉地看着996,996梗着粗脖子,硬气地回望。   “我已经把智脑的能量晶石销毁了,在这个世界,它处于彻底宕机的状态。你别想看剧本,更别想知道主角攻是谁。你就乖乖当你的苦情男配吧!”   上个世界完全搞不清状况的996,到了这个世界也一样迷糊。它坚持认为自己和秦青的使命就是当好配角,拉好红线。   秦青放开996的胖爪子,问道:“没有智脑发布任务,我怎么走苦情男配的剧情点?”   “嘻嘻嘻,这个问题就不必你操心了。”996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它早就看过剧本啦!在这个世界,秦青还是苦情男配,不过他这次暗恋的对象不再是主角攻,而是主角受。   为了帮主角受完成学业,他向两个主角攻借了很多钱,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还钱,他就拉黑了两个主角攻。   两个主角攻一个在国外,今年刚好转回国内,进了D大艺术系学音乐。一个在老校区的金融系读书,今年老校区翻修,金融系就搬到了新校区,而主角受和攻三一直都在新校区读书。   就这么巧合的,从未见过面的四人在新校区相遇了,而且攻一、攻二和攻三还被安排在了同一个寝室。   没错,这是一个一受多攻的世界,主角受魅力无敌,人见人爱,把三个攻迷得团团转。   秦青借了钱还把人拉黑的操作让攻一和攻二意识到他们遇上了骗子,在寝室里难免提上几句,然后就发现骗他们的人竟然用的是一样的昵称。莫非这骗子还是同一个?前后骗走三十万,真他妈厉害啊!   二人拿出云思羽的照片对比,还真是同一个人!   攻一性格火爆,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即就找了同校的电脑高手,要把这个诈骗犯揪出来。   攻三看了看照片,立刻怒了,直说云思羽绝对不是诈骗犯。   电脑高手查了查ID,很快就找出了云思羽不是诈骗犯的证据,还挖出了秦青的家庭住址。攻三把攻一攻二带去油画室,偷看云思羽画油画。   坐在画布前认真涂抹色彩的男孩皮肤雪白,眼眸清亮,笑容纯真,看上去像个天使般可爱。   攻一和攻二难免对云思羽产生了好感,回到寝室之后越发觉得秦青这个诈骗犯太恶心,竟然拿着云思羽的照片到处骗钱。   二人合计合计,决定报复秦青。   但其实,两人并不看重那笔钱,让他们难以释怀的是秦青假装好人,套走了他们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绝对不会对第二个人说起的秘密。这才是他们无法容忍秦青继续存在的原因。   攻三与云思羽从小一起长大,是云思羽最忠实的舔狗,自然也加入了这场游戏。   三人在寝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慢慢完善了一个复仇计划。   如果按照剧本走的话,秦青的命运原该是这样的:   首先,攻一假装和母亲吵架,离家出走,同时还带走了二十万现金。他用别人的手机给秦青发了短信,还把二十万拍成照片发送过去。他料想秦青是个贪财鬼,看见这么多钱一定会冒头。   然后秦青就真的出现了,却不是为了那笔钱,而是担心攻一带着太多钱在外面流浪会遇到危险。   秦青收留了攻一,攻一的报复行动也随之展开。   他先是骗吃骗喝,尽情花秦青的钱,然后引诱秦青去借钱炒股,还说自己有内线消息,选中的那只股票铁定大涨。   秦青见他家世显赫,便也没怀疑,把房产抵押给银行借了一百万,又借了一些高利贷,全部用来买那只股票。   有内线消息是真的,大涨却是假的。事实上,攻一得到的内线消息是,那只股票必然会在一个月之内跌穿大盘。秦青抵押人生借来的钱,足以化成炸弹,把他自己整个儿摧毁。   攻一的报复计划进行时,攻二也假装离家出走,混到了秦青身边。他带秦青去商场购买奢侈品,结账的时候假称钱包和手机被偷,叫秦青给自己买单。秦青没有办法,只好把父亲留下的一块名表抵押出去。至此,秦青失去了唯一的念想。   攻二被星探看中,参加了选秀节目,很快就大红大紫。出名之后,攻二故意把秦青带出去逛街,做了一些亲密的动作,被狗仔拍到。攻二的粉丝非常疯狂,开始网暴秦青,还挖出了他父亲破产欠债,跳楼自杀的丑闻。   网暴加上巨额债务,秦青的抑郁症加重了,在攻一攻二的联手之下,他的生活一再被摧毁。   雪上加霜的是,攻三假装自己摔断了腿,需要一大笔手术费,让云思羽想想办法。攻三是体育系的,专职打篮球,还未毕业就被美国篮球联赛看中,有望成为NBA巨星。   这个时候,他的腿绝对不能有事!   云思羽连夜跑到秦青家跪着哭求。   秦青怎么能够抵挡得住心爱之人的眼泪,竟然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二十万手术费,不多不少,正是攻一带出来的那笔现金。现金就放在秦青家的衣柜里,打开门就能拿到。   想到云思羽哀伤绝望的脸,想到自己的人生已经这样无可救药,秦青终是伸出手,拿走了那笔钱。   攻一回来之后发现钱不见了,马上就打电话报警。当然,他是知道那笔钱的去向的,攻二也知道,攻三更是知道。   这是一个连环局,一环扣着一环,只为了让秦青这个诈骗犯付出代价。事实也证明了秦青的人品是多么低劣,给他一个犯罪的诱惑,他就能上钩。   秦青很快就被警察抓住,这件事上了社会新闻。   攻二的粉丝认出秦青,刚平息的网暴又开始了。   秦青被关在牢里,接触不到手机,故而没有受到网络暴力的二次伤害,但他父亲留给他的房产却无人守护了。有几个性格偏激的粉丝跑到这所老宅,洒了一些汽油,把房子点了。   大火熊熊燃烧,焚毁了秦青赖以为生的蜗牛壳,同时也焚毁了秦青父亲的遗像和骨灰。   一夕之间,秦青失去了所有,没能等到法院的判决就用裤子把自己勒死在牢房。而云思羽把那二十万交给了攻三,攻三又把钱退回给攻一。   三个攻都觉得云思羽善良、纯真、无邪,这样的人谁不爱呢?   三人自此对云思羽穷追不舍,从大学追到毕业,又从毕业追到工作,纠纠缠缠,分分合合了几十年。   临到老,这四个人还在一起,没有名分,却又远比情侣家人更为亲密。   剧本的结尾标注的是HE,但996却看得五脏六腑都在绞紧。   喵了个咪的,它知道苦情男配主要负责被虐,但这个剧本也太虐了吧?要是让秦青看见,他绝对又会造反!   996左思右想,这才把智脑里的能量晶石给销毁了。反正秦青在这个剧本里一直都是被动走剧情,不用告诉他剧情点,那几个攻也会想尽办法来到他身边展开报复计划。   让本喵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点了。996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偷瞟秦青的手机。   看见日期,它不由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你说巧不巧?这会儿,攻一、攻二、攻三正在宿舍里制定复仇计划呢!明天攻一就会出现,然后用最无辜的姿态,把秦青的生活彻底打碎。   可怜哦!上个世界你那么拽,这个世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开那三个煞神。   996低下头,幸灾乐祸地笑了。   秦青不用看996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命运必然很凄惨。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他幽幽一笑,然后便俯在案头,开始写写画画。   996蹑手蹑脚地跑过去,贼头贼脑地看了看。   只见白纸的排头部位写着几个飘逸俊秀的大字——还债计划书。   这朵妖花竟然要帮原主还债?他不是最擅长趋利避凶吗?   “我用了原主的身份,这因果自然是要还的。”秦青头也不抬地说道。   同一时刻,三个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男子坐在一间宿舍内,也对着一张白纸写写画画。   “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耍过。”暴躁的语气也掩盖不了男子低沉浑厚的性感声线。   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叉开两条结实修长的腿,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木椅上。T恤分明是宽松款,却被他健硕肌肉绷得很紧,块垒分明的腹肌在薄薄的布料上显现出起伏的纹理。   宽肩窄腰,强劲有料,这是一具足以让所有女性都发出疯狂尖叫的躯体。   一张极英俊,极野性,也极具侵略性的脸庞正紧蹙着浓眉,不耐烦地抽烟。薄烟喷吐,柔和了男子太过锋利的脸部线条,却无法柔和他黑眸中的阴鸷和戾气。   “老子一定要让这个秦青付出代价!”男子翘起二郎腿,冷笑道。   “谁先出手?”坐在阳台上轻轻拨弄一把吉他的男子慢条斯理地问。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淡蓝牛仔裤,衬衫顶上的几颗扣子没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雪白的胸膛。他褐色头发带着一些浪漫的卷曲,浓密睫毛下覆着一双暗绿色的幽深眼眸,一双淡粉的唇只要略微上扬,勾出一个似笑非笑没有温度的优雅表情,就能让许多男男女女为之失魂。   他的傲慢和贵气,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我反正是最后一个出场。”一名剃着板寸头的高大男子无所谓地说道。   他穿着一件球衣,健硕的手臂整个儿露在外面,沾满了一颗颗晶莹的汗珠。古铜色肌肤被沁润之后竟散发出令人垂涎的性感。   专职打篮球的男子长得十分俊朗迷人,足足一百九十多公分的身高却不能让他鹤立鸡群。他的两个舍友不比他矮,身材兼具力量和美感,比国际超模还有范儿。   三个男子聚在一起,叫这并不狭窄的寝室也变得逼仄起来。   “老子明天就把秦青钓出来,你们等着看好戏吧。”翘着二郎腿抽烟的男子勾着薄唇恶劣一笑,指尖轻轻一弹便把还未熄灭的烟蒂精准地射入了垃圾桶。

第45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2

  秦青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原主的房子打扫干净。   看见他带着满身尘灰走进浴室,996也跟了进去。   “为什么所有小猫咪都喜欢看主人洗澡?”秦青拉上浴帘,柔和的嗓音带着潮湿的水汽。   996蹲坐在马桶盖上翻白眼:“呸,你才不是我的主人!你快告诉我本源是什么!”   秦青轻笑道:“你猜。”   水声哗啦啦地响,雾气弥漫了整个空间,一股极甜,极浓,极温柔的香气在这狭窄的浴室里蒸腾,像是刚摘下来的嫩绿猫薄荷,叫996脑袋发晕,未曾喝酒便醉醺醺地软了身体。   它深深嗅闻着空气里的浓香,然后便眯着眼,仰着脑袋,情不自禁地吐出了半截舌头。   浴室里的一切,包括浴帘、水雾、毛巾、甚至光滑的水银镜,都浸透了这种香气。紧接着,霸道的香气又钻出门缝,侵染了整个寓所。   原主小而简陋的,甚至有些肮脏的蜗牛壳,在秦青到来之后竟变成了纤尘不染,馨香馥郁的花巢。   纯白浴帘之后,秦青双手撑着冰冷的墙壁,默默站在莲蓬头下。   热气腾腾的水流滑过他的身体,浸润着脂玉一般的肌肤。那朵盛开在他肩头的花,此刻正像氲了水的粉彩画,慢慢淡去朝霞般的瑰丽色泽,一点一点没入匀停香滑的骨肉,滋养了他千疮百孔的灵魂。   半小时后,秦青腰间围着一条浴巾,慢慢走到阳台边。   “这里太空了,等以后赚到钱,我要在这里种满花。”他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自言自语。   996叼着一根烟走在他身后,随意地一瞟,眼睛便睁大了。   “秦青,你的花呢?”   “一个人只能开出一朵花,换了世界,没了那个人,花自然也就没了。”秦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走回卧室,穿上衣裤。   996不断打量他,发现他竟丝毫也没有显露出失去仓洺的痛苦和怀恋,不由气愤道:“秦青,你和徐逸之结了生死契约的故事,是你编出来骗我的吧?要不然你现在怎么还活着?徐逸之会死,肯定是因为你把他的气运抢光了。然后你又看上了仓洺的气运!靠着仓洺的气运你才一直活到了最后。你不是什么红尘之花,你就是恶之花!”   996扑到餐桌边,用桌子腿恨恨磨爪。   “秦青,亏我还为你的痴情掉了一滴眼泪!你还我眼泪!”   屋子里喵呜喵呜响个不停。   秦青用怜爱傻瓜的目光无奈地看了996一眼,也没争辩。   996又道:“你该不会也想勾引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吧?你想夺走主角攻的气运?”   秦青笑而不语,取出原主的记账本随意翻看着。   想到几个主角攻很快就会自投罗网,来到这朵妖花身边,996整个猫都麻了。它连忙跳上书桌,用爪子按了按鼠标,打开了电脑,紧接着又登录了原主的qq账号。   996把自己的大饼脸贴在电脑屏幕上,只为了看清原主使用的头像照片。   这照片自然是云思羽的。   照片里的男孩有着圆圆的猫瞳,小小的脸蛋,红唇微微一抿,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整个人纯得像一汪清泉。   “真是可爱无敌了喵!不会有事的,主角攻肯定逃不脱主角受的掌心……”   996对主角受的魅力很有信心,回过头对着秦青的脸比照一下,那份信心就变成了一块石头,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厉害。   秦青他……他好像比上个世界更好看了!他进化了吗?   初秋的艳阳经由玻璃门的折射,投下斑斓的光,光点四散,瑰丽而又温暖,却及不上秦青垂眸弯唇时的一抹不经意的笑容。   如果说上个世界的秦青宛如夏花般绚烂,那这个世界的他就是深秋的果,熟得透了,薄而软、白而腻的皮肤下酝着无尽甘甜的蜜液。   谁见了谁不想嘬一口?   996忽然哀嚎一声,抱住了脑袋。   “千万别来自投罗网,躲得远远的,躲得远远的……”996缩在墙角,毛茸茸的屁股对着秦青,像个巫师一般神神叨叨地念咒。   秦青颇觉好笑地瞥了996一眼,也没多问。这只小肥猫的智商有些问题,不能对它太苛求。   “喂,是云思羽吗?”秦青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念咒中的996急忙转身看向他,脸上写满了慌乱。每次秦青主动招惹主角攻或主角受,剧情就会大崩,它已经怕了。   “秦哥,你找我有事吗?”云思羽的声音有些惊讶。   原主有社交恐惧症,从来不会给云思羽打电话,也不准云思羽来家里探望,一直都是用qq或微信联系。这么主动地打来电话,还是三年中的头一次。   “云思羽,我给你发了一些图片,你先打开微信看看吧,看完了我们再聊。”秦青温和地说道。   “啊,好的。”云思羽立刻打开微信。   电话并未挂断,那边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便有粗重的呼吸声一下接一下地喘着。云思羽的心情有多紧张不安,无需语言就已传达过来。   秦青用细长的指尖轻轻拨弄着账本的扉页,嘴角挂着一抹淡而柔和的微笑,眸子却是冷的。   “看完了吗?”他平静地问。   “看完了。”云思羽清亮的少年音已然变了调,显出几分惊惶。   “思羽,我的银行卡余额,你也看见了吗?”秦青又问。   “看,看见了。”云思羽的嗓音比之前又沙哑了几分。   “我为你借了三十万,那些聊天截图和转账纪录,你也看了吗?”秦青一步一步紧逼,语气却又温柔如水,就仿佛这个电话只是一次闲聊。   “看见了。”云思羽的嗓音低了下去,一丝难堪的颤抖经由信道传输过来。   “那你什么时候能把钱还给我呢?”秦青很有礼貌地问。   “我以为那是——”   云思羽想说我以为那是资助,不用偿还。可是看见微信里一页又一页的转账纪录,他沉默了。他只是醉心于艺术,不爱沾染世俗,却并不代表他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他对金钱没有概念,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秦青多少钱。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这是他无法逃避的罪责。   “秦哥,对不起,这些钱我会还的。我先给你写一张欠条吧?稍后我让快递员给你送过去。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笔一笔把钱还清的。”云思羽认真许诺。   他与剧本里写的一样,是个再善良不过的孩子。   996怨怪地瞪了秦青一眼。秦青目的达到,便也满意地笑了。   “你分期还吧,一辈子很长,慢慢来没关系。”这句安慰,听上去真像一个诅咒。   挂断电话后,云思羽也整理了一份账单,发给秦青。他详细记录了自己的开支状况。那几百万除了游学、看展、买学习用品和艺术品,剩下的都用做了慈善。   【我把很多钱用你的名义捐给了院长,院长说你家破产了,要把钱打还给你,我没有办法,只好用我的账号匿名捐了出去。秦哥,你的钱我没有乱花,都用来资助失学儿童了。对了,因为你的资助,今年孤儿院有六个孩子考上了大学。也因为你的资助,我的好朋友闫波行快要当上NBA球星了。你看,这些钱都用在了很有意义的地方。我一直记得秦叔叔的教诲,要当一个善良的人。】   他如是解释。   秦叔叔就是秦青的父亲,身为一个救世主般的存在,他的话对云思羽的成长必然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996看着这条短信,感叹道:“这次的主角受真靠谱。”   秦青撇开头,弯着眸,颇觉有趣地笑了。   连院长都知道原主生活困难,更需要钱打点,云思羽却不知道,还硬是把原主仅剩的那些钱以他自己的名义捐掉了。而且,他用来资助失学儿童和他那位好朋友的钱,都是从他自己的银行卡里打出去的。   如果事后追查起来,生活被毁的是原主,得了名誉和赞美的却是他云思羽。这叫靠谱?   这叫伪善,这叫沽名钓誉,这叫当了……   秦青摇摇头,没有把那个难听的词说出来。   挂断电话后,云思羽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舍友问道:“思羽,听说你不出去实习了?”   “嗯,唐建国大师要来我们系开讲座,我想跟他学习一下古典油画的技巧。你们去实习吧,我就不去了。”云思羽无意识地答了一句,反应过来后连忙改口:“你们准备上哪儿去实习?有工资吗?带上我好不好?”   “有工资。咦,你也想出去打工?为什么啊?”舍友觉得很意外。   云思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买的颜料和画具也都是最贵的。寒暑假大家都去打工,他却能满欧洲的到处游玩看展。跟别的同学相比,他是真的活在云端上。   故而,大家都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他的长相也的确很精致,很贵气。   “你没钱了吗?”舍友好奇地问。   “嗯,最近有点缺钱。你们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云思羽忐忑不安地问。   “大概五千多吧。”   “什么,才五千多?”云思羽脸白了。   “实习期有五千已经不少了,你这样的富二代哪里知道我们这些穷逼的苦。”舍友摇摇头,离开了寝室。   云思羽掐着指头算了算自己得打工几年才能把债还上,脸色顿时又惨白了几分。他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天,然后便捂住脸,委屈地低泣起来。   虽是孤儿,却由于秦青父亲和秦青的先后资助,让他活得光鲜亮丽。当这份光鲜不再将他笼罩,他这才明白,原来生活是这么苦。   翌日,996想尽了办法去破坏秦青的手机,唯恐攻一打电话过来。   还走个屁的剧情啊!让秦青远离几个主角攻才是当务之急!   但秦青刚来到一个新世界,需要手机了解各种咨询,所以一直是机不离手,叫996根本找不到机会。   晚上八点多,一张二十万现金照正如剧本里写的那样,传入了秦青的手机,紧接着,攻一的短信发送过来,说是与母亲吵架,离家出走了,现在没地方住,让秦青去美食街川蜀烤肉铺找他,他想在秦青家里借住一阵。   照片和短信都是用陌生号码发送的,秦青一来就把两个债主放出了黑名单,但他们似乎还未发现。   一个涉世未深的大三学生带着二十万现金在外面游荡,各种危险必然会在暗中潜伏。   秦青无法坐视不理,当下便换了一套衣服,去了川蜀烤肉铺。   996火急火燎地跟上,一边走一边打量秦青隐藏在霓虹灯里的,宛若梦幻般的侧脸,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同一时刻,叶戎峥蹙着浓眉把手机抛给一旁的好友,极具野性的俊美脸庞写满了不耐烦。   “他答应了,半个小时就到。”他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点单,照着贵的点,待会儿老子装醉不买单,你们也别结账。大家一起盯着他看,让他主动去结账。”   “他要是不结账呢?”一个朋友问道。   叶戎峥随意地踢了踢放在脚边的一个旅行袋,冷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一个诈骗犯,不可能为了几千块放弃几十万。我算死他一定会结账。”   “为了十五万跑去跟一个诈骗犯同居,哥你牺牲太大了。你是在玩他呢还是在玩你自己呢?是我,我报了警也就算了。”一个朋友不赞同地说道。   能跟叶戎峥玩在一块儿的人自然也都是家世显赫的富二代,十五万对他们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叶戎峥抽屉里的那些表,随便拿一块都是几百万打底,为了十五万大动干戈,纯属吃饱了撑的。   叶戎峥摇摇头没说话。他当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秦青从自己口中套走的那些秘密。谁又能知道,他堂堂叶家继承人会有一个疯子母亲?   这是叶家上上下下严格保守的家族丑闻,却被他泄露给了一个品德败坏的诈骗犯。倘若这诈骗犯有一日获悉了他的身份,会不会利用这个把柄对叶家不利?   叶戎峥不能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所以他同意了木非言的计划。   朋友们大肆点单,然后又买了几箱啤酒一边喝一边痛骂诈骗犯。叶戎峥坐在一旁沉默抽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思忖中,一个朋友问道:“那骗子长什么样儿啊?有照片没有?”   叶戎峥回过神来,调出云思羽的照片让朋友们看。   “艹!诈骗犯长这样?也太可爱了吧!会不会是从网络里搜的图?”   “如果诈骗犯真长这样,那十五万你就别要了。把人弄到手不比十五万香?”   “就是,我刚交的嫩模女友都没这个诈骗犯长得好看。我还为我女友花了七八十万。这种级别的美人,你给他花一百万也不亏啊!”   这些人玩得很开,只要长得足够漂亮,男的女的都无所谓。被云思羽的颜值暴击了之后,他们立刻就叛变了。   还有人夺过叶戎峥的手机,把云思羽的照片发进了自己的微信里准备收藏。   叶戎峥指尖轻轻一弹便把没熄灭的烟蒂精准射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不耐烦地说道:“诈骗犯要是长成这样,老子就不跟他计较了!这照片是别人的。”   担心云思羽会被自己的朋友骚扰,叶戎峥没有说明照片的来源。   因为见不到美人,朋友们一个个扼腕叹息:“我就说嘛,哪有诈骗犯会用自己的照片去骗钱。”   “妈的,今晚这酒局没意思了。”   “待会儿要是来了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男,我怕我会吐。”   “来的肯定是个丑逼。要真长得好看,犯得着藏头露尾地骗钱吗?”   “他要是有照片里这么好看,开上视频撒几句娇,别说十五万,叶哥五百万都给,是不是叶哥?”   朋友撞了撞叶戎峥的肩膀。   叶戎峥拧着浓眉恶劣一笑:“等他来了,老子就把照片怼他脸上,问问他怎么毁容了。妈的,脸皮厚的人真是无敌,竟然真的敢来。”   “他不来,你们玩什么?”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坐在叶戎峥身边沉默不语的俊秀男子忽然开口。   他是这群人里极为罕见的学霸,D大物理系高材生,实验还没做完就被拉来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心情自然不爽。   “晋哥说的是,他不来我们没得玩。来来来,晋哥喝酒!”   一群人争相给眼镜男倒酒。除了叶戎峥,眼镜男的家世是最显赫的,大家自然不敢惹他。   叶戎峥想了想,吩咐道:“等人来了,他要是跟你们打招呼,你们别理他,就当看不见。他和你们聊天,你们也当听不见。看他尬不尬。想从我这里骗钱,又想要脸,哪有那么容易!对了,你们再把你们的车钥匙、手机、钱包都放桌上来,叫他看看你们的实力。肥肉就在眼前,钓着他,让他心痒。他要是私下跟你们要微信号,你们只管发过去,大家联手耍耍这个白痴。妈的,骗钱骗到老子头上,不想活了!”   叶戎峥越说脸色越阴沉,脾气显而易见变得暴躁。   大家伙儿连忙点头,直说今天要让那个诈骗犯好好吃顿排头。   叶戎峥看了看手机,轻蔑地说道:“他已经到了。二十万现金照刚发过去,老子就被他放出黑名单了,这就是钞能力。”   叶戎峥把桌号和自己的穿着特征发给了秦青。   “他说他看见我们了。”叶戎峥垂眸看着微信聊天框,表情更显阴沉,完了取出一支烟,烦躁地叼进嘴里。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数周时间都要跟一个诈骗犯待在一起,他就极度不爽。   “人来了?在哪儿呢?”众富二代齐齐抬头看向美食街的入口。   肉类的焦香味顺着烤炉释放的薄烟在空中弥漫,嘈杂的人声混着冲天酒气,将初秋夜色染得浑浊不堪。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正穿过这浑浊的烟雾和酒气,缓缓走来。   他每经过一桌食客,便能带来一片凝目而视的静谧。   所有人都在看他,目光迷离呆滞,可他却勾着微红的唇,直直地看着叶戎峥这一桌。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毛衣,衣型有些宽大,领口松松地挂在他薄而圆润的肩头。优美精致的锁骨深深凹陷下去,叫人很想用唇碰一碰,看看那里面是不是盛满了沁凉的夜风。雪一般白,玉一般滑的肌肤被尘世的烟火映照,浮出一层暖粉。   纯黑,纯白,暖粉,巨大的色差调和成一幅令人心醉神迷的画卷。   画卷里的人微微掀起卷翘浓密的睫毛,露出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眸,视线轻轻扫过8号桌的所有人,最终定格在叶戎峥身上。   有没有人见过花开的瞬间?   如果没有,那么此刻便是了。   坐在八号桌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直了眼。   那人勾了勾微红的薄唇,显露出一抹又甜又软又温柔的笑容,纤细的手臂抬了抬,轻轻一招。   宽大的袖子伴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腕,细细的骨,嫩嫩的肉,淡青的血管藏在透着暖粉的雪肤下,像是一束娇艳的花枝,轻撩的不是空气,而是人的心神。   “我,我的魂儿好像丢了。”不知谁昏头昏脑地咕哝了一句。   “那人是谁?我今天晚上一定要拿到他的微信号!”   “我的心跳得好快!”   几个富二代失魂落魄地呢喃着。   叶戎峥的浓眉还蹙着,不耐烦的表情依然挂在脸上,仿佛对这位惊动了整个美食街的人无动于衷。然而,他叼在嘴里的香烟却不知不觉被他自己狠狠咬断,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在人群中一眼看见那个留着短短的寸头,拧着长而锋利的浓眉,浑身释放着迫人气场的俊美男子,秦青便知道,自己来对了。   那人穿着黑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薄薄的布料被他健硕的肌肉撑起,满身野性与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混在一处,化为非凡的男性魅力。他像极了一头匍匐在草丛里的雄狮,懒散,倦怠,却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暴起噬人。   熟悉的,危险的气息,让秦青勾着唇角,露出了温柔喜悦的笑容。   他这一笑,叶戎峥含在嘴里的半截烟蒂竟囫囵吞下了肚子。   “咳咳咳咳咳……”坐在八号桌的富二代们发出了一连串狼狈的咳嗽,这是口水咽得太急,被呛到了。   “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放屁,他看的是我!”   “来了来了,他朝我们走过来了!你们谁认识他,快打招呼啊!”   兴奋至极的低语声窸窸窣窣响成一片。   跟在秦青身后的996:“……”他喵的,进化了的花妖太有杀伤力了!   攻一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蠢样,它隔了老远都能看清!   “老子管天管地?”秦青走到叶戎峥面前,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轻轻搭放在叶戎峥的椅子靠背上,俯下身,以半拥着对方的姿态,轻声问道。   听过花开的声音吗?   如果没有,那么此刻便是了。   温柔清润的声音伴着夜风钻入耳膜,激起一阵难以抵抗的酥麻。像是竹林在烟波里甩荡,又像是松涛在疾风中震响。   叶戎峥被秦青半拥着的那边肩膀热乎乎的,已经麻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   “你是老子管天管地吗?”秦青又问了一句,末了轻笑着说道:“我是泡泡蜗牛。”   “泡泡蜗牛?”叶戎峥的瞳孔收缩了几分,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个惊艳了夜色,静谧了尘嚣的人,竟然就是自己口中那个诈骗犯!   “艹!长成这样发什么假照片!打个视频电话对我笑一笑,我命都可以给他!”坐在叶戎峥对面的富二代,于失魂落魄中道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叶戎峥愣了一愣,然后便用力咽下几口唾沫,咕咚咕咚的饥渴声连周围的喧嚣都无法掩盖。十五万,还有那些不能被外界所知的家族秘辛,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996翻了翻眼睛,差点绝望地晕倒!完了,这个世界又完了!

第46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3

  脑子里一片眩晕的叶戎峥终于意识到,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的男子,就是那个诈骗犯!   思绪乱成一团,什么都不能想,心脏砰砰直跳,散出汩汩热气,血液在热气里奔流,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异常的生理反应让叶戎峥露出了烦躁的表情。他不太懂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怎么才来?我们一桌人等你一个。”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叶戎峥却急促地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秦青。   “坐吧。”他摁住秦青的肩膀,指尖未曾落在黑色毛衣上,却落在了秦青温暖的颈窝和深深的锁骨处。   滑腻的触感让叶戎峥愣神了一秒,心情变得更加古怪。   秦青顺势坐下,笑着说道:“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我叫秦青,秦时明月的秦,山青花欲燃的青。我和‘老子管天管地’是网上的好友,这是第一次见面。”   “你好你好,我叫乔楠!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尹修齐,你叫我小齐就好。我帮你介绍一下,老子管天管地叫叶戎峥。”   “我叫……”   叶戎峥的朋友们争先恐后地介绍自己,脸都快笑烂了。   “等人来了,他要是跟你们打招呼,你们别理他,就当看不见。他和你们聊天,你们也当听不见。看他尬不尬……”   叶戎峥的嘱咐言犹在耳,却已经被这群朋友忘到了九霄云外。在秦青面前装酷,谁有那个定力?   叶戎峥深吸了几口气,脸色黑沉沉的。   他推了推坐在秦青身边的一个朋友,想让对方给自己腾出一个位置,对方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装傻到底。   叶戎峥又去推坐在秦青另一边的晋鹤,晋鹤笑着给秦青拿了一瓶啤酒,巍然不动。   叶戎峥拧着浓眉站了一会儿,见没人给自己让位,又不甘心放弃秦青身边的最佳座位,只好跑进店铺搬来一张凳子,强行加塞到秦青与晋鹤中间。   晋鹤瞥他一眼,低笑道:“坐不下了你还进来,你幼不幼稚?”   “一个个看直了眼,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叶戎峥反讽一句,也不怕被秦青听见。   秦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浮出一层薄红,显得越发腼腆纤弱。   一名富二代为了维护美人,立刻反驳道:“叶哥,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找得出比秦青更好看的吗?远的不说,就说娱乐圈。你找一个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叶戎峥瞪了那朋友一眼,竟也没说话。脑子里数来数去,数的全都是秦青微微一笑美不胜收的脸。   叶戎峥睨向秦青,浓眉拧紧:“你怎么和照片里长得不一样?你骗我啊?”   说好了把照片怼到这人脸上,问问对方是不是毁容了,他也没能做到,语气听上去很凶,却又带着一丝紧张的微颤。   秦青自然听出了叶戎峥的外厉内荏,手臂支着桌面,掌心托着雪腮,亲昵而又温柔地笑了笑:“我担心用自己的照片会惹来麻烦,所以就用了朋友的照片。我朋友也是知道的,他允许我使用,但我没对你明说,这是我的错,对不起。”   这话没有骗人。原主用云思羽的照片当头像时是问过云思羽意见的,云思羽说没关系。原主也从来没有诈骗钱财的意图,一切都是命运的作弄。   叶戎峥还想再质问几句,心脏却被这抹亲昵的笑容弄得一阵酸软,反反复复酝酿了一会儿,竟只是冷冰冰地哼了一声。   晋鹤撇开头窃笑。之前撂的那些狠话,现在全都变成了一个个巴掌印,拍回叶戎峥脸上。   刚才还把云思羽的照片偷偷保存下来的那个富二代此时正飞快删除照片,然后打开摄像头,准备偷拍秦青。   “对对对,真不能用你自己的照片,不然会被很多人骚扰。”   “隔着网络,你连对方是人是狗都不知道,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长成你这样,安全意识一定要强。”   一群富二代争先恐后地给秦青找开脱的理由。   “谢谢你们的理解,我现在就把头像换掉。真的很抱歉造成了误会。”秦青拿出手机,换了微信和qq头像。   叶戎峥漫不经心地瞥去,然后便呆住了。   离秦青最近的几个富二代伸长脖子去看,也一个个涨红了脸。花天酒地,放浪形骸早已是他们的日常,然而仅仅只是一张小小的,寸许的照片,竟让他们露出了无法按捺的悸动情绪。   坐得远一些的几个富二代抓耳挠腮心痒不已,却又不好意思站起身围过去看。   【到底换了什么头像啊?瞧你们的傻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坐得最远的一个富二代悄悄在群里问。   偷偷打开摄像头录了一段视频的富二代发了一条消息。   大家纷纷把手机藏在桌子底下偷看。   只见秦青换上的头像竟是一个男人裸露的肩背,蝴蝶骨斜上方最为圆润的那片肩头用粉的、红的、橘的、金的……各种渐变的珠光油墨,刺了一朵重瓣层叠的蔷薇花。   朝霞般绚丽的花盛开在比初雪还要细腻粉白的肌肤上,那种难以言喻的美……   除了秦青,还有谁的背影是这样?   因为词汇的匮乏而羞红了脸的富二代们纷纷把视频保存下来。   【qq号和微信号都拍到了,可以加吗!@叶哥,可以加吗?】一个富二代蠢蠢欲动地在群里说话。   【滚蛋!谁都不准加!】叶戎峥咬牙切齿地打出这句话,末了烦躁不堪地对秦青说道:“你还不如用原来的头像。”   “用原来的头像不好吧,那可是骗人呢。”秦青放下手机,托着雪腮漫笑,温柔的眉眼染上了夜市的烟火,半是真切,半是虚幻。   叶戎峥看着他,漆黑眼眸凝住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悄然而至。   一群富二代在群里抗议:【叶哥,刚才还说让我们把秦青都加上的人是谁?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就是!我们不私底下加,我们等会儿当面问他要账号。】   【他性格这么好,肯定会给。】   【我们另外建个群,把秦青拉进来。以后大家一起玩!】   兴奋的窃笑在桌面底下悉悉索索地响,还有人吸溜口水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   叶戎峥气得想骂人,却只能憋着。报复的话全都是他放出去的,他没脸反悔。   “菜还没上,咱们先喝酒?”晋鹤拿出两瓶啤酒摆放在秦青和叶戎峥面前。   叶戎峥心情烦闷得厉害,又找不到宣泄口,立刻便拿起酒瓶准备用犬齿直接把瓶盖咬开。   秦青伸出手,夺过了这瓶酒。   “你干嘛?”叶戎峥瞪着眼睛质问,表情有些凶狠。他时时刻刻都在告诫自己——叶戎峥,你他妈是来报仇的,你别忘了你的初衷!长得漂亮怎么了?长得漂亮就能让你变成舔狗?   “生病了还喝酒?”秦青把酒瓶挪到一旁,轻轻执起叶戎峥的大手。   古铜色的手背上,一个不起眼的针孔若隐若现,那是打吊针留下的痕迹。   秦青细长的指尖轻轻抚过针孔,透着淡粉的圆润指甲痒痒地挠着皮肤。叶戎峥手臂上的汗毛全都在此刻根根竖立,一种热的,麻的,酥的怪异感觉,叫他不得不用力咬牙。   在他失神的片刻,朋友们疑惑地问:“叶哥,你生病了?”   “这么小的针眼都能看见,秦青你真细心。”   秦青依然执着叶戎峥的手,担忧地问:“什么病,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病,感冒了。”叶戎峥拧着浓眉满脸不耐,却又乖乖地让秦青握着手。   996叼着一条大鱼从烤肉铺里跑出来,蹲坐在秦青脚边,翻着白眼吐槽:“这人被你牵着手的样子真像一只傻狗。”   看这情况,攻一是没救了,   秦青望着这只假装凶狠的傻狗,弯唇笑了。   叶戎峥拧在一起的浓眉不知不觉松开几分,连凶狠的假象都维持不住。秦青的手是男人的手吗?怎么这么细这么白这么嫩?笑起来像朵花儿一样,真娘!   好像满心都是嫌弃,却又满心都是眩晕。   秦青放开叶戎峥的手,问道:“你吃的什么药?有没有头孢?”   叶戎峥瞪了瞪眼,不耐烦地说道:“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头孢。”   “医生没跟你说吗?”   “我不记得了。”   “你的药放在哪儿,在寝室吗?你让舍友帮你看看。吃了头孢不能喝酒。”秦青耐心细致地问着。   一群富二代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叶戎峥。妈的,这是诈骗犯吗?有这么赏心悦目,还这么会照顾人的诈骗犯吗?如果有,他们愿意付费受骗!   叶戎峥用凶狠的眼神扫视自己的朋友们,完了拿出手机给舍友打电话,脸上写满了阴沉和不耐烦,嘴唇却是微微弯着的。这样的窃喜表情,完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电话很快接通了,叶戎峥告诉闫波行自己的药放在桌上,让他报一下药名。   闫波行没找到。   叶戎峥想了想,又说在柜子里。   闫波行还是没找到。   叶戎峥再想了想,说在抽屉里。   忙活了大半天,闫波行总算把药袋子找出来。   要是别人这么折腾叶戎峥,叶戎峥的脾气早就爆了。可是面对秦青认真凝望过来的眼眸,他硬是耐着性子,磨着后槽牙,一样一样转述了药名。   “没有头孢,满意了吗?”   挂断电话后,他没好气地问,心里却完全升不起半丝怒火,反倒有些愉悦。   这愉悦甚至叫他通体舒畅,病痛全消。   “喝吧。”秦青把啤酒推到叶戎峥面前,不放心地叮嘱一句:“生病了就少喝点。”   “少管我。”叶戎峥咬掉瓶盖,这个动作让他的嘴唇咧开,像是在笑。   但其实他真的在笑,却又不想让周围的人发现。   【叶哥,我看秦青不像是骗子。他对你真好啊!】一个富二代在群里酸溜溜地说道。   叶戎峥瞥了一眼手机,紧绷的俊脸略微松缓,显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晋鹤冲秦青扬了扬下颌:“你也喝,我们点的菜比较多,还要等一会儿才能上。”   “大家一起喝。”秦青用自己的酒瓶碰了碰叶戎峥的酒瓶,完了又去碰晋鹤的酒瓶,最后站起身,准备与所有人的酒瓶都碰一碰。   原本说好了都不搭理他的富二代们连忙站起来,挨个儿跟秦青碰酒瓶,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不得了。   晋鹤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待业中。”秦青仰头喝了一口酒,语气很平静。   “你看上去和我们一样大,没读书吗?我们都是D大的学生。”晋鹤又道。   “本来考上了D大,要跟你们做校友,但是家里出了一些变故,就辍学了。”秦青的语气还是很平静,酒却喝得急了一些。   晋鹤点点头,停止了追问,因为他知道,再问下去就碰触到别人的伤口了。   然而叶戎峥却沉声问道:“出了什么变故?”他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   “家里破产,父亲跳楼了。”秦青放下酒瓶,淡淡一笑。   他用最寻常的态度,讲述着最痛苦的事。饭桌上安静下来,暗地里的兴奋,悸动,仰慕,好奇,全都变成了感同身受的难过。   “别聊这种事了,喝酒。”晋鹤探出酒瓶,隔着叶戎峥碰了碰秦青的酒瓶。   于是秦青便拿起酒瓶畅饮一口,微甘的酒液染红了他的唇,也染湿了他的眼。可他依然在笑,云淡风轻般地略过了伤痛。   难受的感觉更浓了。叶戎峥烦躁地扒了扒自己的寸头,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用牙齿狠狠咬了咬。   道歉的话就在喉头,却怎么都说不出。   【叶哥,你别整秦青了,他骗你的十五万,我帮他还吧。】一个朋友在群里说道。   【我来还!我不差钱!】   【我来我来!】   【我们谁他妈是差钱的主儿?就叶哥不大气!】   【主要是叶哥也不知道秦青是这样的。叶哥要是知道,哪里会计较那十五万啊!是不是叶哥?】   大家你争我抢地帮着秦青还债,又劝叶戎峥不要跟秦青计较。   手机一下接一下地震动,叫叶戎峥更加烦躁。不用拿起来看他也知道,这群兔崽子肯定都在帮秦青说话。   免了债务?免了债务他怎么跟秦青回去同居?   这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叶戎峥的大脑,由于速度太快,他竟意识不到其中隐藏的兴奋期待。   “给我也来一支烟。”秦青把两根细细长长的手指伸到叶戎峥眼前。   叶戎峥愣住了。   坐在秦青身旁的富二代立刻把自己的烟递过去。   秦青微微张开薄唇,把烟蒂含住,湿漉漉的一点唾液染深了黄褐色的过滤嘴。这微末的一个细节,竟也可以旖旎至此。   叶戎峥拧眉看他,语气阴沉:“你抽烟?”末了舔舔干燥的唇,忽然很想尝一尝秦青嘴里的烟是什么味道。   “怎么,我不能抽烟?”秦青好笑地问。   换了一个世界,这人连性格都换了。还没苏醒的祂稚嫩的有些可爱。   “没有,随便你。”嘴上说着随便,叶戎峥的表情却是不舒服的。秦青的脸实在是太干净了,就像一朵纯白的花,不应该染上任何杂色。   秦青勾唇一笑,借着晋鹤伸过来的打火机,吸燃了嘴里的香烟。   袅袅蓝烟飘忽四散,叫他微微眯了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   叶戎峥侧头看他,目光直愣愣的。   圣洁沾了红尘,免不了染一身污,偏秦青满身的香腻,在烟雾中沉迷的表情妖娆得要命,也浪荡得要命,叫人联想到金粉、银粉、珠玉、宝石等各种糜糜丽丽,华贵非凡的东西。   那十五万与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给他多少钱才够?哪怕被骗走了心,好像也甘之如饴?   叶戎峥呆呆地看着秦青,脑海中浮出许多古怪又灼热的念头。   秦青借走了晋鹤的打火机,帮叶戎峥把烟点上。   周围有几个富二代也想抽烟,他站起身,弯着腰,一一给点上,笑容温温柔柔,融融暖暖,宽大的领口滑下,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   叶戎峥用力拉了秦青一把,语气有些暴躁。   “他们自己有手,用不着给他们点!”这话呛人得很,还夹着酸。   富二代们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嘴里不断说着谢谢秦哥。还有几个富二代已经把烟拿在手上,兴致勃勃地等着秦青给点燃,待秦青被叶戎峥摁在椅子里不让起身后,便露出了极度失望的表情。   【叶哥哪儿来的福气,竟然能被秦青骗?】   【要是秦青来骗我,我躺平了等他!】   【人这么美,笑容这么甜,性格还这么温柔体贴。这要是我的情人,我带回家当祖宗供着。】   【今天晚上叶哥就能登堂入室了,羡慕啊!】   群里很快就弥漫了一股浓浓的酸气。   叶戎峥垂眸翻阅这些信息,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飞快吸完了一支烟,习惯性地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秦青回头看了看,然后就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过去,把还在燃烧的烟蒂浇熄。   “烟蒂杵灭了再扔,不然容易起火。”他走回来,叮嘱道。   要是换个人对叶戎峥这么说话,他一句“滚蛋”已经骂出去了。可是面对秦青,他除了深深皱眉,暗自憋屈,也只能故作不耐烦地说道:“你真多事!下次不会了。”   秦青摇摇头,忽然便低声笑了。   还未苏醒的,也未曾踏入社会的神祇,竟然是这副模样。像一只刚刚成年的狮子,虚张声势地抖着厚密的鬃毛,想要展示他强大的力量。但实际上,他还很稚嫩。   这抹颇觉有趣的笑容在夜色中闪着光,叫叶戎峥看呆了两秒。   “为什么和妈妈吵架?”秦青无奈地问。   “不为什么!”想到母亲的日渐疯狂,想到这个难堪的秘密秦青也知道,叶戎峥故作凶狠的语气带上了真切的愠怒:“我的家事你少问!”   秦青感觉到了他的改变,笑容微微一滞。   谈笑晏晏的富二代们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许多。   叶哥和他妈妈关系很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一提起他妈,他肯定会爆。秦青免不了被波及。   晋鹤从后面拍了拍叶戎峥的背,暗示他不要在秦青面前发脾气,却听秦青用温柔无奈的语气说道:“我年纪比你大一些,你就当我是你哥哥吧。哥哥关心弟弟是应该的。你让我不要问,那我就不问了,把气撒在我身上能让你好受一点,你就撒吧。”   话落,秦青抬起手,摸了摸叶戎峥的脑袋,停顿片刻又道:“好刺挠啊,你是刺猬吗?”   他摊开掌心,让叶戎峥看自己被扎成一片浅红的皮肤,话音里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柔浅笑。   见他笑了,其余人便也止不住地笑出声。   虽说叶哥发起脾气很可怕,但是秦青的温柔更叫人无法抵抗。   叶戎峥握住秦青通红的手掌看了看,又揉了揉,竟破天荒地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吼你。”   秦青拍拍他的手,笑着说道:“那算什么吼,心情不好就要发泄出来,我很乐意陪你。”   叶戎峥呆呆地看着他,隐隐约约想到:秦青真是诈骗犯吗?又或者这只是他诈骗的手段?就这样被他骗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恰在此时,服务员端着一盘盘烧烤过来,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秦青环视一圈,诧异地说道:“怎么没有你爱吃的东西?你没点单吗?”   叶戎峥还真的没点单,桌上也的确没有他爱吃的东西。   大家惊讶地看着秦青,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这种生活中的小嗜好。   秦青笑着说道:“以前打游戏的时候你说过,以后若是有机会见面就请我吃烧烤。你还说你最喜欢吃烤肥肠、烤牛油、烤五花肉、烤苕皮。这些东西桌上一样没有,我猜你应该是没有点单。你坐着,我进去帮你点,顺便拿一瓶牛奶。你生着病呢,少喝点酒。对了,你乳糖耐受吗?这个你可没跟我说过。”   他絮絮叨叨地问,态度亲昵又自然,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他记得叶戎峥在网上说过的每一句话,也时时刻刻照顾着叶戎峥的感受。   哪有诈骗犯是这个样子的?   哪有人能笑得这么温暖,做得这么贴心?   被骗了,好像也可以心甘情愿地沉迷。   叶戎峥呆呆地看着秦青,下意识地点头:“我可以喝牛奶。”   于是秦青便走进了烧烤铺。   他刚离开,桌上的富二代们就炸了,一个个指责叶戎峥:“叶哥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太小气了。”   “是啊!你忍心把你和木非言制定的那个狗屁计划用到秦青身上吗?你要是真的那么对他,我们一定揭发你!”   “我现在就想揭发你!我要加秦青微信,告诉他真相!”   “叶哥不是好人,秦青你离他远点!”一个富二代已经拿出手机,在添加秦青为好友的申请栏里认认真真写下这句话。

第47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4

  秦青拿着两瓶牛奶从烤肉铺里出来时,却见叶戎峥用自己强健的胳膊紧紧勒住了一个富二代的脖子。   那富二代不得不弓着背满脸涨红地讨饶,嘴里说着不敢了,没有发出去,我错了等话。   “这是怎么了?”秦青把两瓶牛奶摆放在叶戎峥面前,笑着问道。   “没什么,我们闹着玩。”叶戎峥放开那个富二代,凶狠的目光扫过桌上所有人。大家碍于他的淫威,只能忍气吞声。   蹲在桌子底下的996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揭穿。后面还有很多剧情要走呢,现在还不到搅局的时候。   “别喝酒了,喝牛奶吧。”秦青拿走了叶戎峥的啤酒。   叶戎峥满脸不耐烦地说道:“大家都喝酒,就我喝奶,搞得我娘们唧唧的。”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乖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牛奶,惊讶地问:“怎么还是热的?”   “刚刚找老板加热了一下。秋天了,没有第一杯奶茶请你喝,那就请你喝一瓶热牛奶吧。”秦青笑着说道。   叶戎峥拧着浓眉,咬着吸管,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放在腿上的手却像弹钢琴一般轻快地点触着自己的膝盖。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心情其实是兴奋愉悦的。   晋鹤垂眸看了看这只藏在桌下的雀跃手掌,不由戏谑一笑。   坐在秦青另一边的富二代偷偷摸摸看了叶戎峥一眼,然后便假装弄掉了自己的车钥匙。   秦青立刻弯腰把车钥匙捡起来,看见那昂贵的车标,愣了一愣才道:“这款车是今年刚出的全球限量款吧?性能怎么样?”   上辈子,姬兰最大的爱好就是帮他买车,所以秦青连带着对豪车也颇感兴趣。   那富二代眼睛一亮,立刻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的豪车,眉飞色舞的样子只差把“我很有钱”四个字写在脸上。   周围的富二代看见了,竟然纷纷把自己的车钥匙都摆在了桌上,完了伸长脖子凑过去,兴致勃勃地与秦青讨论起各种车型。   在第一个世界,秦青也是富二代,大家聚在一起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   “秦哥你加一下我们的微信吧,以后我们带你去玩车。”   “是呀是呀,秦哥,我家里还有几台车,平时都用不上。这里有照片,你看看呀。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开,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一群人纷纷挤到秦青身边,把微信二维码打开,兴奋又期待地等着秦青扫。   “老子刚才警告——”   叶戎峥气得差点自爆,幸亏及时反应过来,吞掉了未尽的话。   晋鹤附在他耳边调侃:“把车钥匙亮出来,叫秦青看看咱们的实力,然后钓着他,勾着他,叫他自投罗网,自取其辱。这可是你之前安排好的计划。怎么,你现在不乐意了?”   叶戎峥何止是不乐意?他又气又急,头皮都快炸了。   但计划的确是他安排的,看着秦青一一加上那群狐朋狗友的微信,他只能烦躁不堪地扒拉自己的寸头。   妈的,他后悔了!早知道就单独把秦青约出来。   晋鹤也笑嘻嘻地递出自己的手机让秦青扫,完了介绍道:“秦哥,你知道吗,叶戎峥可是我们国内最厉害的地下车手。他玩车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还在玩游戏机呢。”   秦青愣住了,眸子里的温柔笑意变浅了一些。   “地下赛车很危险吧?”他收起手机,定定地看着叶戎峥。   叶戎峥尚未发现他的情绪变化,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满不在乎又颇为狂放地说道:“是挺危险的,每一次上赛场都要写遗嘱。”   秦青嘴唇依然勾着,眼眸里的笑意却完全消失。   “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他喉咙有些发紧。   叶戎峥取出打火机,点燃嘴里的香烟,斜飞入鬓的浓眉像一把无情的刀,语气里透出对生命的漠然,“死了就死了,还能怎么办?”   “你就不怕你爸妈伤心吗?”   “叫他们再生一个呗。”   “你就不怕这些朋友伤心吗?”   “伤心只是一时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了我。死了就一了百了,这样不好吗?”叶戎峥吐出一口冷白的烟雾,末了掀开衬衫,让秦青看自己紧实腹肌上的一条狰狞伤疤。   伤疤从左胸一直贯穿到右下腹,竟似直接把他劈成了两半。   回忆当时的场景,他却还能漫不经心地笑出来:“……驾驶舱压扁了,一片金属扎进我的胸口,把我切开,伤口离心脏只有一厘米,肋骨断了好几根,肠子都出来了。但我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纪录,我赢了。”   他咧开嘴洒脱一笑,俊美的脸庞端的是肆意狂放。   周围很多食客都在偷看秦青,也有很多食客在偷看叶戎峥。   如果说秦青的美是绚烂,是妖娆,是红尘滚滚里的一股馥郁蜿蜒的脂流。那叶戎峥的俊美就是狂野,是浪荡,是滔滔江水里的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与仓洺极为相似的是,他什么都不在乎。但仓洺即便什么都不在乎也不会伤害自己,而他不同。   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   秦青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叶戎峥,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叶戎峥是疯的。   叶戎峥狠狠吸了一口烟,眯着眼回忆死亡那一刻的滋味,末了用兴奋的语气感叹:“那一回真刺激!最后一圈,我一直在加速,汽车失控的一瞬间身体被抛飞的感觉就像遨游太空。我真想再来一回。”   他曲起指关节,想把抽了一半的烟弹出去,瞥见身旁的秦青,动作一僵,然后就拿过烟灰缸,自动自发地把烟蒂杵灭,还刻意把烟灰缸推到秦青面前,让对方看看自己正在改掉坏习惯。   话说得有多疯,动作就有多乖。   晋鹤没好气地说道:“只可惜你这辈子都不能再来一回了。国内国外已经没人愿意跟你比了。”   “没意思。”叶戎峥再度摇头,惋惜地低叹。   秦青握紧啤酒瓶,笑容渐渐淡去:“除了赛车,你平时还喜欢做什么?”   “打拳。地下搏击你知道吗?”叶戎峥卷起衣袖,展示自己强健的肱二头肌。仓洺和徐逸之的危险是隐藏于内的,而他的危险明晃晃地写在极具侵略性的脸上,也写在爆发力十足的肌肉上。   秦青越发明晰地感知到——这是一只直立行走的野兽。   “你说的地下搏击是打黑拳吗?上场的时候也要签生死状吧?”秦青用力握紧啤酒瓶,努力维持着淡然的表情。   “是啊,不签生死状那多没意思。我不喜欢打假拳。”叶戎峥又取出一支烟点燃。   他的烟瘾真的很大,一支接一支抽个没完。他或许是成瘾性人格,对一切危险的,游离在生死边缘的东西,都会上瘾。   “为了打拳,他好几次进ICU。有一次脑出血,差点变成植物人。”晋鹤无奈地摇摇头,面容有些忧虑。   不知道哪一天,叶戎峥就会把自己玩死。他对一切都满不在乎,却又喜欢轰轰烈烈。   秦青抿紧薄唇问道:“你平时不读书吗?”   “老子不喜欢读书,翻开书就头晕想吐。”叶戎峥深吸了一口烟,刀锋一般的浓眉因为厌恶而皱紧。   “他每年都要挂上好几科,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拿到毕业证。”晋鹤又是一叹,其余的富二代也都很担心,却不敢随便插嘴。   “拿不到毕业证,以后做什么呢?”秦青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神祇,而是一个问题儿童。   “以后玩车,打拳,去全世界探险。”叶戎峥转过头,冲秦青雪白的脸吐了一口烟雾,刻意强调:“反正我家里有钱,一辈子不工作也饿不死。”   秦青抬手挡脸,隔绝烟雾。   “你就没什么人生目标吗?”他无奈地问。   “要什么人生目标?万一我明天就死了呢?”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趣,叶戎峥眯了眯眼,爽朗地笑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燃烧的香烟,朗笑的声音又低沉又浑厚,在这嘈杂的闹市也能荡出去很远,惹得附近的女人们面红耳赤地偷看。   他笑得那么狂,那么傲,又那么洒脱不羁。这种洒脱,是连生命都可以抛却的不经意。   秦青定定看了他片刻,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也跟着低笑起来。   “996,他活到最后了吗?”内心之中,秦青的嗓音却带着悲哀。   正用爪子剔牙的996没好气地恐吓:“只要好好跟主角受谈恋爱,他会活到最后的,主角受是他的救赎。他的心理的确出了很大的问题。不过现在来了你这个搅屎棍,一切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你要是吸光了他的气运,他可能会提前嗝屁。”   “搅屎棍?”秦青慢慢重复了一句。   996夹上尾巴,呲溜一声蹿了出去。   心理出了问题、活不到最后、主角受、救赎,各种讯息纷纷乱乱糅杂在一起,令人内心如焚……   秦青仰起脖子,快速又优雅地喝光了一瓶啤酒。小巧的喉结因为吞咽而上下滑动着,发出可爱的咕咚声,一滴酒顺着微红的唇滑下,落入深深的锁骨,然后便酝在这小窝里,发出晶莹的光。   正与朋友们谈论自己丰功伟绩的叶戎峥不知不觉看得呆愣。漆黑的眸暗了一暗,像是在摄录这无端端叫人脸红心跳的一幕。   秦青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瓶,用细长指尖轻轻点触叶戎峥的手背,然后倾身过去,压着微醺的含糊嗓音,吐着馨香四溢的热气,低不可闻地说道:“我们可不可以先回去?”   叶戎峥默默垂眸,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雪白的脸庞偏偏长了一双乌黑的眸,眸子里又盛了一汪清凌凌的水。   分明是在闹市,却仿佛落入了一口深潭,溺毙的窒息感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夺走了叶戎峥的神智。这是比极限赛车,生死拳击,更叫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秦青伸出指尖,又点了点他的手背。这一点,恰好触到那小小的针孔。   叶戎峥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又似乎触了电,猛然回过神来,直接把还在燃烧的香烟扔进了盛满啤酒的玻璃杯中,牵起秦青的手转身就走。   众富二代愣住了。   晋鹤连忙把装着二十万的旅行袋送过去。   叶戎峥一句话都没说,拿上钱,带上人,大步疾行,离开了热闹的夜市。   过了一会儿,群里忽然传来他的警告,语气前所未有的狠戾:【谁要是敢把我的计划告诉秦青,谁就得死!】   跑车一路风驰电掣,开到了秦青家楼下。下车时,秦青默默捂住自己的心脏,竟然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把跑车当成高铁在开。叶戎峥是真的不要命!   如果任由他放纵下去,迟早有一天,毁灭的命运会到来。把人带回家,推进浴室后,秦青拿上一本书,坐在阳台上脸色苍白地暗忖。   阳台里空荡荡的,没有俏皮的爬山虎,也没有花团锦簇的蔷薇和月季。而秦青幽深的眼眸比这里还要空荡。   他看着漆黑夜幕,不知在想些什么,书本翻到其中一页,却迟迟不翻下一页。   996蹲坐在他脚边,故意说道:“你别以为你魅力无敌,头一次见面就能牢牢勾住主角攻。我告诉你吧,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接近你是别有目的的。”   “哦?什么目的?”秦青回过神来,微微垂眸。   夜风撩起他散乱的发,吹白了他的脸,竟让他显得有些颓然。   “他是为了——”996差点就说漏了嘴,呆了片刻才特别懊恼地说道:“他喵的,你别想从我这里再套走任何话!你手机呢,快拿出来帮我订购罐头和猫薄荷。”   秦青果然拿出手机,习惯性地订购了很多东西。   “氧气罐和救心丸你要不要?”秦青调侃的轻笑在漆黑夜色里回荡。   996气得毛都炸了,却又吭吭哧哧地应下:“买吧买吧,多买点。”   他喵的,看这样子,秦青又要搞事啊!   “主角攻不会爱上你的。在遇到你之前,他就对主角受一见钟情了。这里有一个特殊设定你不知道,我就行行好,稍微给你透露一点吧。主角受长得很像主角攻最最在乎,最最想念的一个人。有了这根金手指,主角受在主角攻这里可以为所欲为,还可以获得他家人的认同。你以为长得漂亮就无敌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你算个der啊!”   996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大脑袋。之前还说不让秦青套话,转眼却又主动献上情报。   秦青翻动手机的指尖微微一顿,意味深长地说道:“在我之前,叶戎峥已经爱上云思羽了?”   “嘻嘻嘻,你不知道吧?他对云思羽是一眼万年哦!”996快活地竖起尾巴,迈着傲慢的步伐优雅地走开了。   与此同时,浴室里的叶戎峥正捧着秦青的浴巾深深嗅闻。   好香。从玄关进来,到了屋内,他差点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座花园。可是屋子里没有一朵花。   不,有的,站在客厅里融融一笑的秦青便是最美的那朵花。   他的气味染在了沙发上,染在了杯子口,染在了毛巾里,甚至染在了门把手的表面。叶戎峥几乎是眩晕着放下行李,又眩晕着走进了浴室。   想到待会儿还要睡在秦青曾经睡过的被子里,拥着他的体香入眠,叶戎峥竟觉得下腹一阵发紧。   他低头看了看,然后慌忙用毛巾围住腰间,又懊恼地扒了一下头发。   妈的,为什么他会像一只野兽?   现在这副模样肯定是不能出去的,叶戎峥只好坐在马桶上,拧着浓眉,压抑着燥热,极为烦闷地抽了一根烟。   大约五分钟后,他换上秦青为他准备的居家服,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客厅。秦青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绷得很紧,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部以及过分紧窄有力的公狗腰,都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这具性感的肉体足以让无数男人女人为之疯狂。   情绪有些低落的秦青回眸看去,然后便轻声笑了。   美色真的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叶戎峥赤着脚走到阳台,垂眸看着这张笑起来既温柔又清艳的脸庞。   “等我以后赚了钱,一定要在这里种满鲜花。每一个季节的花都种上,这样就能天天被鲜花包围了。”秦青柔声说道。   叶戎峥搬来一张椅子,紧挨着秦青落座,侧头看了看被他抱在怀里的那本书,不自觉地念出其中一句:“是真的么,你的爱独自穿越时代和世界,是在寻找我吗?”   这一句被秦青画上了红线,所以才会被最先找到。   秦青直直地望进叶戎峥漆黑的眼,温柔低语:“是真的。”   时间便在此刻凝固。   秦青托着雪腮,弯着红唇,点了点头,再度低语:“是真的。”   夜风吹拂着他柔顺的发,发丝微微散开,半遮住他迷蒙的眸,又被他削薄的唇湿漉漉地含住。他这么美,美得像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比生死竞速、狂暴战斗,更致命的诱惑。恍惚中,这话竟似对自己说的,他穿越了时代和世界寻找的爱人,竟仿佛就是自己。   叶戎峥呆呆地,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身体被对方的目光困住。   秦青眨了眨如水的眼眸,然后便低低地笑起来:“这是泰戈尔的诗,你看过吗?”   被如水眸光困住的叶戎峥一瞬间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震撼,他沉默了许久才摇摇头,极为压抑地说道:“我不喜欢读诗,那都是一些无病申吟。”   这个回答太标准了。   秦青被逗笑了,合拢书本,叹息道:“现在,我们来聊聊债务问题吧。”   “什么债务?”叶戎峥愣住了。   他早已经忘了,自己正是为了那笔债务才会跑来报复秦青。   “啊,那十五万。”他马上回过神来,心下微微发紧。   秦青要怎么还债?一口气拿出来还是慢慢还?最好是分期还,一个月还两百,连续还62年。不不不,62年太短了,一个月还一百,连续还125年……   叶戎峥的脑子已经乱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秦青走回卧室,拿出账本和借条,一一摊开在叶戎峥眼前。   察觉到秦青想做什么,996连忙从厨房里跑出来,跳上阳台栏杆,气急败坏地质问:“秦青你要干嘛?你拿出云思羽给你写的借条做什么?你要在叶戎峥面前说他的坏话?你太阴险了!”   秦青认真打量叶戎峥,终于确定还未苏醒的神祇是看不见,也听不见996的。   他打开手机,调出自己与云思羽的聊天记录,也摆放在叶戎峥眼底。   “你先看看这些东西吧,看完了我们再聊。”   他话音未落,叶戎峥摆放在桌上的手机也传来了一条短信,简单一句话,快速扫一眼就能看清:【让他买嘉林芯片的股票。】   这支股票是木非言精心挑选的。当然,他若是挑不出来,叶戎峥也为秦青准备了一支。   叶戎峥的瞳孔紧缩了一瞬,差点就把手机拿起来藏进裤兜。好在他心理素质极其强悍,这才稳稳地坐住了。   看见这条短信,秦青眸色一暗,嘴角的笑容便也跟着淡了。   他用细长指尖点了点桌面,语气竟然很冷:“你快看吧。”   叶戎峥定了定神,拿起账本、借条、手机,仔仔细细看起来。过了足足半小时,他才抬起头,用愕然的目光看着秦青。   他以为秦青之所以会骗走那三十万,必然是因为无法接受生活的巨大落差,用违法的手段延续自己奢侈的生活。他以为那三十万必然被秦青用来购买了各种无用的,只为了妆点脸面的奢侈品。   但他想错了,那三十万,没有一分一厘花在秦青自己身上。甚至于秦家破产后仅剩的几百万,也都被秦青献给了云思羽。   秦青住着这么简陋的房子,用着如此廉价的手机和电脑,而云思羽却穿着名牌服饰,用着最新款的手机,拿着最昂贵的画具。   真荒谬!秦青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戎峥的脑子更乱了几分。   秦青便在此时缓缓开口:“我暗恋云思羽,所以把一切都给了他。”   “你说什么?”叶戎峥疑惑的脸庞瞬间变得凶狠狰狞。   秦青暗恋云思羽?为什么?云思羽那么一个贪婪自私的废物,他有什么资格被秦青这样的人毫无保留地爱着?   脑子乱哄哄的,无法思考,胸腔里酝着暴怒,酝着不甘,酝着嫉妒,叫叶戎峥不知不觉气红了眼。   他抬眸看向秦青,正待抒发自己的不忿,却又听见秦青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我才会故意接近我。这二十万。”   他踢了踢那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叹息道:“是你为我准备的陷阱吧?你以为我见钱眼开,必然会跑出去与你会面?你以为我心里记挂着这二十万,必然会把你带回家,然后想方设法把钱据为己有?你以为我品行低劣,愚蠢贪婪,轻易就会上钩?你以为你有钱,我就会乖乖跳下你为我准备的火坑?”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夜风的呼啸恐怖得像是恶鬼的嘶鸣。   叶戎峥的额角缓缓落下一滴冷汗,灼热的血液,急跳的心脏,都在此刻被狠狠冻结。   996胖乎乎的身子晃了晃,然后才惊骇不已地喊道:“秦青,你偷看了我的剧本?”

第48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5

  狭窄的阳台上,像只大型野兽一般的叶戎峥,此刻竟弯下腰,垂着头,慌乱不安地躲避着秦青的目光。   原来当秦青不笑的时候,他竟可以如此冷酷,像是一朵娇嫩的花忽然长出一根根防备的刺,尖锐得令人害怕。   他问的那些话,一句句地在脑海中回荡,又一拳拳地砸在叶戎峥的太阳穴,叫他疼痛眩晕,惶急不安。   “你别听我朋友胡说八道!我不可能那么想你!”他失口否认。   秦青摇摇头,颇觉失望地叹息,“可你就是这么想的。”他把目光投向没有尽头的漆黑天幕,空洞的嗓音里全是颓然和落寞:“借走了十五万,然后消失无踪,正常人都会觉得自己受骗上当,再见面的时候,不该问问原因吗?”   秦青再度摇头,叹息声拉得更长了一些:“可你完全避开了这个话题,像是担心惊走我。你是在钓我吗?怕我一见面就脱钩逃走?”   “那是因为我不在乎你还不还钱。我有的是钱!”叶戎峥急促说道。   “不,你在乎。”秦青微微阖眼,脸上全是倦怠:“把二十万现金拍成照片用陌生号码发给我,那是一个鱼饵吧?你早已认定我是一个贪婪无度的骗子。要我把这个骗子钓出来,只能用更多的钱。”   “不,不是的。”叶戎峥僵硬地摇头。   “哪有被骗走了十五万,还敢再拿出二十万的。这是对付骗子的套路。见了钱,骗子就会往里钻。可是我去找你,并不是为了这笔钱,而是担心你带着巨款游荡在外面,会有危险。”   秦青终于把幽深的目光,静静地凝注在叶戎峥仓皇无措的脸上。   “父亲跳楼,母亲改嫁之后,我一度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我手机里就有诊疗记录,你可以看一看。”他轻声说道。   “秦青。”叶戎峥红着眼睛去捉秦青纤弱白皙的双手。   秦青避了开来,把自己的双手握在一起,无奈地摆放在膝上。   “你和那个同样借给我十五万的德尔塞公爵,是我唯二的朋友。我有什么心事不敢找云思羽倾诉,却能对你们说。你们有什么心事也愿意告诉我。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活着还有希望。我在慢慢痊愈。”   秦青直视着叶戎峥,疲惫地摇头:“我不该找你们借钱,更不该因为走投无路,拉黑了你们的联系方式。可我没有想过永远逃避。事实上,在你联系我之前,我已经把你们放出了黑名单,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打定主意要还钱的。”   秦青翻开记账本,撕掉其中空白的一页,飞快写下一张欠条。   “三个月之内,我会还清这十五万。云思羽给我写的借条你也看见了,他那边只要把钱打过来了,我这边无论多少都会转给你。我知道欠债不还是多可恶的一件事,毕竟我爸爸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别人欠了他好几亿,赖账不还,他走投无路寻了短见。我不会做那样的人,你放心吧。”   他把欠条递过去,用最无奈的语言讲述着最痛苦的经历。   叶戎峥呆呆地看着这张欠条,然后又抬起赤红的眸,呆呆地看向秦青疲惫落寞的脸。他简直无法应对此刻的情况。   他以为自己是来复仇的,可是见了秦青他才发现,自己那个所谓的复仇计划竟然是如此的恶心!   他恶心自己!恶心地想吐!   秦青把欠条塞进叶戎峥的手心,然后轻轻捧住这人的脸,叹息道:“我原本想装作一无所知。我原本想把你留下。我原本想和你做朋友。我原本想找个人陪伴。我不想再孤单。”   这一句句“我原本”,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叶戎峥绞痛的心上。   “你可以把我留下,你就当做不知道好不好?”他红着眼睛哀求。   被秦青捧住了脸庞就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他竟一动都不敢动。他唯恐自己稍微一动就会失去这抹温柔。   “可是我看见了这条短信,我又怎么能装作不知道?”秦青漆黑眼眸里的温柔正在慢慢淡去。   叶戎峥心脏狠狠一颤。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席卷了他的大脑。   秦青该不会发现那个歹毒的计划了吧?   即便是叶戎峥自己也只能用歹毒来形容的计划,在秦青眼里又是怎样的?死亡也不能让叶戎峥产生恐惧,然而此刻面对着秦青,他却害怕了。   秦青语气冰冷地问:“在记账本后面,我写了还债计划书,你有仔细看过吗?”   叶戎峥惶惶不安地说道:“看过。”   “那你应该记得,我第一条还债计划就是炒股。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也一样。你学的是金融,我也喜欢金融。决定炒股还债的时候,我就研究过股市,我知道再过几个月,嘉林芯片会彻底崩盘。你的朋友让你教唆我购买这支股票是想干什么?”   秦青放开叶戎峥的脸,靠向椅背,末了抬起下颌,用居高临下,冷漠厌倦的目光,静静地审视叶戎峥。   叶戎峥摇摇头,想否认,“不——”   秦青打断他的话:“不要骗我,也不要说嘉林芯片会暴涨。它现在的行情的确很好,可是阿尔坎的新总统要上任了,这个国家是嘉林集团最大的硅原料供应商。而新总统的竞选宣言提到了这么一句话——限制战略资源的出口。没有人知道他所谓的战略资源包括什么,但我猜测,硅原料应该是其中之一。等到他正式上任,颁布相关政策,嘉林集团的股价必然会应声暴跌。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让我买这支股票,是想做什么?”   秦青闭了闭眼,用微微沙哑的嗓音说道:“我没有钱炒股,唯一获取资金的来源只有抵押房产或借高利贷。如果嘉林芯片的股价崩盘,我必然会再一次破产,那是绝望中的绝望,毁灭中的毁灭。我甚至有可能像我爸爸那样,站上天台,纵身跃下,一了百了。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借了钱莫名失去联系,我的确有错,可我不得不说,你们用如此歹毒的计划来对付我,你们也着实太过分了!”   秦青睁开浸透了泪光的眼,悲哀不已地看着叶戎峥。   “你想用十五万买走我的命?”他平稳的嗓音终于出现了微微的颤抖,像是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叶戎峥不敢直视这双破碎的眼,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刻竟是如此害怕!   “为了十五万,你要我死。真的是因为这个吗?真的就因为十五万?我的命这么不值钱?”秦青直勾勾地看着叶戎峥,再三逼问。   他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   “不是的,不是……”   叶戎峥摇摇头,停顿了片刻,然后就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他没有办法面对秦青,他真的很后悔很后悔,无穷无尽的后悔!   秦青闭上眼睛平复心情,然后才又睁开眼,捧住叶戎峥苍白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挲他俊美的五官:“未曾相见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象你的模样。看见你一如我的想象,还未说话熟悉的感觉就涌上心头,那一刻我好开心。”   他抿着薄唇眷眷地一笑。   叶戎峥痴痴地看着他的笑脸,惶惶不安、摇摇欲坠的心,忽然变得安定了。   然而只是一秒,这眷恋的笑容就变作了无尽的痛苦和失望。   “为什么你会是这样?我有错,你可以报警抓我,可你想要的却是完完全全毁掉我。我爸爸就是被最好的朋友出卖背叛,走上了绝路,我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我现在真的好难过啊。你不该是这样的,我真的无法接受……”   秦青放开叶戎峥的脸,靠向椅背,疲惫不堪地叹了一口气。   他甚至闭上了微微含泪的眼眸,不愿意再看叶戎峥。   叶戎峥用力握住他纤细的手腕,惶急地说道:“秦青,你别生气好吗?”   秦青濡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摇头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很失望。”   他摇摇头,又是深深地一叹。   叶戎峥的眼睛变得更红了一些。那些难受、焦急,懊悔,都在秦青的叹息中变成了冰冷的绝望。   他知道,真相被揭开的这一刻,秦青已经离他很远很远,远得再也无法碰触!   “对不起秦青,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吧。我不知道你的处境,我要是知道了,我绝不会这么干!见到你之后,我就没想过骗你买股票,真的!”   一晚上都没有办法说出口的对不起,便在此刻脱口而出。再大的傲气,再狂放的性情,都在此刻变成了卑微的祈求。   叶戎峥的心脏闷闷作痛,喉咙紧地说不出话,手脚还在微微发颤。这是一种应激反应。当人类面对巨大的恐惧时,便会产生这种反应。   叶戎峥恐惧于秦青的抗拒疏离,也恐惧于秦青的冰冷绝情。   秦青没有接受这些歉意。他睁开眼,站起身,一只手牵住叶戎峥的手,另一只手提着那个装有二十万的旅行袋。   于是叶戎峥就乖乖地站起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秦青走到玄关处,打开门,把叶戎峥推了出去,然后又把旅行袋扔进叶戎峥怀里。   “很遗憾,我们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你的偏激和残忍让我害怕,以后就当做不认识好了,那笔钱我会很快还清的。”   秦青关上房门,隔绝了叶戎峥饱含痛苦和哀求的目光。   996看呆了。   “你不想勾引主角攻了?你不抢主角攻的气运了?话说回来,你真的没看过剧本吗?”它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迷糊了一阵之后,它又尖叫道:“秦青,你他喵的又干崩了一个重要剧情!你应该让主角攻住进来的!”   秦青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然后便走到阳台,捡起泰戈尔的诗集。   被划上红线的那句话清晰地跃入眼底,晚风吹着书页簌簌地响,微微地颤。   是真的么,你的爱独自穿越时代和世界,是在寻找我吗?   “是真的,可是这样的寻找好难啊……”秦青把书本贴在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闭上眼睛疲惫地叹息。   叶戎峥呆呆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二十万现金。他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没有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他怎么能同意木非言的计划!   他差点毁了秦青!   他甚至已经毁了一切!   叶戎峥想砸门,想大喊,却又唯恐惹得秦青更加厌烦。   以后就当做不认识好了……可是那初见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就像烙印一般镌刻在他的脑海!他怎么能当做不认识?他想和秦青做朋友,做最好的朋友!   硕大的拳头已经举到半空,只差狠狠砸向门板,可是最后一秒,叶戎峥却放弃了。   他红着眼睛看了看这块薄薄的木板,然后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来到楼下,坐进车里,他狠狠砸了几下方向盘,这才点燃引擎。   一道银色闪电在路上疾驰,左绕,右转,甩尾漂移,发动机的轰鸣震耳欲聋,像野兽的嘶吼。   叶戎峥拧着浓眉,瞪着前方,用凶狠的表情操控着方向盘,油门一踩到底,在撞上前车的最后一秒变换方位。只有极限的速度和生死的交替才能让他获得平静。   然而想到秦青含泪的眼眸,悲哀的表情,绝交的话语,他根本就无法平静。   另一头,秦青平静地翻着泰戈尔的诗集。   996躲在厨房里翻冰箱。   不知想到什么,秦青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悦耳的铃声在狭窄的驾驶室里回荡。叶戎峥完全不想理会,可是瞥见液晶屏上的来电显示,他心脏急跳了一瞬,血液也为止沸腾。他用最快的速度点了接通键,唯恐自己慢上一秒,这个电话就会挂断。   “秦青。”他嗓音沙哑地喊。   “你是不是在飙车?”秦青了然地问。   叶戎峥没有说话,呼吸却很急促。   秦青吩咐道:“你现在马上降速,慢慢把车开回家。”   叶戎峥屏住呼吸说道:“你原谅我了吗?”   话没有说清楚,却带着胁迫的意味。只要秦青不原谅他,他必然会把车开到极速!撞死了也无所谓,反正秦青已经不理他了。   “如果你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秦青冷淡地问。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死了就一了百了,伤了父母和朋友的心也无所谓的叶戎峥,此刻竟只因为秦青的一句内疚便松开了油门。   “对不起,我已经在降速了。”他嗓音沙哑地说道。   像是担心秦青怀疑自己,他拿起手机对准了挡风玻璃,“你听,马达的声音变小了。我会慢慢开的,你别生气。”   他从来没这么怂过,怂得都有点卑微。   秦青静静聆听了一会儿,这才软了语调:“早点回去吧,再见。”   电话毫无征兆地挂断了,叫叶戎峥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回。有那么一秒钟,叶戎峥握紧方向盘,真想把油门一脚踩到底,可是想起秦青会内疚,会自责,还会抑郁症发作,他又克制住了。   银色跑车慢慢腾腾地开进一家休闲会所的地下停车场。   吃完烧烤后,晋鹤与那群富二代便都来了这里消遣。看见拎着旅行袋大步走进包厢的叶戎峥,这些人全都愣住了。   “叶哥,你不是和秦青同居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一个富二代好奇地问。   许多长相精致的男孩女孩簇拥着这些富二代,娇娇软软地说着耳语。   瞥见那个旅行袋,又有一个富二代说道:“哟,你把钱也带回来了?不是说好了放在秦青家里,不上锁,随时等着他去偷吗?”   这话明显激怒了叶戎峥,叫他本就赤红的眼睛又红了几分。   他一言不发地打开旅行袋,取出一沓鲜红的钞票,扯掉捆扎带,随手抛向众人。抛完一沓又拆了一沓,继续抛在空中。   “把这些钱全都拿走!谁爱拿谁拿去!别再让我看见它们,妈的脏东西!”他恶狠狠地咒骂着,仿佛跟这些钱有仇。   富二代们愣住了,那些漂亮的男孩女孩们却都兴奋地尖叫起来,然后跳上半空抓取钞票。大笑声和谄媚的讨好声,充斥了这个纸醉金迷的空间。   可是叶戎峥一点儿也不开心,反倒更为难受。   洒完钞票,他走到角落,对着一个装饰用的沙包狠狠挥拳。强劲的拳力很快就打破了帆布袋,让沙粒倾泻。   汗水布满了叶戎峥的身体,健硕的肌肉沁润着一层湿漉漉的光,彰显着美感,也彰显着恐怖的力量。一滴汗液落入他的眼睛,让他露出了被刺痛的表情。   这样的他看上去十分危险,然而晋鹤却察觉到了隐藏在这份危险之后的痛苦和脆弱。   “别打了,坐下好好说说你和秦青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晋鹤撵走那群男孩女孩,关切地问。   叶戎峥又打了沙袋好几拳,这才一五一十说出了原委。   “嘉林芯片的股价,秦哥这么早就预测出来了?”一个富二代不敢置信地咂咂嘴,末了嘲笑道:“叶哥,和秦哥相比,你和木非言简直像两个傻逼!”   叶戎峥没法否认这句话。他也觉得自己真他妈是天下头一号的傻逼!   “秦哥这么好的人,你怎么配得上啊。闹掰了也好。”又一个富二代幸灾乐祸地说道。   “那个云思羽才是真的傻逼吧?他怎么有脸花光秦哥几百万啊?他这是把秦哥当成了大冤种!艹,我要是在学校里看见他,我肯定打他一顿。太他妈不要脸了,几辈子没见过这种人!明明没有底线还假装清纯善良!艹!真他妈恶心!”   “别说了,我恶心地快吐了!不过叶哥,你和木非言其实也挺恶心的。我要是秦哥,我也不会再跟你玩了。”   这些话像冰锥一般刺进叶戎峥的心。在朋友这里,他非但没能得到安慰,反而更难受了。   他站起身,对着那个破洞沙袋又狠狠打起来,一边打一边骂:“叶戎峥,你是个傻逼!你是个大傻逼!”   骂着骂着,他通红的眼睛竟然落下了两行眼泪。从娘胎里出来,他就没哭过!   众富二代不敢再说风凉话了。   晋鹤却拿起手机,对着哭泣的叶戎峥拍摄视频。   “你他妈想死吗?”叶戎峥恶狠狠地咒骂,眼眶和鼻子一片通红,脸庞还挂着两行泪,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   “我把视频发给秦青,看看他什么反应。”晋鹤解释道。   刚才还咬牙切齿,怒目圆瞪,仿佛想吃人的叶戎峥,在微微一愣之后竟哑声说道:“那你继续拍吧,拍清楚一点。”   “噗嗤!”这是几个富二代躲到一旁喷笑的声音。   我的妈!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打死也不相信叶哥会有今天!真的好怂好贱啊!   晋鹤死死咬牙,强忍住了喷笑的冲动。   “我拍得很清楚,你放心吧。”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在拍,用了几个特写镜头拍摄叶戎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模样。   叶戎峥只好一边流泪一边打沙袋,也不敢停下。   “秦青回复了吗?”他焦急地问。   “我看看啊,回了。”晋鹤缓缓说道:“秦青说,他和我们还是朋友。”   “和你们还是朋友?”叶戎峥愣了愣,沙哑的嗓音里带上了痛苦和绝望:“意思是,他和我已经不是朋友了?”   晋鹤为难地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叶戎峥猛地一拳打向沙袋,表情越来越凶狠,眼泪却越掉越多。怎么会这样?他真的好喜欢秦青,抑制不住的那种喜欢!   晋鹤绕着圈儿地拍摄叶戎峥,扬声指导:“对,就是这样,嘴唇抖一抖,左脸的肉也要跟着抖,这样才能淋漓尽致地表达出你的痛苦和悔恨。OK,perfect!就是这个表情!”   叶戎峥崩溃地怒吼:“晋鹤,你给老子滚!你们全都滚!今天谁他妈再惹我,谁就得死!”   然而他的暴怒引发的不再是以往那般的恐惧和回避,而是一片猖狂的大笑。喜欢上秦青,又被秦青甩掉的叶戎峥,明明这么狂怒,却仿佛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与野兽相处需要时时刻刻戒备,与人相处自然是不用的。朋友们越笑越大声,还有人拍着桌子捧腹。   这段视频,自然又被晋鹤发给了秦青。   收到视频的秦青:“……”   偷看视频的996:“……”   “你说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你说他对云思羽一见钟情?你说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你说我对他而言只是个der?”秦青挑高眉梢,一句一句地问。   996抬起胖乎乎的爪子,遮了遮自己的大饼脸:“秦青,你够了啊,打人不打脸你知道吗?”

第49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6

  秦青不再看晋鹤发来的视频,转而捧着泰戈尔的诗集在夜色中静静地拜读,一行一行,指尖轻触。   996跳上椅子扶手,探着脑袋看,然后跟随秦青划动的指尖念出两行诗:“当我说要永远离开你的时候,你就一定要当真,让泪水浸透你眼边的黑影。当我再回来的时候,你怎样狡猾地笑都行。”   指尖划过,秦青微微弯唇,静谧一笑。   996晃了晃脑袋,吐槽道:“这都啥跟啥啊?一会儿离开一会儿回来,干脆螺旋升天好了。泰戈尔的诗真搞笑。”   秦青摇摇头,沉默不语。对996的智商,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似想到什么,他拿起手机,给德尔塞公爵发了一条信息,讲述了自己的还债计划,末了又把手书的欠条拍摄下来,发送过去。   现在微信截图也具备法律效力,倒也不必非得把欠条寄到英国去。   德尔塞公爵没有回复,秦青便也不在意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原主收拾不了的烂摊子,他自然会收拾得干干净净。   另一头,哭得眼睛鼻子一片通红的叶戎峥狼狈不堪地回了宿舍。上楼之前,他找了个公共洗手间,好好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定自己看起来不再像只丧家犬,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上爬。   宿舍内,闫波行举着手机羡慕地说道:“木非言,你真牛啊!你上了《英雄》氪金榜的榜首了!”   《英雄》是一款非常火的网游,全世界都有人玩。在木非言之后,榜单第二便是叶戎峥。两人在游戏上的花销十分惊人。   “啧啧啧,我们宿舍真是藏龙卧虎!你俩买装备的钱,够别人买几套房了吧?”闫波行颇为羡慕地说道。   坐在阳台上轻轻拨弄一把吉他的木非言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并不说话。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看见信息发送人的头像,散漫的目光不由凝了凝。   云思羽的照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边白皙圆润的肩头,肩的后侧用珠光油墨刺着一朵朝露般晶莹,晚霞般瑰丽的花,肩头往上是一张半露的脸,精致的下巴,微红的薄唇,完美的侧影。   乍一看,竟分不清到底是花儿更美一些,还是人更美一些。   泡泡蜗牛?木非言讶异地挑眉,继而又轻蔑地笑了。换了一个更好看的头像就可以继续行骗吗?而且,这人重新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凑巧了。   自己刚登上氪金榜榜首的位置,无故消失的诈骗犯就主动冒出头来,还说要还钱,这是看见更大的利益了吗?骗了一次没够,还想再骗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十五万太少,要骗一百五十万甚至一千五百万?   木非言颇觉有趣地笑了,指尖拨弄的音调由舒缓悠扬变作了湍急刺耳。   他对人性从来就没有什么期待。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那贪婪的腐臭味、自私的尖酸味、阴暗的霉烂味,散发在每一个人身上。   琴弦被骨节分明的指尖拨得噌噌作响,旋律急高急低,忽平忽转,曲调有些诡异,却又带着莫名的蛊惑性,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魔音。   闫波行不知不觉听呆了,神情有些迷糊。   叶戎峥就在这时推门进来,什么话都没说,先是恶狠狠地瞪了木非言一眼,牙齿咬得咯噔作响,仿佛要吃人。   闫波行回过神来,不自在地挪了挪椅子,想离这只人形凶兽远一点。   “怎么了,吃炸药了?”木非言却一点儿也不怕叶戎峥,还有心情开玩笑。   “对了,我刚才收到了泡泡蜗牛发来的短信。”他把吉他放在膝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叶戎峥凶狠的表情微微一滞,人也快步走向阳台,想要夺过木非言的手机。   木非言伸出大长腿,隔空做了一个攻击的动作,似笑非笑的俊美脸庞显现出危险的神情。   想到他的怪癖,叶戎峥站住不动了。   “泡泡蜗牛说什么了?”叶戎峥嗓音沙哑地问,语速有些快。   “他说会在三个月之内把钱还给我,还给我写了一张欠条。知道吗,在他联系我之前,我刚好登上《英雄》氪金榜的榜首。这个人挺蠢的,贪财贪得这么明显。”   木非言挑眉问道:“今天晚上你不是说要钓他出来吗?怎么又回来了?”   叶戎峥用嘲弄的目光打量木非言,也没说话。   “你没约他?那好,你不上我上,反正最近挺无聊的,找个乐子玩玩。”木非言重新拿起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琴弦,嘴角的笑容很优雅,也很残忍。   那细细的几根琴弦就仿佛是秦青的命运,可以被他轻揉慢捻,肆意玩弄。   叶戎峥很想阻止,话到嘴边又莫名其妙地收住了。按照计划,木非言会带秦青去最奢华的商场购物,拿上许多昂贵的东西,装作手机和钱包被偷,叫秦青买单。   到时候自己可以暗中跟着他们,在秦青最为难的时候出现,毫不吝啬地买下所有东西。   这叫英雄救美!   如果秦青不够感动,自己还能当面戳穿木非言的真面目,拉木非言下水。反正已经被秦青讨厌了,找个人垫背也好。木非言这么歹毒,还能把自己衬托得纯良一点。   想着想着,叶戎峥看向木非言的眼神就有些变了。刚进门的时候还凶巴巴的,现在却带着一点柔软和期盼。   木非言轻飘飘地睨他一眼,淡淡说道:“别用这种恶心的目光看我,我会忍不住抠掉你的眼珠子。”   叶戎峥立刻收回目光,兴奋地搓了搓手。   “我对付泡泡蜗牛有特殊原因,你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同性恋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吗,在你们英国应该很普遍吧?”叶戎峥好奇地问。   木非言用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伴着略有一些冷锐的曲调缓缓说道:“小时候我养了一只猫。那只猫很安静,很乖巧,会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喜欢它,直到有一天它抓破了我的手。”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轻撩琴弦的手重重一拂,划出一片怪异的颤音。   叶戎峥拧眉看他,牙根有些发痒。他妈的,这人竟然把秦青比作一只猫!   闫波行好奇地问:“后来呢?”   木非言抬眸瞥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氲着一层没有温度的笑意,“后来我把它扔进了古堡后的森林。森林里有成群的野狼出没,如果它运气够好,或许现在还活着。我这个人有精神洁癖,无法忍受背叛和欺骗。”   一只出生于温箱,成长于奢华古堡的小猫,在杀机四伏的蛮荒又哪儿来的好运气呢?木非言可以玩弄一只猫的命运,自然也可以玩弄人。   妈的,真歹毒啊!秦青怎么你了?十五万能让你破产吗?叶戎峥拳头都硬了,为了自己“英雄救美”的计划,也只好隐忍下来。   闫波行用忌惮的目光看了看俊美非凡却又仿佛没有人味儿的木非言,然后又看了看凶神恶煞性格张狂的叶戎峥,总觉得自己因为不够变态而有些格格不入。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找了个离开的借口:“我哥们儿要来宿舍,我下去看看他到了没有。”   “你哪个哥们儿?”叶戎峥阴鸷的目光立刻扫过去。   “就是我上次带你们去看的云思羽。他还不知道泡泡蜗牛拿他照片到处骗钱的事,你们别说漏嘴了啊。他那个人太善良了,知道泡泡蜗牛背地里这么干,肯定会伤心的。”闫波行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叶戎峥咧开嘴,嘲弄地笑了。   云思羽善良?这必然是本年度最搞笑的笑话!明明知道秦青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还患上了抑郁症,他却能一笔一笔从秦青那里要钱买各种奢侈品和艺术品,还他妈到处散财做慈善。   他难道不知道秦青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吗?他怎么不把他的慈善用在秦青身上?   如果善良是这种定义,那善良真他妈恶臭!叶戎峥拳头硬了又硬,但是为了那个英雄救美的计划,只能咬牙忍耐。   片刻后,闫波行带着一个长相清纯漂亮的男孩走进了宿舍。   看见坐在书桌边的叶戎峥和坐在阳台上的木非言,他睁大圆溜溜的眼睛,露出惊艳的表情,末了脸颊一红,耳朵一热,羞涩地挪开了目光。   他长得很幼态,做出这副毫不掩饰的爱慕表情便也十分撩动人心。   木非言看着云思羽,颇觉有趣地笑了。他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奇怪的人,灵魂之中隐隐散发着一股清冽醇厚的香,偏又夹带着一丝恶臭,像一尊半腐烂的佛像。   露骨的目光引起了云思羽的注意,看见木非言温柔多情的笑容,云思羽白净的脸庞差点烧起来。   “你们长得真好看,可以当我的模特吗?”他眨着大眼睛,直率地问。   叶戎峥冷哼一声,满脸都是黑沉沉的凶煞。   云思羽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末了又满怀期待地看向木非言。   木非言轻声笑了笑,仿佛调侃一般说道:“我的出场费你可付不起。”   “你要多少钱呢?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付不起?”云思羽穷追不舍地问。   “怎么,你很有钱吗?”叶戎峥取出一支香烟叼进嘴里,一边点火一边嘲弄。   云思羽张开口,正要报出一个不低的数额,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没有经济来源了。他脸颊通红地看了木非言一眼,小声说道:“我过几天要去打工,到时候就有钱了。”   大三生都会出去实习,学校也不管的。   木非言曼声一笑,并不搭话。   闫波行担忧地问:“你为什么要去打工?你身子这么弱,受得了吗?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我留在学校训练,你留在画室画画,我们哪儿都不去。”   “可是我没钱了啊。”云思羽嗫嚅道。   “没钱了就卖画啊。你不是说你一幅画可以卖几万块吗?”闫波行不解地问。   叶戎峥忽然嗤笑一声,越发厌烦地皱紧浓眉。艹,云思羽就是这样解释他的经济来源的?秦青对他的付出就这么被抹掉了?   善良?善你妈的良!真想现在就把这人的头给拧下来!   叶戎峥越想越气,又无处发泄,只好把柜子里的臂力棒拿出来,一下一下用力弯折。带有弹性的臂力棒在他双臂之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然后便一点一点被揉成了一团废铁。   闫波行看呆了。   轻轻拨弄吉他的木非言抬眸睨了一眼,嘴角的笑容有些轻蔑。   别人身上全都是浊臭不堪的气味,唯独叶戎峥的气味是铁与血,是硝烟与硫磺,是一切冷酷与锋利的集合,走近一些还会闻到雄性荷尔蒙的腥臊。   一只空有力量,没有大脑的野兽……   木非言垂下眼眸,浑不在意地暗忖。   闫波行看着那个被完全破坏的臂力棒,惊骇不已地咽下一口唾沫。他以后绝对不要招惹叶戎峥,尤其是不能发生肢体冲突,否则人家轻轻一弹指就能灭了他。   云思羽用崇拜的目光热切地看着叶戎峥。   叶戎峥把铁疙瘩扔进垃圾桶,借用了一句木非言的话:“别用这种恶心的目光看我,我会忍不住抠掉你的眼珠子。”   云思羽呆了一呆,红着眼眶委屈地问:“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好像很讨厌我?”   木非言诧异地瞥了叶戎峥一眼。如果没记错的话,上回在画室外面偷看云思羽时,叶戎峥的眼神里藏着巨大的惊喜和深深的眷恋。他对云思羽的感觉必然是极为特殊的。   然而才过了几天,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彻底的转变。为什么?   这个疑惑一闪而逝,却并未引起木非言的关注。   叶戎峥拿出手机烦躁地翻看着群里的信息。除了他,那群狐朋狗友个个都在跟秦青聊天,而且很开心的样子。他在群里问秦青消气了没有,秦青也不回。   越看越憋屈的叶戎峥头也不抬地骂道:“我看见你就讨厌,不需要理由。滚远点,别弄脏我的地方。”   都是因为云思羽这个废物,他才会误会秦青。妈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云思羽越发委屈地红了眼眶,然后可怜兮兮地看向闫波行。   闫波行很想与叶戎峥干一架,瞥见垃圾桶里的铁疙瘩,又不得不认怂。   他把云思羽拉到自己的座位上,小声说道:“他脾气不太好,你别理他。谁叫你去打工的?别是传销吧?”   “不是传销,是广告工作室。最近没有人买我的画,我手里没多少钱了。对了,你有钱吗?能不能借我三十万?”云思羽眼巴巴地问。   三十万这个频繁出现的数字让木非言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眸。   叶戎峥斜睨着云思羽,浓眉狠狠皱起。闫波行还是一个没毕业的学生,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云思羽怎么张得开口跟对方要三十万?这是纯洁善良的天使吗?这他妈分明是自私贪婪的吸血鬼!   闫波行愣了一愣才为难地说道:“我只存了三万块,你要吗?”   “你不是被美国篮球联赛看中了吗?你应该很有钱啊。”云思羽歪着脑袋,目光清澈纯真。   “可是我还没被选上,不能变现的。我去美国面试也要打点,这三万块根本不够,到时候我还要跟教练借十几万。”   “那你先把钱借给我吧,我很快就还你。”   闫波行明明说了自己也需要钱,而且还是为了前途准备的,云思羽却仿佛没听懂一般。他摊开掌心,做了一个“拿来”的手势。   闫波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存款全部转给了云思羽。   “你要三十万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云思羽垂下眼睑,抿唇道:“我有一个朋友很需要这笔钱周转,要不然他就生活不下去了。我必须帮他,闫哥你明白吗?看见他卡里只剩下三百块,我真的很难受。三百块连吃顿饭都不够。”   他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闫波行。   叶戎峥听愣了。秦青卡里只剩下三百块,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所以说,如果今天晚上他真的让秦青出烧烤的钱,秦青会直接破产!秦青的生活已经窘困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云思羽呢!对云思羽来说,三百块竟然只够他吃一顿饭!   艹他妈的善良!艹他妈的纯真!叶戎峥深深吸了一口烟,又重重吐出来,唯恐自己一个按捺不住就把云思羽的脑袋给卸了!   闫波行也听得一愣,然后婆婆妈妈地叮嘱。“明白明白,你又是烂好心发作了!什么朋友啊一开口就借三十万,该不会是骗子吧?你借他三千好了,再多不行哦!”   云思羽不愿意说出秦青的事,只能嗯嗯嗯地敷衍。   叶戎峥:“……”艹,他刀呢?   借完了钱,云思羽满怀期待地问:“闫哥,你上次说有一个朋友要买我一幅画送给他妈妈当生日礼物。那幅画我已经画完了,但是面积太大,我就没带过来。我把照片发给你,你再转给你朋友吧。如果他满意,我明天就把画送过来。”   话音未落,一幅小男孩举着长梗向日葵在花田里灿笑的油画就发进了闫波行的手机。   闫波行连忙把画转发给叶戎峥,骄傲地说道:“思羽,这幅画太好看了!色调非常温暖,很有治愈的感觉。这个小男孩好眼熟啊……他不是你小时候吗?”   “是我小时候啊,我对着我的童年照画的。”云思羽点点头。   闫波行期待地看向叶戎峥,而叶戎峥已经露出了极度厌恶的表情。   没错,他就是那个瞎了眼的买主。上回去画室偷看云思羽的时候,这人信手涂抹的画作就是这幅。画里的小男孩像极了叶戎峥早夭的弟弟,所以他才会产生把画买下来送给母亲的念头。   可是现在,倒贴他钱,他都不会要这种破烂。   闫波行毫无眼色地问:“叶哥,你准备出多少钱?”   云思羽转头看向叶戎峥,露出惊喜的表情:“原来你就是买主!谢谢你喜欢我的画!”   叶戎峥吸了一口烟,语气恶劣地说道:“什么破画,拿来当抹布老子都嫌它丑!不买了,你自己留着吧!”   云思羽愣了许久,眼眶慢慢变红了,晶莹的泪珠欲落不落地挂在卷翘的睫毛上,委屈巴巴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闫波行的火气彻底压不住了,狠狠一拳捶向桌面:“叶戎峥,你不要太过分!”   叶戎峥也狠狠捶击桌面:“老子就这么过分,怎么着?”   轰隆一声巨响,他硕大拳头下的桌子竟四分五裂,散落在地,如果换上活人,想必已经血肉横飞,骨头尽断了。   闫波行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这才意识到,如果真的与叶戎峥这只野兽打起来,自己百分百会受重伤,倘若伤了手脚,美国篮球联赛也不用去了!   为了前途,他不得不忍耐,可是为了暗恋的人,他又怎么能忍?   两难之间,云思羽却十分懂事地拦住了闫波行,劝他不要生气,又劝他保护好身体,以免断送了职业生涯。这个台阶给得够足,闫波行顺势就下来了。   宿舍里一片寂静,然后便响起了叶戎峥讥讽的嗤笑和木非言拨弄琴弦的乐音。   闫波行搂着云思羽躲到一边,又气又无奈地看着叶戎峥。   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平复恐惧和委屈,红着眼睛的云思羽窃窃地走到阳台,与木非言搭起话来。他柔柔地赞美木非言的弹奏技巧,然后便伸出指尖,轻轻触了触被木非言抱在怀里的吉他的琴弦。   听见琴弦发出叮咚一声响,乱了木非言原本正在弹奏的曲调,他便惊喜地笑起来,快乐得像个不知愁的孩子。   谁忍心欺负这样的孩子?毕竟他这么可爱。   木非言定定地看着云思羽,琥珀色的眼眸幽深地像一口潭。   云思羽白净的脸庞慢慢染上红晕,头也羞涩地垂了下去。他感觉得到,这个俊美的男子喜欢自己。   “我能弹一弹你的琴吗?”云思羽轻声询问,大而圆的眼睛怯生生地瞅着木非言。   木非言这才收回深邃的目光,把吉他递出去,“弹吧。”他极富磁性的嗓音比吉他的旋律还要动听。   云思羽脸更红了,抱着吉他走进宿舍,坐在木非言的床上,调皮地拨着琴弦。   “是这样吗?”他笑地眉眼弯弯,十分可爱。   木非言向后靠去,身体贴上椅背,结实修长的双臂搭上了不锈钢栏杆,完全舒展的姿态有些傲慢,又有些难言的慵懒性感。   “你很有音乐天赋,随手一弹就非常好听。”他拖着同样慵懒性感的语调,宛若歌咏一般说着赞美的话。   云思羽脸颊烧红,眼眸濡湿,心脏怦然。他好像喜欢上闫哥的舍友了!是叫木非言吗?英国来的贵族?他真的好温柔啊,与叶戎峥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胡思乱想中,云思羽一下一下拨着琴弦,难掩心动的模样让闫波行看得嫉妒不已。   叶戎峥则轻蔑地笑了。木非言竟然会喜欢云思羽这种人?真是个傻逼!   强忍了片刻,闫波行还是找了个借口把云思羽送走了。   回宿舍的路上,闫波行暗暗忖道:待会儿我一定要和木非言说清楚。思羽是个很单纯的人,容易当真,木非言要是想玩什么爱情游戏,最好还是找别人。   然而走进宿舍之后,他却傻眼了。   只见木非言拿起云思羽摸过的那把吉他,走到阳台,三两下踩成碎片,完了又扯掉云思羽坐过的床单,扔进垃圾桶,最后慢慢脱掉戴在手上的,极薄的一双透明塑胶手套,也一块儿扔进了垃圾桶。   凡是云思羽或直接或间接碰过的东西,都被他弃如敝履。   抬眸睨视闫波行的时候,他勾了勾唇,分明在笑,眸子里却盛满了冰冷的恶意。   叶戎峥的坏,坏在表面,他的坏却坏在骨子里。   闫波行愣了许久才不敢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因为你那个朋友真的很脏,很臭。”木非言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着恶劣至极的话。

第50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7

  “你他妈说谁脏?”   再也无法忍受两个变态舍友的闫波行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冲上去。他打不过叶戎峥,难道还打不过白斩鸡一样的木非言吗?   然而他还未靠近,木非言的长腿已不经意地踹出,动作轻飘飘的,带着几分慵懒。   下一秒,闫波行便捂着肚子,倒退出去数米,狼狈地跌坐在地。   “我不喜欢任何人靠近我五米之内。”木非言双手插兜,笑着耸肩:“所以你看,我对你那个朋友已经够宽容了。”   闫波行的肚子像刀绞一般疼痛,想大声唾骂,牙关却因为忍耐剧痛而紧紧咬合着。他以为木非言很弱,但真正动起手来才发现,这人的武力值竟然不输叶戎峥。   这两人是怪物吗?为何两个怪物会千里迢迢聚在一起?   叶戎峥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一只手扒拉着自己短短的板寸,另一只手夹着一根快吸完的烟,斜飞入鬓的浓眉皱得很紧。   “木非言好好地弹着吉他,就云思羽手贱,非要上去拨几下。他以为自己很可爱吗?他就是个纯纯的傻逼。”   说完这句满带厌恶的话,叶戎峥曲起指关节,习惯性地想把还在燃烧的烟蒂弹进垃圾桶。   不知想到什么,他摇摇头,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便拿过一个盛着水的纸杯,把烟蒂扔了进去。   烟蒂入水,发出滋的一声微响。   叶戎峥捧着杯子,呆呆地看着那个漂浮的烟蒂,又看着清澈的水慢慢染上烟丝的黄褐色,这才起身说道:“我去买个烟灰缸。”   他甩门出去了。   正用消毒纸巾仔细擦拭双手的木非言缓缓走到闫波行面前,垂眸低语:“你那个朋友真的很脏很臭,以后不要再把他带进宿舍,知道吗?”   这个长相极致俊美的男人,正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睥睨着,用傲慢冷酷的态度命令着,他以为他是谁?   捂着肚子瘫坐在地的闫波行狠狠咬牙,满脸不甘,却又屈辱地点了点头。   如果996在这里,它一定会崩溃。因为就算秦青没介入,最重要的一段剧情还是崩了。   按照剧本记述,这一次见面,活泼开朗,善良可爱的云思羽本该获得木非言的暗中恋慕。因着这份不能诉说的同性之爱,木非言主动邀请云思羽住进宿舍。   然而眼下,云思羽却被剥夺了再一次踏入这里的资格。   剧情就在秦青到来的一刻偏向了未知的轨道,命运也随之打破。   云思羽觉得很不安。这种不安道不清缘由,摸不着轮廓,叫他如坐针毡。是因为喜欢上了木非言吗?可是木非言好像也很喜欢他啊。   想到这里,云思羽偷偷看向周围,发现舍友都不在,这才捂着嘴甜蜜而又窃喜地笑了。转而想到秦青的步步紧逼,这笑容又变作了深深的焦虑。   果然还是应该快点解决钱的问题。这样想着,云思羽把自己近期的几幅作品拍成照片,发到艺术网站上寻找买主。   紧张地等待中,账号后台并没有收到任何买主的私信。技巧如此精湛的油画,艺术性还这么高,为什么大众不喜欢?   云思羽眨了眨微红的眼,心里有些委屈。   就在这时,一条私信忽然出现在他的收件箱里。   【这幅画多少钱?我想要它!画上的小男孩是真实存在的吗?他是谁?我的小儿子长得很像他,我好想念我的小儿子,我需要这幅画,请你一定要把它卖给我!】   云思羽仔细读完私信,回复道:【这幅画上的小男孩是我小时候。谢谢您的喜欢,我很开心。】   【这是你小时候?】买主的信息回复得特别快。   【是的。】   【太好了!我想买这幅画,但是需要你亲自来送货。你在D市吗?无论多少钱我都买!你开个价吧!】买主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云思羽也察觉了这份急迫,心里不免一动。   【你开价吧,我真的很需要它!】买主不断催促。   云思羽只卖出过两幅油画,价格都很低廉。然而此刻,想到秦青的咄咄逼人,想到已经断掉的经济来源,他壮着胆子给出了一个数字:【38万。】   【成交!明天下午三点,景泰商城四楼花语会所888号室,你来送画。如果不是你本人,我不会付款。】   买主留下这句话就下线了,云思羽怔怔地看着这条信息,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通红的脸。   天呐!他竟然一口气赚了38万!他一幅画就值38万!太神奇了!   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茫然感,以及被命运撞出轨道的恐惧感,都在此刻消失殆尽。云思羽坚定地相信,自己依然被上天眷顾着。   【明天下午三点,我们景泰商城见个面吧?我回到华国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同一时刻,秦青收到了德尔塞公爵的信息。   【好啊。】他欣然应约。   木非言准时来到了景泰商城。出发前,叶戎峥不断追问他今天要在哪里和诈骗犯见面。出于一种奇妙的直觉,木非言给了一个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   路两旁的树木被渐渐变凉的秋风吹得发黄零落,走进商城后,一股淡淡的暖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同时涌来的还有人群散发的臭气和商城专用的香氛。   香的、臭的混在一起,融合成另一种更难闻的气味。   木非言拧着眉头站在原地,呼吸略微压住,免得吸入更多臭气。他在等待自己的身体慢慢适应这种糟糕的环境。   商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断有人从木非言身边走过,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看他几眼,而他散漫的目光也在偌大的中堂里巡视。   他知道,那个诈骗犯就隐藏在人潮之中。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而周围许多人的目光也与他一样,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人潮如织中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周围绝大多数人都穿着黑白灰、红黄蓝等主色调的衣服,唯独那人穿着一件蓝不像蓝,绿不像绿的柔软针织衫。   太过清澈鲜嫩的色彩宛如雪峰初化时蜿蜒流下的浅溪在山脚树林最茂处汇成的一片湖。湖水里盛着天空的蓝,染着青草的绿,蓄着雪松的白。这是大自然能够赋予的最梦幻的色彩。   然而比这梦幻般的色彩更为梦幻的,却是那人温温柔柔,清清浅浅笑着的脸。   为何会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他?   因为荒芜的沙漠里独独长了这么一朵花,他是唯一的娇艳,亦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的存在。   不仅木非言在看他,周围许多人也都在看他,而他正漫不经心地转着眸,在大厅里搜寻着什么。   下一秒,他不经意的目光扫到木非言的脸,又过了一秒,这朵本就盛放的花竟缓缓地开至荼蘼。   清浅的笑变作了绚烂的笑,妖冶的脸庞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木非言的呼吸便在此刻停滞。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惊喜的笑容。   为什么惊喜?因为看见了我吗?木非言恍恍惚惚地想。   “徐,徐逸之?”蹲坐在秦青脚边的996不敢置信地低喊。   十米开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上着驼色英伦格纹毛衣,下着浅咖色窄脚九分裤以及深咖色小牛皮短靴,复古的装扮尽显优雅。除了轮廓更深一些,瞳色更浅一些,俊美的五官带着混血儿特有的精致,他简直是另一个徐逸之。   他们一样的风流倜傥,一样的温柔多情,也一样的慵懒随性。唯一不同的是,这人骨子里藏着一丝不易发觉的邪气,目光中透着一种莫名的冷。   秦青呆呆地看着对方,不知不觉便绽放了最温柔的笑容。   真好啊,竟然能在另一个世界重新与你相逢……   木非言也怔怔地看着秦青,意识到对方的笑容意味着相逢的喜悦,他心头一震,立刻就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是你吗?】   他抬眸,一瞬不瞬地看向十米外的俊美青年。   青年拿起手机翻看的时候,他屏住的呼吸终于在此刻放开,胸腔里传来扑通扑通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跳得很急很快。   一条信息回复过来,却带着模棱两可的戏谑:【你猜。】   木非言快速看了看手机,然后又抬眸看向那个比花儿更妖冶的青年。对方还在翻阅手机,不像是回信息的样子。   是他吗?   木非言快速编辑短信:【穿湖蓝色毛衣的人是你吗?我穿着驼色格纹毛衣。】   青年还在看手机,没有抬头,更没有多看木非言一眼。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习惯。   所以是不是他呢?   对方没有回复,不知道为什么,很少有情绪变化的木非言竟觉得心浮气躁,急迫难安。他定了定神,又在商场里看了一圈,发现很多人都盯着自己,便又抿着薄唇一个一个猜测。   【穿绿色棒球服那个是你吗?】   【穿灰色西装那个?】   【穿深蓝色毛线衣那个?】   每找到一个目标,木非言就会发送一句问话,视线却无法自控地跟着那个妖冶青年打转。青年还在看手机,头也不抬,这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有几个年轻女孩围住了他,热情地与他说话。他抬起头,露出温柔如水的笑容,听不清回了什么,却看得出那份耐心与细致。他等的就是这些女孩吗?   怀揣着一丝希望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条信息跃出聊天框:【是我。】   原来穿深蓝色毛线衣那个才是泡泡蜗牛。木非言转头看了看反方向的一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一阵意兴阑珊。   如果不曾先行遇见这个笑起来温柔得像湖水的男子,他不会这么快就对今天的游戏失去兴趣。   木非言迈开长腿,慢慢朝穿着深蓝色毛线衣的人走去,琥珀色的眼瞳里压抑着烦躁和不耐。他想立刻就结束今天的计划。   【穿湖蓝色毛衣的人是我。】又一条短信蹦了出来。   木非言垂着眼眸不经意地看了看,前进的步伐忽然停顿,然后猛地转过身,错愕不已地看向十米开外的那个青年。   青年举起手臂挥了挥,绚烂的笑容里藏着小把戏得逞的狡黠。   落入谷底的心便在此刻升上云端。木非言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扯开嘴角,极愉悦地低笑起来,漆黑冷酷的眼眸氲着暖色,闪闪发光。   他大步朝青年走去,速度越来越快。青年也快步朝他走来,展开双臂试图拥抱。   已走到近前的木非言却习惯性地退后几步避开了这个拥抱,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很抗拒。   秦青愣了一愣。   996幸灾乐祸地说道:“喵,他不是徐逸之啦!徐逸之怎么可能拒绝你!”   秦青放下手臂,主动退后几步拉开距离。他知道这人不是徐逸之,但他也知道,他们拥有着一样的灵魂。   “你好,我是泡泡蜗牛,我叫秦青。”   “我是德尔塞公爵,我的中文名字是木非言。”   四米的社交距离对常人来说有些远了,但是对木非言来说却还不够远。看着秦青略显失落和尴尬的表情,他竟有些不适。   但拉近距离的机会已经错过了,只能先这样相处着……   “刚才那些女孩是你朋友吗?”不知道为什么,木非言很在意这件事。   “不,她们找我问路。”秦青摇摇头。   木非言这才露出一点笑容,说道:“我们去逛逛?”   “好啊。”秦青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疏离。   二人漫无目的地闲逛。木非言每走一段路便要看秦青一眼,心里胡乱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如果秦青一开始就用他自己的照片骗钱,别说十五万,我给他一百五十万都可以。想到这里,木非言看了秦青一眼,很快在心里否定:不,我可以给他一千五百万。   走过一段路,他又看了秦青一眼。   秦青抬眸看他,故作神秘地低语:“我是不是很好看?”话音刚落,一抹清清艳艳的笑容就绽放在他微红的薄唇边。   木非言爽朗地笑了,心里再度否定:其实我可以给他一亿五千万。   当木非言在心里层层加码时,秦青已带着他走进了一家珠宝店。   这是上辈子养成的购物习惯,这辈子即使变成穷光蛋也改不了。看见热情迎上来的导购员,秦青尴尬了一瞬,转身想走,木非言却柔声说道:“喜欢就进去看看吧。”   果然是诈骗犯,找我出来就是为了用美色吊着我,叫我给他花钱。   心里轻蔑地想着,木非言却暗暗摸了摸毛衣口袋里的钱包。包里有一张黑卡,可以把整个商场都买下来,倒也不是满足不了这个贪婪的诈骗犯。   他安心了几分,于是又道:“我觉得钻石最衬你,先看看钻石吧。”   秦青弯唇一笑,这才走进店里。   二人被热情的导购员领到钻石区。   秦青一眼就看中了一条坠着一颗黄钻的铂金项链。   他伸出细细长长的指尖,隔着玻璃柜台点中项链,温声道:“可以给我看看这条吗?”   木非言原本站在三四米远的地方,听见这话便顺势走近了一些,弯腰去看那条项链。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秦青身上竟然没有丝毫驳杂的气味儿,反而溢着牛乳一般的醇,蜜糖似的甜,水果的甘以及冬雪秋霜的冷。各种温度,各种调性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叫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的迷香。   木非言愣住了,原本刻意压着的呼吸此时全部放开,浑然忘我地深嗅着。那迷离的浓香丝丝缕缕地从秦青漆黑的发里散出来,浸透了木非言的身体和大脑,让他眩晕。   秦青接过导购员递来的项链,让那单独的一颗梨形黄钻吊坠悬在木非言深邃的眸边。   “它和你的眼睛好配。”他小小声地惊叹着,毫不掩饰自己对木非言俊美容颜的欣赏和喜欢。   木非言这才回过神来,飞快看了看黄钻的克数和价位。那么小一颗,才十五万,换在平时他看都不会看。   但既然秦青喜欢,先给他一点甜头尝尝也不是不行,之后再慢慢设局把他套住,反正那个计划又不急于一时……   木非言拿出手机打开付款码,动作干脆极了。   秦青却把项链还了回去,遗憾地叹息:“你的皮肤很白,眼睛染着一层清透的琥珀色,最适合戴黄钻。以后等我有钱了,我一定把它买下来送你。”   说完这话,他仰头看向木非言,漆黑眼眸里全是赤诚的热意。   明知道这只是诈骗犯惯用的一种话术,目的是为了讨好目标,蛊惑目标,继而引诱目标一步一步为他花钱。但木非言还是被触动了。   真会说话啊。如果连自己都招架不住,秦青什么样的金主拿不下?我是他的第几个目标呢?   他对多少人说过这种甜蜜的话?刚见面的惊喜笑容对多少人展露过?那个没有完成的拥抱,又网住了多少人的心?   木非言越想眸色越冷,薄唇却扬起一抹似乎很愉悦的弧度:“好啊,那我就等着你给我买了。”   他没把这句话当真,秦青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人离开珠宝店,走进一家服装店。店里的男装价格都很昂贵,最便宜的领带也要数千元一条。   秦青似乎慢慢找到了购物的乐趣,不断挑选出衣服和裤子递给木非言。木非言试穿之后惊愕地发现,秦青的眼光竟然很准,挑出来的每一套衣服都是最适合自己的。   “长得英俊穿什么都好看。”秦青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双手托着腮,笑盈盈地说道。   996蹲坐在茶几上,用爪子扒拉水晶盘里的糖果。嗅到楼上餐饮店飘来的香味,它吸溜一下口水,飞快跑出店门。   木非言从试衣间里出来,对着镜子整理领口,导购员走过去想帮他,却被他拧着眉头厌恶地避开。   秦青眸色闪了闪,立刻起身说道:“我来吧。”   木非言回头看去,厌恶的表情并没有消减多少。他手上戴着的那双极薄极透明的塑胶手套,早就被秦青发现了。   秦青向导购要了一双纯白的棉质手套戴上,礼貌地问:“这样可以吗?”   木非言这才点点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然而,当秦青带着那股迷离的浓香走近,把略热的指尖触上他最致命的咽喉时,奇迹般的,木非言竟丝毫也不觉得抗拒。不断加深的呼吸甚至喜欢上了这种近在咫尺的距离。   因为秦青的存在,全世界都仿佛变得洁净了。   木非言垂着清透的眸子,用不可思议的目光审视秦青。   秦青认真整理领口,末了又从导购手中接过一根蟒皮腰带,小心地,尽量减少碰触地从腰袢里穿过。   他细长的指尖时不时碰着木非言的腰,浅白透粉的指甲盖比珍珠纽扣还要莹润可爱,低垂的眸子里盈满专注和认真,扣紧腰带的动作仔仔细细,小心翼翼。   木非言更为清晰地意识到,只要秦青愿意,他可以轻易地讨好甚至蛊惑任何一个人。没有人能抵御他的温柔照拂,就像浮游在空气里的微尘无法抵御飓风的席卷。   他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成功的诈骗犯。   木非言一边思忖一边露出冰冷的笑容。   怎么办呢,他偏偏不想让秦青再去骗别人。   于是他退后几步,指了指整个店面,用诱惑的语气说道:“我已经买了很多衣服了,你去挑一套吧,我送给你。不用在意价格,就选你喜欢的。”   “不用了。”秦青摇头拒绝。   “去挑吧。我真的很想送你一份礼物。”木非言语气越发恳切地说道。   秦青环顾门店,目光忽然凝了凝。   “那我挑两套好吗?”他仰起头,满怀期待地问。   一套嫌少,要两套?真是贪心啊……   木非言一边在心里轻蔑地暗忖,一边爽快地点头:“当然可以。”   “一套我穿,一套你穿。”   秦青走向一排货架,取下两套衣服,都是黑白条纹的毛衣配纯黑的裤子,只是毛衣正面的图案是互补的,穿着它们站在一起就能拼成一朵素描的玫瑰花。   导购员眨了眨眼,戏谑地说道:“这是情侣装,很适合你们哦。”她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木非言愣住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不翼而飞,变作了不断回荡的,暧昧又滚烫的“情侣”二字。   原来这又是秦青的一种招数。因为知道自己喜欢男人,所以他故意这么做。挑两套情侣装,不用表白就已经在默默地诉说着喜欢,然后一击即中地让自己沦陷!   木非言神思不属地想着,喉结微微滚动,渴得要命,也痒得要命。   “好看吗?”秦青举起两套衣服。   “好看。”木非言在微笑回答,灵魂却仿佛站在上空,漠然地旁观着这个迷失了神智的自己。   “那你进去试一试吧。”秦青把尺码更大的那套衣服递过去。别的试衣间里都有人,他只能坐在外面等。   木非言头脑昏沉地进了试衣间。   秦青拿出手机翻看,意外地发现了一条转账信息。云思羽竟只花了短短一天时间就把那三十万还上了。他还刻意解释了一番,说自己卖了一幅油画,买家十分欣赏他的画技,准备为他办画展,到时候他就能把剩下的几百万还清了。   这就是主角和配角的区别。主角无论遇到多大困难都会有贵人相助,而配角只能独自挣扎,碾落成泥。   秦青掩住薄唇,不知是讥讽还是无奈地笑了笑。   恰在此时,996叼着一个糯米粽子,像小旋风一般刮进来。   咕咚一声把粽子囫囵吞下去,它快速说道:“主角受和攻三在对面看见你们了,他们过来了!”   “攻三?”秦青挑高眉梢,意识到这是一条重要信息。   下一秒,一高一矮,一壮硕一清瘦的两个年轻男子走进了店面。二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秦青,矮的那个目中带着一丝敌意,高的那个满脸都是鄙夷。   “云思羽不认识我?”秦青兴味地笑了。   “你用的是你自己的脸,他当然不认识。再说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原主的时候,原主刚破产没多久,还是个大胖子。都三年了,又瘦了这么多,哪还认得。”   996努力帮云思羽找借口。   秦青弯了弯唇,并未反驳。   这时,身材高壮的那个男子竟偷走了木非言放在毛衣口袋里的钱包和手机,然后拉着云思羽快速离开。   完全没想到主角会偷东西的秦青愣了半晌才起身去追,却听见二人出了店门开始对话。   云思羽:“你为什么要偷木非言的钱包和手机?”   “我是在帮他!刚才那个男的在网上骗了木非言很多钱,木非言今天特意把他钓出来,带他去奢侈品店买东西,等到结账的时候就对骗子说他钱包和手机被偷了,让骗子帮忙付款,改天加倍还。诈骗犯都喜欢放长线钓大鱼,肯定会付账,然后等着木非言加倍还钱。木非言才不会给他钱呢!木非言只会坑死他!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计划。我偷拿了木非言的钱包和手机是怕那个骗子戳穿他。”   “原来是这样。那个骗子长得真漂亮,我还以为他们是情侣。”云思羽大松了一口气。   “木非言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垃圾。我觉得他长得很一般,还不如你可爱。”   “闫哥你别说了,我脸都红了。”   二人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走远了,秦青则站在店门口,神色莫测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996抱着一瓶矿泉水坐在茶几上猛灌,笑声里满是得意:“我还以为攻二也会像攻一那样对你一见钟情,没想到他还是遵照剧本耍着你玩儿!乐死我了!我就喜欢看你翻车!”   “攻一、攻二、攻三?”秦青慢慢走回门店,徐徐说道:“所以攻一是叶戎峥,攻二是木非言,攻三是刚才那个大个子。他们三人都会爱上云思羽,因为云思羽最纯洁,最善良,最可爱?”   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冷而沉的黑雾,让秦青温柔的脸也随之罩上寒霜。   他缓缓走向沙发,伸出手,把那套自己精心挑选的情侣装,厌倦地拂到一旁。   其实,他早就察觉出了木非言偶尔投来的嘲弄目光,可是私心里,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多想……

第51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8

  试衣间里也有一面镜子。   木非言换好衣服之后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站在这面镜子前,轻轻拨了拨自己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又理了理不是很平顺的衣摆。   镜子里的男人高大,英俊,优雅,贵气,只是随意地勾勾唇角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便能轻易夺走任何人的心。   木非言看着这个几乎没有瑕疵的男人,这才推开门走出去。   他双手插兜,缓缓走到秦青面前,微微侧过身,展示自己挺拔的身材和完美的侧影。他在等待秦青向自己投来恋慕的眼神。   不管这眼神是不是一种为了榨取钱财的伪装,都能极大地取悦他。   然而秦青沉默地坐着,一只手懒懒地搭放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扶着额头,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这是疲惫的姿态,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即使听见木非言的脚步声,他也没有抬起头看上一眼。   木非言静静站了几秒,内心的期待一点一点往下沉。   “好看吗?”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秦青这才抬起头,刚才还闪烁着快乐微光的眸子此刻竟蒙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只是瞥了一眼就颔首说道:“好看。”语气里满是意兴阑珊的厌倦,也再无一句多余的表述。没有赞美,没有恋慕,甚至也没有仔细地,认真地看上几眼。   木非言之于他,仿佛一瞬间就失去了吸引力。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木非言微弯的唇角慢慢抿直。   “我很好。”秦青笑了笑。   木非言定定地看着这抹笑容,本就冷淡下来的面色不由变得更阴郁了几分。他知道秦青在敷衍自己,这种藏着厌烦的虚伪笑容他每天都能从镜子里看到。   从温柔的照拂,热情的迎合,到现在的压抑、疲惫、想逃,秦青究竟是怎么了?   木非言的情绪从未像现在这样焦躁愠怒过。但他依然露出温柔的笑容,吩咐道:“你也去试一试吧,如果好看我就买下来。”   “你买吧,我不想要了。”秦青把那套衣服递还给导购员。   “为什么不想要了?”木非言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变浅了一些。   “不想要就是不想要,我们走吧。”秦青站起身,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不给,倦怠的脸庞冷若冰霜。   早已被他的温柔俘获的人,又哪里能够适应这样的对待。   木非言想拉住秦青的胳膊,却又难以克服心里的障碍。   看见他伸出手欲碰触自己,秦青的脚步停顿下来,侧着头回眸,似乎在等待,当这只手缩回去,他便也只能摇摇头,快步走远。   木非言真的很恼火,恼火地想要宣泄。可是看着秦青冷漠的背影,他竟不敢把这怒火发作出来。   时而温柔如水,时而冷若冰霜;一会儿笑得像花儿一般甜,一会儿又长满了尖锐的刺。秦青凭什么这样反复无常?   就凭他长得好看吗?   木非言在心里嘲弄地想着,眸子里竟也燃起了怒火。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他生气了?”他冷冰冰地质问导购员。这怒火终究只能对旁人发作,半点也不敢沾染到缓缓前行的秦青身上。   导购员慌忙摇头:“没发生什么事啊,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他会变成这样?刚才还好好的。”木非言烦躁地拧眉,眼看秦青就要走出店门,只好扬声喊道:“秦青,你到底要怎样?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这是威胁吗?   秦青忽然停在原地,回头看去,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沉郁。当他不笑,不动,不言语,那种陡然散发的冰冷气息竟可以让人心生恐惧。   木非言心下一紧,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仿佛说错话了。他早已习惯了用高高在上、傲慢冷酷的态度对待所有人,于是也就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秦青重新高兴起来。   看着秦青站在原地,用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打量自己,审视自己,折磨自己,木非言的心情渐渐由烦躁不堪变成了焦虑紧张。   插在裤兜里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心脏砰砰、砰砰地狂跳着。   木非言下颌微扬,看似倨傲地站在原地,实则喉结正一上一下快速滚动。   当他快要无法支撑这徒有其表的傲慢时,秦青不疾不徐地走回来,淡声问道:“我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吗?”   木非言几乎没有思考便点了头:“可以。”   秦青也把双手插进兜里,仰着头默默审视木非言。他比木非言矮了一截,气场却丝毫不弱,漆黑的眸子里阴霾散去,闪烁着嘲弄的锋芒。   木非言紧绷的心弦猛烈地震颤了一下,脑海中荡出刺耳的回音。这眼神……是面对讨厌的人时才会显露的。   秦青讨厌我吗?   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动摇的内心,此刻竟卷起了狂风骤雨。木非言不由自主地走近一些,想把秦青的表情看得更清楚。然而秦青却与他错身而过,走向一排排货架,指尖随意地点着。   “这件、这件、这件……我全都要。”   一圈下来,店内所有新款都被他搜刮干净。   导购员努力憋住笑,兴奋地看向木非言。这个混血大帅哥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豪门少爷,肯定是负责买单的。   秦青也回头看向木非言,眸子里的微光渐冷渐暗。   “这样也可以吗?”他拖着慵懒的语调慢条斯理地问。   从倦怠想逃,到现在的挑衅冷嘲,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木非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便也嘲讽地笑了。   原来这又是一种诈骗手段。察觉到目标人物已经对自己倾心,秦青就会适当地发发脾气,挑挑刺儿,让目标人物心神不宁,极度焦躁。如此一来,为了讨他欢心,目标人物自然会答应他诸多无理要求。   那些职业PUA高手都没有秦青这般娴熟的技巧。他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简直为所欲为!   木非言在心里讨伐着,讥讽着,却又极度不甘地发现,当秦青愿意理会自己时,即便他想搬空这家店,肆意地挥霍一番,自己烦乱不堪的情绪竟也真的被安抚到了。   真是高手啊……难道没有人能治得住他吗?   木非言一边腹诽一边走上前,用轻快了许多的语气说道:“可以,随你喜欢。”   导购员乐开了花,立刻拍起彩虹屁:“帅哥,你男朋友对你好好哦!你要什么他都给你买。”   木非言慢慢回暖的眸子里掺杂了一丝笑意。   秦青却摇摇头,冷淡地说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   导购员:“……”第一次见面就为你花这么多钱,长得好看果然了不起!   木非言眸子里的笑意便在此刻荡然无存。   秦青冲木非言催促道:“愣着干什么,买单啊。”那挑着眉眯着眼的倦懒模样,仿佛对方一个迟疑,他便会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导购员:“……”这位还是个女王受呢!   木非言深深看了秦青一眼,这才转身走向沙发,去拿自己刚才脱掉的毛衣。秦青却在这时伸出一只手臂将他拦住。   “真的给我买啊?”他问道。   “买。”木非言容色极冷,说出口的话却斩钉截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还要站在这里忍受秦青的反复无常与贪婪无度。   如果换个人……   他皱紧眉头,眸子里快速划过一丝冷酷的暗芒。   秦青依然伸手阻拦,微红的薄唇勾着一丝轻慢的嘲意:“待会儿结账的时候,你该不会假装弄丢了钱包和手机,让我自己买单,说是日后把钱加倍还我吧?这是一种新型的诈骗手段吗?等我买完单,你就拿着你自己挑的那些昂贵服饰逃之夭夭?”   木非言愣住了,紧绷的心弦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秦青为何会说这种话?他看出什么了吗?   不等木非言反应过来,导购员竟先笑了:“怎么会呢,你朋友一看就很有经济实力,他不可能是诈骗犯啦!”   真正的诈骗犯是你吧?   木非言在心里暗忖,偏偏一句质问都不敢对秦青说。他定了定神,摇头道:“你想多了,我不是那种人。今天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我若是想买下这家店呢?”秦青顺势问道。   真贪心啊。得到了一些原本得不到的昂贵物品,便会想要更多。   木非言看透了秦青的真面目,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好,我帮你买下它。”   “我若是想要这个商城呢?”秦青歪着脑袋,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   蹲在茶几上吃糖果的996发出了呕吐的声音:“拜托秦青,求你别模仿主角受好吗!人家主角受是真的可爱,你却是真的可笑!你长成这样,不适合做这种表情。”   然而在木非言眼里,歪着脑袋,眨着明眸的秦青,却像一朵被风吹得轻轻晃荡的虞美人,妖冶与甜软的矛盾气质竟融合得那般浑然天成。   “我帮你买!”失神中,他听见自己毫无原则地答应了秦青所有的无理要求。   导购员捂着嘴小声嘟囔:“真的假的啊?怎么越听越像吹牛!这种信口雌黄的男人最好还是不要深交啦!”   秦青眯着眼眸看向导购员,冰冷如霜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融融笑意。   木非言冷冰冰地睨了导购员一眼,复又看向秦青,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他一定是疯了!面对一个诈骗犯,他竟真的答应了一个又一个贪得无厌,荒唐透顶的要求。倘若秦青说他要天上的星星,自己又该如何?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秦青果然说了,脸上还带着你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嘲讽之色。   木非言轻轻叹出一口气,用指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太阳穴,颔首道:“好。我以前买下过一颗星星的命名权,我把这项权利转赠给你。只要你喜欢,星星就是你的,这样可以了吗?”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这个诈骗犯完完全全拿捏住了。按照正常的走向,他应该戳破他的真面目,让他停止这种贪婪的索取。他应该拒绝他一切无理的要求,让他落得一场空。   然而这份理智却完全无法影响木非言不理智的行动。看见秦青放下手臂不再挡路,他走向沙发,拿起毛衣,开始翻找自己的手机和钱包。   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就全都买下来。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导购员适时问道:“帅哥,请问你以什么方式付款?刷卡还是扫码?”   秦青双手环胸,慵懒地斜倚着柜台,静静等待接下来的闹剧。   木非言在毛衣口袋里掏了半晌,脸上那种既无奈又有些懊恼的表情慢慢就变了。   他回过头看向秦青,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秦青挑眉问道:“怎么了?手机和钱包真的不见了?是想让我买单吗?”   木非言:“……”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挖个地缝钻下去的冲动。他从来没这么丢脸过!秦青本来就不好哄,疑心还很重,这下怕是再也不会把自己当作目标了。   今天只要出了这家店,明天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会重新寻找猎物,他会向那个人露出温柔的浅笑,散出迷离的甜香。   木非言又气又急,还很慌乱。素来优雅从容的他,此刻竟狼狈地冒出了许多冷汗。   手还在掏着,把毛衣口袋都往外拉扯了出来,然后沙发缝隙,沙发坐垫,沙发底部,全都找了个遍。木非言不顾形象地这里看看,那里翻翻,最后竟然还趴在了地毯上查看阴暗的角落。   整个门店的导购员都聚拢过来帮他找。几个顾客也四处留意了一下。   996吐槽道:“秦青,你看他像不像一只猎犬?”   秦青摇摇头,轻声一叹,然后把堆放在柜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重新挂回去。   “你们慢慢找吧,我先走了。”他懒懒地摆了摆手。   正在查看试衣间的木非言连忙跑出来,焦急地喊道:“你别走!”   “抱歉,我不想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你大可不必演得这么卖力。”秦青头也不回地说道。   “什么演戏?我的钱包和手机是真的丢了!秦青你别走,我没骗你!”木非言的喉头紧窄地快要说不出话了。   除了丢脸,他更多的感觉竟然是即将失去秦青的恐惧。   叶戎峥便在此时大步走进店内,与秦青迎头碰上。   秦青愣了愣,叶戎峥则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秦青,你买东西吗?我帮你付账好不好?”他极卑微又极殷切地问,手机的付款码已经打开,在屏幕上闪着光,仿佛亟待某台收银机赶快去扫一扫。   几名导购员:“……”漂亮到这种程度果然可以拥有一切啊!   秦青淡淡睨了叶戎峥一眼,绕道而过。   “秦青你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你把我当沙包打好不好?”叶戎峥像只小狗一般亦步亦趋地追了上去。   “你们认识?”木非言终于回过味来,脸上的慌乱和难堪皆在此刻变作了冷然:“叶戎峥,你对秦青说了什么?”   “我可没说你的事。”叶戎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秦青停步转身,用同样冷然的眸子审视二人,语气里渐渐染上了一丝怒火:“你们认识?所以今天的一切又是安排好的局?你们合起伙来耍我?”   “没有没有!”木非言和叶戎峥齐齐否认,相互一看,竟都出了满头冷汗。   秦青弯唇一笑,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反而氤氲着一层潮湿的水雾。他摇了摇头,脸上全是苦涩,然后又摇了摇头,这才转身离开,人潮在他周围穿梭,独他一个显得那么寥落。   996连忙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看清楚了吧,攻一,攻二都不是好东西,咱们不要他们的气运了行不行?他们的气运都是臭的!”   说完,996回过头,煞有介事地冲叶戎峥和木非言吐了一口唾沫,鄙夷道:“呸,渣男,死一边儿去!”   秦青加快了脚步。   木非言冷冰冰地瞪了叶戎峥一眼,高声说道:“秦青,我没骗你,我的钱包和手机真的丢了。我现在就报警,你留下看看调查结果吧。”   叶戎峥嗤笑了一声,对木非言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最坏的就是这个人!要不是他提出那个复仇计划,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秦青缓缓停住了脚步。   996一头撞上他的小腿,末了惊慌失措地喊:“报警?不可以的喵!偷走钱包和手机的是主角受和攻三啊!秦青你快说不用了!”   秦青回过头,沉默地看了木非言和叶戎峥一会儿,然后便扬了扬下颌:“报吧。”   996瞪圆眼睛,惊怒不已:“哦,我懂了!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冲木非言发脾气对不对?你想逼他报警,然后间接把主角受弄进局子里去!秦青你个老阴比!”   秦青平静地看着木非言,又道:“报警吧,我等着。”   木非言立刻向叶戎峥借了手机,拨打110。秦青借故走开一会儿,在商场里买了一样东西。   店铺里四处都安装着监控,警察来了不到十分钟,嫌犯就被揪了出来。   警察局里,审讯告一段落,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弄明白了。   秦青坐在一旁,失望的目光轻轻扫过面红耳赤的叶戎峥,沉默难安的木非言,满不在乎的闫波行,以及震惊不已的云思羽。   “啪啪啪……”秦青抬起纤细的手臂,慢慢腾腾地鼓掌,微弯的唇角蓄着笑意,神情却是难过的。   “真是厉害啊,一环扣一环,一局设一局,我何德何能竟叫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他拿出手机给叶戎峥转了十五万,末了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丝绒礼盒。   “我说过的,若是有钱了,一定买下它送给你。”他把盒子轻轻推向长桌对面的木非言。   木非言预感到了什么,打开盒盖一看,那条价值十五万的黄钻项链果然躺在里面。   眸子里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都变成了愧疚和懊悔。   原来秦青不是什么诈骗犯,他所说的每一句甜蜜的话,所做的每一件温柔的事,亦不是什么索取钱财的手段。自己用那般险恶的视角揣度他的内心,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嘲弄神情,定然已被他发现了吧?   所以他才会从温柔甜美的一朵花,变成了一簇尖锐锋利的刺。是自己亲手把秦青推开了,而且越推越远。   木非言猛地关紧盒盖,竟是不敢多看这礼物一眼。   荒唐!   当所有真相揭开,他才发现这场所谓的复仇游戏究竟是有多荒唐。   “你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木非言转头看向一旁的云思羽,把全部的怒火以及无尽的厌憎,都倾倒在对方身上。   云思羽的眼泪立刻掉了出来,红着眼睛摇头嗫嚅:“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今天一卖掉油画就把钱还了。剩下的钱我也会很快还清的,你们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云思羽趴伏在桌上,伤心欲绝地哭起来。   闫波行怒气冲冲地质问:“秦青,你与思羽是资助关系,你凭什么让他还钱?”   秦青抬了抬眸,语速缓慢地问:“从初中开始,你的篮球,篮球鞋,篮球服,篮球教练,营养费,学费,医疗费,都是我爸爸承担。没有我爸爸,你还在街上当小偷。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指着我的鼻子说这种忘恩负义的话?”   几名警察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叶戎峥和木非言睨向闫波行,目中含煞。   闫波行顿时变成了哑巴,然后脸颊就慢慢红得透了。看来他还是有基本的羞耻心和道德感的。他也明白,云思羽的行为根本就是肆无忌惮地吸食秦青的血。   别说还钱,就是把云思羽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还给秦青,也是应当应分的。   趴在桌上的云思羽没有露出脸,却慢慢红了耳朵。   “秦青,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我拿你的钱做了很多慈善,帮了很多人。”云思羽抬起头,哽咽着辩解了一句,然后怯怯地,满怀期待地看向木非言。   他不想被这个人讨厌。   秦青摇头笑了,问道:“古有佛祖割肉喂鹰,行大善之举。你云思羽割的是谁的肉?”   云思羽愣住了,想明白之后竟然不敢回答。   他不回答,秦青就代他答:“你割的是我的肉,为的却是替你自己积德。你说这是真善还是伪善?”   云思羽蠕动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很明显,这就是伪善啊!   木非言和叶戎峥已经连看都懒得看他了。这种人即使只是坐在这里,都会污染他们的视线和空气。   “你拿着我的钱可以大肆挥霍,想捐就捐,今天卖油画的钱,你舍得捐吗?”秦青又问。   云思羽下意识地握紧手机,仿佛生怕它被秦青夺走,强行捐了款。   秦青站起身,缓缓讥讽:“大风刮来的钱和自己辛苦挣的钱,到底是不一样的吧?”   云思羽再想说“我愿意捐款”已经晚了,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其中甚至也包括闫波行。   他的确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丝毫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小心思,所以那点人性的自私和贪婪,很快就都被秦青三言两语暴露了出来。   “真他妈恶心!”叶戎峥厌恶地骂了一句。   木非言拧着眉头问警察:“我们可以走了吗?我不想再和这种人待在一起。”   云思羽红着眼眶看向他,然后便无比难堪地哭了出来。   坐在一旁观望了很久的996也嗷呜一声哭了。   他喵的,秦青这回不但干崩了剧情,还把主角受黑得体无完肤!攻一和攻二要是还能爱上主角受,它现场表演一个吞剑!

第52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9

  秦青走出警察局,脚边跟着996,身后跟着叶戎峥、木非言,以及云思羽。   闫波行没有被刑拘。他的教练听说了这件事,立刻从学校赶过来帮他求情。看在他还有大好前途的份上,警察只是让他留下接受两个小时的法制教育。   秦青慢慢走着,在心里说道:“我觉得叶戎峥和木非言也要接受法制教育。”   “是啊是啊,攻一和攻二都太渣了,你别抢他们气运了吧,就把这两个垃圾留给同样垃圾的主角受好了。”996扬起大脑袋,眨了眨圆眼镜,一副很诚恳的样子说道。   秦青摇摇头,没回应,总是漾着温柔浅笑的脸庞此刻竟透出几分疲惫。   木非言快步追上来说道:“秦青,对不起。”   “秦青,我知道错了,求你看我一眼吧!”叶戎峥也苦兮兮地喊。   云思羽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满脸委屈地看着三人。他有很多话想解释,却没有机会说出口。他想告诉他们,其实自己并不坏。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报复我。只是拖欠了一笔钱,不至于严重到要把我逼死的地步。”秦青回过头,眸色极淡地看着木非言。   他漆黑眼瞳里倒映着这人的身影,却又仿佛在把这人一点一点层层洗去。   木非言心里一慌,僵在原地。   这个问题他不敢答。   他不答,叶戎峥就代替他答:“他说他以前养了一只猫,那只猫抓伤了他,就被他扔进了狼群。你就是那只猫,你不应该在取得他信任后又背叛他。他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木非言眸中含煞地瞪向叶戎峥。   叶戎峥也同样瞪大眼睛,恶狠狠地回视着。   怎么,想打架啊?   乌眼鸡一般对峙着的二人,被秦青半带寥落,半带苦涩的一声轻笑吸引了注意力。   秦青摇摇头,深邃眼眸里慢慢浮上一层清浅濡湿的泪光。   “所以,”他直勾勾地盯着木非言,让这道身影在自己的眸子里变得模糊不堪,“所以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人看?你可以肆意摆布我的命运,就像摆布一只小猫或者小狗?”   滚烫的泪水渐渐变得冷了,沾湿了秦青的眼睫。   木非言摇摇头,想辩解,喉咙里却仿佛堵满了棉花,无法成言。他从来不屑于撒谎,所以他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在见到秦青之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然而见到秦青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叶戎峥在一旁火上浇油:“是啊秦青,我们宿舍最坏的就是他。要不是他提起,我根本不会参与这种傻逼计划。”   秦青却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施舍给叶戎峥,溢满伤痛的眸子始终盯着木非言。   “你知道吗,不曾知晓真相前,我本打算告诉你,我也喜欢男人,或许我们俩可以试一试。”   泪水挂在睫毛上,眼看就要落了。   木非言心弦狠狠一颤,紧接着脑海中便震出一连串刺耳的嘶鸣。秦青竟然也喜欢男人,还想与自己在一起。   他说的那些甜蜜的话,做的那些温柔的事,果然不是无意的。他的确在俘获他,却是为了那么美好的一个憧憬。   这样的机会,却被愚蠢的自己错过了。   木非言素来不曾有太多表情的脸庞,便在此刻皱了眉头,红了眼眶,白了嘴唇。他后悔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该多好!   叶戎峥站在一旁不敢置信地问:“秦青,你不是说你喜欢的人是云思羽吗?”   木非言猛然清醒,继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云思羽,琥珀色的眼瞳里迸发出刺骨的恶意。   云思羽吓得楞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秦青你喜欢我?”一股大仇得报的窃喜悄然浮上心头。   秦青弯唇一笑,语带讥讽:“难道你不知道吗?情人节、七夕节、520的红包你可没少拿。”   云思羽顿时哑然,紧接着就看见叶戎峥朝自己投来了极度憎恶的目光,木非言看着他的眼神也已是寒冷彻骨。只要秦青开口,他似乎就会越来越被这些人排斥。   “你喜欢他?”木非言用不敢置信的沙哑嗓音诘问:“为什么?”   秦青没有回答。   叶戎峥哀求道:“秦青,我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女人,但是我喜欢你。要不你和我试试好不好?”   秦青依然没有回答。   木非言还在计较之前那件事,咄咄逼人地问:“秦青,你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云思羽哪点?你喜欢他没有良心,忘恩负义?你喜欢他贪婪自私,索取无度?你喜欢他假装善良实则虚伪?你喜欢他一无是处却又没有自知之明?你喜欢他满心都是妄想,却又根本没有实现妄想的能力?你喜欢他出身贫寒,偏偏性情奢靡?你喜欢他什么?他哪里值得你喜欢?”   木非言每问一句,云思羽的脸就白上一分。   他一直以为木非言喜欢自己,否则又怎会对自己笑得那么温柔可亲?然而此刻,木非言却亲手打碎了这个假象,还用如此不堪,如此恶毒的语言形容他。   是有多讨厌才会这样?   云思羽单薄的身体晃了晃,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   996胖乎乎的身体也晃了晃,胖爪子狠狠掐上了自己的人中。   “救命啊喵!攻二对主角受的印象还能更坏一点吗?秦青,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叶戎峥犹觉不够,也跟着说道:“是啊,秦青,云思羽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这种恶心巴拉的垃圾人,老子恨不得一拳头锤死他!”   996开始翻白眼:“救命~攻一要杀了主角受!氧气罐呢?我的氧气罐呢?”   秦青并未搭理瘫坐成泥的996,而是淡淡地瞥向云思羽。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被吸光了最后一滴血,我也已经没有能力再喜欢他。”他收回目光,语气充满了倦怠。   云思羽苍白的脸便又慢慢涨红,羞耻和难堪填满了他的心。他红着眼眸看向木非言,然后绝望地发现,这人竟撇开头,露出了极度厌恶的神情。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可能让他靠近了。   冥冥中,云思羽感觉到,自己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听说秦青已经不喜欢云思羽,木非言才不再咄咄逼人。他渴盼地看着秦青,急切说道:“那你喜欢我啊!我们可以试一试!”   “抱歉,我不能喜欢你。”秦青没有一丝犹豫地摇头。   叶戎峥露出了暗喜的表情,连忙说道:“秦青,你喜欢我吧。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   秦青继续摇头,平静地说道:“你们两个我都不会喜欢。借了钱之后就失联,这的确是我的错,我在这里要对你们说一句对不起。但是你们对我展开那样的报复,我真的不能接受。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不能识破你们的真面目,按照你们的谋划跳入那一个个陷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本已干涸的眼眸里重又浮出痛楚的泪光,“我会失去所有,走入绝境,陷入囹圄,最后步上父亲的后尘!你们玩弄的是我的生命,懂吗?我不是阿猫阿狗,我是一个人!你们连最基本的平等、尊重、包容和理解都学不会,你们凭什么得到别人的喜欢?”   秦青指了指自己颤抖的心,又指了指云思羽:“你们说他不好,你们又能比他好多少?我不再喜欢他,又怎么会喜欢你们?”   手颓然落下,秦青疲惫地摇头:“那些钱我已经还清了,就这样吧,以后不要联系了。”   他再度摇摇头,转身离开,眼尾处带着一点哀伤的微红。   木非言和叶戎峥在秦青一句接一句地逼问下早已溃不成军。他们这才发现,自己不仅仅是错了那么简单,而是错的离谱。如果秦青真的像他父亲那样从高高的顶楼一跃而下……   木非言和叶戎峥的呼吸几乎同时停滞。那样的场景,他们竟然连想都不敢去想。   秦青走向街道深处,头顶有枯黄的树叶飘落,铺在他疲惫的脚下。   木非言红着眼眶大声喊道:“秦青,你等一等!”   秦青没有等待。   996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震惊了:“他喵的,攻二疯了吗?他当街脱衣服诶!”   秦青这才停步,回头看去。   只见木非言快速脱掉自己的毛衣,又剥离了双手的塑胶手套,光着膀子大步走来。深秋的风带着丝丝寒意,吹上他精悍的身体。   路两旁的行人极度错愕地看着他,继而露出兴奋的表情。   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肌,紧窄的劲腰,深深的两条人鱼线……这是在国际超模的舞台上也难以得见的完美躯体。这是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也难以表达的雄性之美!   秦青呆住了。   996惊恐地问:“他要干什么?他该不会在大街上把你给……”   叶戎峥惊愕地看着木非言,反应过来之后也立马脱了自己的上衣,展露出古铜色的壮硕身材。他的肌肉更强健,体魄更雄伟,像是一头甩着厚密鬃毛在草原上咆哮的雄狮。他自认绝不会输给木非言!   “男人,两个极品男人!啊啊啊,姐妹们,我不行了,我要晕倒了!”路边有小女生在尖叫。   秦青却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木非言径直走到秦青面前,伸出手臂,用力把这人抱住,然后又摁着这人的后脑勺,让他被风吹得冰冷的脸庞,贴上自己火热的胸膛。   “平等、尊重、包容、理解,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学!我的确有精神洁癖,为了你,我也可以改。”木非言附在秦青耳边沙哑低语。   “我的身体从未被别人碰触过,除了你。我也从未脱掉手套碰触过别人,除了你。秦青,对我来说你是最特别的。不要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好吗?”   他更为用力地抱住秦青,语气里满是痛苦的哀求。   秦青仰起头看向这人俊美无俦的脸,他的眸子里溢满了炽热的恋慕。   秦青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身后却又贴上来一个更为火热也更为强健的身体。   “秦青,我的身材比他好,你看看我!比身材我还从来没输过。你要挑男朋友就要挑我这样的啊。我可以让你验货。”叶戎峥哼哼唧唧地冲秦青的耳朵吹热气。   很明显,他还没搞清楚状况。   原本还有些动容的秦青:“……”   木非言用狠戾的目光看向叶戎峥,叶戎峥扬起下颌,同样杀气腾腾地回视。   两个高大、俊美、强悍、冷酷的男人,隔着一个美丽、纤细、妖冶的男人,像争夺配偶的雄狮一般争斗起来。   这幅画面……   “姐妹们,我冒死给你们拍下了这一幕!啊啊啊啊啊,蛊系大美人受真的好好看啊!被他睨一眼,我命都没了!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一个小女生一边用手机拍摄视频,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着。   云思羽不敢置信地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三人,终于慢慢意识到,原来木非言和叶戎峥竟然都喜欢秦青!   是了,为什么不喜欢呢?秦青长得那么好看,虽然脾气有点尖锐,思想也很偏激,但男人不就是容易被这种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美人蛊惑吗?强大的男人,不都喜欢挑战高难度吗?   云思羽捂住自己的心脏,已然失去最珍贵之物的不祥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996狠狠掐自己的人中:“他喵的,秦青你又抢走了主角攻!你不要脸!”   秦青还是要脸的。被两个光膀子的大男人前后夹抱着,满鼻都是浓到极致的雄性荷尔蒙的气味,他雪白的腮早已烧红起来。   “放开我!”他用力推拒木非言,木非言却抓住他的手腕,抱得更紧。   叶戎峥从后面抱上来,用力箍住秦青纤细的腰,鼻子贴上秦青的发,深深嗅闻,发出小狗一般陶醉的哼哼声。   “秦青你好香。”   木非言的脑袋也垂了下来,鼻子同样在秦青漆黑的发丝里嗅着,吸着,探着。   “他们好像把你当成一块骨头了。”996翻着白眼吐槽。   看见路人越来越奇怪的目光,秦青发了狠地踩着二人的脚背,又冷冷地威胁:“再不放开我,以后就真的不要见面了!我不要陪你们一起丢脸!”   听说以后还能见面,木非言和叶戎峥犹豫了一瞬,这才松开手臂。   秦青连忙从二人腋下穿过,落荒而逃。   路旁的一个小小公园里,秦青和996各自捧着一杯奶茶,坐在木质长椅上压惊。   一颗巨大的桂花树立在他们身后,满树嫩黄的小花逸出浓香,又在沁凉秋风地吹拂下雨点般洒落。许多小花落在秦青的发上,星子一样可爱。   秦青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奶茶,发出幽幽的叹息。   996用爪子刨了刨长椅上的小黄花,冷哼道:“我都没叹气,你叹什么?”   秦青目光迷离地看着被秋意染黄的树林,语气里带着怅惘:“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生生世世的爱情。”   996咕咚咕咚喝着奶茶,老成地说道:“我也一样。那些约定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情侣最后都分开了。失去了曾经的记忆,他们就是全新的人。全新的人总会做出全新的选择。十生十世大约是爱情能够延续的极限吧,但我没见过。”   秦青叹息着摇头:“我也没见过。”   一人一猫看着秋风扫荡落叶,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秦青伤感地说道:“理论上来说,只要有爱,我就能一直存在。可是爱总有一天会消失,我等着那一天。”   “这话可不像你说的。”996奇怪地看向秦青。   秦青轻声笑了:“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还是会努力去爱。”   996立马翻了个白眼:“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还会继续勾引主角攻咯!老天爷怎么不劈死你!”   “我不会被天道发现的。”秦青摇摇头。   “为什么?”996惊了。   “因为那朵原本盛开又消失的花,让我拥有了世界的本源能量。我与世界的本源同为一体,又怎么会被天道排斥呢?”   秦青垂眸看着996,哀伤的脸慢慢绽开一抹极温柔的笑容:“所以你看,哪怕我爱的人已经消失了,他们给予我的爱依然在默默保护我。”   “徐逸之和仓洺是世界的本源?”996终于大彻大悟了。   惊骇之后,它又立刻否定了这种匪夷所思的猜测:“不可能的,世界的本源不就是神吗?神在神的宫殿,怎么会在这种小世界?呸,你又在编故事骗我!”   秦青摸了摸996圆圆的大脑袋,目光里带着怜爱智障儿童的温柔。   有这个傻东西陪着,漫长的旅程,痛苦的追寻,似乎也变得轻松了几分。   傍晚,秦青捧着一盆多肉回到家。   卡里的钱已所剩无几,为了帮996买氧气罐和小鱼干等物品,还倒欠花呗几千块。   “你吃饭都成问题了吧?”996幸灾乐祸地说道。   秦青把那盆多肉摆放在餐桌上,用花壶略微喷了一点水。   摆在一边的手机嗡嗡嗡地响着,是叶戎峥接二连三发来的信息。几百、几千、几万的红包他持续不断地发了许多个,把聊天框挤得满满当当。   只要秦青动动小手,别说吃饭的钱,买房的钱都够了。   蹲坐在餐桌上的996无语地看着手机屏幕,鄙夷地说道:“你真不要脸!这些男人都是主角受的!你竟然全都勾到手了!”   秦青笑了笑,没说话。   叶戎峥哀求道:【秦青,你看看手机吧。你理理我。】   【你不是没钱了吗?好歹领一个红包买点吃的东西行不行?你太瘦了!】   【秦青,不要不联系,不要不见面,我真的好喜欢你。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秦青拿起手机,回了一条信息:【你的喜欢就是用十五万买走我的命?像你这样的人,我真的会害怕。】   那边再无声息,许是无力反驳,又许是真的放弃了。   秦青放下手机,继续打理桌上的小多肉。   过了大约半小时,门铃响了。   秦青走到玄关处,往猫眼里看了看。他大概能猜到门外的人是谁,也早已打定主意绝不给对方开门。然而猫眼里显现的场景却实实在在动摇了他的心。   一辆小推车停在门外,车子里摆着两个高低木架,架子上放着许多花卉,有绚烂满枝的三角梅,娇艳欲滴的秋海棠,雍容华贵的泥金香,妖娆多姿的彼岸花,甚至还有一株结了花苞,只等今天晚上就要绽放的昙花。   秦青的眼睛贴在猫眼上一动不动,像是有些拔不下来。   门外的人又按了几下门铃。   996跳下餐桌跑过去,好奇地问:“谁啊喵?你怎么看呆了?”   秦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打开了房门。   叶戎峥把着一辆小推车站在外面,车里百花盛开,香气袭人。   996顿时了然,心道攻一竟然比攻二还要聪明,懂得投其所好。秦青只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想养花,他就记住了。   “我可以进来吗?”叶戎峥小心翼翼地问。   “进来吧。”秦青弯下腰搬花盆。   叶戎峥抿着薄唇夺过花盆,放到阳台上,完了又走回来,一趟一趟把所有花盆都搬完。   洗干净双手,他坐到秦青对面,把一部手机摆放在茶几上。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实施那个复仇计划。”他似乎考虑了许久,也挣扎了许久,这才有了此刻的拜访。   “或许你听完我的原因会更加讨厌我,但我不想再骗你。”他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用微微颤动的眼眸,恐惧又不舍地看着秦青。   秦青预感到了什么,心不由提起。   “我对你说过很多秘密,最多的还是我妈妈发疯的事。也许你忘了,我还说过一句话,那时候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没有在意也没有追问。但那句话是真的。”   叶戎峥低下头,放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握紧成拳。粗壮的青筋带着急促的脉搏在他古铜色的手背上微微跳动。他很紧张,甚至是有些煎熬。   秦青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脑子里飞快回忆叶戎峥与原主说过的每一句话。   不等他想明白,叶戎峥就已哑声开口:“我曾经对你说,我杀过人,这句话是真的。”   “什么?”秦青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996却兴致缺缺地冷哼了一声。这个秘密它早就知道啦!剧本里写着呢,要不是主角受帮助攻一修复了这个心理创伤,弥合了攻一和他母亲的关系,攻一早就把自己作死了。   攻一不断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疯狂举动,正是源于这个黑暗的秘密。   他在憎恨自己,甚至否定自己存活的意义。   “秦青,我觉得攻一若是和你在一起,他会自寻死路。主角受的金手指可以治愈攻一的心灵创伤,而你不行。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主角受,再也没人能救攻一。”   “所以,那个金手指是什么呢?”秦青在心里沉沉地问。   “是长相。你以为你比云思羽长得漂亮就能抢走叶戎峥吗?太天真了。云思羽的长相,像极了叶戎峥最重要的人,也是被他无意害死的人。”996终于给出了最重要的一条讯息。

第53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0

  秦青安安静静地坐在叶戎峥对面,没有因为惊讶而皱眉,也没有因为恐惧而慌乱。   他伸出手,把自己喝了几口的热茶轻轻推到叶戎峥面前。   之所以不去厨房重新煮一壶热茶,不是因为他不懂礼数,也不是因为他不想招待客人,而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在这种时候起身离开,叶戎峥便会陷入更大的无助和难安。   “你刚才说,你杀过人?”秦青慢慢地,平缓地问出这句话。   叶戎峥抬起头,眸色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早已捏在手心的一颗黑色玻璃珠摆在了茶几上。   叮的一声轻响,玻璃珠碰到桌面,微微滚了一滚,借着头顶的灯,折射出一团暗色的阴影。   秦青伸出手,想要拿起这颗黑色玻璃珠。   叶戎峥却反应极大地握住他的手腕,语气急促地说道:“不要碰它!”   俊美野性的脸庞布满了焦急和恐惧。连死都不怕的他,竟然会害怕一颗小小的,没有生命的玻璃珠。   秦青不再去碰那颗玻璃珠,而是反手握住叶戎峥的手腕。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双手牵连在一起。   就着这个并不是很舒服的姿势,秦青微微倾身问道:“为什么不能碰?”   叶戎峥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漆黑眼瞳里浮浮沉沉布满挣扎。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里始终一片沉静,夜风不吹了,花香消散了,连灯光都仿佛变暗了几分。   996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   秦青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没想好就慢慢想,”他柔声说道:“只要你愿意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给你。”   上个世界早已答应了的,即使爱人始终不曾苏醒,即使他们变得如此陌生,他也会用尽每一生每一世的时间去追寻。   互相握着的手慢慢沁出一层薄汗,贴合在一起的皮肤变得潮湿又黏腻,却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恶心,反倒像是被磁石吸附,契合地难舍难分。   一股极甜极浓的迷香在空气里蔓延,那是秦青特有的味道。   叶戎峥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断挣扎沉浮的心便在此刻安定了。   秦青握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也握住了他快要坠入黑暗深渊的灵魂。   每一天都在自我憎恶,自我摧毁的叶戎峥,忽然之间就产生了活下去也许会变好的念头。   “这颗玻璃珠是我小时候的玩具。”叶戎峥用沙哑的嗓音开始讲述,“五岁那年,我不小心把它丢在了三楼楼梯口,却没能及时发现。我年仅三岁的弟弟跑过来找我玩,踩到这颗珠子,从三楼一直滚到了一楼。”   叶戎峥停顿下来,急促地喘息着。   秦青握紧了他的手腕。   秦青觉得此刻的叶戎峥就像悬挂在峭壁上的旅者,若是不给他一根绳子,他就会落入黑不见底的寒潭。   要牢牢拉着他,一丝一毫也不能松懈。   秦青把自己的左手也覆了上去,温暖的掌心轻轻盖住叶戎峥冰冷的手背,指腹摩挲着那些急促微跳的血管和青筋,让它们也都一一平复下来。   叶戎峥便在如此温柔的摩挲下,得到了最大的安抚。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闪过追忆的痛苦。   “我害死了我弟弟。我母亲目睹了这一切,听见她凄厉的哭喊,我从房间里跑出来,站在栏杆边,呆呆地看着下面。下面是一大片血泊,而我弟弟躺在血泊中间。我吓傻了,我母亲指着我,一声又一声地咒骂。她说我是杀人凶手。”   叶戎峥低下头,嗓音已沙哑地不成样子。   他像只负伤的猛兽,不堪重负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又自虐一般说道:“我是杀人凶手!我害死了我的亲弟弟。这些年,我一直保存着这件杀人凶器就是不想让自己忘了这件事。”   “为什么不能忘记?这不是你的错。”秦青冷静地说道。   叶戎峥摇摇头,沉默了。   秦青继续说道:“你以为我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然而我借了你的钱,消失了,这让你意识到我是一个骗子。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我当成把柄用来讹诈你,甚至讹诈你整个家族?你的母亲会因为我,受到更大的刺激,你的人生也会被毁掉。这就是你一定要找到我,报复我的原因?”   叶戎峥没有抬头,粗重的呼吸声便是默认。   “对不起。”他用极端压抑也极端愧疚的语气,颤声说道。   然后,他用力握紧秦青的手腕,仿佛害怕这个人会在得知真相的一刹那永远消失。   秦青闭上眼睛,反反复复分析着叶戎峥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弟弟滚下楼梯的时候,你在自己的房间?”他问道。   “是的。”   “你怎么知道你弟弟是因为踩了你的玻璃珠才掉下去的?”   “我妈妈告诉我的。”   “那颗玻璃珠呢?当时你有找到它吗?”   “我没有时间找它。我妈妈抓着我一直咒骂一直大哭,是我外公匆匆赶回来,把我弟弟送去了医院。我在医院里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医生就宣布了我弟弟的死讯。我外公在医院的走廊里,把这颗玻璃珠交给我,让我牢记这个教训。”   听到这里,秦青愣住了。   他微微阖眼,沉吟半晌,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措词才好。   片刻后,他继续往下问:“事发的时候,你爸爸呢?你家里没请保姆吗?”   “我爸爸是上门女婿,必须拿出成绩才能获得外公的认可。那时候,我外公把一家公司交给爸爸打理,为了做出成绩,我爸爸一个星期只回来一两次。事发前的一天,家里的佣人全都放假了。”   “你爸爸经常不回家,你妈妈是豪门千金,理当不会做家务。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竟然同时给所有佣人放假?为什么?”秦青无法理解。   “我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太久了。”叶戎峥痛苦地闭上眼睛。   再度回忆当时的一切,对他来说无疑是场酷刑。然而施加酷刑的人是秦青,他只能生生忍受着。他甚至不断逼迫自己更深更深地去追忆。   “当时报警了吗?”秦青又问。   “报了。”   “警察怎么说?”   “我不知道,我还很小,不会有成年人告诉我这种事。我只知道两天后警察就结案了,我爸爸从外地赶回来,抱着我哭了整整一夜,我妈妈闯进房间想要把我从我爸爸的怀里抢走,掐死我。为了稳定她的情绪,我爸爸不得已把我送到了爷爷奶奶家,直到两年后才被送回来。”   叶戎峥睁开赤红的眼,直勾勾地看着秦青,惨然一笑:“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人。我从小就背负着罪孽。我是杀人凶手。你说得对,我不配得到你的喜欢,我甚至不配活着。”   沙哑的嗓音带上了痛到极致的颤抖。   如果不曾认识秦青,他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如此渴望从深渊里爬出来。   如果不曾认识秦青,他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他站在看不见尽头的漆黑隧道里,隧道的最深处有一个无论多么极速的奔跑都无法触碰的光点。   那个光点,就是秦青。   他会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力竭……   他笑得那么苦涩,握着秦青的手却死也不想松开,眼眸牢牢锁定秦青的脸,像死刑犯等待最终宣判一般等待着秦青最后的决定。   会被讨厌、排斥、恐惧,然后疏远吧?   然而这些情绪,秦青都没有。他垂着眼眸兀自愣神。   996蹲坐在他脚边,敞开了说道:“这就是攻一的心灵创伤。他觉得他对不起他全家,更对不起死去的弟弟,所以每天都在折磨自己。他飙车,他打拳,都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为了找死。云思羽长得很像他死去的弟弟,只有跟云思羽在一起,他才能渐渐抛掉这种负罪感。他妈妈的精神病,也是被云思羽治好的。可以说云思羽的出现为他们全家人带来了希望。”   996甩着尾巴感叹道:“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救赎的故事!”   “不,这是一个母亲弑子的恐怖故事。”秦青忽然在心里说道。   “喵?!”996惊呆了。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里的某些人,反应很诡异吗?一个母亲在小儿子重伤之后不急着打120求救,反倒揪住大儿子不停咒骂。要等到自己的父亲赶来才能把小儿子送去医院,这是一个母亲的正常反应吗?她真的想救活自己的孩子吗?”   秦青抿紧薄唇,语气渐冷:“小儿子受了重伤,作为当时唯一在场的监护人,母亲不曾自责,不曾悔恨,更不曾想办法挽救,反倒指着站在三楼,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儿子,口口声声说他是凶手,这正常吗?就算她非要找一个人承担责任,最该担责的不应该是她自己吗?”   996仔细想了想,眼睛不由瞪圆。   “玻璃珠当天没找到,却在第二天由外公亲手交给叶戎峥,还特意强调,让叶戎峥不要忘记自己是杀死弟弟的凶手。这正常吗?这像不像是一种洗脑?如果我是孩子的亲人,我恨不得找最专业的心理治疗师,彻底洗去孩子的记忆。我怎么可能用如此残忍的方式让他铭记这段痛苦,让他负罪一辈子,让他自暴自弃?这与亲手毁掉他有什么区别?”   996的大脑袋已经不能思考了。它张开嘴,一下一下抽着凉气。   “外公这么做是为什么?他把一个孩子推出去,面对警察的审讯和法律的审判,他在保护谁?有谁会比他的外孙更重要?”秦青用极致冰冷的语气在心里问。   答案已不言自明。除了亲生女儿,还有谁会比外孙更重要?   “假,假的吧!你又在编故事吧?”996不敢相信这个荒谬的结论。   母亲杀了小儿子,然后让大儿子背黑锅,这也太冷血,太变态了!   “世界上哪里会有这种母亲!我不相信!”996连连摇头。   然而它话音刚落,叶戎峥的手机就响了,一个视讯电话打了过来,屏幕上显现出“母亲”二字。   叶戎峥开始颤抖,开始冒冷汗,开始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后慢慢松开了秦青的手。这个视讯电话就像索魂的恶鬼,足以把他整个儿吞噬。   但他无路可逃,也不能逃,因为这是他的罪!   “妈妈。”电话接通了,他沙哑地喊了一声。   “你在哪儿?你快回来!”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坐在茶几对面的秦青站起来,走到叶戎峥身旁,弯腰看去。   一个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正疲惫不堪地揉着太阳穴。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他身后冒出来,瘦骨嶙峋的脸猛然凑到摄像头前,像一张放大了的鬼面。   她死死瞪着叶戎峥,尖叫道:“你把小雨还给我!你这个杀人凶手!小雨呢?小雨被你弄到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把他杀了?你这个魔鬼!我要用火烧死你!我要杀了你给小雨报仇!”   女人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蹦跳着,发了疯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中年男人连忙起身把她抱住,一边吻她的脸颊和额头,一边温言细语地安慰。这就是叶戎峥的父亲。即使妻子已经疯了,他还是爱她。   “你快回来,你妈妈需要你!”中年男人背对摄像头站着,用力抱紧自己的妻子,冰冷而又强硬地下令。   “我马上回来。”叶戎峥挂断了电话,转头看向秦青,颤动的眼瞳里连泪光都已消失,只余下一片死寂。   他的人生就是如此绝望。   “你不喜欢我是对的。”叶戎峥拿上手机,又用微颤的手抓住那颗玻璃珠,狼狈而又蹒跚地朝门口走去。   来这一趟,本是了祈求爱。然而说出真相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配得到爱。   秦青坐在沙发上,并不曾追上去挽留。   叶戎峥回头看了一眼。   暖黄的灯光下,自己恋慕的人显得那么静谧怡然,妖冶的脸庞像一朵缓缓绽放的纯白优昙,美好地叫人不敢多看。他是如此洁净,而自己早已沾满了罪恶的泥泞。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叶戎峥弯腰穿鞋,砂砾般粗糙的嗓音里隐藏着一丝绝望的哽咽。   秦青还是坐在沙发上不动。   鞋子总是套不进去,动作急切了几分便会摇摇晃晃地摔倒。叶戎峥连忙用手扶住一旁的墙壁,样子狼狈极了。   粗重的喘息声里夹杂着野兽负伤后特有的低沉鼻音。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亲手剖开自己腐烂的胸腔,把早已化成脓水的心脏捧出来,展示给最在乎的人看,这种难堪与自伤会把灵魂都撕裂……   过了今天,他会用更疯狂的举动来杀死自己。   漆黑尽头的这个光点,他永永远远都追不到了。   叶戎峥死死埋着头,不敢让秦青看见自己红透的双眼。   秦青就在这时幽幽开口:“你妈妈好像不是很需要你的样子。她恨你,你回去之后她只会更疯狂吧?”   叶戎峥愣了愣,然后才哑声说道:“不,她需要我。看见我,她可以厮打,可以唾骂,可以诅咒,可以扑咬。她的仇恨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我不在她身边,她会发很久的疯,还会伤害自己。我若是回去了,她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秦青状似慵懒地窝在沙发里,实则眸色已经冷透了。   “你的意思是,你妈妈把你当成了出气筒?”   话很难听,但的确是事实。   叶戎峥难堪地点头:“这是我应该承受的。”   秦青微红的薄唇此刻已因为抿得太紧而变成了纸一样的苍白。他斟酌了几秒,想要再开口说话时,叶戎峥的手机又响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妈妈今天状态很差。我给你二十分钟,你必须到家!”叶父催命一般说道。   “我马上。”   怎么都穿不进的鞋子立刻就套上了叶戎峥的双脚。   “那个魔鬼在哪儿?火把准备好了没有,我今天就要烧死他!”尖锐刺耳的嘶喊像钢钉刮过黑板,令人毛骨悚然。   “我让小刘马上去准备,你乖乖的不要动。”   “你一定要帮我杀了他!”   “好好好,我帮你。”   “他不是我们儿子,他是魔鬼!”   “我知道,他是魔鬼。”   “你不能抱他,不能爱他,不能护着他!”   “我不爱他,我也不护着他。我只爱你,我也只护着你,好不好?”   叶父极尽温柔地安慰着,叶母粗喘了一会儿,然后就歇斯底里地哭起来。说实话,这哭声一点儿也不让人怜惜,反倒像恶鬼在地狱里高举利爪,冲天堂的亮光发出仇恨的嚎叫。   秦青闭了闭眼,只觉得难受极了。   他只是一个外人都觉得无法忍耐,亲耳听到这些对话的叶戎峥又会如何?   他的亲生父母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叫他魔鬼。   他的亲生父母当着他的面,商量着如何烧死他。   他的亲生父母当着他的面,说永远都不会爱他。   他们是父母吗?他们才是真正的魔鬼啊……   秦青摇摇头,面露不忍,站在玄关处的叶戎峥却是一脸木然。   类似今天这种对话,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听得太多太多了。在那个家里,他不是一个成员,而是一名罪犯。他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在家人痛苦的时候,愤怒的时候,需要宣泄的时候,敞开自己的胸膛,让他们把尖刀一把又一把地往他心脏里插。   他不配像个正常人那般活着。他只配陷在烂泥里。   叶戎峥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恋恋不舍地看了秦青一眼。   秦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纵使之前再恼怒,面对如此无助的叶戎峥,他又怎么能够不怜惜?更何况他的怒气仅有三分是真的。   叶戎峥狠下心收回目光,打开了门。   视讯电话还未挂断,叶母哭得像一只饿到极点的野猪,这野猪索要的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她亲生儿子的血肉!   “别走。”秦青轻飘飘地喊了一句,温柔的声线穿透了尖锐的哭嚎,清晰地传入叶戎峥的耳膜。   叶戎峥猛然停步,不敢置信地回头。   秦青直直地看着叶戎峥,重复说道:“别走。”   本想挂断电话的叶戎峥已经傻住了。他指了指自己,苍白的薄唇张了张,好像在问这句话真是对我说的吗?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回来啊!你在哪儿?”手机里传来叶父怒气冲冲的质问。   叶戎峥刚浮出一丝微光的眼眸再度被黑暗吞没。   “我马上回来。”他哑声说道。   “你留下。”秦青伸出手,轻轻一招,“你留在这儿,哪里也别去。”   他的嗓音温柔得像一朵合欢花,而这朵合欢花毛茸茸的花瓣正痒痒地挠过叶戎峥的耳膜。   叶戎峥黑不见底的眸子便在此刻爆发出难以置信的亮光。他张了张嘴,无比沙哑地问:“你是在挽留我吗?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眼睛极渴望地看着秦青,像是在反复确认。   说出了如此恐怖的故事,竟然没有被秦青排斥吗?他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幸运。   手机里再度传出叶父的催促:“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回来啊!谁在跟你说话?你妈妈已经这样了你看不见吗?”   美好的梦便在此刻苏醒过来,深沉的悲哀涌上叶戎峥的眼眸。希望的微光就在眼前,他却不敢去碰,因为他的手是脏的。   他低下头,压着嗓音快速说道:“我马上回来。”   “别回去。”秦青却又再度开口。   “我不能不回去。”叶戎峥站在原地,门已经推开,却迟迟未曾跨出去。他在深渊与彼岸之间挣扎。   秦青直直地看着他被痛苦煎熬染红的眼,缓缓说道:“如果惨案发生那天,我也在场,你猜我会做什么?”   叶戎峥恐惧地握紧了门把手,明明知道不该问,却还是问了:“你会做什么?”   也会像母亲那般,厌憎地将他推开吗?   秦青勾着唇角温柔地笑了,这笑容被暖黄的灯光映照得像是一汪热热的泉。   “我会抱住你。”他的话也像温热的泉水,涌入叶戎峥荒芜的心间。   “那个时候应该有一个人拥抱你,捂住你的眼睛。只可惜我不在场。如果今天你留下,我会抱抱你。这个拥抱,你的家人亏欠了你二十几年,现在由我来给。”   叶戎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从记事起就被残忍无情地对待着,他竟从未想过,在当时的情况下,会有人想要拥抱他,捂住他的眼睛,让他不要看见那些恐怖至极的画面。   虽然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可是只要稍微幻想一下,还是会觉得好温暖,好渴望……   叶戎峥愣在原地,身体是僵硬的,心脏却在剧烈地震颤。   秦青伸出细长的食指,轻轻地勾了勾,低而缓地唤道:“过来。”   “你在叫一只小狗吗?”996翻了个白眼。   然后,叶戎峥就真的过来了,脚步很急很沉,呼吸很粗很重。   走到秦青面前时,他忽然站定,不敢再靠近一步。他害怕自己真的扑过去了,这人就会像云雾一般消散。之前那些温柔到足以融化他的身心与灵魂的抚慰之语,都是一场臆想。   热汗湿漉漉地布满了叶戎峥的额头,眼里的光闪了又闪,灭了又灭。   秦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轻轻拉了一把。   这是微风拂过叶片的力道,然而叶戎峥健硕的身体却像大山一般压在了秦青身上。   秦青遵照承诺,用纤细的手臂将他搂住,一只手轻犁他粗短的发,另一只手柔抚他僵直的背,然后缓缓摸上他俊美的脸庞,轻轻遮住了他的眼。   “不要回去。”秦青附在叶戎峥耳边,吐出热热的,湿湿的气。   叶戎峥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挣扎:“好,我不回去。”嗓音里带着濒临失控的颤抖。从来没有人会像秦青这般,用所有的一切去容纳他,去宽恕他。   难怪秦青想要平等、尊重、理解和包容,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   996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隐隐感觉到救赎的剧情好像又要崩了!现在已经没有云思羽什么事了吧?   叶父愤怒至极的吼叫从话筒里传来:“叶戎峥,你在说什么?你翅膀硬了吗?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让我看看他——”   叶戎峥果断地挂掉了视讯电话,然后微微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秦青。   秦青莞尔一笑,掌心贴上他俊美的脸庞,柔柔地抚了抚,然后便把他的脑袋摁回自己温暖的颈窝。   “就这么抱着吧,一整晚都不会放开你的。”他叹息着低语。

第54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1

  秦青抱着叶戎峥,半靠在沙发上。   手机铃声催命一般响着,响足了54秒就自动挂断,然后又会响足54秒,一个接一个,几乎没有间断。由此可见信号那头的人是多么狂躁。   叶戎峥抱紧秦青,把痛苦忍耐的表情隐藏在对方温暖的肩窝里。   他并不知道,常年遭受这种精神折磨的自己早已经患上了应激障碍。一旦铃声响起,他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并冒出许多冷汗。   冷汗打湿了秦青的肩窝,让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听见叹息声,叶戎峥抬起头,十分内疚地说道:“我把手机关了吧?”   “你起来。”秦青推了推埋在自己肩头的大脑袋。   “你受不了铃声要把我赶走吗?”叶戎峥立刻就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跟我来。”秦青拉着叶戎峥起身,顺势拿上手机,走进卧室。   卧室床边铺着一张灰色地毯,靠门的位置摆着一面可以移动的全身镜。   秦青把全身镜挪到地毯前,摁住叶戎峥的肩膀,让他面对镜子坐在地毯上,自己则坐在叶戎峥身后的床沿。   “把手机架在镜子上,接通电话。”他低声说道。   从镜子里看去,两人的身体半叠在一起,一个坐得低一些,一个坐得高一些,姿态很是亲密。   叶戎峥不由自主便被镜子里的两人吸引了。秦青的长腿就叉开在他身体两边,没穿袜子的双足白得像是一捧雪,脚趾甲圆圆的,粉粉的,可爱得像是樱花的花瓣。   他盯着这双玉足,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接通电话。”秦青伸出细长的食指戳了戳叶戎峥的后脑勺。   叶戎峥这才回过神来,竟想也不想就接通了曾经最害怕接通的电话。   后脑勺被戳到的地方又热又痒,他却舍不得挠。被秦青抱过的身体沾染了浓甜的香味,他也舍不得洗。   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中,父亲的声音听上去竟也不那么令他焦躁了。   “你和谁在一起?”叶父气势汹汹地质问。   手机以镜子为支架竖立着,摆放的角度很低。从摄像头里看去,叶父只见到了坐在地毯上的儿子,以及儿子身体两边贴着的两条腿。腿上穿着黑色休闲裤,很细很长,雪足踩着灰毯,带来强烈的色差感。   没有看到这人的脸,叶父也隐隐感觉到,对方的长相一定很出色。   “不要在外面交乱七八糟的朋友!”叶父反感地训斥。   他话未说完,叶母干瘦的脸就挤到了摄像头前,一双赤红的眼布满癫狂的恨意。   “你快点回来!你不能丢下妈妈不管!你害死了你弟弟,难道一点儿也不愧疚吗?你弟弟的灵魂还在家里徘徊,你不回来看看他吗?妈妈说过,你一辈子都要赎罪的!”与之前相比,叶母的话语竟然增加了很多逻辑性。   她不再肆意发癫,而是开始了道德绑架。   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如此快速地转变策略,这真是一个疯子的所作所为?   秦青勾唇一笑,颇觉讽刺。   叶戎峥果然露出了痛苦、悔恨、自责、愧疚的表情。类似的话,无论听多少遍,他依然无法免疫,因为他的罪责是永远都洗不去的。   然而秦青偏偏要将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全部洗去。   他微微俯下身,两只手轻轻搭上了叶戎峥的肩膀。   于是视频聊天框里便显现出一双柔若无骨、细腻润白的双手,双手往上是一个线条极精致的下巴,再上是一双微薄,微红,微弯的唇。   哪怕只露了一双手和一张唇,没有看见全脸,叶父叶母竟已清晰地感知到,坐在儿子身后的人必然长得异常美丽。   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能让儿子仅仅因为一个拥抱就撇开父母,撇开罪孽,撇开一切,心甘情愿地留下?   叶戎峥的目光并未放在视屏聊天框上,而是愣愣地,近乎痴迷地看着镜子里的秦青。别人看不见秦青的全貌,他却可以看见。   这张美得令人神魂颠倒的脸庞,此刻正轻轻贴在他耳边,挺翘的鼻呼出湿热迷离的香气,微垂的眼睑覆下两排浓密纤长的睫毛,睫毛下是两片淡淡的阴影。   这张雪白的脸,因为这两片淡影,陡然变得浓墨重彩起来。   叶戎峥全部的注意力,便被颊边悄然绽放的这朵灼烈的花,瞬间吸走了。母亲刚才说的那些话在心里引发的愧疚、悔恨、自责、痛楚……各种最难解最压抑的情绪,竟然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叶戎峥的目光凝住了,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秦青。   秦青微微转头,把红唇紧紧地贴在叶戎峥的耳廓上。这个举动与其说是耳语,不如说是亲吻。   叶戎峥的耳朵立刻浮起一片深深的潮红。   当父亲和母亲联合起来对他施加精神上的惩罚和折磨时,他竟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叶母猛然瞪大眼睛,像是看见了某种极端恐惧,也极端不能接受的东西,发出了刺耳的嘶喊:“你身后的人是谁?他也是魔鬼!只有魔鬼才会和魔鬼在一起!”   秦青弯了弯唇,颇觉有趣地笑了。   这才刚刚开始,便受不了了吗?   他把热乎乎,湿漉漉的香气,吐进叶戎峥的耳朵。   于是神魂颠倒的叶戎峥除了他的低语和吐息,便什么都听不见了。任凭叶母喊到嗓子咳血,脖子爆出青筋,差点昏厥,叶戎峥能够听见的,能够看见的,也只有秦青一个。   秦青好像化成了一个结界,为他挡下了外界所有的暴风骤雨。   “别听她的。你不是魔鬼,你就是你。”秦青抬起双手,轻轻捧住叶戎峥俊美的脸庞。   温暖又细嫩的掌心从耳后贴合上来,指缝间还隐隐逸散着浓香,叫叶戎峥露出了迷离恍惚的表情。他的脸庞也跟着烧红起来。   神思不属中,母亲尖利刺耳的哭喊嚎叫变得越来越小,唯有秦青的声音贯穿脑海,占满心绪。   “告诉我,你是谁?”秦青低低地,柔柔地问。   这么动听的声音只想用记忆全部裹起来,藏到心底最深处。   “我是叶戎峥。”叶戎峥不由自主地答道。   “叶戎峥是魔鬼吗,嗯?”秦青歪着头,更为柔和地笑了笑。他眸子里闪烁的微光像挂在叶片上的露珠,是云山里的雾气才能凝聚的清澈。   叶戎峥浑浊的神智便也清澈起来。   叶母恰在此时狠狠咒骂:“你这个魔鬼!你竟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们应该一起被烧死!”   烧死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烧死秦青?叶戎峥头一次对母亲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我不是魔鬼!秦青也不是!”他快速地,坚定地答道。   “对,我们都不是魔鬼。”秦青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笑声里仿佛跳跃着一颗一颗闪亮的星子。   不是只有叶家人才会洗脑,他也会。   “如果以后再有人对你说这种话,你要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好吗?你不要理会她,更不要给她任何眼神。”秦青继续说道。   叶戎峥毫不犹豫地点头。   聊天框里,叶母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鲜血从破溃的头皮一汩一汩往下流,衬着她瘦骨嶙峋的脸,画面恐怖到了极点。叶父发出了慌乱的喊叫,然后咒骂叶戎峥不关心母亲,没有良心。   叶戎峥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   秦青从背后拥过来,一只手轻轻捏住他的下颌,叫他抬眸,看向镜子里一前一后贴合的两人。   “如果我一直抱着你,那你就要答应我,也要一直看着我,好吗?”秦青附耳低语,嗓音里带着黏腻的潮气。   于是叶戎峥的目光和心神便都被他牢牢黏住了。无论叶母怎么伤害自己,无论叶父怎么斥责,他都没有去看那些恶心又恐怖的画面。   996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翻着白眼没好气地骂道:“呸,妖精!”   秦青低沉地笑了,通过那面镜子,柔柔地与叶戎峥对视。   叶母扯下一大把头发,竟也没能让儿子再看自己一眼,于是便哭嚎着说道:“你把我的小雨还回来!你这个杀人凶手!”   秦青举起两只手,轻轻捂住了叶戎峥的耳朵,微红的薄唇藏在掌心里,缓慢说道:“你不是杀人凶手,你妈妈才是。”   手机屏幕上,叶母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一只面貌狰狞的鬼怪。这个该死的男人他在说什么啊!   叶戎峥也愣住了。   “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乱说!”996怕剧情崩得更厉害,连忙警告。   秦青放下捂住叶戎峥耳朵的双手,捏着叶戎峥的下颌迫使对方微微转过脸来,与自己漆黑的双眸对视。   “你从来不是什么杀人凶手。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应该时时刻刻都处于长辈的照看下。如果孩子出了事,负责照看他的长辈才是第一责任人。这不仅仅是约定俗成,更是写在法律文本里的条款。无论怎么追究,杀人凶手这个罪名,绝对不会落在一个五岁孩子的头上。”   秦青温柔地抚了抚叶戎峥的脸,然后便看向手机屏幕里的叶父,用压迫的语气问道:“叶伯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怎么不对?   叶父看着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竟然愧疚地说不出话。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真正应该为当年那桩惨案负责的人是谁。   可是他深爱妻子,看着妻子因为痛苦而发疯,他又怎么忍心再苛责她?   从来没有人对叶戎峥说过这样的话。十几年的精神虐待早已让他形成了自己“罪有应得”的思维定式。他是这个家庭的囚徒,他的刑期是终其一生。   可是现在,秦青打开了这座监狱的门,告诉他,你可以出来了。   “你是无罪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包括你的母亲。她不想让你好过,因为你无罪了,她就要背负这份罪责。她背不起,她只能发疯。”   秦青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解释让叶父流下了痛悔的泪水。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儿子,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我是无罪的?”叶戎峥不敢置信地呢喃。   “是啊。所以从今往后,无论你母亲怎样发疯,你都不要去听,也不要去看。当你不忍心的时候,你就想想我。如果可以,你就来找我。我们一起远离这个泥潭,好不好?”   秦青从身后贴上来,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住叶戎峥的脖子,雪白的脸颊贴在叶戎峥古铜色的脸颊边。   他真的变成了一个结界,挡下了最寒冷的风、最猛烈的火,也挡下了来自于亲人的伤害以及叶戎峥自己对自己施加的伤害。   在这一刻,捆绑灵魂的枷锁忽然就碎裂了。   怎么会无法活下去呢?   只要秦青还在,叶戎峥就要在这个世界狠狠地扎下根来。他要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为秦青支撑一切。   “好,以后我不会再受到母亲的影响了。为了你,我要活出自己。”叶戎峥宣誓一般低语着。   他本来就是意志极其坚定的人。若是换一个普通人,在长达十几年的漫长岁月里不断遭受母亲身体上的虐打和精神上的折磨,怕是早就自杀了。   而他只是有些自厌自弃,却从来没想过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不知道自己一直死扛着是为了什么。可是现在他知道了。   是为了黑暗尽头的那一束光。   是为了秦青。   秦青欣慰地笑了,拥着叶戎峥的脖子,软软地,柔柔地,与他一起晃了晃。   于是叶戎峥也在这晃荡中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笑容。   叶父的眼泪汩汩地流,也不知该为儿子的解脱感到开心,还是该为妻子的沉沦感到伤悲。   叶母却完全无法接受儿子脱离自己的掌控。她开始尖叫,像一只恶鬼扑到镜头前,说要杀了秦青。   叶戎峥想要关掉视频,却被秦青阻止了。   “让她疯吧,你就静静地看着,当做训练好了。她发疯其实是在折磨你,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你痛。”秦青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叶母的小心思。   发疯中的叶母安静了一秒,然后变得更为疯癫狂躁。   叶父抱紧她的腰,几乎抓不住她,只好高声呼唤保姆和助理。   叶戎峥起初还有些不忍,想要挪开目光,被秦青对着耳朵吹了一口浓香的热气,便坚持住了。想要长成参天大树为秦青挡风遮雨,怎么能连这种程度的折磨都忍受不了?   他默默看着母亲,俊美的脸庞变得越来越沉稳,也越来越冷峻。   当一个男人拥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并且愿意付出所有努力,那他什么都能做到。   秦青歪着脑袋看着这样的叶戎峥,终于在他坚毅的侧脸中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影子。   电话不知何时挂断的,秦青信守诺言,抱着叶戎峥睡了一夜。   被子里全都是热烘烘、甜丝丝的迷香,怀里还拥着一具柔若无骨的身体。叶戎峥五点多就醒了,却愣是把脸埋在秦青香喷喷的发丝里,在床上睁着眼睛躺到九点。   只要秦青不醒,他就能抱着秦青躺一辈子。他想偷几个吻,却又害怕吵醒秦青,从而结束这短暂的相拥。   “起来让我拍几张照片。”秦青掀开被子,懒洋洋地说道。   “好。”叶戎峥连忙爬起来,走到光线明亮的窗边,摆了一个自认为很酷很帅的pose。   秦青眯着眼说道:“把睡衣撩起来,我要拍腹肌。”   叶戎峥脸红了红,却还是乖乖撩起衣服,展示自己雄壮精悍的身体。   秦青欣赏的目光在他每一块健硕肌肉上流连,叫他无法抑制地有了反应。   秦青垂眸看了看,唇角勾出一抹兴味的弧度。   “转身。”他命令道。   叶戎峥如蒙大赦,却又有些失落地转过身。这样都不能吸引秦青?那他以后要更加努力健身了。   “把衣服撩起来。”秦青再度下令。   叶戎峥撩起衣服,展示自己伤痕累累的后背。   秦青拍了很多照片,却没说明原因,叶戎峥便也不问。他早就说过的,只要秦青愿意原谅他,他以后都听秦青的话。秦青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对不再犯浑了。   “你现在回家去。”秦青收起手机说道。   “为什么?我不可以留下吗?”叶戎峥愣住了。   “我想让你回去看看你妈妈。你要学会像昨天那样面对她。”秦青拉开门,冲外面扬了扬下颌:“走吧,如果感到不舒服了,就打开我发给你的音频文件听一听。”   “什么音频文件?”叶戎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青推了出去。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烦躁地扒拉着头发,来来回回踱步了好一阵儿,最后才不甘不愿地走了。   秦青站在门后,通过猫眼偷看叶戎峥的反应,等他走了便换上一套休闲服,离开了家。   “你要去哪儿?”走在街边的996好奇地问。   法国梧桐的叶子全都落了,一片一片铺在脚下,被秦青踩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在一栋老式居民楼前站定,对着手机看了看,然后才慢慢走进去。   五分钟后,秦青坐在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面。   老者的家很简陋,却处处透着温馨。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老者摘掉老花镜,用颤抖的手擦拭着镜片。他极不平静的内心便在此刻暴露无遗。   “当年有一个记者报道了这桩案子,虽然隐去了姓名,但我看完了就知道,说的正是叶家的事。我找到他,请他提供帮助,他就把你的地址给我了。”   老者沉默了半晌,然后才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老话说得对啊,做过的亏心事,早晚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所以你承认当年的案子有隐情?”秦青顺势逼问。   老者张开微微颤抖的嘴唇,痛苦又内疚地摇了摇头,“不能说啊!说出去了,对所有人都不好!”   “所有人都好了,当年那个孩子却毁了。”秦青把自己的手机摆放在桌上,屏幕中显现出叶戎峥的照片。   他胸前有一条巨大的撕裂伤,几乎把他劈成两半,背后的致命伤更是多达五处。这样还没死,只能说他有上天保佑。   “这就是那个孩子,他长大了,却又不想长大。他一直觉得自己不配活着,所以不断在死亡边缘挣扎。他一辈子就这样毁掉了,而你们这些罪人却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么些年。除了死去的小雨,这个孩子是最无辜的,他凭什么帮你们承担这些?”   秦青把手机推到老者眼皮子底下,徐徐说道:“你拿了叶家的钱,救活了你的女儿。我查过了,她现在在妇联工作,她也救了很多陷入绝境中的妇女和儿童。接受采访的时候她说过,这是你对她的期望。你希望她善良,勇敢,坚强,你希望她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而她做到了。你是她的榜样。”   老者低下头,浑浊的眼里慢慢涌出悔恨的泪水。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他颤巍巍地哀求。   秦青定定看着老者,不为所动地说道:“我知道你还有良知,否则你不会在那桩案子了结后主动辞去了法医的职务。我今天来也不是兴师问罪的,更不会在你女儿面前揭发你,我只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要真相。”   他抓住了这人所有的软肋,于是妥协变成了显而易见的结果。   老者挣扎了许久才从书柜里取出一份法医检验报告,摊开在桌上。   “当年那个叫小雨的孩子,不是从三楼滚落的,是被人直接从三楼扔到了一楼。”他闭了闭眼,哪怕侦破过许多血腥的案子,竟也感到些许不适。   996:“他刚刚说什么来着?我耳朵不会出问题了吧?”   秦青却仿佛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笃定道:“杀人凶手是孩子母亲?”   “是的,三楼栏杆那么高,只有成年人才能把一个三岁的幼儿举起来,扔下去。屋子里只有孩子母亲是成年人,她是唯一的嫌犯。”老者把老花镜放到一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隐瞒了多年的真相,终于说出来了。   “为什么啊喵?”996已经疯了:“我他喵的根本无法理解啊!我妈妈对我可好了,为了我还跟大老虎打架呢!”   “是孟乔森综合征?”秦青了然道。   孟乔森综合征是一种极端变态的心理疾病,多发于孩子母亲。得了这种病的母亲会不断虐待自己的孩子,甚至杀死自己的孩子,以此来博取周围人的关注和关爱。   为了凸显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感,她们会不断让自己的孩子做出牺牲,恰如小雨的死亡,又恰如叶戎峥这些年遭受的虐待。   “是的。”老者颓然点头,泪湿满脸。   “那个女人太爱她的丈夫了,因为丈夫常年不回家,她说她需要杀死一个孩子让丈夫回来探望她。丈夫回来之后太关注大儿子的情况,她又要杀死大儿子。在我的建议下,叶老先生才把孩子送走。那个女人是个缺爱的动物,她已经不是人了。她要周围所有人都围着她转,这样才能获得满足。”   老者抹掉眼泪,恐惧不安地说道:“人心是世界上最脏的东西。这桩案子突破了我的心理防线,也让我失去了职业道德和良知,所以我辞职了。对不起,我有罪。请你代替我向那个孩子说一声抱歉。”   “不用代替了,你的话我已经录下来了。这样可以吗?”秦青拿出录音笔。   老者愣了一愣,然后毅然决然地点头:“可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很内疚。你把录音交给那个孩子吧,之后是报警还是怎样,我都无所谓。我不想给我女儿蒙羞的,我真的悔啊。可是她病得太重了,只有拿了叶家的钱,我才能救她。”   老者愧悔不堪,哭得老泪纵横。   秦青站起身,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受害者,我不能代替他原谅你。等他有了决定,我会告诉你的。再见。”

第55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2

  叶戎峥站在一栋巨大的四层洋楼前,却迟迟不曾跨进去。   洋楼是早年的欧式风格,几棵巨大的榕树将红色屋顶与白色墙壁笼罩在阴影下,阳光穿透枝叶的间隙,投出许多细碎的光斑,看着颇有几分浪漫色彩。   然而叶戎峥只觉得阴森。   他站在洋楼前,皱着眉头抽烟。   不知想到什么,他打开手机,看了看秦青今天早上给自己发来的一个音频文件,文件下附赠着一句话。   【只有在最难受的时候才能打开。】   所以连秦青都知道,当他回到这个监狱一般的家,面对疯子母亲和审判者父亲,他只会被无尽的痛苦包围。   过去的他对这种地狱般的生活习以为常,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然而现在,仅仅与秦青待了一晚上,短短十几个小时,他便知道,真正的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真正的家应该像秦青本人那样,柔软,温馨,安全,宁静,仿佛处处都充满了鲜花和阳光。   想到秦青,叶戎峥冷厉的眉眼便彻底柔和了下来。   他勾着薄唇笑了笑,然后把自己偷拍的一张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设置为仅木非言可见。   照片上显现出秦青沉睡的侧脸,头发有些凌乱地翘着,很可爱,雪白的脸颊透出一层淡淡的粉,那是睡眠太酣甜导致的,微红的唇无知无觉地绽开一抹安然的浅笑。   任谁看了这张照片都会被这种宁静的美吸引。   然而这并不是叶戎峥想要展示的重点,重点在于秦青脑袋下面那条强壮的手臂。就是这条手臂抱着秦青睡了一整晚,给他当枕头垫着,给他掖被子,早上又悄悄碰了碰他卷翘的睫毛,被挠得指尖微微地痒。   想到这里,叶戎峥得意地咧咧嘴,再抬头看向那栋笼罩在巨大树荫下的洋楼时,竟也不觉得焦躁了。   他走到门前,把还在燃烧的烟蒂杵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焦黑难看的小圆点。   早已注意到他,并立刻走过来给他开门的管家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焦痕。   “小峥啊,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这么顽皮了。快进去吧,你爸妈等你一晚上了。”老管家拿来一把刷子,把墙壁上的焦痕刷干净。   叶戎峥捏着烟蒂走进客厅,屈指一弹,将之射进了玄关处的垃圾桶。   瞥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正准备弯腰换鞋的他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质问的声音夹杂着怒气和厌恶。   云思羽红润的脸庞立刻就变白了。   叶父听见响动从厨房里跑出来,没好气地说道:“是我把小羽叫过来的。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昨天晚上差点割腕自杀!要不是小羽及时赶过来安抚住了她,你就没有妈妈了!”   若在往常,听说母亲自杀了,叶戎峥一定会非常焦急,然后甘愿跪在母亲床前,由她打,由她骂,由她施加一切残酷的惩罚。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的头脑竟是一片清明。   他几乎立刻就抓住了父亲话里的漏洞:“家里有你,有两个助理,四个护理,三个保姆,总共十个人每天二十四小时地看护她,都能让她割腕成功,你说责任在谁身上?我不在家,关我什么事?”   叶父一时哑然。   是啊,十个人全部围着叶母打转,还能让叶母割腕自杀,这也太离谱了。   “什么割腕、吃安眠药、烧炭,都是嘴上喊的。不就是为了威胁我嘛。”叶戎峥连鞋都不想换了,直接踩上了客厅昂贵的羊毛地毯。   叶父气地嘴唇直哆嗦,偏偏无法反驳。他何尝不知道妻子整天嚷嚷着自杀只是为了让儿子更感愧疚罢了。   “你明知道你妈妈心里难受,你就不能帮她分担一点吗?她只会比你更痛苦。”叶父无奈地说道。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帮她分担。”叶戎峥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叉开,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烦躁地扒了扒粗硬的头发。   他侧头看向父亲,漆黑眼眸里满是郁燥:“你别忘了,从五岁到现在,她的痛苦全部都宣泄在我身上。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用这么理直气壮的态度,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去承担连成年人都无法承担的罪责?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不觉得你们的做法很荒谬吗?”   想要冲出牢笼的极致疯狂,以及经年压抑的怨气和愤怒,显现在叶戎峥野性而又冷峻的脸上。   他死死盯着父亲愧疚难安的脸庞,眼眸里一片赤红。   云思羽紧张不安地抱住了一个抱枕。   叶父嘴唇颤抖了几下,嗫嚅道:“你妈妈身体弱,你长得这么高大,性格又强悍,你承受得住。她毕竟是你妈妈啊,她说你几句怎么了?”   叶戎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父亲。   “所以我承受得住,我就活该来承担这些罪责?我是你们的儿子还是你们的发泄工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飞起一脚,狠狠踹翻了面前的大理石茶几。   “我他妈受够了!”   在巨大的碎裂声中,叶戎峥转身就走。   “你别走!你给我回来!”旋转楼梯处传来叶母凄厉的嘶喊。   她一直没睡,就为了等儿子回来。儿子怎么能从她身边逃走呢?不行的!他必须一辈子待在这个家里,任由她驱使和折磨!   “害死了你弟弟,难道你一点都不愧疚吗?你看看你站在什么地方!”   披头散发的叶母飞快冲下楼梯,指着叶戎峥站立的那块地毯,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弟弟就死在这里,你脚下全都是他的血!你以为盖上地毯,那些血就会消失吗?不会的!它们永远流在我心里,也流在你心里!你想逃去哪儿?去了外面你就能忘掉你弟弟吗?他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地看着站在三楼的你,那个场景你忘得掉吗?你问问你自己,你忘得掉吗?你一辈子都别想忘掉!”   叶戎峥像是被重拳打伤了胸膛,狼狈地倒退几步,恐惧不已地看着那块地毯。   弟弟小小的身体躺在血泊里的画面,又像梦魇一般侵占了他的大脑。   那样的景象,他不能忘,因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母亲每一天都会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提起。   这罪孽,好像被她用言语的诅咒,刻进了他的血液。   叶母冲上来揪住叶戎峥的衣领,癫狂地吼叫:“你别想逃出去!我要让你一辈子待在这里为你弟弟镇魂,为你弟弟赎罪!你别想逃!”   看不见的血液从叶戎峥早已腐坏的心脏里汩汩地流淌。   什么时候最难受?现在不就是吗?   叶戎峥看向一旁的父亲,父亲站在原地,满脸愧疚,却又无动于衷。叶戎峥看向管家、助理、护理和保姆,这些人都站得更远了一些,任由叶母肆意说着那些怨毒的话。   余光中,云思羽抱着抱枕缩在沙发里,像是被吓傻了。   叶戎峥惨烈一笑,然后便点开了秦青发给自己的音频文件。此刻,这个金碧辉煌的客厅里站满了人,却没有谁能够救赎他,远在天边的秦青又有什么办法呢?   但叶戎峥还是相信着。   相信自己追逐的光会带来希望。   母亲癫狂、沙哑、刺耳的吼叫声,忽然就被玉石落入湖面的声音击穿。   秦青用他独特的清朗声线缓缓说道:“叶戎峥,如果惨案发生的时候我也在场,你猜我会怎么做?”   你会拥抱我。这个答案是叶戎峥早就知道的。   于是奇迹般的,他不堪重负的,几乎快要化成一滩脓水的心,就这样得到了抚慰。他快速调节音量,放大了这道极轻柔,极温暖的声音。   秦青低低一叹,徐徐说道:“我会马上抱住你,捂住你的眼睛,躲到安全的地方,让那些血腥远离你。我会附在你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对你说,别害怕,这不是你的错。我会让你永远忘记这一切。我会加倍地呵护你,叫你好好活下去,我会把一切痛苦、恐惧、愧疚、悔恨,统统从你心底抹除。”   叹息声拖得很长,带上了几分遗憾的怅惘,“听见了吗叶戎峥,在那样的情况下,这才是一个真正在乎你的人,会为你做的事。”   当秦青说话的时候,叶母已不知不觉安静下来。她像是听见了撒旦的吟语,又像是听见了恶鬼或怪兽的咆哮,整张脸都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   叶父、云思羽,以及周围所有人,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秦青说得对吗?对的!正该是这样啊!   一个真正爱孩子的母亲,哪可能像叶母这般,既不让年仅五岁的儿子远离那血腥的场景,又不让他忘掉当时的痛苦记忆,还反反复复,持续不断地拿这桩惨案去折磨孩子的身心,让孩子在地狱一般的环境中成长。   这是爱吗?这是恨吧!   这个疯子母亲,她哪里可怜了?她一点都不可怜!她是一个施暴者啊!   当所有人都在反省时,叶戎峥却突兀地笑了,还笑出了低沉的,饱含愉悦的声音。   “真正在乎我的人,会为我这样做。所以秦青,你承认你在乎我,是吗?”他情不自禁地呢喃着,腐坏的心便在这一刻,奇迹般地长出了新鲜的血肉。   叶戎峥毫不费力地掰开了叶母的手,释放了自己的衣领,也释放了所有的负罪感和愧疚感。   秦青还在说话,声音里带上了暖暖浅浅的笑意,隐隐还有水流冲刷的细响。   是昨天晚上洗澡时,在浴室里录的吧。为了帮助自己,他用尽了全力。他是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叶戎峥又是短促地一笑,爬满血丝的赤红眼眸里竟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   过去的他绝对无法想象,有一天,站在疯疯癫癫的母亲面前,站在这个形同监狱的烂泥潭里,他竟然会笑,还笑得这么畅快。   看见母亲扑上来,想要夺走自己的手机,他毫不留情地把这个枯瘦的女人推了出去。   叶母摔倒在地上,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哭喊,然后开始狠狠咒骂。   但她的声音越是高亢,越是难听,越是丑陋,就会把秦青清润悦耳的声音衬托得越发不可忽略。   所有人都在聆听秦青说话,那是对美好和希望,天然的一种追逐。   “如果一个人持续不断地伤害你,那她一定不在乎你,更不曾爱过你。你又何必在乎她呢?往后的岁月中,我要你牢记一句话,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致人死亡的罪责绝不该由一个年仅五岁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最最无辜的孩子来承担。如果此刻的你心里还有愧疚和自责,我只能说,让这些愧疚和自责都见鬼去吧,让伤害你的这些人都见鬼去吧。”   说到这里,秦青竟然笑了,极富磁性的低笑声在狭窄的浴室里来回地荡,沾染了潮湿的香气,叫人无法不被感染,也无法不觉触动。   于是叶戎峥也跟着笑了,野兽一般暗沉的眸子里溢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把手机藏进裤兜,用拳头紧紧握住。   终于挣扎爬起的叶母扑上来抢夺手机,却又再度被儿子无情地推开,狠狠摔倒。   叶父怕妻子受伤,这才跑过去搀扶,云思羽和几个护理也都围拢过来,极力安抚叶母的情绪。   但叶母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秦青的这番话对儿子造成了多大影响,她看得真真切切。以往,只要自己受到一点点伤害,儿子就会无比愧疚悔恨,可是现在,他竟然在对她施加伤害!   只因那个该死的男人说的几句话,儿子就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小雨,小雨,你在哪儿?妈妈知道你还在这个家里!你出来看看你哥哥呀!他害死了你,却一点愧疚都没有!他是畜生!”叶母又开始叫魂,这一招素来很管用。   只要叶母一呼唤小雨,叶戎峥就会恐惧地东张西望,然后被汹涌的愧悔压垮,继而不断地对空气道歉。   但今天,上述症状全都消失了。叶戎峥点燃一支香烟,惬意地吸了几口,隔着淡淡的烟雾,漠然地看着母亲对空气呐喊。   他真的不在乎了。   这个家里的一切,仿佛都与他脱离了关系,而他变得满身轻松,自由自在。   这种感觉好极了,令叶戎峥阴鸷的眉眼都变得明朗又疏阔,整个人的气质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的他才真正是一头奔跑在草原上,所向披靡的雄狮。   他坐到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眯着锐利的眸,懒懒散散地抽着一支烟。   母亲的诅咒和谩骂,被他当成了有趣的伴奏。听到新颖的用词,他甚至会勾着薄唇很是赏脸地笑一笑,漫不经心地鼓一鼓掌。   这种吊儿郎当,冷漠淡然的态度,能让激愤癫狂中的人气到发疯。   叶母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仿佛一夕之间就刀枪不入的儿子,词穷之下竟扯着嗓子嘶喊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毫无意义的破音在客厅里回荡,差点击穿所有人的耳膜。头顶的水晶灯也跟着摇晃,发出丁零当啷的微响。   叶母所有的招数都在今天用完了,所有刺激的话语也都吐得干干净净。她这才发现,当儿子真的不在乎自己,亦不被当年的事影响时,他可以如此冷酷,也可以如此强大。   他用拇指和食指夹着那根徐徐燃烧的香烟,漆黑眼眸微微眯着,用欣赏闹剧一般的戏谑眼神欣赏着母亲的疯态。   母亲一点儿也不爱他,这个残酷的事实却让他获得了彻底的解脱。   没关系,今后有人会爱他。   一束光已经把他照亮。   这样想着,叶戎峥便又低沉地,愉悦地笑了。   已经喊到喉咙咳血的叶母听见儿子的笑声,便又强撑着一口气,继续嘶喊。她没有招了,除了真的把自己逼成一个疯子,她没有可能把儿子留下。   但这个招数也不好使了。   叶戎峥抽完一根烟,没有把烟蒂杵灭在烟灰缸里,反而直接摁在了雪白的羊毛地毯上。   羊毛地毯立刻被烧出一个黑漆漆的小洞。   他轻蔑地看了看这个破洞,又看了看屋子里所有人,这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去。   越过叶父时,他勾着薄唇冷冷说道:“我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叶父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涌出不舍的泪水。世上还有什么痛,能比骨肉分离更甚?   “你不准走!我不许你逃!”叶母停止嘶喊,极度焦躁地说道。   叶戎峥微微弯腰,睨视半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的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和你的家,都给我见鬼去吧。”   他直起腰,快步朝敞开的大门走去。外面有一片浓重的阴影,而阴影之外有璀璨的光芒。   叶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喊:“你外公临死时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如果你跨出这个家门,你休想再动用叶家一分钱!我会剥夺你的继承权!”   这话可不像是疯子说的。   叶戎峥终于明悟了。原来这么多年,母亲一直都在装疯!   叶戎峥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个烂泥一样的家,你爱给谁给谁。”   叶母不甘心地叫喊:“好,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你别后悔!我要认云思羽当干儿子,我要把我的财产都留给他!”   天上忽然掉下这么巨大的一个馅儿饼,直接把云思羽砸懵了。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叶母的手。   叶戎峥跨出家门,冷漠的声音渐渐远了:“随你吧,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叶戎峥!叶戎峥……”   叶母的嘶喊像地狱里的恶鬼在索命,而阳光下的叶戎峥,是她永远都无法伤害的。   秦青捧着法医检验报告,坐在阳台上慢慢翻看。   996正在吃小鱼干,鼻子里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显得很快活。   放置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叶戎峥的短信。他说他与家人脱离了关系,求秦青收留。   秦青回了三个字:【回来吧。】   片刻后,门铃响了,秦青没查看猫眼,直接就拉开了房门,笑着说道:“回得这么快啊。”   “你以为门外的人是谁?”木非言站在门口,眸子里一片暗沉。   “你以为我是叶戎峥吧?你们在一起了?睡过了?”他一边逼问一边走入客厅,快速脱掉手套,把秦青用力抱住。   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漫了上来,夹杂着木质的沉香。秦青的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摁住,压向一个宽阔的胸膛,细腰被另一只结实的手臂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木非言把秦青禁锢在怀里,脑袋埋在秦青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抬眸,看着对方惊讶的脸。   这张脸睡着的时候真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却不能为他所有!   “你说过,你想和我试试!你说过,你不会喜欢我和叶戎峥。可是才短短一天,你就和他在一起了!你骗我!”木非言控诉一般低语,沙哑的嗓音里满是压抑的不甘和愤怒。   秦青摇摇头,冷静地说道:“我和谁在一起,好像与你无关。”   木非言直勾勾地看着他,狼狈又痛苦地追问:“为什么选他,不选我?同样做了错事,为什么原谅他,不原谅我?”   叶戎峥就在这时走到公寓门口,听见了这些对话。   他没有跨进去,而是下意识地躲到一旁,背部贴着墙壁,静静聆听秦青的回答。   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幸运地被选中。   “因为他需要我。”秦青直直地望着木非言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没有我,他会垮掉。”   木非言愣了许久,头更加低垂了几分,鼻尖几乎快要触碰秦青的鼻尖,然后才用压抑的嗓音,极度不甘地说道:“就因为这个?因为他可怜?”   秦青没有回答。   躲在门外的叶戎峥忽然觉得心脏一阵闷痛。秦青在乎自己,却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怜悯啊!   木非言颤动的目光一寸一寸舔舐着秦青的脸,那么贪婪,那么不舍,又那么恨:“如果我也把自己打入尘埃,你愿意选我吗?因为可怜就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你也可怜可怜我吧!”   这是一种变相的威胁。倘若秦青不答应,木非言很有可能会自暴自弃,让自己跌入尘埃。   他要用自己的颓废来求得秦青的垂怜。   “造孽哦!”996一边嚼小鱼干,一边唏嘘摇头。   躲在门外的叶戎峥猛然握紧双拳。   顾不得纠结秦青不喜欢自己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干掉木非言这个情敌。木非言是个变态,为了秦青,他豁得出去!   刚想到这里,木非言就用病态的语气说道:“我去堕落好不好?我无所事事,放纵颓废,每天都把自己喝成一堆烂泥!你不是喜欢救赎吗?那你来当我的救世主好了!”   996浑身的毛都炸了。他喵的,秦青到底对这些主角攻施了什么妖法?大好的青年就这样毁了吗?   叶戎峥差点就闯进屋里,拎起木非言的领子狠狠揍对方一顿!他知道,这种事木非言真的干得出来!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目光陡然转冷。他用尽全力推开木非言,狠狠甩出一巴掌,直把这人俊美的脸庞打得歪到一边。   “看见了吗?”秦青摊开掌心,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厉:“看见我手心里的东西了吗?”   木非言什么都没看见。被打了,他也只是舔了舔撕裂的嘴角,露出一抹病态的,餍足的笑容。这个巴掌,证明秦青在乎他!   秦青托着空空的手掌,压着满腔怒火说道:“我手心里全都是尘埃。你看得见吗?”   木非言依然在笑,舌尖探出嘴角轻轻舔舐,脸上是一派邪气。什么温文尔雅,绅士风度,都是假的,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秦青走到窗边,让空空如也的掌心摊开在阳光下。于是那些不可见的尘埃借着阳光的映照,化成了一颗颗微小的,璀璨的星屑。   秦青加重语气,缓缓说道:“如果你真的让自己变成尘埃,落入烂泥,我永远都看不见你。我的眼睛只能看见闪闪发光的星星,明白吗?”   木非言看着那些飘飘忽忽的星屑,它们在阳光的浮影中显得那么美。可是更加美丽的,却是秦青愤怒至极的脸庞。此刻的他气势全开,像一朵盛放的花。   要怎样的绿叶才能衬托这朵花?   忽然之间,木非言就明白了。现在的自己根本就配不上秦青,若是放纵堕落,陷入泥潭,便会失去最后一丝希望……   怔愣中,暗沉的眸子里渐渐散去阴霾,显出几分光亮。木非言贪婪地看了秦青一眼,然后便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我明白了。你等着我。”   跨出门槛,瞥见躲在一旁的叶戎峥,木非言愣了愣,继而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秦青的眼睛只能看见星星。我身上没有光,你有吗?”   这次,换叶戎峥陷入难堪。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不足以耀眼到让秦青炫目,可是秦青身上的光芒却那么明亮。

第56章 2我要做你池塘里的鱼13

  叶戎峥在门外站了很久才慢慢走进屋内。   秦青坐在阳台上晒着深秋温暖的阳光,吹着西北刮来的凉风,四周是盛开的海棠与灿烂的金菊。只要有他在,世上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会变得很静谧,很安然。   自惭形秽的感觉那么汹涌地漫上叶戎峥的心头,让他走了几步就再也不敢前进。   如果早知道秦青是这样一个美好的人,他和木非言一定不会开启那个愚蠢的复仇计划。   然而,即便以如此糟糕的方式见面,当他说出自己不堪的秘密时,秦青竟也愿意伸出手,把陷在泥潭里的他拉出来。   一股潮湿的热意涌了上来,叫叶戎峥的眼眶更红了几分。   “别伤心了,过来坐。”秦青抬起头看向来人,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使他细碎的发散出一层薄薄的光。   晚霞远在天边,而他近在眼前。   叶戎峥大步走过去,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脑袋伏在秦青膝头,手臂紧紧抱住秦青的腰,把自己泪湿的眼和愧疚的脸统统藏起来。   “和家里脱离关系了?很难过吗?”秦青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叶戎峥的脑袋。   叶戎峥摇摇头,没有说话。现在的他只要一开口,就会被哽咽的嗓音出卖内心的痛悔和脆弱。真的不应该开始那个复仇计划!如果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好好地问清楚原因,他们会拥有一个无比美好的开端。   真的好后悔啊……   叶戎峥不断收紧手臂,紧紧箍住秦青的腰,眼里蓄了很久的泪水悄悄沾湿了秦青的裤子。   “你哭了?”秦青察觉到了腿上的那点湿热。   叶戎峥又摇了摇头,稳定一下情绪,然后才闷声说道:“秦青,我向你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掉眼泪。为了你,我要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秦青有些哭笑不得,用指尖揪了揪这人短短硬硬的头发,勒令道:“是男人就给我坐好,别跪着。”   叶戎峥连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眼眶还是有些红,面容却变得沉稳冷峻了。   “我和家里脱离了关系,还被剥夺了继承权。”他十分平静地说道。   秦青点点头,“所以你是为了这个哭?”   “不是!”叶戎峥飞快否认:“离开那个家,我觉得一身轻松。我只是在宣泄以前积压的情绪。”   这个借口说服了秦青,叫他担忧的表情退去几分。   坐在阳台栏杆上用爪子刨一朵菊花的996没好气地说道:“秦青,你果然抢走了攻一和攻二的气运!攻一原本继承了亿万家产,最后还成了商界大佬!攻二当了大明星,被全世界的粉丝狂热追捧。你看看现在的攻一和攻二,他们一个成了丧家之犬,一个自甘堕落要去酗酒。他们的前途全都毁在你手里了!你真是个祸害。如果攻一、攻二和主角受在一起了,他们的人生会非常幸运!”   秦青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此刻的叶戎峥。   “你还想回去吗?”他问道。   “我不想!”叶戎峥立刻摇头,语气坚决。   “因为我,你失去了所有,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我剔除了生命中最糟糕的部分,得到了最好的东西。”叶戎峥无比温柔地看着秦青。   是的,他口中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个人。   秦青勾唇笑了,雪白的脸庞在绚烂的晚霞中熠熠生辉。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生命中还隐藏着更糟糕,更肮脏的东西,你会崩溃吗?”他试探着问。   叶戎峥几乎没有思考就摇了摇头:“如果你能一直在我身边,我不会崩溃。”   这当然是实话。秦青就是他的主心骨。   秦青放下心来,把那份法医检验报告递了出去,然后摊开自己的手心,柔声说道:“如果难受了,你随时可以握住我的手。”   还未翻开报告,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叶戎峥就急切地捉住了秦青的手,牢牢地用自己的手指扣住。   “这么快就难受了?”秦青抿了抿想要上扬的薄唇。   “难受得厉害!”叶戎峥皱着浓眉,煞有介事地说道。   “这会儿就开始难受,看完报告你岂不是要哭?”秦青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想哭的时候你会抱我吗?”叶戎峥抬起湿漉漉的眸,像迷了路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看着秦青。   996吐出一片草叶子:“呸!男人都是狗东西!脑子里只有那点事!”   秦青认真点头:“我会。当你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给你一个拥抱。”   如果感情再深刻一些,这句话或许会变成这样——当你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给你一个吻。   想到这里,叶戎峥不安的心竟然一阵一阵发烫,那些不祥的预感都被热烈的憧憬取代了。   他低下头,毫不犹豫地翻开了报告书,一行一行快速看完。   秦青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脸,紧张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我也曾经怀疑过,可是刚起了一个头就阻止自己再想下去。那时候我告诉自己,世上不会有这样的母亲。”叶戎峥抬起头,苦涩至极地说道。   “这是一种病。”秦青只能给出这样的解释。   “我需要一个拥抱。”叶戎峥眨了眨眼,眸子里泛出泪光。   秦青立刻伸出手臂将他抱住,雪白的脸颊轻轻贴在了他沉痛的脸上。   怀里是一片温热的绵软,鼻腔是一团浓郁的甜香,无需言语上的安慰,这样的拥有就已经足够治愈内心的血肉模糊。叶戎峥微微侧过脸,用自己冰冷的薄唇微不可查地亲了亲秦青细碎的发。   “你可以抱我多久?”他嗓音沙哑地问。   “抱到你完全挺过来为止。”秦青温柔地摸了摸这人的后脑勺。   “我觉得我挺不过来了。”叶戎峥把脸埋进秦青馨香醉人的颈窝,闷声闷气地说道。   “刚才是谁说要做个真正的男人?”秦青将了一军。   叶戎峥:“……”   几分钟后,他恋恋不舍地说道,“我好了。”双手却还死死抱住秦青的腰。   如果换个人为他带来这份报告,他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秦青也没有放开叶戎峥,而是歪着脑袋,认真打量对方的脸庞。   “你愤怒吗?”他轻轻捏住叶戎峥线条坚毅的下巴。   “愤怒,”叶戎峥苦涩地说道:“但是愤怒没有用。”   “可是法律有用。”秦青放开叶戎峥的下巴,转而抚摸他惨淡的脸庞。   被这么温柔的触碰着,眼神暧昧又缠绵,再多的怨恨、再猛的怒火,又怎么发作得出来?叶戎峥把自己的脸颊贴上秦青的脸颊。   他以为自己会崩溃,但事实是,他不但没崩溃,还感觉到了满足。   “我会把这份报告发给我父亲,让他做选择。如果他报警,我会回去照顾他的余生,我会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如果他隐瞒,我会毫无负担地离开。”   叶戎峥恋恋不舍地放开秦青,转而拿起手机把报告书一页一页拍摄下来,发给叶父。   “这是你的家事,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秦青温柔地拍了拍叶戎峥的手背。   报告书翻到第三页,那上面贴着弟弟躺在血泊里的照片。   叶戎峥闭上眼睛,闷声说道:“我有点难受。”   秦青连忙把他抱住,拿过手机说道:“我帮你拍吧。”   叶戎峥假装虚弱地把脸埋进秦青颈窝里,结实的手臂占有欲十足地搂住秦青的腰。   快门声咔擦咔擦响着,叶戎峥深深嗅闻着秦青的香味,静静拥抱着秦青的柔软,心里涌动着一股宁馨和满足。   这份报告书本该彻底颠覆他的世界,毁灭他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幻想,叫他永堕地狱。   然而上述一切都没发生。   叶戎峥没有黑化,没有幻灭,也没有被极致的愤怒和疯狂摧毁。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能如此冷静从容地做出应对。   “报告书发出去了。”秦青放下手机。   “你猜你爸爸会怎么选?”他好奇地问。   “不用猜,他一定会选择隐瞒。”叶戎峥冷冷一笑,转而又柔和了面色:“但我理解他的选择。”   “为什么?”秦青不解。   “他只能选择他最爱的人,我也一样。如果是你,我也会选择保护你。”叶戎峥直勾勾地看着秦青的眼睛,极为慎重地说道。   这是一种表白。无论在何种情况下,秦青必然是他唯一的选择。   在上个世界,秦青听过很多类似的话,也一直感受到被爱的温暖。但他还是心中触动了一下,继而保证道:“我不是你的母亲,我不会做那种事。”   “所以我比我父亲幸运。”叶戎峥握住秦青的手,由衷地笑了。   报告发送出去的一瞬间,即使早已知道父亲的选择,他也感到了彻底的释然。   “对了,离开的时候,我母亲说要认云思羽当干儿子,还要把财产全部留给云思羽。如果她真的病得不轻,云思羽会不会是她下一个目标?”叶戎峥忽然想到这件事。   趴在栏杆上晒太阳的996猛地弹起,然后惨叫着掉下阳台。   好在楼下的人家搭了一个雨棚,接住了它胖乎乎的身体,叫它攀着排水管道又飞快爬了回来。   “秦青,快给云思羽发信息,让他不要待在叶家!”   996火急火燎地大喊,喊完才忽然想到,秦青为了抢夺攻一、攻二的气运,肯定会往死里整治主角受。他才不会去救主角受呢!   “呸,我不求你,我自己去!”996扑到茶几上,想把报告书叼走。   秦青摁住报告书,平静地说道:“我给云思羽发短信,告诉他真相。”   这话直接说了出来,于是996和叶戎峥都听见了。   叶戎峥酸溜溜地说道:“你还喜欢他?”   “不,我只是不想做亏心事而已。”秦青摇摇头,笑容里仿佛闪耀着圣光。   996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正准备跳到秦青肩膀上蹭蹭他的脑袋,却又听见秦青在心里缓缓说道:“如果云思羽明知道前面是一个火坑,且还得到了我的警示,却依然因为内心不可遏制的贪欲,毫不犹豫地往下跳。那么当惨剧最终也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时,想必他内心的悔恨将会成倍增加吧?我很想知道,他会有多痛苦。”   最后这句话尾音拖得很长,还带着点饶有兴味的期待,叫996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怀好意。   但秦青根本无意遮掩这份不怀好意。   他轻轻柔柔地笑了,在心里发出了似乎很无奈的叹息:“我真希望他不要做出那种选择。”   然而他笃定的语气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他早已料到,云思羽必定会做出最愚蠢,也最不可挽回的选择。   “秦青你太坏了!我现在马上去救云思羽!”996泄愤地挠了挠桌面,然后便跳上了阳台栏杆。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我并不坏,坏的是命定之人。我敢打赌,赌他为了心中的贪念,绝不会接受你的救助。”秦青看着996的背影,轻声道出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996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顺着排水管道爬走了。   云思羽忐忑不安地坐在叶家客厅里。叶父带着一群护理把虚脱的叶母送上了三楼的卧室。   叶戎峥离开后,叶母发了疯地打砸客厅里的一切。电视机、茶几、古董花瓶,甚至连头顶的水晶灯,都变成了满地狼藉。   云思羽抱紧沙发靠枕,并不觉得这满地狼藉很糟糕,反倒有种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梦幻感。   就在刚才,叶母强行要求叶父认了他当干儿子,还拿出录音笔当场录制了一份遗嘱,说是要把叶家的一切都赠送给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亿万家产、财富权力,他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东西都已经唾手可得。   白皙脸颊浮上两团红晕,宛如喝醉了酒。虽然极力按捺,但云思羽还是抿着嘴唇偷偷摸摸笑出了声。   忽然,三楼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巨响,斯文儒雅的叶父竟然在咆哮:“这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啊!叶珮!你说话!”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把手机拿开!快拿开!”   叶母特有的尖锐声音从楼上传来,带着深深的恐惧。   云思羽揉了揉耳朵,抬头看去。   两人还在吵,依稀可以听见“杀了我们的儿子、变态、恶毒、你不配当母亲”等语。   发生什么事了吗?云思羽开始紧张,却不是为叶父叶母的安危,而是唯恐自己刚得到的一切会因为这场争吵又成空。   老管家匆匆从楼上下来,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慌乱。看见云思羽,他愣了愣,然后立刻把人带到隔音效果最好的书房,强笑着说让小少爷在这里待一会儿,他做好糕点就送上来。   书房的门一关,那些争吵就奇迹般地消失了。   在绝对寂静也十分陌生的环境里,一般人都会觉得不安,但云思羽却美滋滋地回忆着老管家的那句称谓。   他叫他小少爷。   所以,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完全不同了吗?他会拥有叶戎峥曾经拥有的一切?他与木非言是平等的?   云思羽捂住嘴,噗嗤一声笑了,然后便把自己娇小的身体窝进宽大的皮椅里,快乐地晃了晃细腿。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一声,是秦青发来的短信。   笑容立刻从云思羽的脸上退去,换作了厌烦,看上去似乎十分清澈的眼眸里浮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憎恶。   白雪染上泥点,大约就是这副模样。   云思羽撇撇嘴,点开信息,看完之后额头已冒出许多冷汗。他立刻在网上搜索孟乔森综合征,再结合叶父叶母之前的争吵,于是所有真相都铺开。   是叶母亲手杀了小儿子,又嫁祸给叶戎峥。这是一种以虐待孩子为乐的极端病态心理。   【现在你成了她的孩子,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逃吧。】这是秦青发来的原话。   可是看着这句话,云思羽却一动也不动,身体仿佛粘在了椅子上,撕扯不开。   恐惧不安中,他的视线扫过书房里昂贵的各种摆设,扫过一旁不知道装着多少珠宝和现金的保险柜,扫过一切代表着财富和地位的东西。   不知道愣神了多久,云思羽咬着嘴唇小声说道:“骗我!”   996便在此时钻进书房,跳上书桌,焦急地喊:“秦青不是骗你的!快跑吧云思羽!”   然而云思羽什么都听不见。   所幸996早有准备,从智脑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管浓稠糖浆,用胖爪子蘸了一些,准备在桌面上涂字。   这种糖浆是血红色的,常被恐怖片用来伪装血液,闻上去腥气十足,很有欺骗性。   996闻了闻糖浆,一个没忍住竟然把爪子舔干净了。   “他喵的,真好吃!”它一边嘟囔一边又在爪子上涂了一层糖浆,然后歪歪扭扭地写出一行字——【快滚出我的家,否则弄死你!】   云思羽睁大眼睛,恐惧万分地看着这一幕。   干干净净的桌面,竟然无端冒出一行血字!叶家有鬼!是那个摔死的小雨吗?   云思羽从皮质椅子里弹跳而起,正准备跑出书房,叶父却推门进来了。   “你可以走了。叶阿姨脑子不清醒,经常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你都忘了吧。”   叶父疲惫地摆了摆手,于是管家就提着一盒糕点从后面绕出来,笑着说要送云思羽回家。   云思羽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些唾手可得的财富、权势和地位,全都变成了一场空。虽然他知道叶父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有让他远离叶母那个疯子,才能确保他的安全。   但云思羽不想走。   他一点儿也不想走!   脑子还来不及转动,他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迅速抹掉桌上的血字,然后攒起拳头假装若无其事。   鬼怪留下的血液灼烧着他的掌心,让他恐惧到浑身颤抖,也冷得骨头缝都在发疼。可是这种恐惧和难受,与亿万家产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现在的云思羽不曾用他的大脑在思考,而是用他压抑得极深的,比常人还要多得多的贪婪。   为了满足这份贪婪,他可以不惧鬼怪,不畏生死。他相信自己只要处处小心谨慎,就能避开叶母的毒害。   “叔叔,我刚才听见叶阿姨在尖叫,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长得像小雨,名字里也有一个羽字,我留在叶阿姨身边,叶阿姨的病情一定会慢慢好转的。叔叔,你已经尝试过很多治疗方法了吧?不如我们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云思羽攒着满手血浆,镇定自若地说着规劝的话。   明知道这个屋子里有一只惨死的鬼怪和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他还要求留下来,这是为了什么?   996人立而起,仔仔细细打量着主角受的脸。这是它第二次近距离与命定之人接触,可是观感却一次比一次糟糕。   云思羽的贪婪更甚于秦子实的狠毒。   “……我敢打赌,赌他为了心中的贪念,绝不会接受你的救助。”秦青的话忽然回荡在耳边,让996难过地掉出了几颗金豆豆。   它这么努力地挽救主角受,让他免于那几可预见的悲惨命运,他却毫不领情!   “叔叔,家里时时刻刻都有很多护理跟着叶阿姨,你完全不用担心她会伤害到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她,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看见你和叶阿姨,我觉得好亲切,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们了一样。我想这就是缘分吧。”   云思羽还在努力劝说叶父,理由听上去又冠冕堂皇,又温暖动人。   叶父开始动摇了,996却渐渐有些生气。   它跳上一旁的博古架,把一个花瓶从高处推落。   砰的一声巨响吓了所有人一跳。云思羽脸白如纸,却还是笑着说道:“保姆打扫卫生的时候可能把花瓶放歪了。”   他知道有鬼,可他不愿意承认。   就算被小雨的鬼魂缠上,被叶母时刻算计,为了这笔巨额财产,他也愿意冒险。   这人还有救吗?秦青的短信道明了可怕的真相,叶父也下达了逐客令,甚至996还在这里装神弄鬼,却都无法打消云思羽内心的贪念。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996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这句话。   它最后瞪了主角受一眼,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如果每一个世界的命定之人都是这种品行,它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在帮命运之子寻求完满的姻缘,还是在残害他们终生。

第57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4

  翌日,D市机场。   秦青站在候机大厅里,对缓缓走向安检区的叶戎峥说道:“去了那边要注意安全。”   “好。”叶戎峥恋恋不舍地点头。   “什么时候能回来?”秦青又问。   “不知道,或许一两年,或许三四年。如果不混出个人样,我没脸回来见你。”叶戎峥苦涩地说道。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秦青面前是那么幼稚,笨拙,甚至是不堪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有所改变了。若是没有满身星辉,又怎么能够让秦青看见?   秦青没有挽留。   “知道吗,我曾经想要改变你,”秦青无奈地笑了笑,叹息道:“我想让你别赛车,别打拳,别四处冒险。可是那天晚上,当晋鹤给我发来你一边哭一边打拳的视频,看着你眼里放射出的野性的光芒,我忽然就意识到,原来我错了。”   他倒退着踱了几步,身后就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   人潮在他周围涌动,阳光在他头顶遍洒,而他就在这喧嚣与灿烂中温柔地笑了。   他挥了挥手,带着不舍,却也带着更多的鼓励:“我意识到如果你是一头雄狮,我应该给你的不是一个铁笼子,而是一片大草原。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再度挥了挥手,笑容里散发着阳光般的温暖。   叶戎峥丢下行李箱,几乎是奔跑着冲上去,狠狠把秦青抱住。   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个时候遇到秦青?在最为青涩,最容易冲动不计后果,也最爱犯错误的年纪。如果一开始就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如果没有那些误会,如果多点耐心去探寻真相,如果……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秦青,对不起!”叶戎峥哽咽低语,沙哑的嗓音里满是哀伤和懊悔。   “你能不能,”他艰难地斟酌着用词,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这种话,却还是极度渴望地哀求着:“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为你挡风遮雨。在这之前,请你不要爱上任何人,好不好?”   他紧紧抱住秦青,微微摇晃着对方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动摇秦青的内心。   秦青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叶戎峥宽阔的后背:“好,我等你。”   除了这个答案,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穿越无数个时空,无数个世界,不正是为了眼前这人吗?   叶戎峥忐忑的心便在此时安定了下来。不曾长成参天大树,他就已经找到了自己需要扎根的泥土。秦青就是这块泥土。   大厅里响起航班信息的播报声,晋鹤也站在安检区的另一头冲这边招手。离去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叶戎峥不得不放开秦青,两只手却还牢牢握着秦青单薄的肩膀。他微微发红的眼,眷恋不舍地凝视着秦青的脸。   如果早一点认识秦青,在一切误会都没发生的时候。如果晚一点认识秦青,在已经获得成功且拥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的时候……   偏偏不早不晚,就在这个时候……   哪怕被母亲那般残害也能做到释然的叶戎峥,却永远都无法对这件事释然。他想,自己一辈子都会因为这个错误而悔恨。   “我走了。”这是一句不得不说的话。   “路上小心。”秦青拍了拍叶戎峥的肩膀。   叶戎峥这才彻底放开秦青,慢慢倒退着走。他想多看秦青一眼,就一眼。   秦青却在这时上前几步,摊开自己的掌心:“那颗玻璃珠呢?”   叶戎峥愣了愣,立刻把裤兜里的玻璃珠拿出来,放在秦青的掌心上。黑色的珠子与嫩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见珠子投射出的暗灰光芒,叶戎峥觉得有些不适。   “把它扔了吧,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伸出手想把珠子拿回来。   正是这个东西凝聚着罪恶,折磨了他十几年。秦青的手不能被它弄脏。   然而秦青却侧过身子,避开了叶戎峥的手。   “起初它是一个罪证,也是一道枷锁。保存好它就能让你乖乖承受那些本不该由你来承受的罪恶。但是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玻璃珠。”   秦青抬起掌心,把这颗玻璃珠置于自己微红的唇边,笑着低语:“你的外公赋予它一个邪恶的定义,今天就让我来改写这个定义好不好?”   “怎么改写?”叶戎峥不由自主地看着秦青妖冶的脸,以及那微微开启的,正喷吐着浓烈香味的唇。   真是不明白,他怎么舍得离开这样的秦青?   “你把它送给我,那么它此刻的定义是一件礼物。”秦青弯了弯桃花一般温柔多情的明眸。   “我再把它转送给你,那么它的定义就是一个幸运符。”   秦青微微撅起红唇,对着那颗暗光流转的玻璃珠轻轻吹了一口气。这气流裹着极浓极甜的香味,在光滑的球体表面凝聚成微小的水珠。   “现在,它是幸运的了。”秦青伸出手,把这颗蓄着他的体温,裹着他的香气的玻璃珠,递到叶戎峥眼前。   叶戎峥愣愣地看着这颗玻璃珠。它躺在秦青雪白细嫩的掌心上,之前还显得那么面目可憎,连放出的光都是灰暗阴森,邪恶诡异的。然而此刻,它竟变得如此圆润可爱,叫他欢喜。   叶戎峥拿起这颗珠子,漆黑眼眸里已涌上一层薄薄的泪光。   “不,幸运的不是它,是我!”   叶戎峥再度把秦青抱进怀里,比之前更加紧密,更加难舍。是他想错了!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认识秦青……不是错误,而是幸运。这样的幸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等我回来。我一定会长成一棵大树,为你撑起一片天。”叶戎峥把脸埋在秦青温暖的颈窝,宣誓一般说道。   “不必为我,为你自己。”秦青摸了摸这人的脑袋,笑着低语。   为我自己?如果不曾认识你,只我独自一个,陷在泥潭里又有什么所谓呢?叶戎峥不无庆幸地想着,却没有把这种自暴自弃的话说出口。   他想再抱一抱秦青,闻闻秦青的香味,细细地看一看对方的眉眼。但时间已经到了。   晋鹤在安检区那边大喊:“叶戎峥,要误机了!”   攒够了一股劲儿,叶戎峥这才咬着牙松开秦青,大步朝机场的另一端走去。   他不敢回头,因为只要回头再看一眼,他就会失去离开的勇气。手心里紧紧握着那颗玻璃珠,却再也不觉得负罪,只觉得温暖。   秦青站在原地不断挥手,哪怕那人不曾回头说一句再见。   “回来了?”秦青拎着一袋啤酒走进家门,慢腾腾地换上拖鞋。   996躺在阳台的茶几上,腆着大肚子,翘着二郎腿,颓废地吸着一根香烟。   “云思羽留在叶家了。”它不情不愿地说道。   “哦,预料之中。”秦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叶戎峥走了?”996觉得很意外。它还以为那小子死也要死在秦青的西装裤下呢。   “走了,去南非挖矿了。”秦青一点儿也没在开玩笑,叶戎峥就是这么说的。   “噗!”996喷出一口烟圈,差点被呛地咳嗽,“好家伙,真是好家伙,遇上你,未来霸总竟然跑到非洲去当矿工!要说毁人不倦,还得属你秦青!”   996百般讥讽,又气又急。   “他不会有事的。你应该担心的是云思羽。”秦青一句话就转移了996的注意力。   996一咕噜爬起来,小胖爪子利索地弹了弹烟灰,困惑地问道:“你说天道是怎么挑选命定之人的?有什么特别的标准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命盘连在一起了吧。”秦青把一罐啤酒打开,放在996面前:“喝吗?”   五毒俱全的996立马端起易拉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既然他们的命盘连在一起,你又是怎么抢走主角攻的呢?”996一口酒一口烟,整个猫都颓了。   “因为啊……”   秦青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盛开在阳台上的绚烂海棠,低低地笑了:“因为我能偷走红尘,所以我也可以轻易地偷走别人的心。”   “呸!我听你吹牛!”996不屑一顾地翻着白眼:“你这么厉害,怎么搞不定原世界那个渣男呢?”   提起不堪的往事,秦青竟然显得很平静。他身上的伤,心上的伤,以及灵魂上的伤,都在痊愈。   “在我之前,已经有人把他的心偷走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又哪儿来的心让你偷呢?”秦青饶口令一般说着,然后眯着朦胧的桃花眼,懒懒地喝了一口酒。   “谁这么牛啊,竟然能从你手里抢人?”996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个人啊,他是山巅上的雪,高岭上的花,云雾里的月,夜色中的星。没有人不爱他,除了生来就缺乏灵智的魔。”秦青一边讲述一边漫笑,明明说着赞美的话,偏偏眼里全是冰冷的讥嘲。   “这话怎么酸溜溜的,你该不会是嫉妒人家吧?”996斜着眼睛瞟向秦青。   “我从来不嫉妒。”秦青摇摇头,转而问道:“留在叶家,你猜云思羽会怎样?”   996的脸立刻垮掉了,心存侥幸地说道:“他是命定之人,应该不会怎样吧?”   “可是叶戎峥也是命运之子啊。”   秦青一句话就让小肥猫炸了毛。   命运的齿轮改换了轨道,开始发出吱嘎吱嘎不祥的轰鸣。   在叶家庞大财力的支持下,云思羽在D市最豪华的画廊开了画展。作为他的干妈,叶珮盛装出席了当天的开展仪式。失去了亲儿子的她竟然在短短数天时间内就恢复了以往的荣光。   脸颊吃得胖了一些,皮肤变得白了一些,穿上奢华的礼服,竟然也十分有风韵。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叶父始终站在她身边,牢牢握着她的手。   叶父唯恐妻子当着诸多镜头的面发疯,但是并没有。   叶珮表现得非常得体。疯了十几年的她竟丝毫也没忘掉少女时期接受的礼仪教导。如何回答记者提问,如何吹捧云思羽的才华,如何赏析一幅油画,如何凸显自己的慧眼识珠……   她站在镁光灯下侃侃而谈,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明星。她用自己的高贵和优雅,征服了所有人。   她表现得如此之好,以至于叶父再一次悲哀地意识到——妻子果然在装疯。为了折磨他们的孩子,她竟然假装疯癫地过了十几年。   亲手摔死了小儿子,又嫁祸给大儿子,她一点儿也不痛苦,更不会为之内疚。正相反,她乐在其中!看着大儿子那般绝望挣扎,看着丈夫日日焦虑难安,她享受极了。   叶父猛地一个用力,掐紧了叶珮的手臂。   叶珮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微微发红的,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病态双眸,淡淡地瞥了丈夫一眼。   她很享受站在镜头前接受采访的感觉。她要让世界上所有人都绕着自己打转。   云思羽站在她身边,原本还笑得很开心,最后竟慢慢沉了脸。   正在观看这段采访视频的秦青指着电视屏幕里的两个人,饶有兴致地说道:“主角与配角是不是颠倒了?这是云思羽的画展吧?为什么接受采访的一直是叶戎峥的母亲?”   996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里却极为担忧。   现场的情况明显不大对头。叶珮一直在讲述云思羽的悲惨童年,然后又提及云思羽在认识自己之前仅仅只卖出去两幅油画的糗事。   记者们都在夸赞叶珮人美心善,眼光独到,渐渐就把真正的主角云思羽忘到了脑后。   云思羽的表情越来越尴尬。   经由电视机看见这一幕,秦青支着额头,倦懒地说道:“叶戎峥的母亲在用云思羽的不堪来凸显自己救世主的形象。她想把云思羽捧红,但目的不是为了帮助云思羽,而是让更多人关注自己。但是她忘了,这种主人翁的意识不仅她有,云思羽也有。他们极端自我的性格其实是不相上下的。当云思羽无法再忍受这样的利用,想要抢夺主角光环时,他们之间的争斗就开始了。叶戎峥的母亲是个疯子,她不吝啬使用任何手段。”   996吓得心肝直颤,小声问道:“你说叶戎峥的妈妈会怎么对付云思羽呢?云思羽应该很聪明吧,他可以防范——”   最后这句话在秦青似笑非笑的嘲弄目光中渐渐消了音。   云思羽聪明吗?如果他聪明,就不会在得知那般恐怖的真相后还选择留在叶母身边。如果他聪明,就应该有多远逃多远。   “这不是我们该管的,毕竟我们只是小小的配角。”秦青一边低笑吟语,一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996伸长脖子看了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喵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把主角逼到墙角的配角。你的任务是给主角当垫脚石,不是把主角当垫脚石!”   然而短信已经发送出去了,很简单的一句话:【成名之后更要好好维护名誉,你说是不是?欠债不还的名声可不好听呢。】   数分钟后,秦青的账户里转入了几百万。   他看着那条到账信息,斟酌片刻,又发送了一条短信:【这次画展卖出去几幅画?舍得把钱拿出来做慈善吗?真希望你还像以前那般善良。】   看着短信发送出去,秦青用细长的指尖抚了抚薄唇,清清浅浅地笑了。   996:“……剧情将崩,必有妖孽啊!”   “你说会崩到什么程度呢?”秦青挑着眉梢,颇有兴趣地追问。   数日之后,一人一猫就知道了答案。   云思羽或许真有一点命定之人的气运。开完画展之后,他迅速在艺术圈拥有了一席之地。二十出头的年纪,走到哪儿竟然都有人毕恭毕敬地唤一声大师,一幅油画从最初的几百块,卖到了现在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在这个时候,云思羽便敏锐地意识到,哪怕撇开叶家的扶持,自己也已经不会再失去些什么。他拥有了精明强干的经纪人,也拥有了一大批拥趸。更多资本聚拢在他身边,帮他炒作运营。   他已经不需要叶母了,而叶母整天以伯乐自居,还四处接受采访宣扬他幼时的悲惨境遇。   这让云思羽的忍耐力渐渐到达了极限。   他搬出了叶家,疏远了叶母,通知各大媒体直接来采访自己,不要采访叶母。   面对一个不计后果的疯子,最愚蠢的处理方式就是激怒对方。偏偏云思羽没有半分心机,就采取了这样的方式。   “真遗憾啊,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秦青打开手机,看着新鲜出炉的社会新闻,颇为惋惜地感叹着。   “什么情况?”996立刻从厨房里跑出来,胡子上还粘着一些蛋糕屑。   “云思羽从叶家别墅的三楼滚下来,折断了右手,粉碎性骨折,似乎以后都没有办法拿起画笔了。”秦青把手机递给996,然后走进厨房,从柜子里取出一罐氧气。   等他回到客厅时,996已经掐着自己的人中,翻着大白眼,颤巍巍地倒下了。   秦青熟练地把氧气罩扣在996的大胖脸上,温柔地安抚:“闭上眼睛深呼吸,慢慢来,不要胡思乱想。”   “我不胡思乱想。”996虚弱地哼哼几声,完了忽然挥开氧气罩,抓狂地喊:“我他喵的怎么能不胡思乱想?这个世界的剧情又崩了!崩的连妈都不认!主角受未来是个大艺术家啊!他的成就直逼高尔基!”   秦青抿了抿想要上扬的薄唇,纠正道:“我猜你想说的人是梵高。”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   996:“……不,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剧情又崩了!你知道我的绩效是跟剧情完成度挂钩的吧?年终结算的时候,如果你次次都崩了剧情,我就拿不到工资,我他喵的会饿死啊!”   “不,你不会的。以你的脂肪含量,几百年拿不到工资,你也不会饿死,你顶多饿瘦一点点。”秦青终于还是弯着红唇笑出了声。   996的爪子硬了。它恶狠狠地瞪了秦青一眼,然后飞快跑出了家门。   数十分钟后,它来到云思羽的病房。叶父正坐在病床边,与云思羽和颜悦色地说着什么话,身后站着四名牛高马大的黑西装保镖。   这副架势哪里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来找茬的。   996悄咪咪靠近,跳上一旁的床头柜。   云思羽努力瞪大红肿的眼睛,威胁道:“我要向媒体曝光你们家的秘密!叶珮是个变态杀人狂!她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杀!我不是自己摔下楼的,是被她推下去的!我要报警抓你们!”   “家里没有监控,你有证据吗?”叶父温和地笑了笑,对这种幼稚的威胁浑不在意。   “不管有没有证据,只要我曝光出去,总有记者能挖出真相。大众的猎奇心理和探究欲,一定能让叶珮的罪恶无所遁形!你们完了!”云思羽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   “可是在这之前,你也会万劫不复。”   叶父微微倾身,平静地说道:“开画展之前,你说你的作品数量不够,你的经纪人不是帮你找了几个抢手,画了十几幅画充数吗?那些抢手都捏着你剽窃的证据,随时准备告你。只要我这边给他们打一个电话,自然会有律师团帮他们打官司。那些花费几十上百万从你这里买走画的人,也会向你提出索赔。对了,签合同的时候,你们拟定的索赔金额是多少来着?”   叶父微微凝目,仿佛在思考。   一名保镖走上前汇报:“如果画作涉嫌剽窃,赔偿金额是购画款的十倍。”   云思羽的脸白了。   996扶住自己的大胖脑袋,肥肥的身子也跟着晃了晃,差点晕过去。   叶父垂眸推算一番,摇头叹息:“你好像卖出去12幅假画,均价在80万上下,合计赔偿金额是9000多万,啧——”   这一声啧,竟与叶戎峥那条疯狗像了十成十。原来温文尔雅的叶父,骨子里也是疯的。   云思羽红着眼睛看向叶父,原本还觉得自己可以翻身,此刻竟已感觉到了落入地狱的绝望。9000多万,他怎么赔得起!   “赔款还是小事,你好不容易积累的名望和声誉,也会一并毁掉吧?说起来真是可悲,那天画展总共卖出去16幅画,其中12幅都是抢手作的,你自己的画只卖出去4幅。你这个大画家到底有几分天赋,想必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吧?我很好奇,是怎样的自信才能让你产生离开了叶家,你也能在艺术圈立足的错觉?”   叶父用打量弱智的目光,满怀怜悯地打量着狼狈不堪的云思羽。   云思羽败了,彻彻底底。他以为自己可以从叶家毫发无伤地捞走许多好处,但是现在,他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赔上了自己。   他睁大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无比恐惧地看着叶父。   叶父缓缓起身,走向门外,语气再无一丝温度:“那份遗嘱经医生鉴定,是在我妻子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订立的,它完全没有法律效力。我叶家的一切,自然是留着等我儿子回来继承,你算什么东西。想离开叶家是吗?好,我成全你,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你的医疗费叶家会承担,再多没有了。如果你乱说话,我毁了你也是分分钟的事。”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病房里只留下云思羽一人。   他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然后打开手机,悔恨又恐惧地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   或许是为了向秦青证明自己是一个本性纯洁善良的人,开画展的当天,他不但把几百万欠款还给了秦青,还捐出去八百万,这件事上了新闻头条,为他的好名声添加了重墨重彩的一笔。   那时候他觉得来钱很容易,都不用自己画,只要署上“云思羽”的大名,稍微炒作一番,就能源源不断地来钱。所以捐款的时候他非常慷慨,甚至有些兴奋。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仅仅只有数千块的银行卡余额,他的手开始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那时候全部财产加起来还不足四百块的秦青是怎样一种绝望的心情。失去了绘画的右手,失去了资助,被人拿住把柄出头无望,活在世上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成了酷刑!   云思羽把手机扔到一边,捂住脸庞痛哭起来。   996跳到病床上,握紧猫猫拳,对着云思羽的脸隔空捶了几捶,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现在哭有什么用!我叫你走,你不走!你还找枪手卖假画!要不是天道不允许我伤害你,我真想给你一个大逼兜!”

第58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5

  云思羽的右手毁掉了,随之毁掉的还有他的职业生涯。   资本以最快的速度抛弃了他,这位冉冉上升的新星只在短短数周内就变成了“查无此人”。   所幸D大对他的遭遇表示了极大的关切与同情,答应让他顺利毕业。只要拿到毕业证,就算不能画画,他也可以从事室内设计、广告设计等工作。   曾经风光无比的云思羽如今灰溜溜地回了学校。由于右手打了石膏,生活很不方便,闫波行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同宿舍的叶戎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木非言参加了一档明星选秀节目,近期也不在校,所以闫波行没有向二人打过招呼。   “这样真的可以吗?”   右手打着石膏的云思羽拘谨地站在门口,憔悴的面容布满惶恐之色。   踏进宿舍之前,他从一位相熟的同学口中得知,那天自己来探望闫波行的时候不小心碰了木非言的吉他,等他走了,木非言就把那把吉他踩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由于那把吉他的价格十分昂贵,不少爱好音乐的同学都跑去翻找,想看看能不能把吉他修好。   翻找的人多了,这事也就传扬了出去。如今谁不知道木非言讨厌云思羽讨厌到连他碰过的东西都必须扔掉?   叶戎峥也非常厌恶云思羽,对他那群家世显赫的朋友们下了死命令,说是谁敢买云思羽的画,谁就不是他的兄弟。这件事私底下也传得特别凶。   很多人都好奇云思羽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同时得罪两位大佬。   看见闫波行抱着被褥枕头,打算让云思羽搬进宿舍,故而才有人跑到云思羽面前问上一句。   “虽然我知道他喜欢秦青。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从一开始就讨厌我。为什么啊?”云思羽魂不守舍地呢喃着。   他口里的“他”指的是谁,闫波行非常清楚。   心里酸酸胀胀的,苦闷得厉害,但闫波行却没有戳穿木非言冷酷无情的真面目,而是打开电脑,找出《明日之星》的第一集 视频,点开了给云思羽看。   “他对所有人都是那个样子,并不是针对你。你看。”闫波行把电脑屏幕转向云思羽。   云思羽定睛看去。   《明日之星》是一档选秀综艺,从101位男孩之中挑选出最优秀的九人,组成一个男团出道。而此刻,木非言正在参加这档节目的录制。   他走进宿舍,打开一个个昂贵的行李箱,把自己的电吉他、贝斯、萨克斯等乐器一一摆放在乐器架上。   然后他拿出几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本人有洁癖,请勿触碰本人的乐器,谢谢。】   他把这些纸一一贴在自己的乐器上,完了面向早已坐在宿舍内的几个年轻男孩,慎重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他不曾像对待云思羽那般,用傲慢的态度戏耍宿舍里的人。不是因为这里有摄像头,而是因为秦青有可能通过网络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他说过,为了秦青,他要学会平等与尊重。虽然刚开始还不习惯,但他会慢慢改变。   他长得极其俊美,深眸高鼻,鬓若刀裁,往那儿一站,气场十足强大。没有人怀疑他的洁癖是一种作秀,像他这样的人似乎生来就应该高高在上。   同寝室的练习生很快就习惯了木非言的冷傲和疏离。但是也有人对他极其看不顺眼。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练习生似乎有些后台,趁木非言不在,竟然嬉笑着取下他的乐器,随意地拨弄。   这些乐器都很昂贵,被黄毛抱在怀里的古典吉他售价高达几十万。   木非言恰好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幕,脸色沉了沉。黄毛完全不把他的臭脸当回事,还在那儿弹奏,把琴弦撩得噌噌作响,俨然是在炫技。   炫完了,他抬起头看向木非言,嬉皮笑脸地说道:“这把古典吉他音色真好,借我玩几天?”   当着七八台摄像机的面,木非言沉默地站了很久。他俊美的脸庞笼罩在一片郁郁的暗色中,那陡然荡开的森寒气场叫所有嬉笑打闹中的练习生都安静了下来。   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仅仅只是眯了眯锐利的眼眸,就能令人心生畏惧。   “所有练习生之中,我最厌恶的就是你,知道为什么吗?”木非言看着黄毛平静地说道。   黄毛脸色一黑,立刻就仰着下巴站起来,摆出一副斗鸡开战的架势。   木非言非但没退避,反而上前几步,冷冷地睨视黄毛。他的身高足有一百九十多公分,而黄毛仅仅一米七出头,即便踩着增高鞋垫,与木非言站在一起对比也相当惨烈。   木非言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琥珀色眼眸里溢出浓到极致的恶意。   黄毛脸色微僵,双腿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竟是有些害怕。   木非言也退后了几步,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用极厌恶的语气说道:“因为你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恶臭。化粪池的味道你闻过吗?你的灵魂比化粪池还臭。”   黄毛长相不差,后台也硬,还没出道就已经拥有了许多粉丝,所以他的傲气一点儿也不比木非言少。   这些话当着摄像头的面说出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气得鼻孔都扩张了,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儿,然后就捏着拳头冲了上去。   所幸摄制组的工作人员立刻将他拉住,告诉他若是在宿舍里打架会被马上开除,他这才不甘不愿地罢了手。   其余练习生全都围拢过去,好言好语地劝他别生气,又让木非言赶紧过来道个歉。   木非言理也不理,捡起被黄毛扔在地上的吉他,对着地板狠砸了几下,然后走到外面,把破破烂烂的吉他扔进了巨大的垃圾桶。   一台摄像机紧紧跟着他拍摄,放大他森寒的脸。   他本就长得极致俊美,展露出如此浓烈的邪气与酷戾时,那模样竟然像深渊里的恶魔,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电脑屏幕上划过一串密密麻麻的弹幕,全都是躁动难耐的粉丝发出的痴狂呐喊。   【哥哥好帅啊!】   【哥哥杀我!】   【哥哥好凶!但是我好喜欢!】   【哥哥超市我!】   诸如此类毫无原则的喜欢,入眼满屏皆是。   砸坏了昂贵的古典吉他,木非言顺着长廊慢慢地走。一扇扇窗户掠过身侧,向他投来一束束光,许多尘埃在这些光束里飞舞,宛如夏夜流萤与冬夜星火。   木非言看着这些闪着光的尘埃,酷戾的脸庞不知为何竟显露出悲哀的神色。   然后,他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台摄像机,深邃的眼眸里浅浅地闪着一层水光。   是哭了吗?终究还是委屈了吧?毕竟他已经写明了自己有洁癖,别人还故意去拿他的乐器。这就是霸凌吧!   粉丝们正心疼,却听见他用沙哑的嗓音发出了真切的忏悔:“对不起,我好像还是没学会你想要的尊重和宽容。”   他静静地凝望着摄像机,仿佛经由这小小的玻璃框,看见了自己最渴望见到的那个人。   “对不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他眨了眨眼,瞳孔里的水光便在这一刻破碎了。   弹幕上原本还有人谴责他的过激行为,看见这破碎的泪光,便都安静下来。又过了几秒,弹幕上掀起了一阵表白和安慰的狂潮。当一个看似强大到无可匹敌的男人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态时,纵然再冰冷坚硬的心也会跟着融化。   谁不想抱住他,摸摸他哀伤的脸,亲亲他泪湿的眸?   观众们一波一波地涌进来,然后便被这个男人魔鬼般的魅力一网打尽。   闫波行指着电脑屏幕里的木非言说道:“你看,他去哪儿都是这副吊样,不单单针对你。”   云思羽摇摇头,脸色苍白如纸。   观众都说木非言是在向他的粉丝们道歉,但云思羽知道并不是。木非言不在乎任何人,除了秦青。他在向秦青道歉。   那天在警察局外面的街道上,秦青就曾说过,他要木非言学会平等和尊重,理解与宽容。那些话,木非言听进去了。那么狂傲不羁的一个人,竟然真的为了秦青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自己。   云思羽捂住嘴,眼眶慢慢涌上酸胀的热意。   他喜欢木非言,直到现在还喜欢。他总觉得木非言也应该喜欢自己,而不是秦青。   不应该的!命运不是这样安排的!   木非言极为笃定地思忖着,却又找不出这份自信来源于哪里。   胡思乱想中,节目播放到了公演部分。因为木非言的不合群,为了整蛊他亦或是杀杀他的锐气,节目组把他安排在第一个出场。   第一场公演是solo,这样方便展现每一位选手的实力。   木非言背着一把低音贝斯走上台,站在了唯一亮起的一盏聚光灯下。   他仿佛生来就是叫人仰望的,聚光灯再亮,都亮不过他俊美无双的容颜。他随意地调了调话筒的高度,抱住贝斯慵慵懒懒地拨弄。   一首雷鬼风的英文歌曲,名字叫做《I'd rather》。最初的旋律缓慢而跳跃,像是在海边吹着腥风慢慢地走,有些倦,有些懒。到了后面,急促的鼓点开始敲击每一个人的心。   “……if you don't love me,I'd rather to die,never have a choice,I'd rather to die……”   如果你不爱我,我宁愿死,从来没有选择,我宁愿死……   多俗的一句歌词啊,却被木非言用尽全力从咽喉里、从胸腔内、从灵魂之中,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地呐喊出来,带着绝望与挣扎,带着不顾世俗的勇敢。   光影在他背后乱舞,明暗在他周身交替,无数射灯带着璀璨光辉在高潮部分集中洒落他头顶,又因最后一句歌词的猛然收束而全部熄灭。   整个舞台都在变暗,吞没了木非言的身影,仿佛他的生命也跟着黑暗一起寂灭。   灯光重新亮起,木非言微微抬头,露出的竟是一双微红的,闪烁着泪光的眼眸。   他哭了,在黑暗之中。   他哭了,不知是为了这首歌,还是不曾爱过他的那个人。   云思羽知道,是为了那个人。   为了秦青。   满屏都是粉丝的尖叫与痴狂。热汗淋漓的木非言,渴求着被爱的木非言,这么冷酷又这么脆弱的木非言,真的拥有令人疯狂的魔力。   薄薄的黑色衬衫被汗水打湿,贴合在他精悍而又富有力量的躯体上。他还在喘息,呼哧呼哧的声音听上去性感极了,粘着汗珠的濡湿睫毛微微低垂,深邃的眸子看向了佩戴在胸前的黄钻项链。   他捏起黄钻,置于唇边吻了吻,苍白的薄唇抿出一个令人心醉神迷的温柔笑容。   那条项链也是秦青送的。   木非言是在为观众表演吗?不,不是的,他只为秦青表演。   云思羽的心因为嫉妒而撕裂,但这还没完。   即便第一个出场,木非言依然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第一位。一场顶级演出为他狂揽几百万粉丝。他不是来参加选秀的,他是来进行降维打击的。与那些青涩的练习生相比,他早已拥有巨星的风采。   他狂,他傲,他脾气古怪,但越是如此,粉丝就对他越是疯狂迷恋。   演出结束后,节目组对他进行了单采。   主持人问他为何来参加选秀,他想了想,答道:“从小到大,我的父母都试图掌控我的人生,这让我非常反感。我曾问我母亲,我说长大之后我选择哪项职业最让你受不了。她说你若是当了明星,我一定会疯掉。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梦想就是当明星。”   主持人哈哈一笑,打趣道:“看来你是一个叛逆的孩子。”   木非言摇摇头:“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   “哦?那你现在是为了什么呢?”   “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对我说,他的眼睛只能看见星星,看不见尘埃。为了让他看见,我必须成为巨星。那样的话,无论走到哪儿,他都逃不开我的广告牌,我的身影将充斥他生活里的每一个角落。”   木非言直勾勾地看向镜头,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为了他,我必须身披星辉,光芒万丈。”   是的,这就是他的理由。不为荣耀,不为金钱,更不是为了挣脱束缚或者实现理想。   就为了那么一个人,为了对方偶尔停驻的一缕目光。   这段单采引发了网友热烈的讨论。谁都不愿意相信,像木非言这种要钱有钱,要颜有颜的顶级大帅哥,竟然会有人无视他,甚至将他贬为尘埃。   他为之痴狂,为之拼搏的人,又该优秀到什么程度?   【那得天仙才配得上吧?】   一名粉丝的弹幕从云思羽眼前划过,让他猛然间想起了秦青那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是天仙吗?或许称他为妖怪才更合适吧?就因为长得好看吗?原来木非言的喜欢也这么肤浅啊!   一股怒气陡然而升,叫云思羽想也不想就狠狠关上了笔记本电脑。   与此同时,996也用力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哼,没想到剧情崩成这样,攻二竟然还是当了明星。算你歪打正着。”它嘴里发着牢骚,其实心里老高兴了。   好歹这段剧情没崩,或许还能拿到一点积分。   秦青用指尖戳了戳996肥肥的屁股,“让开,我还要看花絮。”   “花絮只有会员才能看。”996乖乖打开电脑。   “我现在可不差钱。”秦青扫了码,冲了会员,嘴角的笑容很清浅,却让996看得牙痒痒。   这些钱都是从主角受那里诈来的!主角受现在老惨了!   视频自动跳转,开始播放花絮,大多是日常生活与排练中的琐事。仅凭一张俊美到极致的脸,木非言就获得了所有摄像机的钟爱。他的画面无疑是最多的,但他的人缘却是最差的。   同一个宿舍里的练习生几乎不与他讲话,下一周的公演更是没有人愿意和他搭档。   要知道下一周的公演是团战,三到五人一组进行PK,倘若木非言落了单,他只能一个人去迎战别人一个组。   “不怕不怕,攻二业务能力老牛逼了。剧本里写着呢,他刚出道就火出了华国,火出了全球,火出了天际!”996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说道。   秦青认真凝望着屏幕里的木非言,嘴角噙着一抹欣慰的笑容。   如果一份爱没有让人变得更好,反而叫人堕落,那么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   “他是天生巨星。”秦青满足地喟叹着。   恰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秦青戳了戳996的屁股:“去看看。”   996用粗粗的尾巴打了打秦青的脸,这才贼笑着跳下书桌,一溜烟儿跑到玄关处。它蹦跶几下,爬上一旁的鞋柜,一只爪子踩住门把手,探过去大脑袋,对着猫眼看了看。   “喵,是一个混血女人,和木非言长得很像!”   秦青愣了愣,继而明白过来,“是木非言的母亲。”   他立刻走过去,亲自拉开房门,微笑着看向来人。   “你好,请问是秦青秦先生吗?我是木非言的母亲,你可以叫我妮娜。”女人伸出手,优雅地做着自我介绍。   秦青握住她的手,心里已然有了猜测:“您好,我就是秦青。我想您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劝说木非言退赛吧?”   女人微微一愣,继而淡淡地笑了:“秦先生,你比我想象得聪明,这样我就放心了。”   数分钟后,秦青与女人相对而坐,就着热腾腾的柠檬红茶,一起在阳台上看日落。   “秦先生,如果你能劝说非言退出比赛,与我一起回英国继承爵位,我可以帮你把刘成礼引渡回华国。”   女人仅仅只用一句话就打碎了秦青慵懒的表情和淡然的眸光。   刘成礼就是骗走原主父亲数亿资金,导致原主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抓住刘成礼,把对方引渡回国,秦青既可以帮原主一家报仇,也可以追回数额庞大的资金,过上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只要你点头,你将拿回你曾经失去的一切。你的父亲泉下有知也会非常高兴的。”女人用低缓的嗓音诱惑着。   “刘成礼就躲在英国,而我们德尔塞家族在英国拥有非同寻常的能量。国际刑警抓不住的人,我们可以帮你抓住,而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这并不过分吧?”女人继续诱惑着。   秦青定定地看着女人,不曾言语。   就在这时,他摆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亮着三个字——木非言。   女人眼睛一亮,强行按捺住语气里的急切,说道:“请你接通这个电话,让我的儿子回来吧。我知道,你做得到。”   996看了看女人咄咄逼人的脸,又看了看秦青颤动的眼眸,心里疯狂长出一片野草。   剧情刚被拉回正轨,搅局的人就来了!如果一切都按照剧本发展,木非言的妈妈应该是由主角受来摆平的。主角受用他的善良美好,感化了这位刻板的母亲,让她成全了儿子的梦想。   可是现在换作秦青,他又会如何抉择呢?   为原主一家报仇,这是秦青应该偿还的因果吧?他那个人最是看重因果,他会同意这个条件吧?   静默中,电话挂断了。   女人的眸光闪了闪,继续游说:“我的人已经控制了刘成礼,也冻结了他在英国的资产。现在只要你点个头,人和钱都是你的,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又是一阵无言的静默。   深秋的风微微拂着秦青的发,让他苍白的脸显得那么冷肃。他漆黑眼眸早已放空,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会怎么做呢?   让一个他并不如何喜欢的人离开,让一个害死了他父亲的人回来,他闭上眼睛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吧?   女人怀着笃定的心情,颇为悠闲地看着秦青。   然后,秦青便拿起手机,把电话拨了回去。   每天训练结束,练习生们都可以拿回自己的手机,给朋友或家人打半个小时的电话,之后再把手机上缴节目组。   木非言拿到手机之后想也不想就拨通了秦青的电话,但那头一直无人接通。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拿走了他的手机,安慰道:“明天还可以再打,没关系的。”   木非言垂着头,弯着腰,以疲惫至极的姿态坐在椅子里,半长的发丝把他痛苦煎熬的表情藏在了无人可见的阴影中。   这样的努力,依然无法让秦青看见吗?那就再努力一点吧……   思绪还在飘忽,手机却忽然急促地响了。   工作人员连忙喊道:“快接,你朋友给你回电话了!”   木非言立刻抬起头,露出一双被惊喜骤然点亮的眼眸。他劈手夺过手机,却因为动作太急切,差点让手机摔落。   连着捞了两三下才把滑不溜丢的手机捞进掌心,他连忙划开通话键,压着急促的喘息,沉沉地唤了一声:“秦青?”   “是我。你听着,你妈妈在我这里。她想让我劝你回英国,并且她给我开出了一个我完全无法拒绝的条件。她会帮我把刘成礼引渡回国。刘成礼就是害死我爸爸的凶手。”   秦青根本就不给木非言考虑的时间,一张口就坦诚了一切。   “你说我该怎么选择?”他低声问道。   木非言急促的喘息声就在此刻停滞了。这通电话带给他的冲击不亚于一颗在他耳边猛然爆开的炸弹。   刚才还想着要更加努力。   刚才还说要身披星辉光芒万丈。   可是这一切,都将被埋葬。   “我知道了。”木非言的嗓音很沉,很哑,像粗糙的砂砾被冰冷的海风吹散。   “你不要选,让我来选。我选择退出。”他坚定不移地说道。   秦青的手机开着免提,于是妮娜便欣慰地笑了。   996不敢置信地怒瞪秦青,嘶吼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扼杀攻二的梦想!你还说云思羽坏,你比他更坏!”

第59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6

  当梦想离现实仅有一步之遥时,木非言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半点挣扎……   他放弃了。   当秦青与世界上所有最珍贵的东西,同时摆放在天平两端让他选择时,他总会选择秦青。   他瞥了工作人员一眼,慢慢走到一处僻静的拐角,站在一株枝叶茂密的盆栽边。   “我明天就退出比赛,你不要为难。”他放缓了语调安慰着。   他不觉得自己为难,他只害怕秦青为难。   秦青拿着手机看向远处的夕阳。   那颗恒久燃烧的火红色球体正一边下沉一边释放着温暖。延绵不绝的橙色云朵挽留着最后一片光芒。当光芒即将熄灭的时候,谁曾想到,这也是光芒最为绚烂的时候。   秦青眨了眨酸涩的眼,用极致温柔的语气说道:“你做出了选择,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会怎么选?”   木非言当然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对于秦青而言,他只是一个恶劣的,傲慢的,不懂得尊重和平等的混蛋。   秦青怎么会舍弃复仇,转而选择一个混蛋?   木非言并不怨怪秦青,一点点都没有。如果是他,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怪只怪他出现在最错误的时间,怪只怪他太过骄傲自负,满以为自己认定的就一定是正确。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   木非言握紧拳头,不曾回答。   沉默就代表了默认。   沉浸在对话中的木非言并未发现,枝叶茂密的盆栽里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摄像头,而它没有关机,正在拍摄目前发生的一切。   秦青等了几秒便叹息着说道:“我的选择是你。”   “什么?”木非言愣愣地回了一句,语气有些傻。   他的头脑开始恍惚,开始眩晕,然后深刻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听。   秦青说了什么?他的选择是谁?   “我的选择是你。”秦青清晰而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木非言的眼眸便在这一刻湿润了。他以为自己必然是被舍掉的那一个。谁会为了一个混蛋,放弃完成父亲的遗愿?谁会为了一个混蛋,放弃彻底改变生活的机会?为什么秦青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即使亲耳听见,木非言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为什么?”   此时,夕阳已经半沉,火红的余辉燃烧着天际,放射出最后的,也是最绚烂的光。   秦青看着这些绚烂却又毫不刺目的光芒,轻缓地说道:“因为这对你不公平。为什么你的人生要由别人来决定?你那么努力地想要实现梦想,不正是为了挣脱束缚,获得自由吗?”   “不,为了你,我可以——”   木非言焦急的辩解被秦青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我看了你的表演。”   他轻声笑了,语气里带上了浓浓的惊叹和强烈的期盼:“知道吗,舞台上的你不是星星,是骄阳。我怎么舍得用如此耀眼的你去换回一个罪犯?这不是等价交换,你明白吗?你的价值是任何东西都无法衡量的。抓住那个罪犯,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实现,然而你的梦想,你的光芒,哪怕只是熄灭一秒钟,我也决不允许。继续在舞台上闪耀吧木非言,这才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秦青看着又沉没了一点的夕阳,缓缓叹出一口气。   另一头,木非言已经听傻了。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当父母否定他的一切时,他们从来不会告诉他——你本人就是最珍贵的。   当父母都只是把他看作可以随意操控的附属品时,唯有秦青把他当成了一个独立的人,甚至是一轮光芒万丈的骄阳。   他说,他一分一秒都舍不得他的光芒熄灭。他在保护他。   哪怕放弃为惨死的父亲复仇,他也在保护他。   愧疚和悔恨从未如此汹涌地拍打着木非言的心。它们在拷问他:为何你能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去对待如此美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你就不能等一等,查一查真相?为什么?   木非言转身面向盆栽,不想让来往的人看见自己被泪水浸透的眼眸。然而这一幕,却被隐藏在枝叶里的摄像头拍摄了下来。   “秦青,对不起。”他的嗓音哽咽了。   “没关系,都过去了。”秦青温柔地说道。   木非言急促地呼吸着,沙哑的嗓音里燃烧着浓到极致的爱意:“秦青,我喜欢你。”   这句表白来得猝不及防却又恰如其分。   秦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只能沉默。   木非言并不在意这份沉默。他必须把积压在心底的爱全部说出来:“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停顿下来,似乎在思考怎样去形容。然而他失败了。他匮乏的词汇量根本不足以表达内心之中的汹涌澎湃。   “我没有办法说清楚那是怎样一种喜欢。如果你想让我给你跪下,我会给你跪下。如果你想扇我一巴掌,我会把我的脸递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骨头,我可以砸碎了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血液,我可以全部抽出来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命——”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他的呼吸已变得十分粗重,嗓音之中也带上了病态的狂热和期盼,就仿佛为秦青送上自己的一切,从血肉到生命乃至于灵魂,都不是痛苦,而是一种热血澎湃的,甘之如饴的献祭。   此刻的他不是一个表白者,而是一个朝圣者。   “如果你想要我的命,”他一字一句缓慢又慎重地说道:“我死了也会笑着闭上眼睛。秦青,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就是这样的喜欢你。”   电话两端皆是一片沉默。   木非言还在喘息,深邃眼眸里泪光散去,只留下令人心惊肉跳的爱欲。   潮红的脸、汗湿的额、微扬的唇,方才还强忍哀伤和痛苦,看似十分脆弱的男人,此刻竟这般猛烈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因为他如此痴狂地爱着一个人,所以才会这样的不顾一切。   秦青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996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仿佛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电话里这个为爱卑微到毫无底线的人,真是剧本中拽得二万八五,傲得秒天秒地的攻二吗?   妮娜优雅的表情也有些维持不住了。她伸出手想要夺过秦青的手机,亲自跟儿子说几句话。   他怎么能这样没出息!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男人……   妮娜觉得自己快要气疯了。   秦青避开了妮娜的手,同时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要你给我下跪,我要你站得比谁都直。如果你不自暴自弃,我也不会扇你巴掌让你清醒。我不要你的骨头,我要你坚强。我不要你的血液,我要你健康。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活着,活出自己,明白吗?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越是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就越是严厉。   焦急的妮娜这才收回手臂,忍耐着继续往下听。   在如此凝重的氛围里,木非言竟然餍足地笑了。   “秦青,你的回答证明你在乎我。现在的我好像比刚才的我又更加爱你了。”   秦青:“……”   996:“……他喵的,剧本里没说攻二是个究极舔狗啊!”   妮娜:“……儿子,你够了,妈妈就在一旁听着呢,你别再说了!”   木非言还在低低地笑,嗓音里带着病态般的依恋和满足。   秦青揉了揉太阳穴,徐徐开口:“你知道吗?在你之前,我答应要等叶戎峥回来。”   木非言的笑声戛然而止,换成了极端压抑的呼吸。   “我和叶戎峥之间,你选了他?”   原来还有这种选择。当天平的另一端不是一个罪犯,而是叶戎峥时,秦青竟然偏向了叶戎峥。   心脏就在此刻被撕得粉碎,鲜血汩汩地涌出来。恍惚中,木非言甚至品尝到了喉头的一丝腥甜。   琥珀色的眼瞳爬满了血丝,显得狰狞又可怕,俊美至极的面容邪气肆意,无比森寒。然而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却又是温柔而忍耐的:“秦青,不要这么早做出选择好不好?你可以把我当成一条鱼,养在你的池塘里。你有空的时候给我抛几个鱼饵,我就会欢快地朝你游过来,绕着你的指尖。你没空的时候远远走开,我就会乖乖留在原地,死心塌地地等你。哪怕最后你选了叶戎峥,我也可以当你的地下情人,你不要让他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秦青,你不要不选我,好不好?”   秦青再度愣住,继而无奈地摇摇头,扶额哀叹。   他也很为难。在此之前,他真的选定了叶戎峥,可是听了这番话他才知道,木非言已经快要疯了。   妮娜气得浑身发抖。这真是她那个桀骜不驯,脾气古怪,生人勿近的儿子吗?该不会打错电话找错人了吧?   996的三观被攻二的发言彻底击穿了。   它颤巍巍地开口:“我今天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秦青,你一定对攻一、攻二施了什么妖法!你这个妖怪!”   秦青叹了又叹,几乎愁白了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奈地说道:“木非言,我不养鱼,我也不会同时和你们两个交往。但我可以给你成长的时间。在此之前,我们都各自好好生活吧。”   这话既说死了,好像又留着一线希望。   或许数年之后,秦青可以做出他的选择。但此刻的木非言早已经有了选择。   不会放弃的,哪怕你明确地说你最终爱上的人是叶戎峥,我也不会放弃的。抢也要把你抢过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样想着,木非言就心满意足地笑了:“好,我知道了。”谁也看不见,他深邃眼眸里闪烁着怎样邪恶而又疯狂的光芒。   “下一场比赛,你可以来演播厅看我吗?我有邀请券。”他满怀希冀地问。   见他没有步步紧逼,秦青松了一口气,瞥了妮娜一眼,自作主张地说道:“我和你妈妈一起来,两张邀请券你有吗?”   “当然。你看了我的演出?”   “看了。”   “喜欢吗?”   “非常喜欢。”   “我和练习生起了争端。”   “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明确说出了你的情况,那人还是擅自碰了你的东西,是他不懂礼数。但是下次你不要再砸琴了,你可以把琴送给需要它的人。”秦青耐心地劝说着。   “好,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会把琴送给别人。”木非言乖乖应诺着,邪气肆意的脸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你妈妈在我身边,你想跟她说几句话吗?”秦青问道。   “不了,她想说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   妮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秦青瞥她一眼,果断地中止了谈话:“那你好好比赛,我们会去现场看你。”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远处的夕阳也彻底沉入地平线。一大片火红色的云霞在天边燃烧,映红了秦青雪白的脸。   他眯眼看着那片红光,叹息道:“夕阳的光辉绚烂吗?”   妮娜收回手,靠向椅背,优雅地点头。她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失态,哪怕她此刻已经非常愤怒。秦青怎么敢耍她?刘成礼永远都不会被找到了,她保证!   “您的儿子,拥有比夕阳还要绚烂的光辉,您知道吗?”秦青微微眯眼,眷恋地看着夕阳的余辉。   妮娜不得不点头。是的,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拥有多么优秀的一个孩子!那是她的骄傲!   “我和木非言认识的时间很短暂,可是我很想保护他的光辉。一直一直保护下去,直到无能为力的那一天。您是他的母亲,为何您却要让他熄灭呢?一颗恒星熄灭了,它还能存在吗?”   秦青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妮娜。   他清澈的眼眸里全是困惑,也全是真诚。   他说他在保护木非言的光辉,而他真的做到了。他拒绝了莫大的诱惑,在私人利益与木非言的自由之间,他选择了木非言的自由。   看着这样的秦青,妮娜的满腔怒火忽然之间就熄灭了。她没有办法对这个比夕阳余辉还要美丽的年轻人生气。他在保护她的儿子,而她却在做相反的事。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儿子会如此深沉地爱上对方。   爱要用什么来交换?一颗赤城的,无畏的,纯粹的心,够不够?   够了,足够了!   妮娜久久地看着秦青,直到天边的余辉彻底被夜色吞没。   她抚平裙摆,优雅地站起来,真诚地说道:“秦先生,谢谢你对非言的爱护。”   “不用谢,应该的。”秦青也跟着站起来,准备送客。   走到玄关处时,妮娜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刘成礼的下落?”   秦青莞尔一笑:“不了,我们的交易从一开始就不成立。无论你拿出多重的筹码,与木非言比起来,它们都不值一提。”   妮娜愉悦地笑了,严苛的脸庞柔和下来。   “秦先生,第二场演出我会和你一起去现场观看的。”她推开门走出去,末了又转过身来,笃定道:“秦先生,你喜欢我的儿子,对吗?”   秦青愣住了。   妮娜了然一笑,这才缓步离开。   秦青关上房门,在玄关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996甩着粗粗的尾巴走到他脚边,没好气地说道:“攻一你喜欢,攻二你也喜欢,你这个花心的妖怪!”   “我的心本来就是花心。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养鱼,更不会同时拖着他们两个。”秦青摆摆手,坐进沙发里缓了缓。   996嗤笑道:“你喜欢他们两个,他们喜欢你吗?你不是说只要有人爱上你,你就能开出一朵花吗?你的花呢?”   秦青又是轻轻一叹,然后转过身,把宽大毛衫往下拉,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   肩后那片光滑的皮肤上赫然盛开着一朵双色蔷薇,半是朱红,半是深紫,层层叠叠,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996瞪圆眼睛,表情惊愕的仿佛见了鬼。   当秦青以为它终于猜到真相时,它竟幸灾乐祸地笑了:“怎么才一朵花?不是有两个人吗?哈哈哈,我知道了,你这个花心鬼两个都喜欢,但其实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根本就不喜欢你!什么深情告白都是假的!你被骗了!”   秦青:“……”   “对了,这朵花是什么品种?二乔吗?”996跳上沙发,认真研究起来。   秦青把衣领拉回去,扶着额头低声笑了。有一个笨蛋时刻陪在身边,好像也很减压。   明星学院的宿舍里,一个工作人员把黄毛拉到角落,偷偷摸摸给他看了一段视频。黄毛露出狂喜之色,立刻说道:“爆出去,马上!”   当天晚上,木非言的名字就登上了热搜。   996咬住秦青的裤腿,把他从浴室里拉出来,用胖乎乎的爪子拍了拍手机。   “快看!”   秦青垂眸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自己与木非言打电话的视频竟然被偷拍下来,传遍了网络。自己说了什么视频里没被录到,但木非言说的那些话却清清楚楚打上了字幕。   网友们的关注度与讨论度还在节节攀升。   木非言表面看上去有多酷,背地里就能有多舔,这种反差真的令人幻灭。一部分粉丝直呼受不了,哭着说要脱粉,也有一部分粉丝说要把这个秦青找出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他们的偶像喜欢到疯魔的程度。   还有一部分粉丝觉得木非言的这种爱很变态,很极端,看上去非常带感。他们就喜欢这种疯批美人,于是粉得更加厉害。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木非言的人气持续攀高,却从大红大紫变成了半红半黑。   “这条绯闻会不会影响攻二的星途?”996担忧地问。   “如果公关做得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秦青摇摇头。   就在这时,远在非洲的叶戎峥竟然打来一通电话,沙哑的嗓音里藏着委屈与焦急:“秦青,你答应木非言了吗?”   “没有。你和他都还小,大学还没毕业呢。”秦青慢悠悠地说道。   “秦青,我一定会快点成长起来的。你别看木非言现在风光,等他出道当了明星,他就不可以谈恋爱了。你选他肯定会被粉丝网暴,和我在一起才是真的过日子。你别喜欢他好不好?我也可以当你的鱼——”   秦青立刻打断了这些不着调的话。   “我没有兴趣养鱼,我两个都不选,行了吗?”他轻轻按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   “那你还是把我们两个都养着吧,我们不逼你了,你慢慢想。”叶戎峥先是哀求,然后又狠戾地说道:“不过我不是木非言那种没出息的小鱼小虾,我是大白鲨!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他干掉!到时候你就不用选了,因为你的选择只能是我!”   秦青的头更痛了。   996呆了呆,然后吐槽道:“秦青,你不是养鱼,你是养蛊!”   同一时刻,云思羽也看见了网上的爆料。   木非言红着眼眶对秦青说的那些话,突破了他对爱的极致幻想。   原来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爱另一个人爱到连命都不要!木非言的洁癖呢?高傲呢?冷酷呢?   云思羽越想越气恼,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只好爬起来,给正在训练的闫波行打了一个电话:“喂,闫哥,我想去整理我的画室,你能来帮我吗?”   闫波行听出他情绪很低落,立刻向教练请假。   听说他要去整理什么画室,教练再三叮嘱:“别爬高爬低的,小心弄伤自己。十月初我们就要去美国了,这段时间千万别出岔子!”   “好的,我知道了。”闫波行挥别教练来到云思羽的画室。   云思羽指着挂在墙壁最高处的一幅画说道:“闫哥,你帮我把它摘下来吧。我想把它拍成照片挂到网上卖掉。”   闫波行看了看高度,为难地说道:“我帮你找个工人来整理吧?我们自己不要动手了,你不方便,我也不方便。”   然而云思羽根本就没问闫波行哪里不方便。他缺钱,而那幅画是他仅剩的,比较得意的作品。他指望把它卖个好价钱,这样才能维持生活。   请工人来整理要花多少钱?他舍不得。   云思羽连连摇头,让闫波行现在就把画摘下来。   这种活儿闫波行以前经常干。他不觉得自己偏偏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出事,于是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时,闫波行一再嘱咐云思羽要扶好梯子。但是,当闫波行爬到最高处,冲画框伸出手时,云思羽却看见角落里还有一幅非常优秀的画作,它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云思羽松开了手,朝角落走去。   梯子便在这时晃了晃,继而轰然倒下。

第60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7

  救护车呼啸着离开了D大,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木非言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单独叫到一旁,递上一部手机。   “你的绯闻已经上热搜了,我们把你叫过来是想问问你应该怎么处理。”工作人员好声好气地问。   若是换了别的练习生,这件事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等第二天的阳光照进明星学院,这位练习生就必须卷铺盖走人。   但木非言不一样。一则,他家世显赫,背景很硬;二则,他业务能力一流,颜值也是顶尖的;三则,节目才刚刚播出一期,他就狂揽几百万粉丝,哪怕闹出这么离谱的绯闻,粉丝数依然在涨,这种魔鬼般的魅力也是极其罕见的。   总之一句话,木非言是天生的巨星。让他离开明星学院,损失最惨重的绝对是节目组。   “我们公关部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发微博帮你澄清。请问你有什么方案吗?”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木非言的表情。   刚和秦青通完电话,精神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的木非言,此刻的表情是愉悦而又慵懒的。   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是他自己的手机,他登录微博,慢慢翻阅着相关讯息。   很多网友都在骂他舔狗,说他没有底线,对黄毛可以那么拽,对秦青却这么怂。甚至还有人骂他犯贱,觉得他不配当一个偶像。   木非言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所有这些谩骂的,嘲讽的,贬损的言论。若是他的心绪因此而产生一丝丝的动摇,那他就不是木非言了。   无论别人在网上如何评说,对他的伤害值为零。   绯闻的热度还在攀升,连英国媒体都有转载,毕竟德尔塞家族在那边并非无名之辈。   木非言慢慢翻看着网页,然后又发现了美国媒体和韩国媒体的转载。   见他目光凝住,工作人员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件事闹得挺大的,还是赶紧澄清一下比较好。”   木非言眨了眨眼,琥珀色的双瞳流泻出兴味的光芒。他满怀期待地问:“你说非洲那边看不看得见这条新闻?”   工作人员懵了几秒,不明白话题为何会扯到非洲。但他还是认真回答道:“只要非洲那边有网络,应该能看见吧。”   木非言唇角微勾,竟愉悦地笑了。他这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可不像是要澄清的样子。   工作人员挠挠头,还想问清楚一些,网络上的舆论风向却开始转变。网友们,或者说水军们,起初还大肆攻击木非言,到了后面竟然开始深扒秦青的背景,说是一定要把这个绯闻对象找出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   骂木非言的评论会被粉丝狙击,人肉秦青的评论却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只要是人就会有好奇心。木非言的条件摆在那儿。他容貌俊美,身材高大,家世显赫,配置绝对是顶级中的顶级。能被他如此痴狂地爱上的人,又该是什么模样?   对秦青的想象在所有人的心里发酵。于是数分钟后,又一个标题登上了热搜——《寻找秦青》。   所有人都开始挖掘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的秘密,网络中,现实里,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秦青从不向往浮华,他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安静的角落,半边敞亮的阳台,有风可以听,有雨可以赏,有花可以养。   叶戎峥用几盆花就能敲开他的门,那就是他全部的精神需求。   木非言闪烁着餍足光芒的眼眸忽然之间变得森寒又锋利。他依然在笑,笑容里隐藏的脉脉柔情此刻却变作了猎杀敌手的冷酷。   “有人在背后引导舆论,想要把我的宝贝挖出来。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我来处理。”对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他拿着手机走到更僻静一些的地方,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   工作人员不敢靠近,只依稀听见“保护秦青、压制舆论、放料、把他毁掉”等语。   把他毁掉?这个“他”指的是谁?工作人员忧心忡忡地思忖着。   打完电话,木非言带走了自己的手机。这是违反规定的操作,但工作人员却不敢阻止。他总觉得今天晚上会有大事发生。   木非言回到宿舍时,其余练习生都没睡,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其中也夹杂着几道幸灾乐祸的视线,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木非言并不在意,缓缓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强健的胸肌。   雄性荷尔蒙的气味陡然扩散,令人感到十分不安。今晚的木非言与以往比起来更具有攻击性,仿佛一只彻底被激怒,却又蛰伏在草丛中等待猎杀时刻的疯兽。   他转着琥珀色的冰冷眼眸,用嘲弄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所有人的脸。   那些偷偷观察他的练习生立刻就挪开视线,假装忙碌起来。   黄毛就在这时闯入宿舍,一屁股坐在木非言的床上,笑嘻嘻地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看你平时很拽,怎么在别人面前却像狗一样?那个秦青到底是谁啊?我真想把他找出来看看。”   木非言退开几步,远离了自己的床位。   他的衬衫已脱了一半,结实的胸肌与块垒分明的腹肌露了出来,像是古典的大卫雕塑,彰显着蓬勃的力与美。他垂眸睨视黄毛,薄唇微微上扬。   “网络上寻找秦青的言论是你引导的?”他低沉的嗓音里明明带着一丝笑意,却又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黄毛笑了笑,语气轻佻:“你猜。”   他也是有后台的,他怕个吊。   木非言慢慢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逐渐加深。   “我猜是你。”他平静地说道。   “是我又怎样?”黄毛双手撑着床沿,舒舒服服往后靠。木非言不是有洁癖,不让人碰他的东西吗?他就碰了,怎么地?   “是你就好。我不想误伤,因为我的宝贝不让我学坏。”木非言拉开自己的椅子懒懒散散地坐下,两条长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手腕微抬,露出价值数千万的名表,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时间。   “你要做什么?”黄毛直起腰,警惕地问。   他终于发现木非言的表情有些不对。这人明明在笑,眸子里却闪烁着嘲弄而又冷酷的光,像是一头抓住猎物,随时都能咬杀的猛兽。   木非言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也不用回答。一群警察忽然闯入宿舍,摁住黄毛大声问他的名字,得到正确的回答便用手铐铐住了黄毛的双手。   “你涉嫌强奸幼女,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数名警察拖拽着黄毛往外走,而黄毛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这边木非言的电话打出去没多久,那边就有几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在律师和家长的陪同下去了警察局报案。相关新闻很快就上了热搜,黄毛戴着手铐被押上警车的狼狈模样转瞬就传遍了网络。   舆论沸腾了,寻找秦青的新闻便在这个时候消声灭迹。   木非言登录微博,慢条斯理地打出一句话——【我说过,你的灵魂比化粪池还臭。】   粉丝们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你”指的是谁。之前还有人骂他嘴毒,乱喷人,此刻却都转换了风向,纷纷夸赞他慧眼识人。   木非言勾着薄唇,眯着深眸,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网页,发现所有关于秦青的舆论都消失了,这才把手机抛到一边,露出满意的笑容。   见证了黄毛被光速干掉的残忍一幕,同宿舍的练习生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几名工作人员走进来,自动自发地为木非言更换了床单、被子和枕头、服务态度堪比五星级大酒店。由此可见,木非言的背景有多强硬。   懊悔的情绪蔓延开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一名练习生小心翼翼地问道:“木非言,你还需要搭档吗?第二次公演,我可以和你一个组。”   “不了,已经不需要了。”木非言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竟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   演出当天,戴着口罩的秦青与妮娜在保镖的护卫下进入演播厅,站在了离舞台较远,离安全通道最近的位置。   996害怕被人踩到,竟然爬上秦青的脑袋,像个王者一般蹲坐在上面。   周围全都是拿着荧光棒和灯牌的粉丝,喧闹声像沸腾的水,散发出焦灼的热气。比赛还没开始,紧张的氛围就已经烘托到了极致。   秦青放眼四顾,小声说道:“木非言的粉丝是最多的。”   996骄傲地说道:“那可不!攻二以后可是红遍全球的巨星呢!”   妮娜左右看看,沉默地点点头。的确,目之所及,处处都摇晃着儿子的名牌,他的应援色是紫色,于是整个演播厅都亮起了深深浅浅的紫色光点。   夜空中的星辰仿佛都坠落在了这个小小的,热气腾腾的空间之内。   “人人都爱木非言。”秦青低笑着感慨。   妮娜的眸光闪了又闪,心情复杂极了。在现场感受儿子不可掩盖的璀璨光芒,远比在电视上看见要震撼得多。   忽然,旁边有几个小女孩在说话,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你们说秦青今天会来吗?”   “他应该会来。”   “好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是啊,他凭什么让木非言当他池塘里的鱼!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魅力!”   “如果他长得一般般,我对木非言的印象也会跟着幻灭。给那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当舔狗,木非言的格调都被拉低了!”   不知谁提起秦青的名字,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讨论。寻找秦青的话题虽然被压下去了,但粉丝们依旧不会打消这个念头。   正相反,他们越是遭到打压,就越是想要知道能让木非言这样的人都为之神魂颠倒的存在,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秦青有三头六臂吗?秦青是天仙下凡吗?秦青难道会勾魂?   所有人都开始转动脑袋,在汹涌的人潮中寻找秦青,但凡颜值高的人就会获得特别关注,甚至还有人冒昧地拉住对方问上一问。   妮娜握住秦青的手腕,将他护到自己身后。几名假扮成粉丝的保镖立刻围拢过来,用高壮的身躯挡住二人。   十几分钟后,第二次公演开始了,练习生们两组两组对战,竞争很激烈。表演结束后的拉票环节,每组成员都会施展一下小魅力,投几个飞吻或者抛几个wink,弄得台下的粉丝疯狂尖叫。   秦青和妮娜漠然立在人潮之中,静静等待木非言的出场。   又过了十几分钟,木非言终于登台了。他抱着一把吉他,独自一人站在聚光灯下。周围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唯有他被照亮。   他努力看向舞台下方,却什么都看不见。   许多尘埃在光束中飞舞、旋转、漂浮,亮闪闪的像一颗颗星辰。这让他想到了那一天的秦青。   秦青捧着许多尘埃告诉他,如果想被爱,自身就要有光。他在阻止他的堕落,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于是木非言就怀恋地笑了。   他微微眯起温柔多情的眼眸,对着话筒轻声问道:“你在吗?”   “我在!”台下万千粉丝齐齐高呼呐喊,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或许这句话问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秦青。   台上的木非言谁都不在乎,只在乎秦青。   他不为谁表演,只为秦青。   秦青举起手挥舞,笑着低语:“我在。”   这微弱的声音淹没在嘈杂激昂的浪潮中,远在台上的木非言本该听不见。站在光束之中的他也本该看不见。   然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木非言忽然转过头,精准地看向了秦青所在的方位,然后微微阖眼,仿佛在聆听秦青的回答。片刻后,他心满意足地笑了,深邃眼眸里亮起璀璨的光。   寻找秦青不需要用眷恋的目光,只需要用虔诚的灵魂。   妮娜呆呆地看着台上的儿子,不敢置信地问:“他听见你了?隔着那么远?”   秦青“嗯”了一声,鼻腔里带着些微的闷与颤。那种来自于灵魂的牵引,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   表演还未开始,眼眸已经濡湿。这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感动,穿梭了时空,改换了世界,也无法消弭的感动。   秦青举起手挥了挥。   人潮在他周身汹涌,无数根荧光棒,无数块灯牌,在他头顶晃动。他的手空空如也,隐藏在昏暗里,本不该被任何人注意到。   站在台上的木非言却在同一时刻举起手,冲光影浮动,却又什么都看不清的台下挥了挥。他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为深刻,也更为愉悦。   他感受到了最特别的那一束目光。   秦青拉下脸上的口罩,遥望着木非言微笑。那些误解,那些气恼,那些疲惫和倦怠,都在这样的回应中消失了。   “有的我还没苏醒,请你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好吗?”   “好,我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给你们。”   早已承诺过的,要给你很多很多时间。秦青抬起濡湿的眼眸,静静凝望着光束里的木非言,手臂挥了又挥。   妮娜站在一旁偷偷观察他闪着泪光的双瞳和隐忍爱恋的神情,冷硬的心不知为何竟然软了软。   儿子爱上如此可爱的年轻人,真的很让她为难啊。想要把他们无情拆散,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木非言看着秦青所在的方向,一边调整吉他的琴弦,一边柔声说道:“这首歌叫《宝贝》,是我自己写的,送给我的宝贝。”   台下的粉丝发出了兴奋的尖叫。虽然很清楚偶像口中的宝贝是那个海王秦青,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意淫一下。   “那个秦青到底有什么魔力?是不是会下蛊啊?”   在一名粉丝的抱怨中,木非言轻轻拨响了吉他。与第一次公演的疯狂肆意不同,这一次他只是站在舞台的最中心,安安静静地唱着一首节奏舒缓的歌。   他的眼睛始终看向东侧舞台,就仿佛那里的某一处真的藏着他的宝贝。   极富磁性的低沉嗓音裹着柔情万种,在光束里袅袅地飘,在黑暗中悄悄地探。   他在寻找他的宝贝,用他的目光,用他的声音,用他的爱意。   他终于低头看向手中拨弄的吉他,缱绻地唱出一句:“……宝贝,你冲我微微一笑,我的心就醉。”   然后他抬头,再度看向东侧舞台的某一处,果真露出了沉醉的笑容。   这缠绵悱恻的声音,这温柔蚀骨的眼神,逼疯了台下所有观众。大家捧着脸,一起仰望舞台,一起发出激动的呐喊。   哪怕是如此舒缓的一首情歌,也让整个舞台燃烧起来。   谁不想被这样的木非言温柔又深情地唤着?谁不想被他专注的目光一直一直看着?谁不想成为他珍藏于心的宝贝?   冷傲孤僻的他叫人迷恋,温柔多情的他更叫人痴狂。   “秦青到底是谁啊!他有什么资格当木非言的宝贝!”一个粉丝一边挥舞荧光棒一边嫉妒地哭喊。   摄像机似乎感应到了大家的拷问,于是在东侧舞台里寻找。   忽然,一张脸庞显现于木非言身后的大屏幕上,肌肤莹白如雪,放射着微光,一双漆黑的眸子水润润湿漉漉的,仿佛盛满了柔波荡漾的星河。没有人能从这星河里逃脱,除非他完全不懂得欣赏人间至美。   发现自己的身影被投射出来,这双美不胜收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些,像是有些慌乱,但仅仅只是一秒,它们就溢出了浓浓的笑意,微红的薄唇也跟着勾出了醉人的弧度。   “……宝贝,你冲我微微一笑,我的心就醉。”   正如歌词里唱得那般,这样温柔甜蜜的微笑如何不叫人沉醉?   他是秦青吗?是吧?除了他还能有谁?   只有这样一张清艳绝伦的脸才配得上那样的痴狂。刚才还兴奋尖叫,激动呐喊的粉丝们,这会儿全都安静下来。荧光棒不挥了,灯牌不晃了,时间仿佛因为这个人而短暂地停滞。   摄像师也忘了移开镜头,就那么专注地,长久地拍摄着这张俊美无双的脸。   木非言刚好唱完最后一句,拨弄琴弦的手垂落下来。察觉到现场诡异的安静,他若有所觉地回过头,看向大屏幕。   想念了许久的秦青就在上面,正在冲他微笑,眸子里闪烁着暖暖的光。   于是木非言也跟着笑了,表情那么满足,目光那么痴缠。   摄像师把木非言的脸也投放在大屏幕上,与秦青的脸并在一处。时空交替中,两人的目光轻轻碰触,明明没有对视,却仿佛眼里全然只有彼此。   木非言连忙转过头,看向东侧舞台。聚光灯还打在他身上,周围全是一片朦胧的光点与阴影。   他什么都没看见,却又仿佛看见了最在意的那个人。   他低沉地笑了笑,柔柔眷眷地唤道:“宝贝,你来了。”   大屏幕上那张绝美的脸便在此刻绽放。他真的是秦青!他在回应这温柔到骨子里的呼唤。   原来秦青是一个男人!原来木非言竟然是同性恋!这样的念头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反感,只会让大家一瞬间清醒过来,然后发出更加激昂的尖叫。   秦青竟然长这样!那么一切就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看着他令人神魂颠倒的脸庞,迎上他深邃柔静的目光,与他迷人的笑容对撞,谁的脑子不迷糊?谁的心智不昏聩?   难怪木非言舔得那么厉害!他要是不舔,这样的美人哪有他的份儿!他还想当人家池塘里的鱼,那么小一个池塘有他的位置吗?   粉丝们捂着脸不断尖叫。   无需才艺,不用公演,只这张脸,秦青就可以出道了!   “天呐天呐,秦青要是对我笑一笑,我死了也愿意啊!”不知谁高喊了一声,令舞台上的木非言皱起眉头。   他瞥向躲在幕布后的总导演,总导演立刻拿起对讲机,让摄影师不要再拍摄秦青的脸。许多保镖挤入台下,把秦青和妮娜围在中间,慢慢送到二楼的贵宾室。   确定秦青安全了,木非言才眯眼看向台下的观众,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会站在这里表演是因为我最爱的那个人对我说,他的眼睛只能看见星星。为了让他看见,我必须身披星辉光芒万丈。”   台下的观众大声鼓励他,让他一定要加油。   所有人都理解了木非言的偏执。为了这么一个人奋斗,似乎多累多苦都没关系。   然而木非言却摇摇头,释然地笑了:“我决定退赛了,这是我最后一场演出。”   什么?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骚乱。   包厢里的秦青和妮娜愣住了,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996直接惨叫了一声,从沙发上滚落。   “为什么?”秦青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呢喃。   木非言抬起头,看向二楼最中间的那个包厢。无论秦青在哪里,他的目光总会追随过去。   “为了守护我的梦想,他放弃了足以改变他一生的重大机遇。于是我问自己,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他看见?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他甘愿做一粒尘埃?尘埃落地之后会变成泥土,泥土可以做什么?”   木非言极为认真地询问。   台下一片静默,然后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回答。   木非言仰头看着二楼的秦青,缓慢地说道:“泥土可以养出一朵花,而星光不会。这样来看,当一粒尘埃是不是比当一颗星星更有意义?所以对不起了各位,我要退出了。为了守护最爱的人,不被他看见也没关系,变成尘埃也无所谓。只要对他有用,怎样都可以。”   说到这里,他满足地笑了,徐徐地叹息道:“再见了各位,我要回去养花了。”   秦青愣愣地听着,双手贴在玻璃窗上,掌心已是一片滚烫。为了他,木非言竟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和梦想。   996的大饼脸也贴在了玻璃窗上,凄厉惨嚎:“不,不可以!剧情不能再崩了!秦青你这个搅屎棍,你还我剧情!”

第61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8

  木非言站在舞台上,璀璨而又华美的灯光一束一束地汇聚在他头顶,四周涌动着只为他点亮的紫色星海。   他要的光芒万丈,他要的无尽星辉,就在此时,就在此地,尽数被他拥有。   但他却毅然决然地宣布了放弃,在离梦想最近的时候。他说做一粒尘埃也可以,变成泥土也无所谓,他要用全部精血喂养出一朵花。   一朵开在他心头的花。   那朵花的名字叫秦青。   秦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木非言,眸子里渐渐蓄满泪水。   “不可以放弃。”他双手贴在玻璃窗上,哽咽着低语。   远在舞台之上的木非言竟仿佛听见了这哀切的恳求,举起话筒说道:“我可以。”   “不要这样。”秦青摇摇头,泪光盈满了眼眶。   “我要这样。”奇迹般的,木非言一句一句回应着,深邃眼眸始终看着落地窗前那个小小的身影。   秦青快哭了,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不需要这样的牺牲,你明白吗?”他喃喃自语道:“我要放飞你,让你翱翔,永不落地也没关系,飞得远了也无所谓,忘了回头我可以等。我可以一直一直等,在这个世界等,在下个世界等,在无数个世界等。等到不再被爱了就放弃等待,然后继续等着凋零。一切都是自然的,不要什么牺牲。你明白吗?”   这就是秦青对爱的理想。   他可以永远都对爱有所期待,却又永远不会把“被爱”当做必须。   花儿的生长法则就是花开花谢,他盛开过,那么任何时候凋谢也都了无遗憾。   “做你自己,不要顾虑我。”秦青用力按压玻璃窗,略微提高了音量。   站在他身边的妮娜把这些话全部都听进了心里。   她真的没有办法讨厌这个年轻人,哪怕对方把她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失了心智。明明是来撵走这人的,可是现在,她却偏偏想要把他抱进怀里安慰。   “儿子啊,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妮娜摇头苦笑。   站在舞台上的木非言也仿佛听见了这些话,眼眸里微微闪出泪光。他的心一直在感受秦青的心。   “宝贝别哭。”说完这句话,他自己的嗓音反而哽咽了。   台下的观众发出了难过的喊叫,用力挽留他,求他不要退出。紫色荧光棒与紫色灯牌在一片黑暗里疯狂地摇晃,如浪潮在翻涌。   然而木非言却对这片星海无动于衷。   他始终抬着头,看向二楼的贵宾室。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落地窗前,那就是他的目光所系。   秦青捂住微红的眼,叫泪水沾在滚烫的掌心。木非言让他不要哭,他便不哭了。   木非言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像是在吞咽从心底里喷薄而出的深情。   “我现在很开心,所以你也不要为我难过地哭泣。”他凝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温柔地说道:“能为你做一点事,比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更有意义。以前我很讨厌被家族责任束缚,我想要自由自在,为所欲为。”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眸子里的浓情又深了一些。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落地窗前的秦青,缓缓说道:“可是未来我要与你组建一个家庭,所以家庭的责任我怎么能逃避。当你需要的时候,我想为你挺身而出,挡风遮雨,可是现在的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摊开掌心,托起许多悬浮的,闪着光的尘埃,低低地笑了。   “这星辉于你无用,那么我要它又有什么用。”他合拢掌心握住这些尘埃,坚定不移地说道。   台下的观众不再挽留也不再喊叫。他们皆被木非言的这段发言震撼到了。如果说之前的电话录音还只是一个青涩的少年在宣泄疯狂的爱意,那么此刻的一字字一句句,则是一个成熟男人在庄严地许下承诺。   “在一起吧,这么好的人就不要错过了。”不知哪个小女生哽咽地喊了一句。   于是整个演播厅就掀起了“在一起”的汹涌浪潮。有人在兴奋地尖叫,有人在吹着口哨,现场的气氛热到沸腾。   木非言立刻举起手往下压,示意大家安静,语气严肃地说道:“不要逼迫他做出选择。现在的我还根本不配与他在一起。以后的比赛,希望我的同伴们一切顺利。”   他慎重鞠躬,舞台上的光芒也随之熄灭。当黑暗退去之后,那处哪还有他的身影?   秦青连忙转回身,跑到茶几前,手忙脚乱地抽了一张纸巾,把哭红的眼睛擦拭干净。   他知道木非言马上就要来了。   眼睛越擦越红,可他却看不见,于是当木非言推开房门走进来时,面对的竟然不是一朵娇艳的花,而是一只红着眼的兔子。   木非言无奈地摇摇头,又愉悦地笑了笑,然后大步走过去,把秦青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次,秦青没有挣扎,也没有用力踩他的脚背,更没有狠狠甩他一巴掌。   秦青慢慢抬起手臂,轻轻地将他拥住了。   这个拥抱带着又浓又甜的香气,也带着融融的体温,叫木非言飘荡的心一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妮娜站在一旁,为难地看着两人。她本该挥挥手,命令保镖把两人分开,然后把儿子即刻绑回英国。这是处理现在的局面最好的方式。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做,而是端起咖啡,吹了吹热气,慢慢悠悠地品了品。算了,这一次就当看不见吧。   996满地打滚,悲痛万分地哭喊:“我的剧情又崩了!秦青我要咬死你!”   “别哭了,回去我让你吸一百袋猫薄荷。”秦青受不了这种吵闹,只得在心里安慰一句。   996的哭嚎戛然而止,胖乎乎的身体飞快爬起来,跳上茶几,偷走了早就眼馋许久的几块蛋糕。   “这还差不多。”它含含糊糊地咕哝道。   D市医院的骨科病房内,云思羽正在抹眼泪。   闫波行躺在病床上,右腿打了一圈厚厚的石膏,脸上蒙着一层绝望的灰雾,整个人既不说话也不想动,仿佛失去了生命力。   医生正与他的教练商讨治疗方案,队友们也都匆匆赶来探望。   “膝盖粉碎性骨折,而且以前就有旧伤,即使动完手术也不能再剧烈运动。”医生遗憾地摇头。   教练的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才焦急地问道:“那他以后还能打篮球吗?”   几名队友也围拢过来低呼:“他下个月就要去美国面试!医生你救救他吧!”   医生神情凝重地说道:“他伤得太重了,目前最先进的治疗方法也只能保证他正常行走,跑和跳就不要想了。不是我不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据说可以换人工膝关节,你们这里可以动这种手术吗?”教练满怀希望地问。   “我说的最先进的治疗方法就是置换人工膝关节。换好了也不能再打篮球了。而且这种手术非常昂贵,你们先交十五万住院费吧。”医生说道。   教练愣了愣,脸上的希冀之色彻底消失。   医生走后,教练坐在病床边,愁得直揪头发。他一个穷教书的,哪来的十五万?况且他刚买了房,每个月要还贷款,自己欠着一屁股的债。   “十五万我上哪儿去找?”他红着眼睛看向闫波行,免不了埋怨一句:“我不是让你不要爬高爬低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去爬梯子?”   闫波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曾说话。   云思羽连忙说道:“是我让他帮我打扫画室的,都是我的错。”   教练气得想打人,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只能握紧了拳头。   面如死灰的闫波行这会儿倒是有了反应,张开干裂的唇替云思羽辩解:“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一旁的队友忽然说道:“再怎么说,你的腿也是为了他弄伤的,你的医疗费应该由他来出吧?”   另一个队友立刻接话:“是啊,听说他一幅画能卖上百万呢。十五万住院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吧?”   云思羽爱面子,并不曾把自己的窘境告诉闫波行。于是闫波行就偏着头,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云思羽。他知道自己的发小最是善良热心,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云思羽的脸颊一瞬间就涨红了,嘴里吱吱呜呜说不清楚。   他怎么敢把叶家的情况告诉闫波行,又怎么好意思说,我出不起这个钱?   闫波行的队友见他态度含糊,就逼迫道:“你该不会想撒手不管吧?你别忘了以前你吃不起饭的时候,闫波行把他的补助费全都给了你!你俩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对你怎样,你心里最清楚!”   正是因为太清楚闫波行的好,云思羽才会这么为难。   他咬了咬牙,坚定道:“我去给闫哥筹钱,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他。”话落就冲出了病房。   跑到外面,看向漆黑无星的夜空,云思羽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哪里会有办法?   他给叶父打了一个电话,叶父严肃地说道:“我奉劝你远离叶家,别再找死。”   这是一句忠告,与叶母比起来,叶父还保有一点良知。   云思羽唯唯应诺,竟然不敢提钱的事。他走在漆黑的小巷子里,头顶是一片黑沉沉的天空,前方是看不见尽头的蜿蜒曲折。   他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豁然开朗。   他握着手机挣扎良久,然后拨通了秦青的电话。那头一直是忙音,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被拉黑了。   曾经对他有求必应、百依百顺的秦青不再搭理他了;曾经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他的秦青就这样消失了。   他真的不喜欢他了!   委屈像洪水一般冲破了云思羽的心理防线,叫他蹲在漆黑的角落里闷闷地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他才拿出手机,给木非言打去一个电话。电话号码是他偷偷翻了闫波行的通讯录,默默记下来的。   电话拨通了,那边却没人接。   一个,两个,三个……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木非言总是不接。   对了,他有精神洁癖,他怎么会接陌生人的电话?他又不知道电话这头的人是我。   这样想着,云思羽委屈难过的心竟然获得了些许安慰。他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机,却见一条热点新闻自动跃出屏幕。   木非言他……他竟然为了秦青,主动退出了选秀比赛。他已经一夜爆红,火遍全国。荣耀、名利、财富,都将成为他唾手可得的东西。   可是他统统放弃了,他说他要回去养花。   秦青就是那朵花。   他落进泥土里,用自己的精神与肉体,用自己全部的全部、一切的一切,去供养秦青。   怎么会这样啊?自己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可以求助,而秦青的脚底却被木非言那么用力地托起!   为什么?命运不该是这样的!   云思羽忘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手机。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他竟然在偏僻的巷子里蜷缩了一夜。有好心人路过,给他一条废旧的毛毯,竟把他当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丐。   他扔掉这条毛毯,抖了抖麻痹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回了学校。   目前,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卖掉自己的画。如果叶父不曾揭露他找枪手的事,他的画应该还值几个钱。   云思羽一边思忖一边推开宿舍的门,却愕然地发现木非言竟在里面。   他正在收拾行李,桌上放着护照本和机票,像是要远行。   “你怎么在这儿?”木非言厌恶地皱眉。   云思羽焦急地问道:“你要走吗?”   “你怎么在这儿?谁给你的钥匙?”木非言不曾理会他的追问,满脸的烦躁根本不想掩饰。   “我已经搬进来住了,你们都没在,闫哥就没跟你们说。你要走吗?去哪儿?”云思羽凑近了一些,想看木非言的机票。   木非言立刻把机票和护照收进背包,皱着眉头不再说话。反正都要离开了,谁住进这个宿舍都不关他的事。   云思羽找了一张凳子坐下,舔了舔干燥的唇,语气弱弱地说道:“木非言,你能借我十五万吗?”   木非言蹲在地上整理东西,连头都没抬。   当秦青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冷酷、懒散、优雅,却又倦怠,像一只活了几个世纪的吸血鬼,因为见惯了人生百态,所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寝室里一片寂静,尴尬与难堪交织成粘稠的空气。   在这样的空气里,云思羽渐渐有些呼吸困难。他重重喘息了一会儿,又道:“闫波行摔伤了腿,需要动手术。他是你的舍友,你能帮帮他吗?”   木非言抬起头,眯了眯眼。   云思羽见他态度松动,立刻说道:“我给秦青打电话,想跟他借钱,他却把我拉黑了。以前他资助我的那些钱,我全都还给他了,他还怂恿我捐款,我也捐了八百万。要不是他,我不会一分钱都没有。他应该是故意的吧,为了报复我,用激将法什么的……”   云思羽一边说一边苦笑摇头。   他的本意是告诉木非言自己不是坏人,自己已经还清了秦青的钱,而秦青却对他不依不饶。   但这些话恰恰戳到了木非言的肺管子。   “如果你不提秦青,我是准备把钱借给你的。他不用报复你,你还不配。他只是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我十二点半的飞机,在我离开宿舍之前,请你闭上你的嘴,它真的很臭。”   说完这些话,木非言从行李箱中拿了一套换洗衣服,又把那条黄钻项链解开摆放在桌上,然后便走进了浴室。   收拾东西的时候身上沾了很多灰,他要洗个澡。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而木非言冷酷的话语却始终萦绕在云思羽的耳边。   打电话的时候,在舞台上的时候,只要对象是秦青,木非言的嘴里可以吐出那么多甜蜜至极的,浓情满溢的,令人沉醉的话。   可是面对自己,他嘴里总是会射出淬了毒的冷箭。   为什么呢?云思羽难过地想,然后他马上就找到了答案。因为木非言压根就不喜欢他,一点点都没有!他全部的感情都给了秦青,于是秦青就成了他的全部!   泪水不知不觉沾湿了云思羽的脸。   就在这时,教练的电话打了过来,铃声很响很急。   不用接听云思羽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住院费一定要快点交,不然闫波行就完了。他本来有大好的前程,这下全毁了。换上人工膝关节,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十五万,我上哪儿去找十五万?   云思羽急得直掉眼泪,忽然看见摆放在桌上的黄钻项链,眸子便是一亮。   他知道,这条项链刚好价值十五万,把它卖了就能换钱!   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或许什么都来不及想,云思羽抓起黄钻项链,飞也似地跑出了宿舍。   十一点半,秦青站在候机大厅里,看着缓缓走向安检门的木非言。   996蹲坐在他脚边,吐槽道:“又送走一个,这下你两个都没捞着。”   秦青弯唇一笑,不曾回答。   此刻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这话很俗套,却又是那么贴切。   木非言把行李箱交给母亲,大步走过去,紧紧把秦青抱住。   “我可以亲亲你吗?”他压抑着内心的难舍。   “亲哪里?”秦青抬起头。   木非言捧住他的脸,滚烫的唇落在他腮侧最靠近嘴唇的地方。   “亲哪里”代表可以亲,但如果是嘴唇,秦青就要考虑考虑。仅仅三个字的回答,木非言就洞悉了心上人的想法。   “下一次我要亲你的嘴。”木非言哑声说道。他深邃眼眸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秦青,清晰地仿如镌刻。   秦青也直直地望着他,莞尔道:“不用下一次了。”话落他踮起脚尖,微红微暖的薄唇轻轻贴了贴木非言的唇。   这个吻一触即分,像蝶翼拂过花蕊,却在木非言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清透的眸子立刻暗沉下去,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占有欲汹涌地席卷。   他抓住秦青的双肩,手指的骨节因为太过用力竟然有些泛白。   察觉到秦青皱了皱眉,有些吃痛,他又用惊人的意志力把这股占有欲,以及想要回吻、深吻、湿吻、热吻……的所有冲动,全都压制了下去。   为了秦青,他可以极尽疯狂,也可以温柔蚀骨。   他死死地盯着秦青,眼眸里涌动着疯狂的爱与欲,仿佛一头饿极了想要吃人的猛兽。   996吓得毛都炸了,心惊胆战地说道:“喵,他的气息好像仓洺啊!他的排名应该是攻一才对!”   秦青静静地看着木非言,唇边依然漾着温柔而又眷恋的浅笑。   这笑容像一汪清泉,浸透了木非言躁动的心,让他变得安静又温顺。   最终他没有回以深吻,而是紧紧地抱了秦青一下,在对方耳边哑声低语:“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话落,他强迫自己放开秦青,挥着手臂慢慢倒退。   秦青追了两步,也轻轻地挥了挥手。   996叹息道:“你可真是个祸害。如果按照剧本走,攻二未来的成就会很高。他将红遍全宇宙!”   一名乘客认出了木非言,也惋惜道:“木非言,你真的要退圈回去养花?你如果不退圈,以后会很红的!你能赚到很多钱!种地能有什么出息,你别冲动。”   木非言淡淡一笑,平静地说道:“我想你误会了,我退圈不是回去种地的,我退圈是回去继承家业的。我马上就能拥有百顷城堡、公爵爵位、市值万亿的公司。为了我的爱人,我不想努力了,我就想走一走捷径。”   乘客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对不起,打扰了。”   妮娜:“……儿子,在你爸爸面前,你可别这么说,你要说你是为了家族荣誉和责任。”   “好的妈妈。”木非言依然在向秦青挥手,眼睛有些发红。   秦青也在挥手,笑容里的不舍淡去几分,变成了忍俊不禁。即使不曾苏醒,他的神祇也还是如此可爱。   996深深地憋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呸了出来:“他喵的,我最看不起这种坐吃山空,不知道上进的富二代!”   飞机升上高空,慢慢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小黑点。秦青站在机场外,抬起头长久地仰望。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道严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请问是秦青秦先生吗?我这里是D市公安局。云思羽你认不认识?他因为盗窃罪被我们立案侦查了。为了减轻处罚,他说他要举报叶珮杀害幼子,而你是知情人,请问你能来警察局配合我们调查吗?”   秦青愣了一愣,立刻说好。   听力敏锐的996呆了几秒,然后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主角受坐牢了?剧情怎么可以崩成这样!救命啊!”

第62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9

  秦青在996的催促下很快就赶到了D市公安局。   一名警察迎上来,拿着他的身份证做登记,似想起什么,忽然说道:“你父亲的名字是不是秦华磊?”   “是的。”秦青点点头。   警察仔细端详了秦青几眼,然后才道:“过几天,骗走你父亲两亿八千万的刘成礼就要引渡回国了,我们局负责接收。到时候麻烦你再过来一趟配合调查。刘成礼在英国发展得不错,生意做得挺大,你父亲的钱他可以全部偿还,你算是熬出头了。当年你父亲要是再坚持坚持……”   说到这里,警察打住话头,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秦青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曾无数次走到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原以为再前进一些就是光明,然而每一次前进,等来的都是更绝望的黑暗。   他以为人生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光明会在那么深的黑暗里闪烁。   但他等到了,在最深最深的黑暗里,在最不可能出现光明的地方,有一颗星辰竟然为他亮起。   所以坚持的意义就在这里啊……   秦青摇摇头,目中浸出动容的泪光。   蹲坐在接待台上的996冷哼道:“这个罪犯可是攻二用他的星途为你换回来的,你也好意思!”   秦青一边在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一边轻笑道:“那我也把自己换给他好了。”   996噎了噎,没好气地瞪眼:“抢了主角攻,你还挺得意!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会破坏剧情的搅屎棍!”   “不要再叫我搅屎棍,不然你的猫棒就没有了,还有猫薄荷、金枪鱼罐头、三文鱼肉松、黑鱼子酱,也都会被没收。”秦青在心里慢悠悠地说道。   996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圆圆的脑袋炸了毛,语气十分强硬:“哼,你以为我会妥协吗,我的主人?”   秦青愣了一愣,继而笑弯了眉眼。   这个怂怂的小笨蛋……   秦青脑袋上顶着一只肥猫走进接待室,讲述了叶家的情况,提交了相关的证据。   警方对这桩案子很重视,立刻就联系了当年的老法医。老法医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来的时候还带着法医检验报告和一些法医学的证据。   叶母肯定是跑不了了,叶父犯了包庇罪也难逃法网。若是叶老先生没死,他也要跟着坐牢。   叶家除了叶戎峥,竟然被一网打尽。   离开接待室的时候,秦青打听了一下云思羽的情况,这才知道他竟是因为偷了木非言的项链被抓进来的。   “……也怪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那位木先生为了找回项链,动用了一些私人力量,速度比我们警察还快。云思羽是在一家典当行里被抓住的,送进来的时候一直在跟木先生道歉,让木先生放他回去。他也不想想,盗窃十几万财物,他回得去吗?都是大学生了,一点法律知识都不懂。”   警察颇为唏嘘地摇摇头。   秦青也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云思羽为什么会胆大至此。   上一次闫波行偷了木非言的钱包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只是教育了两小时就被放走。有这样的先例摆在那里,云思羽自然不会觉得偷盗是多大的事。   “有一点你说得很对。”离开警察局后,秦青在心里叹息:“主角受的确很单纯。”   996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样,气哼哼地问:“刚才在机场,木非言为什么不提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云思羽不值一提吧。”秦青慢悠悠地说道。   996:“……他喵的,你不但擅长搅屎,还擅长插刀!”   盗窃十五万财物属于数额巨大的情形,刑期长达三至十年。好好的一个主角受就这么毁了!   996十分不甘,毛都炸了。   秦青便笑着说道:“我可没对他动手,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是啊,一切都是因果。如果剧本顺利演绎下去,坐在审讯室里痛哭流涕的人就是秦青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再看看此刻浑身都散发着微光的秦青,996忽然觉得剧情崩了好像也没什么。一朵花的使命就是要开得漂亮啊。哪怕凋零也应该落进湖泊或河流,被清澈的水带走。   这样想着,996软乎乎地看了秦青一眼,小鼻子傲娇地哼了哼。   秦青不知道它在想什么,却感觉到了它的灵魂散发出的温暖。   “小笨蛋。”秦青蹲下身,轻轻地揉了揉996的圆脑袋。过往的行人看不见996,便以为秦青得了什么妄想症,但秦青却全然不在乎他们异样的目光。   一人一猫慢腾腾地走在街上,懒洋洋地晒着日光。   不知想到什么,996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喵,这样的话,攻三的事业也毁了?未来的攻三可是世界级的球星啊!秦青,剧情又崩了,救命啊!”   秦青爽朗地笑了,为了自己的小笨猫,终究还是赶到医院,把闫波行的住院费交上了。   第二天晚上,一人一猫买了许多啤酒和烤串,坐在家里大吃大喝。   996整个猫都颓了,一只爪子握着啤酒瓶,一只爪子抓着一串羊腰子,瘫在沙发上愤恨地说道:“下个世界不要再来这么多攻了,一个就好。不然所有感情线都崩掉,我他喵的会短寿。”   秦青交叠着长腿,慵懒地靠着椅背,愁容不展地吸了一口香烟,颇为认同地点头:“一个就好,多了真的受不了。”   他的手机正一下接一下地震动着,叶戎峥和木非言仿佛约好了一般,一条接一条地发来短信。   叶戎峥:【亲亲,我想你了。】   木非言:【宝贝,你要想我。】   叶戎峥:【我现在开了一家矿厂和一家安保公司,业务都很好,我以后一定比木非言厉害。】   木非言:【我明天就去家族企业上班了,暂时担任CEO。叶戎峥在非洲还好吗?那里很适合他,因为他是个空有肌肉没有大脑的野兽。】   叶戎峥:【听说木非言回去继承家产了?因为没能力自己创业,所以才会坐享其成吧?真是没出息啊,不知道他多久会把他家的公司搞破产。】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各自发来一张照片。叶戎峥拍摄了非洲的大草原,木非言拍摄了古老的城堡。   叶戎峥:【真想把你接过来和我一起在草原上看落日。】   木非言:【我会为你在花园里种满蔷薇,春天的时候与你一起徜徉花海。】   秦青一边看短信一边吸烟,妖冶的脸庞露出了囧囧的表情。   996凑过来,好奇地问:“你到底选哪个?”   秦青摇摇头,吐出一口忧郁的烟雾:“不知道,还在发愁。”   “别愁了,快看电视!”996用吃空了的竹签子戳了戳秦青的手背。   秦青用湿纸巾擦了擦手,这才看向电视机。只见叶母狰狞扭曲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中。她在大喊大叫,哭泣哀嚎,一面说着我爱我的孩子,我不可能杀害他,一面踢踹周围的警察。   一群警察涌上去竟然都有些制不住她。   最终,她被铐住双手,擒住双腿,像死猪一般抬上警车。   一群记者围住叶父,问他叶母到底有没有杀害幼子。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证据确凿,叶父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承认了叶母和自己的罪行。   他红肿的眼睛掉出悔恨的泪水。   “儿子,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们。不原谅也没关系,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他看着摄像机,终于说出了忏悔的话。   996摇头叹息道:“唉,现在认错是不是有点晚了?”   秦青好奇地问道:“剧本里,他们的罪行有没有被公之于众?他们忏悔吗?叶戎峥得到他应该得到的清白和正义了吗?”   连续三个问题让996陷入了尴尬之中。剧本只写到云思羽轮流和三个攻同居,开始了幸福的生活,后面就没有了。不过它猜测正义是缺席的,因为云思羽已经修复了叶戎峥和叶母的关系。母子俩和乐融融,一切丑陋的真相皆被掩盖。   它抓起一只生蚝塞进嘴里,假装含含糊糊地说着一些火星语,其实什么都没说。   秦青杵灭烟蒂,托着雪白的香腮,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你觉得是现在这个结局好,还是剧本里的结局好?”   996吞下生蚝,没有再含糊:“当然是现在这个结局好。有因就有果嘛。”   “是啊,有因就有果,所以你手里的剧本其实是乱了因果的。因果紊乱,这必然不是天道所致,而是有人拨乱了命盘。因为因果循环是最基本的天道法则啊。”   秦青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抽吸一口,温润的眉目在袅袅蓝烟中显出几分冷冽。   996听呆了。它智商再低也能明白这段话所隐藏的骇人讯息。   “你是说,有人在扰乱每一个小世界的命轨?为什么啊?连天道和主神都能瞒住,那人又是谁?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么厉害的家伙!你肯定猜错了!”   996连连摇头,浑身的毛都炸了。   “你知道吗?”秦青微启红唇,慢慢悠悠地吐着薄烟,本就妖冶的脸庞此刻竟美得有些诡异。   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我的种族看似弱小,像是攀附着别人才能存活下去的菟丝子,可是我们却拥有偷天换日、窃取气运的能力。既然能偷天换日,窃取气运,拨乱命盘自然也是相当简单的一件事。只要找到命盘所在就能成功。不过要拨弄命运之子的命盘可不容易,那人或许已经赌上了他自己的性命。”   996呆呆地看着烟雾里的秦青,结结巴巴开口,“你是说,你是说,做这件事的人和你是同族?”   因为偷了一段最为绚烂的红尘,所以才凝结出这样美丽的一朵花。滚滚红尘不正是天与日,岁与月吗?秦青这个家伙就是偷天换日的产物啊!   996已经没有毛可以炸了,只能瞪圆惊恐的眼睛。   秦青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大脑袋,安抚道:“我是猜的,不一定是我的同族,又或许是别的什么魑魅魍魉。”   “他喵的,这个拨乱命盘,偷盗气运的家伙,该不会就是你吧?”996害怕地缩进沙发里。   “如果是我,我的本体早就被主神碾碎了。一个在祂的寰宇内盗走祂气运的人,你觉得祂会分辨不出吗?哪怕祂还在沉睡,祂的力量也不是我这种小花妖可以抗衡的。那个背后动手脚的人只是偷偷溜进这个世界,鬼鬼祟祟地寻找值钱的物品,小心翼翼地拿走几样他能够拿得动的东西。你可以说他很龌龊,也可以说他很无耻,还可以说他卑鄙下流,却决不能说他非常厉害。”   秦青轻蔑地摇头,“他一点儿也不厉害,恰恰相反,他只是一只跳蚤,躲在烂泥堆里,躲在臭水沟内,躲在垃圾桶中,躲在任何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肮脏地方,默默等待一只猎物。他最大的能力是把他的尖嘴扎进猎物的肉里,吸几滴血。贪婪会让他无止尽地吸血,直到撑破他的肚皮。连主神的气运他也敢偷,他在自寻死路。”   秦青杵灭香烟,冰冷不屑的神色重又变回了惯常的温润慵懒。   996却一点儿也不乐观:“可是那么多世界都可以让他吸血,他早晚会变得很厉害的!”   “没错,如果他真是我的同族,那他可以借助偷走的这些气运来修炼,不用多久便能登顶仙途,飞升上界,威镇寰宇。”秦青漫不经心地点着头。   996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们这一族也太他喵的邪门了!”   “是啊,的确很邪门。只要一辈子守住自己的心,转而偷走别人的心,就能把那个人的气运、寿命、力量据为己有,这样的诱惑谁能抵挡。”秦青眼瞳放空,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996偷偷摸摸地跳下沙发,想要离这个可怕的花妖远一些时,秦青却又温柔地笑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心早就失守了。我的气运、寿命、力量,以及重要的或不重要的一切,都已经给出去了。我们这一族生来就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付出真心,牺牲一切;一个选择是偷取真心,掠夺一切。我选择了第一条路。”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996嘴上反驳,胖乎乎的身子却又跳回沙发,依偎在秦青身边。   它的直觉很准,它认为秦青不是坏蛋。   秦青弯唇一笑,眸子里溢出温柔:“你觉得主神会是善茬吗?有这么一个恶心的东西存在,祂会发现不了?上个世界为什么不断循环重启,你现在还想不明白吗?”   996慢慢张大嘴巴,脑子彻底乱了。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是说秦子实就是那个拨乱命盘盗窃气运的人?他会一直患上绝症反反复复死亡,导致剧情始终不能走到结局,是主神在惩罚他?”   “是啊。主神把他困在那个小小的囚笼里,像戏耍老鼠般地戏耍着他,既不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又不让他痛快地消亡。他不断经历最漫长的折磨,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永远不得解脱,这样的惩罚够不够残酷?”   秦青轻飘飘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996的骨头缝里都在冒凉气,可是想到秦子实是一个盗窃气运的小偷,心里又觉得很解气。   “他喵的,还是主神最厉害!”它感叹道。   不知想到什么,秦青舔了舔微红的薄唇,眯了眯水润的眼眸,慵懒地说道:“是啊,祂真的很厉害。”   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欲望得到满足的倦怠感,雾蒙蒙的眸子却又透出一丝渴求,于是妖冶的脸庞越发美得惊人,也美得色气。他脑子里肯定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996挠了挠头,没敢仔细问。   忽然,它脑子里划过一道惊雷,恐惧又不安地说道:“上个世界的秦子实是偷窃气运的人,那这个世界的云思羽是不是也——”   “是啊,今后的每一个世界,或许我们都会遇到这样的人。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们只是盗取气运的工具而已。下一个世界,你最好还是把剧本给我看看,剧本里的记载就是被幕后黑手拨乱的命盘。”   秦青慎重交代。   996甩着尾巴考虑很久,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好吧,下个世界我给你看剧本。你说云思羽现在怎么样了?没有偷走命运之子的气运,他一定会坐牢吧?”   秦青想了想,说道:“或许坐牢只是刚刚开始。”不知为何,他轻笑了一声,眸子里萦绕着缱绻的温柔:“我的主神脾气似乎很不好,祂的惩罚不会这么简单。”   “坐牢还只是刚刚开始?”996瞪圆眼睛,完全没注意到被秦青含在薄唇里,仿佛舍不得吐出叫别人听去,暧昧又滚烫的“我的主神”四字。   云思羽蜷缩在拘留室的单人床上,怀里紧紧拥着一条薄被,睡得很不安稳。   冷汗布满额头,身体瑟瑟发抖,嘴唇被牙齿咬出了鲜血,即使如此,他依旧无法从梦魇中挣脱。   这个梦起初很美好,一切都甜蜜地叫他沉醉。   秦青完全没有在梦里滋扰他,也没叫他还钱,于是他根本不用为债务发愁。他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他去宿舍找闫波行玩儿,因此结识了木非言。   就在他轻轻拨弄吉他的时候,木非言爱上了他,让他搬到宿舍里一起住。   过了没多久,叶戎峥回到学校,对他一见钟情。这个疯狗一样的男人开始追逐他,为了他与木非言明争暗斗,誓不罢手。   梦里的云思羽表面上很焦急,不断劝说两人握手言和,背地里却十分开心。如此优秀的两个男人为了他竟然可以放弃一切原则和底线,将他们能够给出的最好的东西都堆放在他面前。   叶戎峥用叶家的财力捧红了云思羽,让他成为蜚声海内外的大画家。   木非言当了大明星,经常在网络上宣传云思羽的画作,让他被全世界的人追捧。   而闫波行竟然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暗恋他,见他被叶戎峥和木非言抢夺,便也加入了这场爱情的战争。   这个时候的云思羽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唯一缺少的是烦恼和忧愁。他随随便便涂鸦的一幅画就能卖出去几千万甚至上亿。   他的成就足以被写进世界艺术史。   真好啊!梦里的一切怎么可以如此美丽?云思羽沉溺其中完全不想苏醒。   然而事情就在这时急转直下。   他徘徊在叶戎峥、木非言、闫波行三人之间,犹犹豫豫,难以取舍。那三个男人也不逼迫他做出选择,只是让他轮流去他们家里居住,这个月在叶戎峥的别墅,下个月就是木非言的城堡,再下个月轮到闫波行的公寓。   前往叶戎峥的别墅时,云思羽以为这是幸福生活的开端,因为他尤其受到叶母的喜爱,哪怕是个男人,他和叶戎峥的恋情也被叶母轻易地接纳了。   在叶家,他可以像在自己家一般随性。他经常劝说叶戎峥与叶母好好相处,还强迫叶戎峥每天都要回家陪伴叶母。他的撮合修复了母子俩的关系。   梦里的云思羽觉得自己是有功的,梦外的云思羽却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功劳,而是残害和逼迫。他在残害叶戎峥本就不健全的心!他在逼迫一只猛兽变成更嗜血的猛兽!   自然的,他也根本没有发现,叶戎峥的脾气正变得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疯狂。   梦里的云思羽下了叶戎峥的车,朝别墅大门走去。叶母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满脸都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期待。   叶戎峥却没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室,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扬长而去。   从那一刻开始,云思羽变成了叶母的玩具。   叶母把他推下楼,叫他摔断了手脚,给他注射各种奇怪的药剂,让他患上哮喘、癫痫、过敏等种种折磨人的慢性病。   叶母把记者请到家里,拍摄他骨瘦如柴的模样,假装温柔地照顾他,在镜头前彰显自己的善良。   在叶母手中,他就是一个傀儡娃娃。他身体的每一个重要部位仿佛都被插入了带着诅咒的银针。他被玩坏了,身体和心灵都破碎不堪。   他每天都会给叶戎峥打电话求救,可是那个为了他打架斗殴,为了他不顾一切的男人,忽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叶戎峥的爱是假的吗?他为什么要把他送到一个魔鬼手里?他难道对他没有一点点感觉,甚至没有一丝丝怜悯吗?   云思羽想不明白,于是整个人都绝望了。   便在这时,木非言像救世主一般出现在叶家,把他带走,一群警察冲进来,逮捕了叶母。   梦里的云思羽喜极而泣,满以为自己得救了,还笃定地认为木非言才是真正爱自己的人。可是梦外的云思羽却又清清楚楚地看见,木非言站在很远的地方,冷漠地看着一群医生对梦里的云思羽进行救治。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云思羽的死活,听医生说情况有些严重时,他还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这是爱吗?   不,这不是爱!这是比叶母的毒害更令人惊恐不安的戏弄。云思羽已经成了木非言掌心的一只猎物,生或死,完全在他一念之间。   梦外的云思羽急出了满头冷汗,梦里的云思羽却沉溺在这虚假的柔情里。   在木非言的精心照顾下,云思羽痊愈了。他又拿起画笔开始作画。但他的名气在消失的一年里已经耗光,他想要迅速回到原来的位置就必须拿出一幅震惊世人的画作。   不知怎的,他竟画出了木非言的裸体。   木非言是红遍全球的巨星,他的裸画谁不喜欢?   云思羽把所有心血都投入这幅裸画之中,却没发现木非言看他的目光正变得越来越冷酷,就像是一只豹子对猎物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扑杀。   “不要这样做!不要再画了!你已经激怒他了!”梦外的云思羽声嘶力竭地喊。   梦里的云思羽醉心于即将到手的名利和财富,竟什么都不考虑,也什么都听不见。   忽然有一天,那幅裸画在阳光的照射下竟莫名开始燃烧。云思羽连忙抓起画框想要扑灭火焰,双手却被烧得焦黑。   烧伤治愈后,他的十根指头黏连在一起,紧紧地蜷成两个拳头,别说拿起画笔,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失去了。   偏在这个时候,他以前请枪手卖假画的丑闻被揭发,于是全世界都开始讨伐他。   他失去了健康,失去了作画的能力,失去了名利和财富。   他以为木非言会站出来保护他,可是那个男人也消失了。他被送出城堡,安置在一栋简陋的出租屋内。闫波行找到他,将他接回了豪宅居住。   他以为自己又一次迎来了救赎,可是闫波行服用兴奋剂的丑闻被爆出。一夕之间,闫波行也身败名裂了。   豪宅、豪车、安稳富足的生活,全都没有了。闫波行最终也离开了云思羽。   梦还在延续,云思羽躺在一个逼仄的地下室内,头顶开着一扇小小的气窗,窗外射入阳光,也钻入许多尘埃。   云思羽看着那些尘埃,双手掐住自己的咽喉,面皮渐渐涨紫。他的哮喘发作了!他在忍受漫长的窒息和痛苦的挣扎,然后是最终的死亡。   “呼呼呼!”云思羽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喘息。   梦里的一切分明没有发生过,可他总有种感觉,那些恐怖的、非人的遭遇,都是真的!只要他和叶戎峥、木非言在一起,那些可怕的经历都会在未来一一上演!   什么一见钟情,你争我夺,爱得不可自拔,都是假的!   那两个人从来都没爱过云思羽!所有的美好都是虚假!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云思羽捂住脸,委屈至极地哭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在他颈后,盖着浓密头发的部位,一片树叶形状的绿色胎记正慢慢变得枯黄。

第63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1

  五年后,一架私人飞机从非洲某国的军用机场缓缓升空,机舱内左右两边的位置分别坐着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马。   一拨人马穿着迷彩服,皮肤皆很黝黑,身材一个赛一个的高大。其中身材最高大的男人正满脸不耐地脱掉作训服,露出仅着一件黑色背心的健硕身体。   他头发剪得很短,被汗水打湿后又被手掌揉乱,显得狂野不羁,五官似雕刻一般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溢出冰冷而又锐利的光,两条长腿叉开,大马金刀地坐着,结实的手臂随意撑住大腿,背部略微弓起,绷紧了一块块漂亮的,流畅的,充满了爆发力的肌肉。   男人像一头嗜血残忍的猛兽,寒光烁烁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瞟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对面的男人皮肤冷白,气质温雅,穿着一套复古的黑色西装,五官同样深邃立体,却又更精致华美一些。他交叠着一双长腿,懒洋洋地靠向椅背,一只手扶住额头状若沉思,一只手随意搭在座椅的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扶手板面。   哒哒,哒哒,哒哒……   指尖撞击板面,发出富有节奏的微响,彰显着男人的从容不迫、慵懒随性,以及孤僻冷傲。   他身后也坐着一群属下,一个个西装笔挺,面容整肃。   不知想到什么,男人扶着额头的手摸到衬衫领口,懒懒地解开两颗纽扣,用指尖勾出一条细细的项链,捏住那个并不如何名贵的黄钻吊坠,无意识地抚摸着。   见他如此,坐在对面的狂野男人也摸向了佩戴在颈间的铂金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颗黑漆漆的玻璃球,由铂金打造的带刺藤蔓包裹着这颗玻璃球,将之密密实实地保护起来。   狂野男人抚摸着吊坠,冷酷的眉眼竟变得无比温柔。   这二人就是叶戎峥和木非言。   木非言瞥了叶戎峥一眼,问道:“你在想秦青?”   “废话!不想他想谁?”叶戎峥皱紧浓眉,满脸都是敌意。   木非言捏紧那颗黄钻,冷笑道:“我其实根本不想来救你。”   “你以为我想救你吗?”叶戎峥扬起下颌,满脸鄙夷。   “没有我的人脉,你能进入这个机场?”木非言更加鄙夷地问。   “没有我的人马,你能从阿尔泰山那个鬼地方平安离开?”叶戎峥咄咄逼人。   “要不是秦青给我打电话——”   这句话,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然后便目光凶狠地锁定了对方。不知对视了多久,当气氛渐渐变得灼热,并带上了一丝即将交战的硝烟味时,两人又同时移开了目光。   “我从阿尔泰山带出来一些珍贵的种子,秦青一定会喜欢。”叶戎峥从裤兜里取出一个棉布袋子,得意洋洋地抛了抛。   木非言勾着唇角懒洋洋地说道:“只可惜阿尔泰山最珍贵的雪晶花的种子,你却没能带出来。”   话落,他摊开掌心,指尖微微勾了勾。   坐在他身后的一名属下立刻把一个小小的绒布礼盒递过去。盒盖打开之后,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粒黑褐色的花种。   “你说我这一份礼物,能不能抵得过你所有礼物?”木非言用指尖轻轻拨弄着花种,态度十分闲散。   叶戎峥狂野不羁的脸庞罩上了一层阴云。木非言华美精致的脸庞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无形之中,冷热两股气流在机舱里碰撞,闪出敌意的火星。   左右两拨人马也随之变得剑拔弩张。   这种紧张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飞机在另一个非洲小国降落。战火依旧在周边地区蔓延,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有可能被枪炮或导弹波及。   叶戎峥和木非言站在停机坪边,分别拿出手机给心爱的人报平安。他们是死敌,然而只要秦青一句话,却也可以摒弃掉所有敌意,前往最危险的地方把对方救出来。   不为什么,只为了不让秦青伤心。   “我们分开走吧。”放下手机后,两人又一次同时开口,说的话一模一样。   这种默契实在是诡异。   叶戎峥嘴里叼着一支不曾点燃的香烟,慎重说道:“分开走的话,如果我出事了,你就回去帮我照顾秦青。”   木非言双手插兜,神态怡然地看着远处的炸弹在空中爆出一朵黑云。   “好巧,”他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出事了,麻烦你照顾好秦青。”   两人看向彼此,平静的脸庞又一次被浓浓的敌意占据。   “我希望死的人是你。”   “我也是。”   充满恶意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竟比战火更具有毁灭气息。   二人冷冷一笑,然后走向了各自的私人飞机,朝不同的航线飞去。   数日后,秦青带着996来到D市机场。   “他们两个真是命大啊,竟然连炸弹都炸不死。”996不断摇头感叹。   “所以我根本没偷走他们的气运,这下你放心了吧?”秦青弯下腰,把自己吃了一口的甜筒递过去。   996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吞掉了整个甜筒。没有人注意到这古怪的一人一猫,主神布下的禁制可以混淆所有人的视听。   两架航班前后只相差五分钟落地,翘首以盼中,两个同样高大,同样俊美,气质却迥然相异的男人从安全通道里大步走出来。   看见秦青,两人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转而看见彼此,笑容立刻淡去,化为敌意。   他们慢慢远离彼此,站在了东西两端,而秦青则站在中间。   秦青意识到了什么,不由低下头,一边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边无奈地呻吟。   996舔着嘴角的冰淇淋,傻乎乎地问:“怎么啦?”   “该来的总是会来。”   秦青向东转头,看了看叶戎峥,然后向西转头,看了看木非言。两人双手插兜,以同样挺拔也同样固守的姿态,站在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   “宝贝,今天你一定要做出选择。”木非言认真说道。   叶戎峥张开双臂,“亲爱的,我在等你。”   996:“喵了个咪的,没想到我们来的不是机场,是修罗场!”   秦青不断按揉太阳穴,低低地呻吟,妖冶的脸庞露出了罕见的窘迫表情。   996拽了拽他的裤腿,小声说道:“要不这样吧,你选一个,我选一个,好歹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啊是不是?”   即便在如此紧张的时刻,秦青竟也差点被996逗笑。他抿紧薄唇,再次抬眸看向两人。   东边是一头狂野的雄狮,西边是一只优雅的猎豹,两个都是猛兽,也都带给他强烈的悸动和安全感。   怎么选?   秦青的双腿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迈开。   同一时刻,关在牢房里的云思羽正在做梦。他似乎得了昏睡症,每天有十几个小时都躺在床上。狱警送他去看病,医生也找不出原因,只是开了一些提神的药。   别的犯人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宁愿永不入睡,也不愿意陷入梦魇。   在那短短十几个小时的睡梦里,他经历的却是永无止境的折磨。他不断被叶母摧残,身体变得破败,又不断捧起那幅燃烧的画,在熊熊火焰里发出痛苦的惨叫。   那是一个反复轮回的地狱。   云思羽猛然从床上弹坐而起,布满冷汗的鼻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举起双手看了看,那上面还残留着烈火灼烧的剧痛感。   所以,那些梦,不仅仅是梦吧?   梦怎么会让人痛?   云思羽慢慢弓起背,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把自己骨瘦如柴的身体抱住。   脖子后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他习惯性地用手去抠,狠狠地抠,直到皮肉裂开,鲜血迸溅。那个绿色的叶片胎记已失去了全部生命力,变成一个焦黑的污点,被他从皮肉里挖出来,血肉模糊地甩在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云思羽的身体崩解成无数黑色的尘埃,蚊蝇一般四散。   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停止了运转。   机场这边,万分为难的秦青忽然抬起头看向虚空。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中轰响。   站在东西两端的叶戎峥和木非言皆是面色一变,然后齐齐朝站在中间的秦青飞奔。   时间和空间凝固成一块透明的冰,他们每跑一步就要撞开坚硬的冰层,令自己的血肉之躯被时空碎片割伤。终于抵达秦青身边时,二人已伤痕累累,浑身染血。他们同时伸出强健的手臂,为秦青撑起了一个绝对不会坍塌的角落。   他们的身体被冻在了时空里,却也凝成了一个足以抵挡一切伤害的结界。站在他们的臂膀之下,秦青是安全的。   周围死一般寂静。   996飞快转动圆脑袋,惊骇地看着这一幕。   “秦青,发生什么事了喵?”它的小奶音微微地打着颤。   “剧情终结了。”秦青平静地说道。   996抬起头,看见的却是秦青泪湿的微红眼眸。他被两个高大的男人以护卫的姿态紧密地抱在中间,两双手臂分别护住了他的头和他的身体。   所有伤害都被这两个男人的血肉之躯挡下。他们的眼睛还凝视着秦青,瞳仁里溢出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爱恋。   他们都曾说过要为秦青支撑起这个世界,还要为秦青遮风挡雨,挺身而出。   现在,他们做到了。   这是他们最后的温柔。   秦青捂住眼,寂静无声地站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捂眼的手,眷恋地看着这两个男人,然后踮起脚尖,吻了吻叶戎峥的薄唇,又吻了吻木非言的薄唇。   即使已经被冻结在时空里,因为这个湿湿热热的吻,两人的眼眸依然泄出满足的笑意。   秦青温柔地抚了抚叶戎峥的脸,然后又抚了抚木非言的脸,用细长的指尖一点一点描绘他们俊美无俦的五官。他在铭记,即使知道下一个时空还会相遇。   肩后的花朵烈烈地盛开着,像火焰,像恒星,像熔岩。   这是他们赠与他的,最滚烫也最美好的爱。   “再见。”秦青低低地说着,眷恋地亲吻两人的耳廓。   就在这时,被叶戎峥和木非言佩戴在脖颈上的两条项链竟放射出璀璨的金光,然后自动自发地飞入秦青的掌心。   秦青把两团金光握住,贴合在砰砰跳动的胸口。下一秒,时空再次流动,场景也随之发生了转变。原本站在人潮汹涌的机场内的秦青和996,瞬间出现在主神的空间里。   “我们这就出来了?”996的脑袋还是晕的,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秦青倒是很淡然,缓缓走向那个微缩宇宙,踮起脚尖,伸出手臂,把那两条项链递送出去。   “你干嘛呀?”996好奇地问。   两条项链变成两颗星辰缓缓上升,飞入微缩宇宙之中,一闪一闪放射出光芒。它们似乎在朝秦青眨眼。   秦青弯唇笑了,微红的眸子里蒙着泪雾,却又溢出柔情。   他伸出手臂去拥抱这颗巨大的蛋形宇宙,却只是触摸到了它的一点点边缘。但一股暖流从宇宙深处涌出来,将他环绕,仿佛是一个无形的胸膛在接纳他的投入。   所有星辰都在闪烁,回应着这颗宇宙之外最美最亮的星辰。   996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智脑发出冷冰冰的机械音,告诉它任务已经完美达成。   “喵了个咪的,剧情全都崩了,任务竟然还能完美达成?这两个光点也是本源碎片吗?”996的小脑袋瓜子根本不足以处理这么庞大的信息量。   本源碎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叶戎峥和木非言身上?主神要它们有什么用?秦青怎么能搜集到本源碎片?他使了什么妖法?   996想不明白,于是就不想了。   当秦青拥抱那巨大的蛋形宇宙时,他肩后的双色蔷薇也化为粘稠的液体,浸入了他的灵魂。   那些无论如何都无法治愈的创伤,刀痕、鞭痕、剑痕……正慢慢被修复,总有一天,它们会被所有的爱抚平。   原本已快要虚化的秦青的灵魂,此时更加凝实了几分。   他放开蛋形宇宙,缓缓走到996身边,催促道:“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吧。”   996扬起小脑袋,傻乎乎地说道,“秦青,你好像变得更漂亮了!为什么啊喵?”   秦青答道:“我的灵魂在慢慢修复,我的花瓣在一片一片舒展。一朵盛开的花,自然比一个小小的蓓蕾好看。”   996恍然大悟,继而紧张地说道:“秦青,你知道吗,你现在很危险!”   “为什么?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秦青看了看主神空间。   996严肃地说道:“因为再这样下去,你会美炸的!”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就被逗笑了。   这个小笨猫……   一人一猫打趣着朝时光隧道走去。   996摇着肥肥的屁股,好奇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变得越来越好看?我没有办法想象啊喵!再美下去,这个宇宙都会因为你而爆炸的!”   它完全不知道,这句不过脑子的话竟真的引发了身后那个巨大的微缩宇宙的爆发。所有星辰都在这一瞬间放射出璀璨的亮光。   这煌煌如日的辉光把周围的一切阴影都强横地吞噬。秦青的美丽让宇宙也为之晕眩。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秦青正好踏入时空隧道,被一个极为明亮的光圈吞没。   星辰们用自己的星光在表白,却不曾被最爱的那个人看见。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在最深邃的黑暗里,有那么多炽热的恒星在为他奋不顾身地燃烧。   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屋内所有摆设都是纯粹的白,只有巨大落地窗外显现的天空是灰色的。   一辆辆飞车从窗外呼啸而过,钻入厚厚的阴云,还有一艘艘飞艇在遥远的天边晃晃悠悠地经过。   一栋栋巨塔般的建筑物穿云而过,探入无尽的苍穹。秦青站在窗边抬头仰望,竟然看不见那些建筑物的顶端。   不知从哪儿射来的激光以阴云为幕布,绘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3D图画,有美丽的女郎,有可爱的动物,有荒诞不羁的怪兽。   这些图画取代了霓虹灯影,变作了城市新的装饰物。   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冷冰冰的机械感,绿色的树木,缤纷的花朵,娇嫩的芽蕾,竟全然不见。   秦青几乎快要窒息了,翻阅完原主的记忆,窒息感竟然更重。   这个世界在非常久远的未来,人类用科技的力量冲破了大气层的桎梏,开始不断探索更深的宇宙。人口开始爆发,环境开始恶化,地球被抛弃,人类集体迁往了遥远的外太空。   迁徙过程中,人类与虫族遭遇,展开激战。   为了获得胜利,人类用科技改造了自己的身体和基因。原本的两种性别变成了六种,什么alpha、Omega、beta,乱糟糟地弄得秦青头晕。   他慢慢倒退,离开巨大的落地窗,低下头看了看平坦的腹部,不敢置信地呢喃:“我竟然是一个可以生孩子的男人?”   这个可怕的现实带给他的冲击不亚于一枚炸弹。   沉稳如他,这会儿竟然有些难以接受。   所幸他很快就从记忆里得知,原主虽然是一个Omega,却没有腺体,无法分泌信息素,故而也没有生孩子的功能。   秦青徐徐吐出一口气,然后便坐倒在纯白的沙发里,虚弱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Omega还分等级,越是高等的Omega,越是能吸引顶级的alpha,获得的特权也越多。   Omega身体柔弱,无法承担重要的社会责任,但他们分泌的信息素却可以修复alpha的精神领域。   越是顶级的alpha,精神领域的力量就越狂暴,只有嗅闻到顶级Omega的信息素才能让他们获得平静。   倘若一个顶级alpha始终找不到与自己适配度达到70%以上的顶级Omega,那么他们很快就会因为精神领域的崩溃而变成残废,甚至是忽然暴毙。   顶级alpha的战斗力非常恐怖,是对抗虫族的中坚力量。为了保持帝国的战力,每一个Omega在分化的那一刻都要把自己的信息素送到调配中心,与众多alpha进行配对。   顶级Omega的信息素可以抚慰最低等的alpha的精神领域,同时也可以抚慰最高等的alpha的精神领域。他们好像无所不能,所以往往也是最抢手的结婚对象,亦是帝国精心呵护的宝贝。   每一个顶级Omega在分化的那一刻都能获得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权。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帝国最奢华的场所,无需工作也能享受最优渥的待遇,甚至某些时候还能无视法律。   倘若一个顶级Omega同时与两三个,甚至是四五个顶级alpha的适配度达到90%以上,那么他简直可以在帝国横着走。   这些顶级alpha为了抚平精神领域的狂暴,为了不变成残废或忽然暴死,都会聚拢在这位Omega身边,成为他的守护者。   这种特别的监护关系,会在Omega与其中一个守护者结为伴侣时终止。   法律保护这种暂时性的缔约关系,倘若有人破坏了这种关系,将会受到严惩:流放荒星,监禁终生,鞭刑、死刑……   总之,只要是顶级Omega和顶级alpha的适配度达到90%,那么他们的关系将牢不可破。   秦青是一个Omega,但是很遗憾,他既不是顶级也不是低级。   他根本就没有腺体,或许用废人来称呼更为合适。所幸他出身贵族,生而具备的社会地位让他不必遭到太多人的排斥和鄙视,但他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知道了自己的处境,秦青不觉得头疼,反而倒了一杯红酒,慵懒地浅啜起来。   把信息素送到调配中心去与那些所谓的alpha进行配对,这是缔结婚姻的正确方式吗?这是牲畜在配种。   红酒在秦青细长的指间来回晃荡,逸出微涩微甜的木香和果香。   当他闭上眼睛轻轻嗅闻这淡香时,996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尖叫道:“五个攻!这个世界竟然有五个攻!救命啊!我的氧气罐呢!”   它连忙从智脑的储物格里取出一个氧气罐,怼在自己的大饼脸上,肉肉的小胸脯一起一伏激荡不已。   “秦青,你别告诉我,你五个攻全都要!”996瘫倒在地上,气息奄奄地说道。   上个世界差点愁白头发的秦青:“……”   “剧本给我看看。”他强作镇定。   如果五个攻全都是神祇,那么……   秦青闭上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叫他放弃那是不可能的,叫他全都抢过来,大概会出人命吧?   996从储物格里取出一块长条状的玉简。   秦青把玉简贴在自己额头,快速读取了剧本。   这个世界的主角受是秦青的私生子弟弟。   兄弟俩同一天分化,但秦青的腺体没有发育,私生子弟弟却变成了顶级Omega。   弟弟的信息素立刻就被送去了调配中心,经检验,他竟然同时与五个顶级alpha配对上了。他们之间的适配度高达90%!   五个顶级alpha分别来自于军、政、商各界,而且全都是天之骄子,手中掌握的权势合起来足以动摇整个帝国的根基。   消息传出去之后引起了全社会的震动。秦青的父亲立刻把私生子和情妇接回家,召开盛大的宴会公布他们的存在。   品行卑劣,地位微贱的人,有朝一日登上高位,免不了露出猖狂的姿态。很自然的,私生子弟弟开始疯狂踩踏秦青,肆意掠夺秦青的一切。但凡秦青喜欢的东西,哪怕只是不经意地多看一眼,他都要抢过来玩一玩,然后毁掉。   很不幸,秦青最喜欢的,竟然是与私生子弟弟绑定的五位alpha之中的一个。他发了疯地喜欢对方,死也甘愿。   那人名叫殷柏舟,是帝国最强大的,也是唯一的SSS级alpha。   殷柏舟是中央军团的军长,在帝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人也长得格外高大英俊。   原主头脑聪明,凭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帝国军校,毕业后当了军医,在药剂学方面颇有天赋。   为了得到殷柏舟,原主研制了一种药剂,注射后可以短暂地拥有信息素,从而达到诱惑alpha的目的。   原主注射了这种药剂,把自己与殷柏舟关在一起,未料私生子弟弟忽然赶到,打断了他的好事,又将他押送到军事法庭。   原主被判处二百鞭刑,行刑完毕之后竟然落下了终生残疾,双腿再也无法行走。这时,一位顶级alpha出现了,他向原主求婚。   绝望中的原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但事实证明稻草就是稻草,它完全无法承载一个即将溺毙的人的重量。   这位顶级alpha深爱的人是私生子弟弟,甘愿与原主结婚也是得到了私生子弟弟的授意。他娶原主不是为了救赎,而是为了折磨。从精神上,肉体上,乃至于灵魂上,不断地折磨。   忍受不了这种残酷折磨的原主,终于在某个雨夜选择了自杀。他为他的暗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私生子弟弟最后的归属是谁,剧本里没有写,却暗示了一句。   由于五个攻都舍不得放弃私生子弟弟,在一次激烈的较量后,其中一个攻提出和平共处,其余四人只能点头答应。   结尾处,私生子弟弟站在海边看落日,身后并排站立着五个守护神。   “五个气运最盛的人全都一网打尽,这只跳蚤比我想象得还要贪婪。”秦青勾了勾唇角,颇觉有趣地笑了。   996忧心忡忡地说道:“秦青,这个世界可不好办啊!你要是敢抢主角攻,法律一定会制裁你!”

第64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2

  秦青把承载着剧本的玉简还给996。   996再次阅读剧本,大饼脸皱成了包子褶。   上个世界,智脑提示它任务完美达成,从那时候开始它就已经相信秦青了。   它相信命运之子的命盘被拨乱,也相信所有姻缘线都是错误的,那所谓的命定之人根本就是个无耻的小偷!   如果它极力推动剧情,达成剧本里的大结局,只会拱手把命运之子的气运,乃至于整个小世界的气运,都送给那个小偷。   “秦青,你可一定要把命运之子抢过来啊!你看看这个主角受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以往总是会被剧本蒙蔽的996现在也清醒过来了,正用玉简邦邦邦地敲着地板,满脸都是气愤的表情。   “他什么都要抢原主的。原主好不容易考上帝国军校,他竟然把原主的录取通知书抢走了!原主可是全国第一名唉!主角受八科总分加起来都考不到一百分,是个妥妥的学渣,他配得上这个录取通知书吗?”   996冲地板啐了一口唾沫,表情越发鄙夷。   剧本里对这段剧情进行了美化,说是主角受发了高烧坚持去参加考试,这才没有取得好成绩。   问题是,就算主角受没发高烧,他平时也考不及格。他的愚蠢、自私与恶毒,均被剧本美化成了天真烂漫和迷糊可爱。   更可笑的是,所有攻竟然都会被这么一个恶心的玩意儿迷惑。   996疑惑地说道:“秦青,这五个攻是不是眼瞎啊?”   秦青摇摇头:“不是眼瞎,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考虑罢了。他们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安抚精神领域的暴动,否则会死。”   “这个金手指开得真够大啊!幕后黑手应该没少花功夫吧?”   996感叹了一句,继而悚然一惊。   “大事不好啊秦青!这个世界不看脸,只看信息素!你没有信息素,就算把五个攻都抢到手,他们最后也是死路一条!这个世界的设定太可怕了,简直处处限制我们!”   秦青一点也不慌,反而好奇地问,“你说,信息素到底是什么?”   坐在纯白沙发里的他微微弯腰,伸出一根细长粉白的食指,轻轻点在996的鼻尖。   “这个能不能算作信息素?”他轻声问道。   一股香味凝成一根细线,从他软嫩的指尖里钻出,似针尖一般扎入996的鼻孔,又强横地闯入它的大脑。   996翠绿的眼睛立刻瞪圆,竖瞳陡然扩散,紧接着又急剧收缩。它说不出这股占据了自己大脑的香味到底是什么。   这香味很醇厚,却又极清浅,轻易就能勾起脑海深处铭记的,所有最美好的气味。烤鱼的焦香,鱼子酱的甘甜,三文鱼的微腥,猫薄荷的纯烈……   所有最喜爱、最迷恋的气味,都隐藏在这么细的一根无形的丝线之中,继而引动身体的燥热甚至是灵魂的瘙痒。   996骨头都酥了,翻着白眼,抱着肚皮,软软地瘫倒在地板上。   即使是吸了几百箱猫薄荷,也达不到如此痴狂的程度。   它像条虫子一般在地板上扭来扭去,扭到秦青身边,用胖乎乎的爪子抱紧了秦青的脚踝。   “主人,再给我吸一口吧喵!你好香啊!我爱死你了主人!”它彻底丢弃了神使的尊严,像个宠物一般臣服于秦青。它在扭动、呻吟、献媚。   若是香味再浓郁一些,它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所有欲念,都会被轰轰烈烈地勾起,完完全全地燃烧。   秦青颇觉有趣地低笑了两声,然后便收回了那缕细细的香味。   996呆了几秒,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干了什么丑事,整只猫都不好了。   “秦青,你果然会使妖法!我就说你凭什么每个世界都能抢走主角攻,原来是这样!”996一咕噜爬起来,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秦青还在低笑,灼灼的脸庞散发出迷人而又妖冶的光芒。   “这是我们这一族的天赋技能——迷魂香。不过你不用担心,迄今为止,我还是第一次使用它。”   秦青垂眸看着自己粉白的指尖,摇头道:“闻过迷魂香的人都会狂热地爱上我,不过那有什么意思呢?当香味消失,爱也就消失了。这种无所依托的,仅仅只出自于浅表欲望的爱,对我来说比垃圾还不如。我要一个垃圾做什么?”   他走进厨房认真清洗指尖,把最后残留的一丝香味也祛除了。   对于爱,他生来就有着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偏执。他要的是最纯粹,最炽热,也最真诚的一颗心。一丝丝的虚假和犹豫都不能存在于这颗心里。   同样的,他给出去的,也是如此干净的一颗心。   996看着他孤独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然相信了这番话。   “其实吧,”996咂咂嘴,小声说道:“其实你偶尔还是可以给我吸一口的。我不介意被你迷惑啦!”   秦青忍俊不禁地回过头:“你是把我当成猫薄荷了吗?”   996连忙跑过去,用胖乎乎的爪子抱住了秦青修长的小腿:“可不可以啊主人?每天让我吸一小口吧主人?只要吸一口,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青被逗得连连低笑,嘴上却不肯答应。   一人一猫正在玩闹,房门却毫无预警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两男一女缓步走进来。   秦青回头一看,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淡了。   来人是原主的父亲秦涛,原主的母亲李怡佳,以及原主的私生子弟弟秦甘棠。   不过现在的秦甘棠已经不是私生子了。他被秦涛风风光光地认回秦家,上了族谱,得到了所有家族成员的认可。他的母亲方安娜也被接回秦家,与李怡佳平起平坐。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平起平坐的态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方安娜主持宴会的次数越来越多,俨然成了新的当家主母。   而原主的权利也被秦甘棠一点一点剥夺。先是房间被秦甘棠占据,后是贵重衣物和饰品被秦甘棠抢走,再就是曾经喜欢的各种东西,大到家庭地位,小到儿时的一个玩具,皆被掠夺一空。   最后,原主的军校名额也成了秦甘棠的囊中之物。   李怡佳对这母子俩深恶痛绝。但那又如何呢?她的娘家是做生意的,而秦家是从政的。金钱唯有依附于权势,才能赚取更多,所以李家实则是秦家的附庸。   更何况秦甘棠与五个顶级alpha缔结了守护关系,那五人全都是帝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联合起来几乎能掌控所有。李怡佳又怎么惹得起?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儿子的东西被一件一件抢走。   抢走倒也罢了,更可恨的是,将那些东西玩腻之后,秦甘棠和方安娜母子俩还会把它们全部毁掉。他们原本只是两个小偷,后来竟变成了两个强盗。   他们喜欢掠夺,更喜欢摧毁。   此刻,李怡佳的表情十分难看。   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她只是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度苦涩的笑容。   秦青走上前,轻轻抱住这位母亲,又吻了吻她苍白的面颊。秦涛和秦甘棠则被他彻底无视了。   秦涛对这个大儿子并无多少思念,拉着小儿子坐下,直接就道:“你妈妈说你毕业之后被中央军团录用了,她要送你一套房子当礼物,我想着不能厚此薄彼,就叫她买了两套,一套给你,一套给甘棠。甘棠正好也是今年毕业。”   原主的军校名额被秦甘棠抢走后只能复读。比原主早入学一年的秦甘棠留了级。于是兄弟俩还是一起毕业。   秦甘棠目前还没找到工作,不过凭他强大的背景,他也不需要工作。   秦青对父亲的话没有任何表示。   李怡佳默默握紧拳头,面上却还要露出温和的笑容。她给自己的儿子准备毕业礼物,秦甘棠凑什么热闹?   是不是儿子的一切,秦甘棠都要抢走?   掌心被指甲刺破,流出血液,却只能攒着,藏着,捂着,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李怡佳默默把血液擦在黑色裙摆上,这才拉着儿子落座。   秦青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秦甘棠。   这人长得非常精致,尖尖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神态中时不时流露出一丝天真的妩媚,像只初入红尘还不懂情爱的小狐狸,极其招人怜爱。   最妙的是,他左眼下方长着一颗胭脂痣,色泽鲜红,艳丽如火。当他斜着眼眸轻飘飘地睇过来时,那种从肉体深处散发的蛊惑人心的魔力,便会像暗潮一般涌动。   一股勾人心魂的香味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溢出,像是熬制了无数个日夜的最浓最甜的鸦片,只是浅浅的一丝,细细的一缕,就能叫人发疯。   迷魂香?   秦青弯唇笑了。   幕后之人果然是同族啊。他移开目光,轻轻一叹。   当他打量秦甘棠时,秦甘棠也在打量他。   不同于他的平静淡漠,秦甘棠的内心却是狂风席卷,暴雨倾盆。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秦青了,记忆中的脸庞已经模糊。   可是再次见面,他却惊骇地发现,秦青竟然长成了这副模样!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纯白的,然而这种用精密仪器才能调配的,最为干净纯粹的颜色,却比不上秦青的肤色。   他的皮肤也像初雪一般白,却又在眼尾、鼻尖、嘴唇等处染着一层淡而灼,清又艳的粉色。他的头发和眼瞳比最深的夜幕更黑,却又沁润着柔和的光泽。   当环境变得如此单一时,他就是此处最夺目也最华美的存在。   仅仅只是瞥他一眼,秦甘棠竟产生了心惊肉跳的感觉。试想一下,倘若秦青拥有了腺体和信息素,哪怕不是顶级Omega,仅仅只是低级,追逐他的人也会多如牛毛。   秦甘棠脸上的笑容变浅了一些,眼瞳里的阴毒却在不断加深。   他伸出手摸了摸眼尾处的那颗胭脂痣,嫉恨难平的心这才平复下来。   “哥哥,房子是李姨买的,你先挑吧。”秦甘棠笑眯眯地说道。   “你先挑吧。你的那几个守护人时常要去拜访,你看哪处房产方便他们来往,你就挑哪处。”秦涛丝毫也不顾及妻子和大儿子的感受,只是一味地讨好着幼子。   就算他是秦家家主,在背景强横的秦甘棠面前,他也得摆出最低的姿态。   拿老婆的钱财供奉私生子和情妇又怎么了?只要能从中得利,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秦甘棠连忙摆手,十分体贴地说道,“不了,还是让哥哥先挑吧。钱都是李姨出的,我怎么好意思。无论我住哪儿,他们五个都很方便,没关系的。”   不曾选中其中一人缔结婚姻之前,秦甘棠可以自由地与五个alpha来往,时不时放出信息素让五人嗅闻,安抚他们暴动的精神领域。   若是不想死,这五个人在结婚之前都会拼尽全力去博取他的爱。所以他虽然是一个私生子,也不是顶级门阀的后嗣,却完全不用迁就那五人。   他才是主导一切,掌控一切,决定一切的人。   这样想着,秦甘棠不由笑了笑,打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优越感。   李怡佳眸色更冷了几分,却还是压着心里的怒火,温和地说道:“秦青,那你就先选吧。”   话落,她从包里取出两张磁卡,磁卡上印着两栋房产的照片。这就是时下的房产证。   秦青遵照原主的记忆,用手腕上的智脑扫描两张磁卡。   两张磁卡分别投射出两栋房屋的3D图景,其中一栋房屋是两层楼的小别墅,位于郊区,带一个花园。另外一栋房屋是高层公寓,四百多平,装修豪华。   李怡佳给儿子买的是别墅,价格高达数千万。秦甘棠得知了这件事,便说自己也想要一套房产,于是秦涛就逼着李怡佳又买了一套。   公寓是后面买的,价格一千万左右,周边环境自然比不上别墅,装修的档次也差了一截。   终究是被逼着买的房子,李怡佳心有不甘,又怎么肯花费大价钱?   如今儿子可以先选,她自然是高兴的,灰蒙蒙的眸子都亮了几分。但与此同时,她却又知道,就算儿子选中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别墅,只要秦甘棠说一句喜欢,别墅就会被抢走。   秦甘棠会抢吗?   当然会了。这可是他最喜欢的游戏。   如果人类的贪婪也能像信息素那般散发出气味,那么他一定比下城区的垃圾填埋场还要臭!   李怡佳勾了勾唇,像是在笑,牙根却咬破了牙龈,逼出鲜血。   秦青也在笑,神态却是全然的慵懒和松弛。他伸出手,拿走了公寓的磁卡。   “谢谢妈妈,这套房子我很喜欢。”   他清润的嗓音里饱含欣然,指尖翻来覆去地把玩着磁卡,仿佛爱不释手。   “我平时要做研究,住高层公寓最合适,周围没有邻居,非常安静,累了可以看看外面的天空,那种一望无垠的辽阔可以带给我许多灵感。出门也方便,前后左右都是星港,离中央军团还很近,可以节省很多通程的时间。军团管理严格,住得太远容易迟到,我其实还蛮担心的。”   他弯了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又是欣然一笑,“太谢谢你了妈妈,你是不是有读心术啊?你给我买的房子太合我心意了。”   他伸出双手拥抱李怡佳,掌心轻轻在这位母亲的背后拍了拍。   他的笑容、他的感谢,以及他对磁卡爱不释手的举动,都一再地表明他对这套公寓有多喜欢。   见他拿走了更差一点的房产,对那个私生子主动妥协退让,李怡佳的心情是非常恶劣的。   然而此时此刻,被儿子热烈拥抱着,又被如此温柔地拍抚,李怡佳竟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算了算了,只要儿子喜欢就好。那套别墅价格更高,环境更好,升值的潜力也更大,这下秦甘棠不会再跟儿子抢了吧?   李怡佳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高悬的心已经放下了。   她理所当然地拿起另一张磁卡,递给秦甘棠,“这套房子你收着吧,祝你毕业快乐。”   秦甘棠接过磁卡,笑眯眯地说了一声谢谢,仿佛很开心的样子。   目的既已达到,秦涛也没多留,与大儿子随便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小儿子离开了。如今秦甘棠才是他的宝贝,走到哪儿必是要随行的,这样才有面子。   门关上之后,李怡佳脸上优雅得体的笑容立刻化为了浓浓的厌恶。   她让机器人管家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一边啜饮一边叹息:“儿子,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套别墅。不过幸好你喜欢公寓,这样秦甘棠就不会跟你抢了。”   “妈妈,我的确更喜欢别墅。”秦青还在把玩那张磁卡,喜爱的神色却变成了淡淡的惫懒。   李怡佳愣住了。   996很是憋屈地说道:“你知道主角受喜欢别墅,所以主动选了公寓?你啥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个世界太他喵的操蛋了!你等着,我帮你把别墅的磁卡偷回来。”   996说完就想打开窗户,顺着排水管道往下爬。用爪子扒拉了几下才意识到,这种通天塔一般的建筑物哪里会有什么排水管道啊!   李怡佳的眼眶慢慢变红,酸涩的泪水涌上来,闪出痛切的光。   “儿子,委屈你了。你现在不和秦甘棠争是对的,他背后的势力太强大了。等你舅舅的生意做大了,搭上中央的关系,我们就不用怕他了——”   李怡佳的话被秦青的轻笑声打断。   “妈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不争呢。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他用细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张磁卡,温柔的语气里掺杂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被抢走的,都是我不要的。”   他随手一抛,那张磁卡就落入了沙发后侧的垃圾桶里。桶内扔满了营养液的包装袋,袋子里溢出的粘稠液体慢慢将卡片吞没。   李怡佳还没明白过来,她的智脑就响了。   接通电话后,秦甘棠颇为羞赧地说道:“李姨,我刚才想了想,还是觉得那套公寓更适合我。别墅太远了,不方便我找工作。你能不能让哥哥跟我换一换?别墅更贵一些,本来就应该给哥哥,李姨你说是不是?”   李怡佳半晌没说话。   她愕然地看向儿子,脑子里电光连闪。   她的沉默被秦甘棠视为了不情愿,于是又说道:“李姨,对不起啊,我真的很喜欢那套公寓,你就让哥哥把公寓让给我吧。”   这句哀求明面上是说给李怡佳听的,实则是说给他身旁的秦涛听的。   秦甘棠知道,李怡佳纵使有一百个不甘愿,只要秦涛开口,她不想给也得给。所以他的哀求不显卑微,反而裹挟着得意和猖狂。他的嗓音里带着讥讽的笑,被听出来了又如何?   李怡佳还在发懵,秦青已淡淡开口:“给他吧。”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无奈,很疲倦,像是拼到尽头一无所得,于是彻底放弃了挣扎。然而事实上,他正弯着薄唇,眯着明眸,惬意地品着一杯鲜红如血的葡萄酒。   秦甘棠死乞白赖索要的公寓磁卡,这会儿正躺在满是潲水的垃圾桶里,慢慢染上了一股酸臭难闻的气味。   那是秦青根本不屑一顾的东西。   李怡佳终于回过神来,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假装恼火地说道:“你要就拿去吧,我让机器人给你送磁卡。”   “谢谢李姨。”秦甘棠开心地笑了。   他听出了秦青的无奈疲惫,也听出了李怡佳的隐忍愤怒,他以为自己赢了。   “别墅的磁卡我也会交给机器人,让它带给你们。对了李姨,舅舅前几天不是买了一辆S900飞车吗?我很喜欢呢。”   这话没有明说,意思却昭然若揭。秦青的舅舅专门为秦青购买的顶级飞车也被秦甘棠看中了。他想要。   李怡佳眉毛一拧,正想拒绝,却见儿子用智脑投出一句话:【我写什么,你念什么。】   李怡佳点点头,强压着胸中的怒火,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哦,那辆车啊,你要就拿去吧。我弟弟前两天送给秦青开,秦青不喜欢,这会儿正放在车库里落灰呢。秦青说S900已经落伍了,视野非常不好,智能中控系统不是最新的,功能不够强大,变速不灵活,续航也短,毛病挺多。他烦得要死,正想挂在二手网卖掉。你要那就最好了,省得他花时间处理。”   虚拟屏幕上的每一句话都浸透了对S900的不喜和厌烦。李怡佳的语气又把这种不喜和厌烦演绎得淋漓尽致。   刚才还对S900志在必得的秦甘棠此刻却陷入了沉默。   过了大约五六秒,他虚伪地笑了笑,假装乖巧地说道:“李姨,车子是舅舅给秦青买的,我怎么好意思要呢。我只是想借过来开两天。哥哥明天就要去上班了,怎么能没有车呢。殷柏舟也买了一辆S900,我跟他借好了。”   又寒暄了几句,秦甘棠挂断了电话。   李怡佳看了看智脑,又看了看慢慢悠悠喝着红酒的儿子,脸上露出了近年来最畅快的笑容。   “对付这个吸血鬼原来还可以用这招!儿子,我懂了。”   秦青一手托腮,一手摇晃着酒杯,漆黑的眸子里溢出兴味的亮光,嗓音慵懒地说道:“妈妈,你不用担心。从今以后,秦甘棠从我手里抢走的,都会是我弃如敝履的东西。”

第65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3

  李怡佳开开心心地走了,秦青盘膝坐在地毯上,后腰懒懒地靠着沙发,正在摆弄智脑。   这东西雷同手机,却又比手机更不可或缺,里面存放着原主的身份证明、学历证明、工作证明等等。   996仰躺在沙发上,四只爪子抱住一袋巨大的沙丁鱼口味的营养液,喝得不亦乐乎。   “呸,真难喝!”   喝光了营养液,它把空空如也的袋子扔进垃圾桶,满脸嫌弃地骂上一句。   秦青低声笑了笑:“难喝你还喝光?”   “不要浪费嘛。”996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一个脑袋巨大,四肢短小的机器人正在沙发后的垃圾桶里翻找,双手沾满了黏糊糊的液体。好不容易找到那张被秦青视若敝履的公寓磁卡,它喷出一股水,将之清洗干净,然后吞进肚子里,打开一旁的窗户,脑袋上探出一个小小的“竹蜻蜓”,呼啦啦地飞走了。   “秦甘棠还以为你有多喜欢那套公寓呢。只要是你喜欢的,他都要抢过来。”996没好气地翻着白眼。   “这样不好吗?”秦青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语气温柔又平静:“这样我就可以跟他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了。”   “什么游戏啊?”996跳下沙发,眨着好奇的大眼睛。   秦青没有回答,而是用智脑投射出六幅全息图片,图片里站着六个男人,相貌各异,气质不同,却又一个比一个英俊。   “喵,我认识这些人。前五个是秦甘棠的alpha,最后这个是剧本里娶了原主,却又把原主虐待致死的渣男。”996伸出爪子指着全息图片里的男人们说道。   秦青自然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每一幅全息图片都用文字注明了这些人的基本资料。   秦甘棠一共有五个alpha,他们分别是殷柏舟,中央军团的军长;凯恩,帝国商会的会长;燕于飞,中央研究院的院长;宋远洋,帝国首席外交官;康恩斯坦,帝国五皇子,同时也是太子。   这五个人分别掌控着军权、经济大权、最新的科技力量、外事力量,以及帝国的最高统治权。   与原主结婚,又把原主虐待致死的渣男名叫任则淮,目前还只是中央军团的一名中尉,出身于普通家庭,除了自身是SS级的alpha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996反复比较这些人,吐槽道:“你的cp简直就是个垃圾!”   其实任则淮并不差。他身材高大,容貌英俊,还有着一双狼一般凶狠的眼睛。这种野性又孤傲的气质非常吸引人。更何况他还是SS级的alpha,战斗力非常强悍,只要再给他几年,他一定能在军中有所建树。   但坏就坏在,这个人为了权势和地位,可以放弃一切原则,毁掉一切底线,做出完全颠覆人类道德感的事来。剧本里他用以折磨原主的那些手段,即使是饱受重创的秦青也会觉得不可接受。   他不但折磨原主的肉体,还会把外面的娼妓带回家,在原主的眼皮底下,甚至在原主的床边,行那些苟且之事。   原主的身心都饱受摧残,最后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死亡。而任则淮所做的这一切,为的不过是讨好秦甘棠,换来对方一个赞赏的目光罢了。   在原主面前,他是一头恶狼,在秦甘棠面前,他却是一条忠犬。   秦青仰头看着任则淮的全息图,眸色渐渐变冷,转而看向一旁的殷柏舟,眼里的冷意却又化为了春日般的温暖。   996也在看殷柏舟的全息图,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个人好面熟啊喵!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他啊!”   秦青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知道996为何会觉得眼熟,因为殷柏舟的长相融合了叶戎峥的野性和木非言的儒雅,从而变作了一张极端正,极阳刚,又极英挺的脸庞。   如果太阳可以化为人形,那么必定就是这副模样。   身穿黑色军装的殷柏舟身姿笔挺地站立着,一只手平直下垂,贴着裤缝,一只手端着自己的军帽,锐利的目光像出鞘的利刃,直直地看着前方。   一台巨大的,由黑色金属打造的机甲矗立在他身后,胸口处用金漆描绘着一个由无数神秘符文组成的漩涡状图案。漩涡的中心闪着一点金光,像一只洞彻万物的神之眼瞳。   这就是帝国最为强大的兵器——雷霆之眼。它也是整个银河系唯一的一台SSS级机甲。   然而,站在这么一台极致危险的兵器之前,身为如此渺小的一个人类,殷柏舟的气势竟然完全没有被压倒。   一股浩瀚的,无形的力量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牵制了身后的机甲,于是也牵制了这一整个天空和土地。   他是主宰,不仅在全息图景里,也在现实中。   他目光所及,便可以为他所有。这是一种生而具备的强大。   无可撼动的强大。   秦青不由自主地走到全息图景前,伸出细长的食指,轻轻描绘着殷柏舟俊美无俦、英挺不凡的五官。描到那双锐利的眼眸时,他心里一热,然后便低低地,愉悦地笑出了声。   这就是他穿越时空,改换世界,兜兜转转,永不停歇,亦要找到的人。   这就是他的神祇。   秦青慢慢后退,笑着坐倒在沙发里,手掌满足地捂住微弯的眼睛。   五个攻只有一个是他,这真的太好了。如果再来一次多选题,他大概会谢……   秦青捂住眼闷闷地笑着,整个人都散发出轻松的气息。   996还没搞清楚状况,正在砸吧嘴:“啧啧啧,这次的修罗场可太刺激了!秦青,你一定要加油哦喵!”   “嗯,我会的。”秦青笑着点头。   就在这时,大脑袋机器人顶着一个“竹蜻蜓”从窗户外面飞进来,吧嗒吧嗒走到秦青跟前,张开嘴吐出一张磁卡,用两只小短手捧着。   秦青拿起磁卡兴味地看了看,然后用智脑给秦甘棠发了一条语音:“公寓已经给你了,你满意吗?秦甘棠,是不是我喜欢的一切你都要抢?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他的语气充满了疲惫,就仿佛面对这个私生子,他是那么的想反抗,却又无能为力。然而只有996才能看见,此刻的他是如何慵懒又惬意地笑着。   无能为力?这只是个逗弄秦甘棠的笑话罢了。   那边静默了几秒,然后也发来一条语音:“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我想要什么开口就是了,总会有人争先恐后地把最珍贵的礼物送到我手上,我还需要抢吗?哥哥你在开玩笑吧?”话落,几声得意的轻笑从智脑里传来。   这哪里是听不懂?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秦甘棠用最天真的语气说着最恶心人的话。他在戏耍秦青,他要秦青的心一点一点受到伤害,最后变得千疮百孔。   过去的他因为身份微贱,只能嫉恨难平地仰望秦青。现在他一跃成为人上人,自然要把秦青踩在脚下。   他就喜欢掠夺秦青心爱的东西,怎么了?   秦青关闭智脑,仰靠着沙发假寐。   996被秦甘棠的嚣张气得炸了毛,用爪子狠狠磨着地板。   片刻后,秦青睁开精光连闪的眸子,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搬家吧,游戏开始了。”   “什么游戏?”   996好奇地问,得到的只是一声饱含恶趣味的轻笑。   翌日,中央军团机甲训练场。   秦青站在场外的二十米高台上,隔着一层能量罩往下看。996蹲坐在他脚边,嘴里叼着一袋鱼子酱味的营养液。   “厉害啊喵!这一拳可以把宇宙都打穿吧!如果这次的攻有排名,我觉得殷柏舟绝对是攻一。”996一边嗦着营养液一边夸赞。   秦青穿着一套笔挺的黑色军装,站在高台的围栏边仰头观望。   训练场内,两台机甲正在战斗。   黑色机甲每打出一拳就会在地上、空中,或敌对机甲的外壳,爆出一团烈焰般的气旋。机甲是由驾驶员的精神力操控的,驾驶员的精神力越强大,拳风也就越凶悍。   那些烈焰般的拳风摧毁了地面,使之崩裂;摧毁了空气,使之燃烧;摧毁了对练的机甲,使之解体。   大块大块的金属碎片陨石般落下,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黑色机甲缓缓落地,那么庞大的身躯却灵巧得像是一只猎豹。另外一台机甲只剩下一个圆圆的保护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站在外围的机甲驾驶员们立刻围拢过去,七手八脚地拆解着保护舱,把蜷缩在里面的人拉出来。   黑色机甲的舱门打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十几米高的空中一跃而下,平稳落地。   周围全都是顶级alpha,平均身高在两米左右,每一个人的躯体都布满虬结的肌肉,像一座座铁塔。男子站在其中,却完全不曾被比下去。正相反,他缓缓迈步时,周围所有的铁塔都会仓皇地移动,迅速给他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他穿着军绿色的作训服,身上的肌肉薄薄的一层,体态非常修长,比例十分完美,更像是一个艺术品,而非一件兵器。   可是谁也无法忽略他的力量。   那是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保护舱里的任则淮被拖了出来,头发和衣服汗津津,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湖里捞出来的一般。他趴伏在地上,弓着背,像死狗一般喘着粗气,然后心怀恐惧地看向缓缓出现在自己眼底的一双皮靴。   皮靴光可鉴人,映照出他狼狈不堪的脸。顺着皮靴往上看,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一截劲瘦有力的腰,倒三角的强健躯体,最后是一张俊美至极,也刚硬至极的脸庞。   “你还差得远,去重力室加训吧。”这张脸的主人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深切的屈辱感像巨浪一般拍打着任则淮的心理防线。他咬咬牙,状若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这个人是他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扳不倒也敌不过的存在。   一名战士往任则淮头上浇了一瓶冰水,又把另一瓶冰水递给殷柏舟。   旁边的几名战士偷偷摸摸地瞟着不远处的二十米高台,窃窃私语道:“那就是新来的军医,叫秦青,快看!”   “我刚才就看见了。长得真漂亮!当时我脑子都懵了一下。”   “我的心脏跳得好快!比第一次上战场还快!”   “听说他没有信息素。”   “如果他有信息素,就算跟我的适配度只有10%,我也要跟他结婚!”   “哼,就算适配度为0,我也可以跟他结婚!精神领域崩溃我都认了!”   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投向高台的灼热目光也越来越多。   殷柏舟一边喝水一边皱眉,然后转过头,朝不远处的高台看去。   任则淮抹掉脸上的水珠,也看向高台,眉眼间的挫败已被一种森寒的狼性取代。   996磨磨爪子,激动地嚷嚷:“秦青,攻一就要看过来了!喵喵喵,他会对你一见钟情吗?”   秦青勾了勾薄唇,投下一缕悠然的目光,继而转身离开。他竟在殷柏舟看过来之前选择了消失。   于是殷柏舟只看见一道渐去渐远的背影。他是SSS级的alpha,目力远超常人,哪怕隔着几十米,也能把这道背影的每一个细节收入眼底。   这位传说中没有信息素,却依旧能令人神魂颠倒的Omega,拥有着一副太过纤细的躯体。   他很瘦,很高,纯黑的军装包裹着圆润的肩、笔挺的背、修长的腿。腰间一根宽宽的皮带勒出一截细细的腰,于是显得那紧实的臀越发挺翘。   他行走的步态像猫儿一样,后一步总会精准地踩中上一步,一步一步缓慢前进,于是细腰和翘臀也跟着微微地摆。   这步态一点儿也不显得女气,反倒极为从容优雅,即使不曾露脸,也深深地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倘若不曾看他,便是违背了人类的本能。   口里的冰水被含得滚烫。殷柏舟淡漠地收回目光,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沁出几滴热汗。   哪怕在刚才的激战中,他也未曾流过这样的热汗。   他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又喝了一口冰水,然后才沉声喊道:“射击训练马上开始,集合!”   还在如痴如醉地看着那道优雅背影的战士们遗憾地叹出一口气,这才纷纷聚拢过来站成列队。   走得远了,996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和攻一见面啊?没有信息素,你是不是自卑了?如果能挽救他的气运,其实你用迷魂香勾引他也没什么的。”   秦青低声笑了笑,缓缓开口:“你知道吗,最优秀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如果猎物一下就发现了猎人的意图,这个游戏还怎么玩下去?”   996听得满脑袋都是问号:“你在说什么啊喵。你到底是猎人还是猎物?你想玩什么游戏?”   秦青垂眸看它,笑得宠溺,给出的答案却让996更加头晕。   “我可以是猎物,也可以是猎人,还可以是旁观者。剧情需要什么角色,我就可以扮演什么角色。”   “我们不是不准备跟着剧本走了吗?你别告诉我你忽然反骨,又想走剧情了!我会咬死你的!”996有些着急。   “不,还是要跟着剧本走的,不过是我写的剧本。”   说到这里,秦青颇觉有趣地笑了,清清浅浅,朗如溪流的笑声顺着空气荡出去很远。   站在场边监督战士们训练的殷柏舟忽然抬起头,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高台,耳尖微微颤了颤,眸色也跟着变暗了。   第二天,秦青依然站在高台上,垂眸观看机甲战士们训练。   996抱着一根酱香咕噜兽腿,啃得满嘴流油。   军团每天的训练项目都是固定的,所以秦青每天选在同一个时间段过来,总会看见殷柏舟驾驶着机甲在与人对战。   殷柏舟似乎很看好任则淮,大多数时间都在训练任则淮的战斗技巧,少数时间指导别人。据说任则淮只要找到一个适配度高的Omega,很有希望晋升到SSS级。   这也难怪他会对秦甘棠那般跪舔。得到秦甘棠,他不用辛苦训练也能在对方高等信息素的催化下轻松升到SSS级。   在这个世界,秦甘棠就像是一块唐僧肉,被无数顶级alpha明争暗抢着。   与昨天一样,对战结束后,当殷柏舟抬头看过来时,秦青已经转身离开了,只留给对方一个渐去渐远的背影。   第三天,秦青还是在殷柏舟看向自己之前悄然离开。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亦是如此。他总是在殷柏舟投入战斗时出现,又在对方结束战斗时离开。   996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在钓攻一的胃口!”   秦青摇摇头,笑而不语。二十一天后,他忽然打破习惯,没有在固定的时间来到固定的位置,观看对战。   然而殷柏舟却不知为何推迟了今天的训练。他顺着维修梯爬上“雷霆之眼”,用一台扫描仪扫描机甲的肘部关节,查看此处有无零件上的损坏。   一名检修师站在他身边,盯着扫描仪仔细查看。   固定的时间到了,以往这个时候,殷柏舟已经驾驶机甲升空,开始了激战。但今天他只是盯着智脑上的时间看了看,然后转头望向高台上某个固定的位置。   训练场边还有很多战士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   那里没有人。   高台处只有一束透窗而过的阳光照在地上,并无那个总是会准时抵达的,比阳光更耀眼的身影。   “怎么没来啊。我今天专门穿了一套新军装。”不知哪个战士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   于是许多叹息声纷纷响起,汇聚成浓浓的失望。   殷柏舟收回视线,俊美非凡的脸庞一如往常般刚毅,也一如往常般平静,就好像他完完全全是一台兵器,不可战胜,自然也不会被外物撼动。   “欸,你们说秦军医每天来看我们训练到底是为什么?他是不是暗恋我们之中的哪一个?”一名战士兴奋地低语。   “你别做梦了,肯定不是暗恋你。”   “我猜秦军医暗恋的是我们军长。”   “对,肯定是军长。军长战斗的时候,他看得目不转睛。”   “可是军长已经绑定了一个Omega,秦军医没机会了啊。他如果跟军长表白,会被抓去坐牢的。”   “所以我们还有机会啊!”   刚才还十分沮丧的战士们这下又恢复了元气。他们曾经做梦都想找到一个适配度高的Omega,与对方结合。可是在秦青面前,这种梦想竟也被渴求的心打破了。   殷柏舟再度看向那固定的位置,漆黑眼眸不可避免地摄入一束金黄的阳光。   “没有问题,可以启动。”检修师忽然开口。   殷柏舟迅速收回目光,进入驾驶舱,点燃了雷霆之眼硕大的双眸。   任则淮咬咬牙,也跟着进入自己的机甲,升上半空。   战斗开始了,今天的殷柏舟下手比较温柔,拳头挥出去,带起的拳风并不会爆发出赤焰般的气旋,行动的速度也慢了很多,仿佛有些意兴阑珊。   任则淮游刃有余地躲避着,抓住破绽还能反击两下。   战斗过半,空空如也的高台忽然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款步走来,像猫儿一般优雅,透窗而过的阳光将他笼罩,在他身周镀了一层金边。他像往常那般轻轻握住栏杆,清透的眸子微抬着看过来。   战斗时殷柏舟从来不会分心,但今天他破例了。他垂眸,朝那个固定的位置看去。   从未得见的脸庞,此刻终于清晰地显现。   一块透明的琉璃在阳光地照耀下会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同样的,一张美轮美奂的脸在阳光地氤氲里也能散发出摄人心魂的魔力。   漆黑的眸子夜幕一般深,薄薄的嘴唇花儿般娇嫩,就连握着栏杆的手也像是玉石雕刻而成的艺术品,白得过分的手背下浅浅浮着几根青色血管,像冰层里封冻的花枝。   那是一种非同寻常的脆弱,也是一种非同寻常的诱惑。   刚才还在猛烈出拳的雷霆之眼忽然就站住不动了。   任则淮抓住机会用粒子炮轰击。一团光球裹挟着毁灭的气息,飞快逼近高大威猛的黑色机甲。   雷霆之眼依旧站着不动,仿佛感知不到危险的到来。   996慌忙捂住眼睛:“喵了个咪的,攻一该不会连恶毒男配都打不过吧?”   秦青握紧栏杆,抬头仰望,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紧张的表情。   就在光球快要把雷霆之眼吞噬时,它终于动了。没有人看见它是如何闪避的,只是眨眼间,它就从高空降落,脚掌踩住地面,膝盖微微弯曲,然后一个弹射就到了任则淮的机甲后面,一拳轰杀过去。   刚才还颇为手下留情的殷柏舟把所有的爆烈之气都凝聚于拳风,仅仅一招就将任则淮的机甲打落。   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条条裂缝蛛网般延伸出去,任则淮的机甲躺在深坑中间,双手抬起,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然后整个机体就瞬间崩解成一堆金属碎片。   殷柏舟操控雷霆之眼落于地面,转头看去,射入一柱阳光的高台此刻又变作了空无一人。   刚才那匆匆一瞥,瞬间的失魂,以及令人头脑晕眩,血液逆流的心惊之感,仿佛都只是一场幻觉。   秦青不是自己离开的,而是被秦甘棠拉走的。   兄弟二人站在昏暗的楼道里,互相审视对方。   秦甘棠退后几步,靠着墙壁,脑袋歪向左边,露出一抹天真中带着妩媚的笑容:“哥哥,听说你每天都来训练场。难道那里面有你暗恋的人?你从小就心高气傲,能让你看上的人到底是谁呢?”   他把脑袋歪向右边,笑得越发天真妩媚:“哥哥,你暗恋的人该不会是我的守护者殷柏舟吧?你想抢走他?这样可是要坐牢的哦!”

第66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4

  “糟糕了,主角受在试探你!他要是知道你想抢走攻一,他肯定会用最阴毒的招数对付你!”   蹲在秦青脚边的996紧张地说道。   然而秦青什么都没听见。   此刻他正打开智脑,与信号另一头的同事说话,头低垂着,睫毛紧张地轻颤,眉心紧锁,薄唇苍白,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焦虑。   “他伤得重不重?”   “断了两根肋骨,内脏也有损伤,还有很多外伤,你快过来看看吧。我目前给他服用了一些止痛药,治疗内伤的药还得你亲自来配。这可是个好机会,你要抓住啊!你天天跑去训练场看他——”   同事的话被秦青急促打断:“我马上回来,你让他稍等片刻。”   秦青抬起头,紧张地瞥了秦甘棠一眼,压住内心的焦躁,一边往楼道外走,一边飞快询问秦甘棠:“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秦甘棠愣了愣,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他之前的那些半带试探半带威胁的话,秦青竟然一句都没听进去?秦青每天都去训练场,难道不是为了偷看殷柏舟吗?殷柏舟根本就没有受伤,那秦青关心的人是谁?难道他喜欢的不是殷柏舟,而是那个伤员?怎么可能!   秦甘棠有些不敢相信,但秦青已经大步离开了。   他非常用力地推开楼道门,使之撞上墙壁,发出一声巨响。这种极端不冷静的行为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他自诩贵族,处处谨慎,恪守礼仪,哪怕火烧眉毛也不会急成这个样子。   更匪夷所思的是,令他急成这个样子的人,竟然不是殷柏舟!   秦甘棠快步追上去,全然的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人人崇拜、人人争抢的殷柏舟,在秦青的眼里竟然毫无价值。   秦青完全不羡慕自己能拥有如此优秀的alpha,秦青另有所爱。这个念头让秦甘棠气得发疯。   得知秦青每天都去训练场偷窥,秦甘棠忽然就兴奋起来。直觉告诉他,秦青一定是爱上了殷柏舟,爱上了这个一定会属于自己,甚至只能任由自己挑拣掌控的男人!   这真的太好了!   来的路上,秦甘棠的心在战栗,身体在发抖,血液在沸腾。秦甘棠打定主意要狠狠刺伤秦青,让秦青的心饱受折磨,鲜血淋漓!   他要让秦青明白,哪怕生来比自己高贵,最终的时候,秦青也什么都得不到!   秦青唯一能得到的,只有对自己恨之入骨、怨到极点,却又无能为力的嫉妒!   他要让秦青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因为嫉妒而发疯!   可是现在,一切设想都不成立了。   秦青大步行走于昏暗的楼道里,在他的正前方,殷柏舟正缓缓走来。   看见秦青,殷柏舟站住不动,高大的身体隐藏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像一只蛰伏的猛兽,唯有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闪烁着摄人的光。   这样的殷柏舟散发着强大而又神秘的气场,冰冷地完全无法靠近。   没有哪个Omega能够逃脱他的魅力,beta也会深深为之沉迷,甚至于就连alpha都抑制不住对他的崇拜。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殷柏舟?   秦甘棠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五个alpha里,他只喜欢殷柏舟,另外四个人仅仅只是他压榨驱使的工具。他只想跟殷柏舟结婚,与另外四人纠缠不过是虚荣心作祟罢了。   殷柏舟注定会属于他,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未来!   然而,这个让他爱到痴狂的男人,却被秦青完全忽略了。   秦青一边疾行一边低头查看智脑,时不时与同事说几句话:“止痛药的剂量不能下太重,他是机甲战士,药物会干扰他的敏捷度。我把修复液的配方发给你了,你先给他治疗。我很快就到,已经在路上了。”   他低着头穿过长廊,完全没有注意到阴影中藏着一只危险的猛兽,而且这猛兽还在注视他,目光摄人。   他竟一边与人通话一边与殷柏舟擦肩而过。   什么帝国最强大的男人,什么全民偶像,无法摧毁的长城,他统统视而不见。他的全部心神都系挂在那个受了伤的男人身上。   追着秦青跑了半程,秦甘棠在殷柏舟身边停下,眸子里满是不甘和不信。   秦青暗恋的对象不是殷柏舟!怎么会呢?他怎么能不觊觎我的所有物?他怎么能不嫉妒我!秦甘棠摸了摸眼尾处的胭脂痣,瞳仁里翻涌着怨恨的暗潮。   当秦青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道里,殷柏舟才收回专注的目光。他继续朝楼道的另一端走去,与秦甘棠擦肩而过时不曾侧目,不曾开口,亦不曾停留。   他仿佛不认识这个与自己绑定的Omega,更不在乎对方的感受。   这就是秦甘棠疯狂迷恋他的原因。   当所有人都对秦甘棠趋之若鹜,费心讨好,蜂拥追逐时,只有殷柏舟像个局外人冷冷地旁观。   秦甘棠有两个毛病:一是秦青喜欢什么,他就要抢走什么。二是得不到的东西,他就偏要得到。   因为出身微贱,天性扭曲,他对物质的追求达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他喜欢掠夺,却又很快会对夺来的猎物失去兴趣,然后亲手毁灭。   得到了就不珍惜,这又是他的一个毛病。   他追在殷柏舟身后,殷切地说道:“我搬了新家,地址发给你了。自从成为我的守护者,你还一次都没接受过我信息素的安抚,你撑得住吗?要不要今天晚上去我家坐坐?我可以让你嗅一晚上。”   说这话的时候,他摸了摸眼尾处的胭脂痣,于是一股浓香便在楼道里蔓延,闻上去似乎很甜,却隐藏着糜烂的臭味。   殷柏舟行走的步伐加大了许多,过分修长的双腿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甩开了身后的人。   秦甘棠伸出手挽留,气喘吁吁地说道:“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很担心你。”   “你的精神力太强了,如果崩溃,后果很严重。”   “我好喜欢你殷柏舟,我最后一定会选你!”   可是这句发自真心的告白,殷柏舟却完全没听见,也根本就不想听。   即使缔结了守护盟约,即使需要秦甘棠的信息素来活命,他还是可以用最冷酷的态度把这个人毫不留情地推开。   他难道真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比起雷霆之眼,他的眼眸更空洞,也更幽深,好像一个照不进光的漩涡。   秦甘棠追不动了。他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撑着墙壁,挫败至极地粗喘着。幸好这里没有旁人,否则他的脸就丢尽了。   他想不明白,殷柏舟为何不需要自己的信息素,难道那人的精神领域从来没有暴动过?   然而秦甘棠并不知道,走到无人处,殷柏舟忽然停步,像雕塑一般长久地站立着。他在抑制精神领域中骤然掀起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他在默默吞咽从咽喉深处涌上来的腥甜血液。他正一点一点走向死亡,但他不愿妥协。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继续朝前走,走向更为黑暗的楼道深处,高大的背影像一座永不坍塌的巨塔。   片刻后,平复了呼吸的秦甘棠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发布了一句话——【好喜欢S901,但是据说现在还买不到,难过。】   之前说要跟殷柏舟借用对方的S900,那话是假的。只有秦甘棠知道,殷柏舟从来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那个男人的意志比机甲还坚硬。   秦甘棠难以想象世界上有谁能动摇殷柏舟的心,让他露出失控的表情。   这句话刚发送出去,秦甘棠的账号里就出现了许多回复。   凯恩、燕于飞、康恩斯坦、宋远洋都说要送他一台S901,即使S901还未上市,他们也可以利用特权率先拿到。还有几个家世显赫的alpha说等S901上市了,他们可以帮秦甘棠买上一台。   因为特殊的体质,秦甘棠得到的是全世界的偏爱。除了殷柏舟。   所有人都在讨好秦甘棠。除了殷柏舟。   秦甘棠站在楼道里等了很久,殷柏舟的信息始终没有发送过来。秦甘棠忍不住翻了翻粉丝列表,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殷柏舟竟然把他删除了。   这意味着无论他在网上旁敲侧击地发送任何讯息,殷柏舟都看不见。殷柏舟根本就不关心这个唯一能与他匹配的,未来还将拯救他性命的Omega。   秦甘棠骄傲的心便在这一刻裂开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他这才意识到,哪怕自己拥有如此特殊的体质,也总会有人对他视而不见。   那么秦青是不是也有可能真的不喜欢殷柏舟?   秦甘棠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立刻朝医务室走去。   任则淮只穿着一条内裤躺在诊疗台上,秦青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指尖触及那些块垒分明的肌肉时,秦青雪白的脸庞不免一点一点染上红晕,艳丽又清纯的模样宛如一朵沾着露珠的秋海棠。   996蹲坐在诊疗台的尾端,阴阳怪气地打了一声招呼:“你好啊渣男!”   任则淮什么都没听见。他此刻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位新来的秦军医。   对方的确长得很漂亮,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漂亮。但他的体质却也是绝无仅有的糟糕。   他脸红了,是因为喜欢我吗?他天天跑去训练场,为的不是殷柏舟,而是我?他暗恋我?   任则淮自诩眼光毒辣,于是很快就看穿了秦青的小心思。   “还疼吗?”秦青柔声问道。   “不疼了,谢谢你秦医生。”任则淮翻身坐起,双手撑着结实的大腿,腹部收紧,露出一块块健硕的腹肌。   秦青飞快瞟他一眼,然后低头去调配药剂,脸颊越来越红。   他害羞的模样让任则淮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如果这位秦军医出生在下城区,他这样的体质最适合去当娼妓。因为任何alpha都可以将他标记,又不用担心他怀孕。他的身体怎么都玩不坏,可以非常尽兴……   任则淮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幻想着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狼一般的狭长眼眸放射出凶狠又淫邪的光。   “渣男,你在想什么?信不信本喵一爪子断了你的子孙根!”996看了看任则淮肆无忌惮有了反应的身体,气得毛都炸了。   它飞快跑过来,想挠死任则淮,却被秦青挡了一挡,嘴里还被塞了一颗猫薄荷口味的糖果。   “乖,我还需要这个角色走剧情,等他走完了剧情,你想怎么挠他都可以。”秦青柔声安抚着。   “你的剧本到底是怎么写的啊喵?”996含住糖果,不甘不愿地咕哝,炸开的毛毛慢慢服帖下去。   秦青不曾回答,脸上的红晕爬向耳朵和脖颈,却还要强作镇定地为任则淮调配药剂。他微垂的睫毛像是被风撩动的花枝,一下一下轻轻地颤,显得羞涩又可爱。   如果把他追到手,带在身边当成一个光鲜的装饰物,其实也不错。他毕竟是贵族,家里有些背景,可以在事业上帮到我。他体质还这么特殊,玩腻了想要甩掉也很容易。   任则淮慢慢地考虑着,然后伸出胳膊,让秦青帮自己喷洒修复药剂。   血淋漓的伤口触及药雾很快就开始愈合。这位秦军医的配药技术也很厉害。   任则淮盯着秦青羞红的脸,露出了狼一般贪婪的目光。这目光被虚假的爱慕修饰,显得专注又深情。   “他喵的,我好想抠出他的眼珠子!”996气呼呼地说道。   秦青抿抿唇,抬眸瞥了任则淮一眼,红着脸问道:“你看什么?”   “我看你好看。”任则垂下头,仔细盯着秦青的脸,暧昧地低语。   秦青别开头躲避他贪婪的目光,抿直的薄唇禁不住微微上扬,漆黑的眸子闪烁出濡湿的光。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同时又很快乐。   这是恋慕之心得到回应的快乐。   他果然暗恋我!   任则淮爽朗地笑了,一口白牙无端端闪着寒光,像一头不怀好意的恶狼。   996咬碎口里的薄荷糖,胖乎乎的小拳头在空中胡乱挥舞,按捺不住地问:“秦青,我什么时候可以干他?我他喵的忍不住了!”   “别急,演员都已就位,好戏已经开场,你在一旁看着吧,会很有趣的。”秦青在心里冷冰冰地笑着,脸上却活灵活现地演绎着羞涩的表情。   他口中的演员的确已经各就各位。   医务室里有他和任则淮,医务室外隔着门缝偷看的不正是秦甘棠吗?   996仰头观察秦青,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啊?面对这么恶心的人,你竟然可以脸红?”   秦青认认真真帮任则淮上药,时不时来一个慌乱又羞涩的对视,脸颊红得滴血。   “你连续憋气几分钟,脸也会红。”他在心里淡淡说道。   任则淮开始寻找话题与秦青攀谈,态度逐渐变得轻佻。他聊到了下城区的娼妓,聊到了经常光顾的红灯会所,聊到自己的风流韵事。他知道像秦青这种温顺乖巧的贵族Omega,一定会对又坏又野的alpha倾心。   巍巍山巅上的雪,总有一日会化成水,流进最肮脏的沟渠里。这是任则淮为秦青安排的结局。   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只配得到这样的对待。   任则淮一边戏谑地想着,一边在言语上勾引秦青。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最惊心动魄的一场战斗。一个浪荡子也有悍勇无畏的一面,这样的反差会让秦青更加着迷。   秦青果然被迷住了,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过来,瞳仁里溢出湿漉漉的光。   真漂亮啊,如果有信息素就好了。任则淮漫不经心地暗忖。   交流更深入之后,秦青对他打开了心扉,讲述起自己的家事。他聊到了他的弟弟秦甘棠,言语中颇有不满。这很自然。他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他弟弟却是一个顶级Omega。他心里怎么能不嫉妒?   那样的Omega,谁不想得到?   任则淮也曾追求过秦甘棠,颇费了一番心思。但秦甘棠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只是把他当成一只呼来喝去的狗。   有一次,他连着三天没去找秦甘棠献殷勤,那人竟然连他的长相都忘记了。后来,秦甘棠与五个alpha缔结了守护盟约,而他则彻底失去了靠近对方的机会。   然而即便如此,秦甘棠也是任则淮的一个执念。一个拼尽全力,不择手段,也想夺过来的执念。   有了秦甘棠,他就能拥有一切!他不甘心放弃,但是他敌不过那五个alpha,更敌不过帝国的严刑峻法。除非秦甘棠主动放弃那五个alpha,甘心匍匐在他脚下。   但是怎么可能呢?   这样的念头是一种奢望吧?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达成这种奢望?   越想越沉迷的任则淮被秦青的一句抱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你知道吗?我弟弟心理有问题,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他全都要抢走。我的公寓,我的军校名额,我的父亲,我的朋友,我的家。我好怕有一天,他连我喜欢的人都要抢走。”   说到这里,秦青抬起头,苦涩不已地看着任则淮。   任则淮沉默了很久,狼一般的眼眸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数十秒后,他忽然伸出手,柔柔地捧住秦青凄楚的脸庞,无比温柔地说道:“你知道吗?有些人啊,是无论如何都抢不走的。”   秦青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瞳里溢出一层朦胧的水雾。   任则淮用指腹摩挲这张难掩惊喜和迷恋的脸庞,嗓音放得更为低沉柔和:“没有信息素也无所谓啊,反正每一次上战场,我也没有想过能活着回来。生命如此短暂,所以才要和真正爱的人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秦青慢慢点头,眼瞳里的泪水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想撇开头,掩藏自己的感动,任则淮却捧住他的脸,用指腹抹去了这些晶莹滚烫的泪。   两人对视良久,然后便柔柔地,低低地笑了。   996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喵了个咪的,秦青,你到底是不是在演戏啊?我都快要相信你是真的喜欢这个渣男了!”   秦青笑而不语。   躲藏在门外的秦甘棠也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他早已忘了任则淮这号人,因为对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强横的背景,没有崇高的地位,也没有挥霍不尽的财富。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alpha连靠近他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现在的任则淮却又变得不一样了。他还是他,一个平平无奇的alpha,可是当他获得了秦青的爱慕,他就拥有了不一样的价值。   通过掠夺他,秦甘棠可以让秦青感觉到疼痛!如果秦青爱得够深,他或许还能让秦青坠入地狱!   秦甘棠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雪白的皮肤染上一层靡丽的艳红。他开始兴奋了,滚烫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急速流窜,心脏咚咚直跳,激荡不已。   见那黏糊在一起的两人终于分开,准备结束治疗,秦甘棠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离开了医务室。   秦青把任则淮送到医务室外的马路上。   两人都没有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心里却已经暧昧丛生。   “秦医生,你明天下午有空吗?”任则淮准备主动出击了。   但他话还没说完,一辆飞车忽然从空中俯冲下来,堪堪停在秦青跟前,吓了秦青一跳。   秦甘棠打开车子顶棚,扬起小脸,冲秦青灿烂一笑,妩媚的眸子微微一转,装作天真又好奇地看着任则淮:“哥哥,这人是谁啊?长得好帅哦!”   曾经天天围着秦甘棠打转,百般讨好献媚,却也没能让这人多看自己一眼的任则淮:“……”   他完全相信了秦青的话。   秦甘棠的确有病,这种病叫贪婪,叫自私,叫见不得别人好。不过这又如何?他要的仅仅只是秦甘棠的信息素而已。   原本还略有些犹豫的任则淮一瞬间就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他冲秦甘棠冷淡地点点头,道了一声你好,然后又冲秦青温柔地笑了笑,语气热切地说道:“秦医生,今天晚上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下意识走上前,把任则淮挡住的秦青这才缓过劲儿来,连忙点头:“可以。”   “秦医生,谢谢你为我治疗。还有,”任则淮慢慢靠近秦青,在对方粉白的耳边柔柔低语:“你真的很漂亮。”   这低语却又没那么低,叫秦甘棠听了个清清楚楚。   话落,任则淮暧昧地笑了笑,看也不看秦甘棠就登上了自己的飞车扬长而去。   他长得着实英俊,虽然比不上殷柏舟,却自有一股野性难驯的气质,笑起来的模样风流倜傥,又痞又坏,令人心间发痒。况且他胸口还佩戴着一枚勋章,那是SS级的alpha才能拥有的特殊标志。   SS级的alpha全帝国也只有几十人而已。这意味着任则淮绝非池中之物。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能出人头地。   任则淮是秦青喜欢的人,于是秦甘棠免不了为对方加上一层滤镜。   见面之后,发现这人是顶级alpha,还对自己视若无睹,态度冷淡,这滤镜便又加厚了好几层。   秦甘棠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这个狼一样的男人,他一定要弄到手!   他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拍了拍方向盘,炫耀道:“哥哥你看,这是燕于飞送我的S901,市面上还没有出售。你喜欢吗?”   “啊,这车很漂亮。我很喜欢。”秦青的眼睛还在追随任则淮的飞车,根本就没有看秦甘棠。   他的回答完全是一种敷衍。车子再漂亮又如何,他根本就不关注。   他温柔地笑着,眼里全是被爱的幸福。发现秦甘棠在打量自己,他立刻收起所有表情,摆摆手,假装严肃地告别。   秦甘棠的炫耀再也不能搅乱他的心,因为他偷偷藏起了最珍贵的一件宝贝。他极力掩饰着自己对任则淮的喜欢,脸上却焕发出爱上一个人的光彩。   秦甘棠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握紧方向盘冷笑道:“哥哥,你的宝贝我很想要呢。对不起,我要开始抢了哦!”   远在飞车上的任则淮抚了抚自己薄薄的唇瓣,满怀期待地呢喃:“秦甘棠,我等着你来抢走我。”   秦青回到医务室,脱掉白大褂,懒懒地靠坐在椅子里,用消毒纸巾擦拭自己被任则淮碰触过的每一寸皮肤。那种幸福的容光正从他俊美的脸上褪去,变作冰冷的讥讽。   “狩猎开始了。”他丢掉脏污不堪的纸巾,轻笑着低语。

第67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5

  一如往常,秦青又在固定的时间来到固定的地点,观看训练场内的激战。   头顶的天窗把一束金灿灿的阳光倾泻在他身上,浮尘遍布的光影中,他的面貌变得模糊,也变得瞩目。   高台下的训练场内,许多战士正装作不经意地看过来,却又完全无法看清那璀璨光柱里美到虚幻的身影。   半空中,两台机甲的战斗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殷柏舟似乎有意放水,竟然不曾打碎任则淮的机甲,只是破坏了对方的武器系统。   这让任则淮得以从驾驶舱里跳出来,保全了颜面。   雷霆之眼的驾驶舱也打开,殷柏舟站在舱门口,并没有往下跳,而是抬起头,看向高台的某处。   璀璨光柱里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雪白的脸庞沐浴着暖阳,恰如昨晚的梦境。   殷柏舟收回目光,英挺不凡的脸庞还像往常般冷硬,仿佛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他脚尖轻点,跳了下去。   996蹲坐在秦青脚边,一边啃着偷来的牛排,一边翻着白眼:“秦甘棠绝对是在挑衅你。你只能躲在上面偷看,他却跑到场内,故意和攻一亲亲我我,他是在宣誓主权吗?”   秦青懒洋洋地趴伏在栏杆上,垂眸往下看,微弯的薄唇噙着一抹兴味的笑容。   “他真正想要亲近人不是攻一,你搞错了。”   “我哪里搞错?你快看,他给攻一递水了,周围的战士都很羡慕呢。这还不是宣誓主权?”996跳上栏杆,气鼓鼓地看着下面。   秦青摇摇头,轻声笑了笑。   训练场内,秦甘棠正把一瓶冰水递给殷柏舟。   殷柏舟伸出手,接过的却不是冰水,而是旁边一名战士递来的毛巾。他慢慢走了几步,远离秦甘棠,用这条毛巾擦拭额头上完全不存在的汗珠。   他宁愿接受一样他根本不需要的东西,也不接受秦甘棠的好意。   这种排斥已经写在了明面上,叫周围的战士们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原来他们的军长真的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对待自己的Omega竟然也可以这么冷漠。   996看呆了。它没想到攻一和主角受的相处模式竟然是这样的。   它还以为在主角受信息素地控制下,攻一会像狗一样跪舔对方。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每一个世界的攻一与主角受的关系都是如此。他们内心排斥,表面无视,冷淡到极点的态度比大声斥骂和无情驱赶还要伤人。   996咽下口里的牛排,夸赞道:“攻一好眼光,不像别的攻,都是不长眼的笨蛋!”   秦青懒懒地趴伏在栏杆上,垂眸看着殷柏舟,颇为愉悦地笑了。   训练场内,秦甘棠的笑脸却变成了一张委屈的哭脸。他慢慢红了眼眶,极度难堪地收回手,抱紧那瓶不被接受的冰水。   看见任则淮走过来,他又把冰水递出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喝吗?”   冰水似乎冻伤了他的手,令他的胳膊微微地颤。他歪着头,眼睛里蓄着亮闪闪的泪,瞳仁像兔子一样红,明明委屈地块哭了,小嘴却还要勉强扯开一抹笑容。   他被殷柏舟的冷淡伤害了,也为旁人怪异的目光感到羞耻。为了缓解这种伤害和羞耻,他才会把冰水送给任则淮。   这绝对不是故意勾引,而是窘境中的求助,唯有这样才能激发alpha的怜爱之心。   秦甘棠相信,任则淮一定会接过冰水,耐心而又温柔地安慰自己几句。这是每一个alpha生来就具备的,对Omega的保护欲。   这更是一种本能。   只要任则淮遵循了这种本能,那么秦甘棠就会施展浑身解数勾着他,引着他,诱着他,让他释放更多本能。   除了保护欲,秦甘棠还想要占有欲、争夺欲、胜负欲、爱欲、欲罢不能……   他要掠夺的,从来都是全部。   嘴角的苦笑带上了几分猎物即将到手的窃喜,眼里的泪光也变得浅薄,当秦甘棠快要挂不住脸上可怜巴巴的伪装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竟脱离了他的掌控。   任则淮摇摇头,冷淡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也接过了旁边一名战士递来的毛巾,走到更远一些的地方擦拭。   他不想与这位Omega接触,哪怕对方是顶级尤物。不过,他是真的出了满头热汗,这一点倒是比殷柏舟的拒绝更委婉。   但是,把毛巾从脸上拿开时,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却陡然发生了改变。他仰起头,冲站在高台上的秦青露出了野性而又热烈的笑容。   面对自己,他冷冷冰冰。面对秦青,他立刻就化身为太阳!自从分化成顶级Omega,秦甘棠就不曾被这样对待过了。   他主动跑去献殷勤,任则淮竟然视他如无物!任则淮凭什么?他又不是殷柏舟那种身居高位,权势通天的人,他凭什么这样忽视一个顶级Omega?   秦甘棠气得脸颊都涨红了。   他皮肤白,一点点恼羞成怒都会变得很明显,于是只能躲到一边,面向墙壁,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肆无忌惮地露出怨毒的表情。   秦青垂眸看着秦甘棠略显难堪的背影,薄唇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是秦青秦军医吗?”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惊飞了光束里的浮尘。   秦青立刻收敛所有表情,转头看去。   不知何时,殷柏舟已站在高台的另一端,神色莫测地看过来。   “他来了你怎么不提醒我?”秦青在心里懊恼地说道。   “我他喵的也不知道啊!我一抬眼,攻一就到了。人家可是这个世界的最强战力。我跟他比,我就是个渣渣。”996叼起牛排迅速躲进角落。   不知道为什么,它有点怕这个人,感觉好像遇到了第二个仓洺。   “军长好。”秦青立刻站直,行了一个军礼,“我是秦青,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跟我来。”殷柏舟语气冷淡地开口,然后转身朝昏暗的楼道走去。   秦青立刻跟上。   996犹豫了一下,也悄悄跟了过去。   二人一猫下了高台,走到训练场旁边的控制室。   殷柏舟用虹膜打开控制室的门,把秦青领进去,然后又关上门。   996在门缝即将合拢的一瞬间溜了进去。   控制室里悬挂着许多监控屏,每一块屏幕都在实时播放训练场内发生的战斗,角度都很清晰,还会自动给出一连串的分析数据。   殷柏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按了几个键,于是监控屏就开始回放他和任则淮之前的战斗。   “以后你就在这里看吧,我给你设置权限。”殷柏舟快速点击控制面板,把秦青的权限提高。   秦青愣住了,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军长,为什么?”   “不要在外面看我,那样对你不好。守护盟约解除之前,帝国的法律不允许。”殷柏舟淡淡开口。   秦青再次愣住,脑子里出现了一秒钟的空白,然后,漆黑眼眸便缓缓浮出笑意。这笑意一点一点扩散,爬上他优美的薄唇,像花儿一般绽放。   这是殷柏舟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笑容可以如此悄无声息,又如此惊心动魄。   殷柏舟直直地看着这抹笑容,空洞的眼眸隐隐约约闪烁着几点微光。这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宛若发现了一颗从不曾被发现的恒星的微光。   秦青掩住唇,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家伙竟然以为自己每天来训练场是为了偷窥他,还担心自己惹上官司,所以找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偷窥。   秦青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神祇竟然如此自恋,而且还自恋得一本正经。   不过他是对的。秦青的确是为了偷看他才会每天出现,却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承认。   秦青放下掩唇的手,一边低笑一边摇头:“不,我不是来看您的,军长。”   殷柏舟幽深的目光追着秦青纤细的手,然后又追着秦青温柔浅笑美不胜收的脸。   最后,他极为克制地移开目光,冷淡地说道:“嗯,我知道了。如果秦甘棠问起,你也要这样说。”   秦青撇开头,又是掩唇一笑。   殷柏舟的目光便又再度追回来,定定地看着他雪白的,浮着几条淡青血管的手背。   这样清透单薄的皮肤,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留下绯红的印记吧?如果控制不好力道,可能还会破损。所以要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他?   这个无比古怪的念头占据了殷柏舟的大脑。   他的脸庞还像往常那般英挺,坚毅,冰冷得不可靠近。没有任何人知道,一团灼热的气流正慢慢蒸腾着他的身体和血液。   他皱紧眉头,于是显得更为冰冷了几分。   秦青慢慢敛去笑容,严肃地说道:“军长,我真不是来看您的。您误会了。”   控制室很宽敞,殷柏舟却觉得逼仄。秦青离得太近了,他担心碰坏了对方。   “总之以后不要在高台上看我训练。在这里就好。”他转身走向门口。   996简直开了眼:“这个攻好自恋啊!无论你怎么解释,他都认定了你暗恋他!”   秦青笑弯了眼眸,追上去几步,低声问道:“军长,我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这一点您知道吧?”   殷柏舟停步,却没有回头:“我知道。”   秦青慢慢走到他跟前,询问他的背影:“那您怎么看呢?”   殷柏舟握住门把手,缓慢说道:“我因为信息素匹配,与你的弟弟秦甘棠绑定,你又怎么看呢?”   我没有看法,我只想解除你们的绑定。秦青是这样想的,却不能这样说。   他微微阖眼,困惑地摇头:“我不知道。”   殷柏舟回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种绑定是为了让alpha获得生命的保障,是为了让Omega获得被保护的权益,是为了让帝国拥有庞大的人口和强大的战力,是存在即为合理。”   秦青仰起头,眸子里浮出一层湿漉漉的泪雾。   这样的话,无疑会戳到他内心最伤最痛的那个点。他是一个无用的Omega,他的存在是不合理的。   996气呼呼地跑上来,不顾心中的惧怕,恶狠狠地骂道:“屁的存在即合理!你胡说八道!秦青,咱们不救他了,让他被主角受夺走气运吧!反正他觉得很合理!”   秦青把右手背在身后,伸出细长的食指左右摇了摇,示意996不要捣乱。   殷柏舟眼眸低垂,神色淡淡地看过来。   这双温柔多情的,桃花一般的眼眸,被他的话刺伤,如今正浅浅地沁出泪水,漆黑瞳仁宛如一捧破碎的星光。   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如此脆弱的生物?不仅仅要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身体,还要百般温柔地呵护他的心灵。   想要抓在手里,却又唯恐他像高天上的南风,无形无迹地散了去。想要捧在手心,却又担心他像清溪里的水,悄无声息地从指缝中流走。   殷柏舟退后几步,僵直的脊背贴上门板,这才敢缓慢地,不着痕迹地呼吸。   就在刚才,他下意识地屏住气,害怕自己不断加重的鼻息会把秦青吹跑,就像秋日的冷风会把一串开得正艳的紫藤零零落落地吹散。   他强迫自己看着秦青湿漉漉的眼眸,继续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基于以上几点,如果有一个人,他无需被自己或别人的信息素掌控,也不用被放到网上任人挑选,更不用被所谓的权力机构支配婚姻和人生,我想这也非常合理。”   他眸色更为深邃地看着秦青,加重语气,“你可以不被掌控,不被挑选,不被支配,你觉得这样合不合理?”   秦青愣住了,雾蒙蒙的眼睛呆呆地看过来。   于是殷柏舟再度开口:“在我这个被掌控,被挑选,被支配的人面前,你觉得你自己的存在,算不算合理?”   秦青终于回神,眼里的泪雾渐渐散去,变作闪闪烁烁的亮光。他弯了弯唇,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是啊,他的存在怎么会是不合理的呢?比起所有人的身不由己,他可以完完全全地掌控自己的人生,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如果原主就在这里,听见这样一番话,他还会选择消失吗?   只可惜他遇不到殷柏舟这样好的人,而我遇到了。秦青弯了弯眸,笑得越发动容。   殷柏舟看着这抹笑容,抿直的薄唇竟也微不可见地上扬几分。   然而下一秒,这笑容便黯淡了。   秦青摇摇头,苦涩地说道:“军长,没有信息素,我暗中恋慕的alpha永远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你说,这是不是无解的难题?”   殷柏舟忽然转身,面向门板,手掌按压在扫描仪上,用掌纹开了锁。   他大步跨出去,背影有些仓促,却又堪堪站定,沉声说道:“我不知道别的alpha怎么看待信息素,但是于我来说,那只是一种具有迷惑效用的气味罢了。我的人生不会被它掌控。”   话落,他大步离开,背影渐渐融入昏暗的楼道,模糊得像一座巨塔。   一座永远不会坍塌的巨塔。   秦青长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待他彻底消失在楼道里才关上门,慢慢捂住自己微红微湿的双眼。   他的神祇在安慰他。   他的神祇告诉他——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   他的神祇还告诉他——我不会受信息素掌控,所以就算你没有信息素,我也不在乎。   秦青靠在门板上,无法自控地低笑起来。   996甩了甩粗尾巴,冷哼道:“算他把话圆回来了,我们还是救救他吧。”   秦青平复了好半天才离开控制室,来到训练场。   战士们看见他,一个个都亮起了眼睛,然后更为刻苦地训练,有人举起几百斤重的铃片,故意发出性感低沉的嘶吼。   站在场边的殷柏舟眸色冰冷地看过来,眉头皱得很紧。   他似乎很不喜欢秦青出现在这里。   他深不可测的眼眸只是轻轻一扫,所有偷看秦青的战士便都收回灼热的视线。故意喊得很大声的那些战士们此刻已噤若寒蝉。   秦甘棠正坐在场边,双手抱着膝盖,笑盈盈地与几个战士说话。他一会儿看看殷柏舟,一会儿又状若无意地看向任则淮。   任则淮正在做力量训练,外套已经脱掉,露出汗津津的上半身,每一次高举哑铃,胳膊与肩背的肌肉就会绷紧隆起,显现出性感的纹理。   他像一头孤狼,血液里流淌着难以驯服的野性,如果不被他认可,他会比殷柏舟更难以接近。   秦甘棠看得眼眶都热了。   越是对他不屑一顾的alpha,他就越是想要得到。   忽然,任则淮放下哑铃,看向场边的某一处,野性难驯的脸竟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秦甘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毫不意外地发现了秦青。   这人一来,任则淮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吸引了过去,甚至于周围所有战士都变得腼腆了几分。他们竟然都喜欢秦青!就因为秦青那张脸吗?   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跟他在一起早晚会精神崩溃而死,难道这群人不知道吗?   秦甘棠嫉恨难平地暗忖着,偏偏还要站起身,笑容灿烂地冲秦青挥手。   便在此时,场中发生了意外。正在激战的两台机甲碰撞在一起,然后双双从高空坠落,不等砸到地面就轰然爆开。无数个零部件像流矢般四射,无差别地袭向周围所有人。   秦甘棠吓得脸都白了,高声喊道:“殷柏舟,快来救我!”   然而殷柏舟却迅速跑向了秦青,完全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这很正常,秦青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而且离殷柏舟最近,他肯定会选择去救秦青。   秦甘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在命悬一线的时刻想到这么多。如果不进行这样的自我安慰,他大概会气到爆炸。   他转而看向任则淮,焦急地伸出手:“任则淮,救救我!”   任则淮下意识地朝秦甘棠跑去,瞥见周围有好几个战士已经把秦甘棠包围,并挡住了所有金属碎片,便掉转头朝秦青跑去。   还未得手之前,他绝不会让秦甘棠发现自己的心思。   这人脑子有病,送到手里的不要,偏偏要去抢别人的。别人越是喜欢他,他就越是不屑一顾。别人越是不拿他当回事,他就偏要倒贴上去。   真是下贱!   任则淮轻蔑地笑了笑。   眼睁睁地看着任则淮弃自己而去,不顾一切地奔向秦青,秦甘棠再也不能安慰自己。他好恨啊!同时又激起了更加强烈的掠夺欲。   他发誓,如果不把任则淮从秦青手里抢过来,他一定不会罢休!   等着吧!都给我等着!秦甘棠的眼睛恨得滴血。   任则淮回头看了看,见到一张被嫉妒扭曲的脸庞,薄唇不由微微上扬。   这只猎物很快就要到手了。   任则淮跑到近前时,秦青早已被殷柏舟抱进怀里,脚尖腾挪,借力跳上一旁的观战台,又跳上十几米高的维修梯,轻松地避开所有金属碎片。   秦青紧紧抱住他精悍的腰,害怕地闭上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一下一下微微地颤,像枝头的绒花一般可爱。   不久之前殷柏舟还在想,要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这人,要用什么样的力道才能不把对方碰碎。   现在他知道了。   要很轻很轻,像指尖触摸一个圆圆的泡沫一般轻。要很柔很柔,像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一般柔。要把所有心神都凝聚在双手,去呵护这么一团又轻又柔的云朵。   抱住秦青,竟然是比操控机甲还耗费心神的一件事。   殷柏舟的鼻尖沁出了一层热汗。   他一只手环住秦青的腰,另一只手托住秦青的臀。这腰太纤细太柔软,这臀太挺翘太紧实。   于是殷柏舟的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热汗。   当他抱着秦青安全落地时,他感觉自己比操控机甲杀死几百只虫族还要累。   他附在秦青耳边哑声低语:“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待在控制室的原因。训练场太危险了。”   秦青睁开眼,眸子里满是惊恐的泪雾。   殷柏舟表情微僵,马上又放缓了语气:“别害怕,我不会让你遇见危险。”   “谢谢你军长。”   秦青话音未落,殷柏舟已放开他,极为克制地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有没有人受伤?”他高声询问,走向砸进深坑里的两台机甲。   周围乱糟糟,闹哄哄的,许多金属碎片插在地上,燃烧起火焰,还有建筑物被破坏,正在崩塌。   殷柏舟高大的背影融入烟尘里,像一座永远不会坍塌的巨塔。   扎根在他身上就是最安全的,他会给予最赤城的心和最滚烫的血。秦青捂住唇,克制不住地笑了。   他怎么可能舍下这样的神祇,转而爱上别人?   “秦青,你没事吧?”任则淮姗姗来迟,假装担忧地问。   “我没事,你呢?”秦青放下捂嘴的手,脸上哪还有半点爱恋,只有惊魂未定的恐惧。   “我旧伤复发了,肋下有些疼,你能带我去医务室看看吗?”任则淮假装虚弱地捂着肚子。   秦青立刻扶住他,柔声说道:“好,我马上带你去。”   两人肩并肩地离开,背影显得很亲密。   “艹,早知道我也用苦肉计了。谁来打我一拳,让我受点轻伤,我好去医务室。”一名战士举手高喊。   好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围拢过来,准备胖揍他一顿。   殷柏舟淡淡地瞥过去,这群人立马就老实了。然后,殷柏舟又看向了并肩而行的两人,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几点暗沉沉的冷光。   秦甘棠眼珠一转,立刻抱住脑袋低喊:“我头好疼,殷柏舟,你送我去医务室好不好?”   他以为殷柏舟还会像以前那般对自己不理不睬。但是这一次他想错了。   殷柏舟竟然走过来,冷淡地说道:“走吧,我送你。”   他答应了?   秦甘棠呆住了,眼睛瞪得很大,仿佛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片刻后,回过神来的秦甘棠万般窃喜地想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遇险才会导致这样的改变?是不是快要失去我的时候,殷柏舟才终于发现他其实是在乎我的?太好了,我终于等到了!

第68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6

  秦青让任则淮脱掉衣服进入修复舱。   任则淮故意光裸着上半身在秦青面前走了几圈,健硕的胸肌抖了几抖,像一只发情的野兽。   996气得牙痒痒,探出爪爪里的锋利指甲,恶狠狠地说道:“你继续抖啊,你再抖本喵就把你的小樱花割下来!”   只可惜任则淮听不见它的话,还在肆意散发着荷尔蒙。   秦青垂眸调配修复液,雪白的脸颊早已爬满绯红的色泽。这都是憋气憋的。   见到他“羞涩”的模样,任则淮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躺进修复舱。   秦青把修复液和营养液注入修复舱。   下一秒,任则淮竟发出了凄厉的喊叫,两只手用力捶打舱门,像是被捕入笼中无力挣脱的野狼。他浑身都在疼,皮肤、骨头、内脏,仿佛都在一寸一寸被碾碎。   这种难以忍受的疼痛,都是由秦青亲手调配的修复液引发的。   秦青站在舱门外,神色平静地看着任则淮在剧烈的痛苦中挣扎,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胡闹。   有那么一瞬间,任则淮认定秦青想杀了自己。   秦青既不羞涩脸红,又不弯唇微笑的样子,看上去真像个冷酷的杀手。然而下一秒,一股沁凉的感觉就从断裂的肋骨处传来,缓解了剧烈的疼痛。   秦青调配的修复液的确可以修复伤口,只是见效的速度太凶猛,所以才会引发这样的疼痛。   “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是最好的药。”任则淮透过厚厚的舱门,看见了秦青的口型。   于是他打消了所有怀疑,无奈地闭上眼睛。   “这真是最好的药啊?”996跳上秦青的试验台,小声问道。   秦青拿起一根试管查看里面的化学药剂,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猜。”   996上下打量他,冷哼道:“你是恶之花,你才没那么好心呢。”   秦青轻声一笑,懒洋洋地说道:“知道了还问。”   996心里舒坦了,这才跳下试验台,跑去军部食堂偷罐头。   一名头发微卷,脸蛋圆圆的年轻男孩走进医务室,看见躺在修复舱里已经陷入深度沉睡的任则淮,不由撇了撇嘴,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叫苏酥,是秦青的同事,也是一名Omega,腺体同样发育不全,信息素很淡,所以才能获准进入全都是alpha的军队工作。   他走到修复舱前,按了一个按钮,把透明的舱门变成了不透光的黑色,挡住了任则淮讨人厌的脸。   “秦青啊,起初呢,我是很支持你追求任则淮的。”   苏酥走到秦青身边,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眨巴眨巴大眼睛,“但是现在我很担心你啊。我帮你打听过了,这个任则淮不是好人。他在外面玩得很野,同时交往的Omega和beta不知道有多少个。他还很暴力,连Omega都打。秦青,你还是不要跟他在一起了吧。”   苏酥轻轻地扯了扯秦青的衣袖,极为担忧地说道:“秦青,你这么好,将来一定可以找到很优秀也很爱你的人。你别跟任则淮在一起好不好啊?”   秦青垂眸,看向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可爱男孩。   男孩的信息素很淡,是甜甜的焦糖炼乳味儿,与他的性格一模一样。   他是这个世界上极少数真正关心秦青的人之一。   “嗯,我有分寸,你别担心。”秦青放下试管,揉了揉苏酥软软卷卷的头发。   苏酥还是不放心,小嘴不太高兴地撅着,又说了任则淮许多坏话。   二人的顶头上司燕于飞便在这时跨入医务室。   看见苏酥噘着小嘴在那儿嘟囔,表情十分可爱,他眸色暗了暗,走过来之后不着痕迹地深嗅了一下苏酥的焦糖炼乳味儿,薄唇抿成冷酷的一条直线。   他想笑,却强迫自己变得更严厉,每一次见到苏酥都会产生这样的反应,他总有一天会失控。   瞥见苏酥拽着秦青的衣袖,像个小孩儿一般依赖对方,他立刻瞥过来,眼神十分锐利。   苏酥吐吐舌头,连忙放开秦青的衣袖,像个小学生一般双手贴着裤缝,站到墙角去了。   “秦青,你的新配方通过审核了,科学院将大力扶持你的项目,你稍后把计划书发一份给我。”燕于飞冷冷说道,然后冲墙角的苏酥招招手:“过来,你的论文又被驳回了,我告诉你哪里需要修改。”   苏酥脸色一白,如丧考妣地走过去。   二人坐在医务室最远的角落,对着一篇论文开始了交谈。苏酥娇小可爱,性情活泼,燕于飞高大俊美,沉稳睿智。苏酥时不时红红小脸,眨眨大眼,冲燕于飞羞涩地笑一笑。燕于飞则假装无动于衷,实则眼里的柔情都快融化了。   秦青颇觉有趣地观察着两人,呢喃自问:“没有信息素就没有爱情吗?”   停顿片刻,他缓缓自答:“没有信息素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啊。”   一抹满足的笑意浮上他清亮的深瞳。   就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两个人。身材高大的那一个沉默不语,身材娇小的那一个絮絮叨叨十分多话,嗓音听上去很甜美,实则带着几分刻意。   “军长,您受伤了吗?”秦青抬起头,关切地问。   他完全忽略了同来的秦甘棠。   “是我受伤了,柏舟担心我,所以才会跟过来。”秦甘棠一边说一边去抱殷柏舟的手臂,想要装作关系亲密的情侣。   殷柏舟向前迈步,避开了他的搂抱,漆黑眼瞳冷冷地瞥过去,加以警告,然后又漠不关心地移开。   他不用做任何表情,也无需说半句话,就可以把秦甘棠的脸面毫不留情地撕下来。   什么关系亲密的情侣,什么守护与被守护的浪漫契约,不,他们之间比陌生人还不如。   秦青撇开头,勾了勾唇,短促地笑了一声。   笑完他又把头转回来,细长指尖轻轻挠了挠挺翘的鼻头,完全没有诚意地说道,“对不起,我鼻子有些痒,不是在笑你。”   然而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对,我笑的就是你。   秦甘棠气得指尖都在发抖,却又不能说什么。   殷柏舟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青。   秦青完全不掩饰自己坏坏的小心思,挠鼻子的动作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是松鼠还是仓鼠来着?殷柏舟记不清了。   他漆黑的瞳色在慢慢变浅,那是因为里面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像星光一般闪烁。   秦甘棠勉强咽下这口气,摆出委屈的表情,眼睛里含着泪,要哭不哭地看向殷柏舟。然而殷柏舟根本就不曾看他,更不会在乎他委不委屈。   咽下的这口气忽然就变成了一根刺,狠狠扎进秦甘棠心里。他想起自己来到医务室的真实目的,这才转着脑袋四处寻找任则淮。   那人没在,只有一个黑漆漆的修复舱摆放在医务室中间。想来任则淮已经躺进去了。修复液带有镇定成分,对方肯定睡得很熟,这一躺,怕是要四五个小时才能醒过来。   意识到现在不是勾搭任则淮的好时机,秦甘棠不由变得意兴阑珊。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里的燕于飞,惊喜的笑容还来不及扯开,脸色又立刻阴沉下去。   苏酥怎么也在?这个小婊子!   秦甘棠用智脑发送了一条信息,眼睛里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待信息被另一方接收后,他快步走向燕于飞,一个猛扑就把俊美的男人抱住,脸颊贴上对方的脸颊,来回蹭了蹭。   看见亲密拥抱在一起,仿佛连体婴般难舍难分的两人,苏酥大大的眼睛里涌出了薄薄的泪水。但他忍住了难过,强迫自己露出得体的笑容。   燕于飞任由秦甘棠搂抱着自己,神色很是温柔,眼瞳却是冰冷的。   他真的喜欢秦甘棠吗?不,他不喜欢。   秦青摇摇头,为这个男人感到悲哀。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装作喜欢呢?”他呢喃自语。   “为了生存。”殷柏舟低声说道。   不知何时,他已走到秦青身边,垂眸看着摆放在试验台上的许多试管,继而伸出手,似乎想要拿起其中的一根。   秦青立刻抓住他的手,阻止道:“别动,会爆炸的!”   殷柏舟愣了愣,没有挣扎。他依然悬着胳膊,做出拿取的动作,任由秦青纤细微凉的小手握住自己滚烫的大手。   他其实并不想碰试管,只想拿起任则淮的体检报告看一看。他是军人,不可能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然而不知为何,他竟没有解释。   如果解释了,秦青就会放开他的手。   “这个,这个,这个,都不能乱动,很危险。”秦青一只手握着殷柏舟的大手,另一只手点着桌上的几根试管,表情严肃极了。   他一紧张或者害怕,睫毛就会止不住地微微地颤,像枝头被风撩动的合欢花。   那是一种淡粉色的,花瓣像羽毛一般的绒花。   在此之前,殷柏舟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把一个人观察到这种细致的程度。他是一件兵器,他的职责是摧毁,如果战争成了必然,世间万物都是他摧毁的目标。   但是,此刻的他竟全然忘了自己的职责。本该无坚不摧的他,却用柔软的心情,观察着两扇轻轻颤动的睫毛。   “既然你知道这些药剂很危险,为什么还要去碰?医务室里没有机器人吗?”殷柏舟沉声询问,修长的眉紧紧锁在一起。   他是一件兵器,然而荒谬的是,他却开始害怕危险。   “我是专业人士,我知道怎样操作才能避免危险。自己亲手调配的药剂才有灵魂,你不懂。”秦青松开殷柏舟的大手,转而轻轻推搡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你是外行,你站远一点。”   殷柏舟是帝国最强大的兵器,仅凭肉身就能扛下粒子炮的轰击。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让”这个词。   然而现在,秦青柔软的掌心只是一个轻贴,带来微风拂面的一点推力,他竟乖乖退后了。   他站在几步开外,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轻易就能叫他妥协的人。   血液在慢慢变热,像是闻到了100%适配的信息素的味道。然而他却又非常清楚地知道,空气里除了药味什么都没有。   秦青戴上护目镜,伸出手想要拿起最危险的一根试管。   殷柏舟暗暗握拳,鼻尖沁出细汗。   他是一件兵器,却因为担忧和害怕,流出了人类才会分泌的汗液。这真的很奇怪。   “秦青——”他沉沉开口,想要打断下面的操作,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却忽然冲进医务室。   秦青摘掉护目镜,转头看去。   那群警察冲上去,二话不说就把苏酥铐住,押着往外走。   苏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断询问原因,其中一名警察说他们接到举报,得知苏酥用匿名社交账号发布了要和燕于飞结婚的言论,又在现实中故意接近燕于飞,涉嫌破坏燕于飞与秦甘棠之间的守护盟约,需要去警局接受调查。   苏酥顿时哑然,苍白的小脸慢慢涨得通红。   燕于飞惊讶地看向苏酥,继而皱起眉头,显得很不高兴。   但是秦青敏锐地发现,他的薄唇在上扬,然后又飞快抿直,这是压抑惊喜的表情。   “秦甘棠,是不是你举报的我?”苏酥气呼呼地大喊。   秦甘棠冷笑道:“你敢做不敢当吗?破坏盟约就是犯罪!我不只要举报你,我还要打你!”他抬起胳膊就想狠狠扇苏酥两巴掌。   燕于飞拦住秦甘棠,询问那几个警察:“只是发表了一些不好的言论,应该不严重吧?”   听见燕于飞说自己的表白是不好的言论,苏酥眨眨眼,忽然就流泪了。他喜欢的人,好像根本就不想要他的喜欢。   “只是去警局接受口头教育,不严重。”几名警察对燕于飞还是颇为恭敬的。   秦甘棠躲在燕于飞身后阴狠地笑了笑,探出头来时却又装作委屈的样子。   秦青只能看见秦甘棠的背影,看不见对方的表情。然而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警察把苏酥带走。   “你们等一等,如果只是口头教育,在我们军部教育就好了,不能把人带走!”秦青走上前阻拦。   “你是谁?”几名警察看了看他的军衔,语气里带上了轻蔑。   一个军医罢了,竟然也敢管警察厅的事。   殷柏舟沉声说道:“这里是中央军部,你们要把我的人带走,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几名警察慌忙低下头,战战兢兢地说道:“可是上面交代了,让我们务必把人带回去。这是逮捕令,军长您看看。不把人带走,我们也交不了差。只是口头教育一小时,已经是很轻的处罚了,我们保证一小时后把人平平安安地送回来。”   几名警察递上一纸公函,前倨后恭的态度非常可笑。   殷柏舟并不接逮捕令,而是眸色冰冷地睨视这些人。这些人双手举着逮捕令,维持着弯腰鞠躬的姿势,完全不敢乱动。   场面僵持住了。   苏酥不想让军长和秦青为难,脸色苍白地说道:“没关系的,我跟他们走。”   燕于飞也在一旁说道:“苏酥,你跟他们走一趟吧,不会有事的。”   自己愿意跟警察走是一回事,燕于飞不顾他的安危,勒令他走,这又是另一回事。苏酥慢慢转头,用浸透泪水的眼瞳深深地看了燕于飞一眼。   这一眼有着数不尽的悲哀,也有着悄然浮现的绝望。   这一眼让燕于飞心脏狂跳,几近窒息。   当燕于飞撑不下去,要当着秦甘棠的面保下苏酥时,苏酥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秦青追上去想阻拦,苏酥却哭着摇头,示意他不要多管。这次处罚或许是一个适时敲响的警钟,告诉他不要奢望得不到的东西。   他接受了处罚,也就抹除了奢望。回来之后,他会是一个全新的苏酥,一个不再爱着燕于飞的苏酥。   秦青忽然理解了苏酥的心情,于是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殷柏舟认认真真地看了秦青一眼,确定他打消了留下苏酥的念头,这才接过逮捕令仔细查看。   逮捕令的确是警察厅颁发的,却签署了康恩斯坦的名字。他是帝国太子,得到了他的授权,难怪警察敢管到军部头上。不过逮捕令也写明了只是口头教育,不会有太大问题。   苏酥走了,登上警车时狠狠摔了一跤,跌破了额头。   秦青隔得太远,不能扶他,只能疼惜地看着。   苏酥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与秦青道别,脸上沾满血迹,却也露出释然的笑容。他冲秦青不断挥手,却再也不曾看站在一旁的燕于飞一眼。   警车升上高空,变成了天际的一个小黑点。   秦青仰望那个黑点,心里涌动着不安。   秦甘棠也从医务室里走出来,对着天空慢悠悠地嘲讽:“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谁叫他觊觎我的alpha。”   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燕于飞正用何等森寒的目光睨视他。   秦青勾了勾唇,发出短促而又轻蔑的一声嗤笑。   秦甘棠知道他为何还笑得出来,因为他和苏酥不一样。他不会觊觎他的alpha。他觉得自己的alpha就是最优秀的,比起殷柏舟或燕于飞也毫不逊色。   每一个Omega都羡慕秦甘棠,唯有秦青不会。   每一个Omega都想把秦甘棠的alpha抢走,唯有秦青不会。   从小到大,秦青总是能毫不费力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秦甘棠转头看向秦青,不再掩饰自己的扭曲和嫉恨。   秦青也在看秦甘棠,却是居高临下,浑不在意的。   他双手插兜,摆出一副慵懒的姿态,然后慢慢俯身,缓缓低语:“秦甘棠,你知道吗,我啊,从来不稀罕你的东西。”   他勾了勾唇,极惬意也极松弛地笑了。   是的,他不稀罕啊!他爱上了任则淮,所以全世界的alpha在他眼里都变成了一文不值。   秦甘棠不择手段强占燕于飞的举动,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好啊!好得很!你已经这么喜欢任则淮了吗?那我一定会把他抢过来的!秦甘棠扬起下颌,对秦青回以恶毒的微笑。   兄弟俩于寂静无声中撕破了脸,也宣了战。   秦青回到医务室继续调配药剂。秦甘棠拉着心不在焉的燕于飞离开了。   殷柏舟还等在医务室里,正用智脑的扫描仪一一扫描桌上的试管。   “危险物品,请注意!危险物品,请注意……”扫描仪不断发出警报声,让他浓眉紧皱。   徒手拆解巨量炸弹也不曾眨过眼的他,此刻却冒出了很多细汗。   “我要增加医务室的预算。多出来的钱,我希望你全部拿去购买机器人助理。”他关掉扫描仪,极为严肃地说道。   秦青低下头,藏起自己瞬间绽放的快乐笑容。他当然知道殷柏舟为何要说这种话。   他想让机器人助理来承担这份危险的工作,以免爆炸波及秦青的生命。他非常担心秦青的安全。   “好的军长。”秦青没有拒绝这份隐藏在冷淡外表下的关心。   两人沉默地站着,找不到任何除了公事之外的话题,毕竟在此之前,他们还只是陌生人。   尴尬的气氛悄悄蔓延。除了战斗,殷柏舟的头脑里不存在任何东西。气泡、绒花、云朵、南风、清溪等美妙的词汇,都是认识秦青之后无端端从他记忆深处涌现的。   看见秦青就会想起这些过分柔软的词汇,这是最自然的一件事。   殷柏舟在大脑里搜寻了一圈,找不到有可能让秦青感兴趣的话题,只好戴上军帽朝门口走去。   秦青上前几步,跑到他前面,双手撑住门框,把路堵住。   “军长,先别走,留下做一个精神力检测吧。我想看看您的健康状况。”秦青仰头看着殷柏舟,眼瞳里溢出浓浓的担忧。   这份担忧在他的职责之内,却又比职责多出了一些东西。   殷柏舟的血液又开始变热了。然后他冷淡地摇头,拒绝了这个请求:“我很好,不用检查。”   “不行,您一定要检查。”秦青的双手依然撑着两边的门框,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出去的路。   殷柏舟只要伸出手,轻轻拉他一下,就能让他踉跄着让开。这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但是殷柏舟却没有动作。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垂眸看着秦青美到妖异的脸庞。   秦青细而长的眉毛微微蹙着,漆黑眼瞳里满是关切,薄唇抿得很紧,下颌略略抬高,显得非常倔强。这种倔强的表情竟然比他微笑的模样还要好看。   于是殷柏舟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不曾想过推开秦青,强行离去。   “我不接受检查。”他再次说出拒绝的话,却没有任何动作。   只要他愿意,他轻易就能从这个小军医的手里逃脱。   但是他不愿意。   灯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让他高大的身影完全把秦青笼罩。他那么强悍,而秦青却如此脆弱。   “不接受检查您就别想离开。”   脆弱的秦青只要伸出细细的胳膊,象征性地一拦,就能让强悍的殷柏舟完全止步。   996叼着一根酱香猪蹄跑回医务室,看见堵住门口的两人,不由有些傻眼。   “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吗?”它不想从两人的胯下钻进屋内,只好蹲坐在外面的空地上。   秦青没有回答,而是仰起脸,坚定不移地望着殷柏舟。   殷柏舟垂着眼眸表情淡漠地看过来,既不动,也不言语。如果无人打扰,他可以一直一直看下去,这是比战争更令他沉迷的东西。   僵持了大约两三分钟,秦青提议道:“军长,要不然我们来比赛吧。谁先眨眼谁就输,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而我的要求是,您必须留下做一个精神力的检查。”   殷柏舟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于是点头答应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青,这不是比赛,是奖赏。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开始了比试。   996一边啃猪蹄一边摇头嗤笑:“切,幼稚!”   秦青仰头凝视殷柏舟。   这张极致俊美的脸庞带着所有他曾经最为熟悉的痕迹。这双深邃难测的眼瞳,即使夹杂着一丝陌生,也不曾丢失最温暖的光芒。这双薄而优美的唇即使刻板严肃,不习惯展露笑容,也总会吐出看似冷淡实则温柔的话语。   时空在变,世界在变,他爱的人好像永远都不会变。   秦青的眼瞳里颤颤地溢出水光,嘴角却止不住地微微上扬。看着这张脸,他感动地想哭,却又开心地想笑。   世界上最藏不住的秘密就是爱。   秦青感觉得到,自己快要藏不住了。   他弯了弯濡湿的眸子,翘了翘微红的薄唇,露出一抹深切眷恋的笑容。   殷柏舟的眼瞳急剧收缩了一瞬。此刻,秦青露出的笑容,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   秦青好像有些伤心,却又仿佛很是开怀。他既想绽放,又想悄悄地藏起来,像是开在最深的草丛里的一朵小兰花,风吹动周围的草叶,让它窃窃地露出头来。   独行荒野,冷不丁看见这样一朵小花,心也会跟着柔软,只想把他捧在手里,轻轻地嗅一嗅他的香气。   之前殷柏舟还觉得秦青倔强的表情比微笑好看。可是现在,他却又觉得这抹温暖而又柔软的微笑是最好看的。   他的血液越来越滚烫,仿佛受到了最浓烈的,100%适配的信息素的影响。这影响是致命的!   可是医务室里没有信息素。   当殷柏舟的鼻尖冒出热汗,感觉快要失控时,秦青忽然低笑了一声,柔柔地说道:“对不起军长,我一定要赢。”   话落,他踮起脚尖,冲殷柏舟汗湿的俊脸吹了一口气。   气流里裹着又浓又甜的香味,钻入殷柏舟的鼻尖,撩动他的睫毛,让他不受控制地眨眼。   他输了。   他的血液像熔岩一般沸腾,心脏像快要喷发的火山口,砰砰狂跳,莫名的眩晕感袭来,让他不得不撑住门框,阻挡身体和精神力的双重失控。   原来不需要信息素,一个alpha也可以如此热烈地为一个Omega燃烧。   这个秘密,是不是只有他知道?

第69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7

  殷柏舟失控了,彻彻底底。   他也和秦青一样,用双手撑住门框,只不过他撑在更高一些的地方,于是两个人便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过高的体温穿透了薄薄的作训服,像燃烧的火炭一般凶猛地传递给秦青,令秦青愕然抬头。   “军长,您怎么了?”秦青张口询问。   而同一时刻,一滴热汗顺着殷柏舟的鼻尖缓缓滑落,恰好落在秦青微微泛红,饱满圆润的唇珠上。   汗液挥发出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浓烈得宛如一捧硝烟。秦青的薄唇吐出的却是花儿一般馥郁、蜜果一般甘甜的浓香。   两种气味结合在一起,比世上最诱惑的信息素还要令人无法抗拒。   秦青脸红了,他似乎也闻到了这种过于旖旎的气味。他的雪腮爬满艳艳的红晕,在殷柏舟的记忆里,竟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之比拟。   天边的云霞,亦没有这样的斑斓瑰丽。   更要命的是,秦青竟然伸出粉嫩的舌尖,把那滴蕴藏着无尽热欲的汗液,轻轻地舔进他馨香满溢的口中去了。   他此刻品尝到的会是什么滋味?   是难以克制的腥,即将喷薄的烫,还是想要将他这个人全部吞噬的贪婪火辣?殷柏舟狂暴的大脑无法忍耐地臆想着这些足以让他化为野兽的东西。   他的眼睛红了。   倘若最后一丝理智断裂,他真的会变成一头野兽。   秦青完全不知道他自己正面临怎样的危险。明明没有信息素,他却让一个alpha,为他变成了一头疯兽。   996目瞪口呆地看着。   “秦青,你刚才舔掉的是殷柏舟的汗水啊!快吐出来,太脏了!”   秦青依然仰望着殷柏舟,双手撑住门框,与这个人滚烫的身体贴合在一起,就像无意中长在了一根柄上的两片树叶,不得不紧紧相拥。   他脸上是全然的担忧和不解,心里却漫漫地,懒懒地笑着,“我知道那是他的汗水。我是一朵花啊,花儿需要这样的灌溉。”   这人分泌出的汗珠,他曾无数次地舔舐过,在最疯狂的时候。   996:“……好吧,难怪我总是和你格格不入,原来是我不够变态。”   996叼着酱香猪蹄,眼不见为净地跑开了。   “好咸啊,是什么东西?”秦青假装懵懂地舔舐着自己饱满的唇珠。   他困惑的柔软呢喃,他濡湿的娇艳唇瓣,以及他雪白脸蛋上纯真的表情,对殷柏舟来说都是最强效的信息素。   热汗像雨滴,顺着殷柏舟的鼻尖、额头、发尾,点点洒落。落在秦青仰着的小脸上。   秦青眨了眨眼,终于明白自己刚才舔掉的液体是什么,然后雪白的腮就染上了更为艳丽的色泽。   殷柏舟赤红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张晚霞般瑰丽的脸,在如此难耐的时刻,在即将狂暴的边缘,他竟莫名联想到了一朵蔷薇。   秦青承接着自己的汗滴,像微曦里盛开的一朵蔷薇,挂满了浓雾中凝结的露水。   但他本人却比沾满露水的蔷薇更娇艳。他的香气,仿佛浓雾里融化的大自然的味道,无处不在。   殷柏舟的理智已经在崩断的边缘,额角鼓鼓胀胀地跳动着几条粗壮的血管。如果血管爆开,会有比熔岩更灼热的血液迸射出来。   然而,即使已如此难耐,他竟可以伸出手,极轻柔也极缓慢地把秦青脸上的汗滴全部擦去。   “对不起,我去处理一些小事,稍后就来。”他咬紧牙关说出这句话,然后绕过秦青大步离开。   这一次,秦青没有阻拦,而是一边抚着滚烫的薄唇,一边轻轻柔柔地笑开了。   “世界上最难以隐藏的秘密是什么?”他看着殷柏舟仓促离开的背影呢喃自问,然后又轻笑着呢喃自答:“是爱啊。”   殷柏舟很久都不曾回来,但秦青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知道,他的神祇绝不会失信。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殷柏舟回来了。他洗了个澡,还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他穿军装的样子很好看。笔挺的身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军帽下藏着一双极致锐利的黑瞳,一步一步缓缓走来,宛如野兽在无处可逃的荒原中迫近。   斜倚着试验台的秦青立刻站直身体,迎了上去。   “走吧,去做测试。”殷柏舟沉声说道。   “好的军长。”秦青立刻把人带到后面的体检区。   “军长,我在研究安抚精神力的药剂。如果我成功了,所有alpha都将获得生命的保障,所有Omega都将获得婚姻的自由。”秦青一边把感应器贴在殷柏舟的太阳穴,一边状若无意地说道。   殷柏舟垂眸看他,目光很专注。   “你一定会成功的。”他用冷淡的语气说着笃信的话。   他不懂得怎样表达爱,外冷内热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个词汇吧?秦青暗笑着思忖。   “好了,可以测试了。”秦青退开两步。   殷柏舟看向摆放在身前的精神力测试仪。它长得很像一面鼓,薄薄的鼓皮可以吸收精神力,圆圆的肚子可以容纳精神力,然后进行精密地测算,从而得出精神力的数值和稳定性。   如果数值和稳定性均出现异常,这面鼓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殷柏舟把手掌贴在鼓面上,停滞了一两分钟都没有释放精神力。   秦青看着测试仪上显现的两个空白数据,困惑地问道:“军长,有什么问题吗?”   “对不起,我可能要唐突你了。”殷柏舟一边沉声道歉,一边伸出手把秦青抱入怀里。   秦青愣住了,却还是习惯性地搂住他劲瘦的腰,把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随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台精神力测试仪竟然只是被殷柏舟的手掌轻轻贴了一下就爆炸了。它可以测试出能量级高达数百万的精神力,却只是一瞬间就被殷柏舟的一丝精神力摧毁。   那么殷柏舟真正的精神力达到了多恐怖的程度?   难怪别人都说他是人形兵器。难怪网络上有人传言,说他即使不操控雷霆之眼,也能徒手斩杀虫皇。   秦青抬起头,惊讶万分地看着殷柏舟。   殷柏舟将他牢牢保护在怀里,用精神力形成的能量罩,为他挡下了机器爆炸后产生的强烈冲击波和箭矢般四射的金属碎片。   烟尘在两人周围蔓延,而他们拥抱着彼此,交换着灼热的体温和呼吸,宛如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   秦青还在愣神,殷柏舟已极为克制地将他放开。   “对不起,唐突了。”他再次道歉。   明明是锋利如刃的兵器,在秦青面前却像风一般坦荡,水一般柔软。   他伸出手,想拂去落在秦青肩头的灰,漆黑的眼眸却忽然凝住,一丝恐惧的微光在他的瞳仁里轻颤。   他是一件兵器,可他正在害怕。   秦青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利刃划破,小臂上烙着一条细细的口子,正慢慢渗出鲜红的血珠。   划伤他的东西太过锋利,竟叫他半点也没感觉到疼痛。   他挽起衣袖,抬起小臂,不以为意地看了看。   “没事的,这种程度的血口子,喷一点药剂马上就能好。”   观察伤口的时候,秦青不曾发现,殷柏舟正慢慢后退,英挺的脸庞被难以排解的恐惧和自责笼罩。   他知道这伤口是什么造成的。不是测试仪的金属碎片,是他瞬间失控的精神力。   他以为只要把秦青抱在怀里,就能为对方挡下所有危险。然而回过头来他才发现,对秦青最大的威胁竟是他自己。   一把开了刃的刀,如何去触碰一朵娇嫩的花?锋利的刃口总会在轻触的一瞬间把鲜活的花切断。   这就是他和秦青的宿命。这就是一个无法控制精神力的alpha最无能为力的事。   殷柏舟僵直地站在离秦青最远的地方,眸光瞬息万变,复杂至极。一种无形的压力沉沉地落在他肩头,叫他几乎支撑不住。   “去上药。”他哑声催促。   其实他更想走上前,握住秦青纤细的手腕,带对方去上药。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从身体里迸发出的精神力,是无形的利刃,会把秦青割得遍体鳞伤。   不,它们甚至会把秦青搅碎!   “我还有事,先走了。”殷柏舟大步朝外面走去,态度彻底变得疏离。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才追出去,有些生气地问道:“你是不是故意弄坏了测试仪?你作弊。”   “你吹我的眼睛,你也作弊。”殷柏舟头也不回地说道。   秦青哑口无言,只能快步追到门口,目送殷柏舟。   “你回去上药。”殷柏舟跨出医务室,走到五米开外,语气严厉地说道。   “这点小伤不用——”   殷柏舟打断了这句满不在乎的话:“快去上药!”语气又严厉了几分,就像对待他的那些士兵。   他漆黑眼瞳里翻滚着一股暗潮,若是不遵循他的命令,这暗潮就会变成狂猛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风暴。   秦青预感到了危险,连忙跑回医务室,冲伤口喷了一些药剂。短短几秒钟,在药剂的黏合下,细线一般的伤口愈合了,用消毒棉片擦掉血液,皮肤光滑白皙,完好如初。   殷柏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   “好了。”秦青举起手臂晃了晃。   殷柏舟点点头,这才转过身,大步离开。   他的背影像一座巨塔,巍峨又坚固。可是秦青看着这渐行渐远的背影,却觉得他有些不堪重负。   “是精神力暴动了吗?”秦青用指腹来回抚摸小臂上早已不存在的伤口,忧心忡忡地呢喃。   殷柏舟进入了封闭室。   士兵们看见封闭室的红灯亮起,全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只有精神领域即将崩溃,又得不到适配信息素抚慰的alpha,才需要进入这种由超强合金打造的密闭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像野兽一般失控的alpha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他们的精神力,从而获得一定程度的宣泄。   倘若这宣泄发生在外界,那么一个顶级alpha外放的精神力有可能把周围的人切割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像殷柏舟这样的SSS级alpha若彻底失控,他的精神力大概会把整个军部的士兵都烧成灰。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除非是他亲自驾驶的雷霆之眼。说他是人形兵器一点儿也不夸张。   “要不要把秦甘棠接过来?”一名士兵担忧地问。   “军长没有命令,谁敢去接?”另一名士兵脸色苍白地说道。   “军长的精神力怕是会把封闭室彻底毁掉吧?”   一群士兵等在封闭室外,如临大敌。   然而他们想象中的疯狂宣泄并没有发生。   殷柏舟的精神力的确失控了,一条条无形的利刃萦绕在他周身,相互摩擦时迸发出紫色的电弧,震荡着鞭鸣一般的巨响。   他被雷霆包裹,强大的宛如神祇,也狂暴得像是一只怪兽。   但他掌心却托着一朵鲜红的蔷薇,试图在精神力的暴动中也让那些无形利刃避开这小小的一朵花。   但他失败了,蔷薇花被利刃割碎,散成纷纷扬扬的花瓣,还来不及落到地上就被紫色电弧烧成灰烬。   殷柏舟垂头看着这些灰烬,漆黑眼瞳里竟然溢出一丝绝望。   如果无法控制这些杀人于无形的精神力,他就永远都不能碰触开在自己心里的那朵花。   “给我一朵花。”他抬起头看向封闭室顶部的控制面板,一双眼瞳已被焦虑、狂躁、愤怒和绝望,烧得通红。   然而这些狂乱的情绪,很快就变成了一往无前的坚毅。   他要让不可能变成可能。他要让一柄利刃,在碰触自己的小花时变成最柔软的一双手。   天花板上探下一只机械手,手里握着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   殷柏舟想要接过这朵玫瑰,却又忽然停住了动作。   他舍不得把这朵花搅碎,就像他舍不得伤害秦青。花瓣凋零的场景一定会让秦青变得很伤感。   “给我一个气泡。”他哑声说道。   机械手收回那朵玫瑰,指尖吐出一个气泡。   殷柏舟用狂暴的精神力裹住这个气泡,却又要确保它不会被击碎。这比保护一朵花难上千万倍。可是如果不这样训练自己,那么他永远都不可能接近自己的小花。   要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秦青?殷柏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他明白了。   要用全部的心力,全部的意志,铺成一条最平坦又最柔软的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个气泡碎了,殷柏舟马上会用精神力裹住另一个气泡。他可以训练一百万次,也可以训练一百亿次……   夜已经深了,任则淮从修复舱里爬出来,没看见秦青,只好穿上衣服先行离开。   秦青没有守着他醒过来,可见对他虽有几分爱慕,感情却还不够深。应该来一个猛招了,否则拖得太久容易发生变故。   秦甘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他的守护者结婚。必须尽快拿下秦青,刺激刺激对方。这样想着,任则淮的脚步都变得急促了很多。   他刚离开没多久,燕于飞就到了。看见医务室里没人,他打开冷藏库的门,想做一个生物实验。   “你怎么还不回家?”看见穿着保温服待在冷藏库里的秦青,燕于飞颇感惊讶。   “我有几个药物实验要做,今天晚上熬通宵。”秦青晃动着一根试管。   燕于飞点点头,也穿上了保温服。   “苏酥有没有联系你?”他假装不经意地问。   “我给他打过电话,他回家了。”秦青放下试管,往智脑里输入一串数据。   “他没事吧?”燕于飞戴上护目镜,遮住自己焦虑的眼睛。   “他没事,警察局的确是口头教育了他一个小时就把他放走了。”   这些情况燕于飞自然也知道。他在帝国颇具影响力,这点情况稍微一查就很清楚。但他还是觉得不放心,总想从别人口中佐证苏酥的安全。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秦青的智脑忽然响了,是苏酥打来的视讯电话。   秦青立刻接通电话,苏酥的全息影像随之投射到空中。他穿着一件高领毛衣,正软软地笑着,发尾有些湿,皮肤有些红,像刚洗过澡。   燕于飞立刻朝这虚幻的影像看去,眼里全是再也无法压抑的贪恋。   “秦青,我身体不舒服,要请很长的假。我办公桌上的小盆栽,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每天浇三次水,每次十毫升就可以啦。还有哦,我藏在柜子里的零食你也帮我吃完吧。总是放着就坏掉了。任则淮是个坏蛋,我没骗你。我求求你不要喜欢他,更不要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不放心你。”   说着说着,苏酥柔软的笑容就消失了,微红的眼眸里溢出一丝泪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深深凝望着秦青,目光眷恋又温柔,好像只是这么一眼,今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秦青原本还认真听着,到了后面整颗心都在发颤。   苏酥的表情不对,状态不对,语气也不对!这不是闲聊,而是诀别!他怎么了?   秦青立刻站起身,脱掉保温服,急促说道:“苏酥,你在家吗?我马上来找你。”   燕于飞也脸色苍白地摘掉护目镜,用颤抖的手去拉冷藏库的门。   门把手好像涂了润滑油,竟叫他握不住。他拉了一次,两次,三次,都没能把门拉开。   秦青挤开他,飞快打开门跑出去。智脑投射的苏酥的全息影像始终悬浮在他眼前,就好像他一直奔跑,一直奔跑,就能触到这个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   苏酥永远都离秦青三米远,这个距离看似很短,却永远都无法拉近。   “再见秦青,我要走了。”苏酥笑着摆摆手,却流下两行泪。   “苏酥,你怎么了?你不要走,我马上就到!”秦青急红了眼。   “答应我,不要和任则淮在一起,我不想你受伤害。”苏酥哭着说道。   “我不答应!我要你面对面亲口和我说!”秦青知道自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答应苏酥的任何要求。   如果满足了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但是这样的策略已经不起作用了。苏酥无能为力地摇摇头,关掉了视讯电话。全息影像消失了,只有漆黑夜幕笼罩着仓皇无措的秦青。   当他茫然四顾,快要掉泪时,燕于飞开着一辆飞车疾驰而来,在空中就打开了车门:“快上来!”   秦青立刻跳上飞车,朝夜幕深处冲去。   两人还是来得太晚了。   苏酥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和一条牛仔裤,躺在浴缸里,衣袖挽起,露出狠狠割开一条血口子的手腕。鲜红的热水不断溢出,散布着死亡的气味。   那股甜甜的焦糖炼乳味,永远地消失了。   “苏酥!”秦青跪倒在浴缸边,把苏酥的身体搂入怀中。   手掌触到苏酥后颈,那里流出的鲜血竟然比手腕还多。秦青连忙把衣领拉下来,转过苏酥的头仔细查看,继而面容一白。   苏酥的腺体竟然……竟然被硬生生地挖掉了!从颈窝到尾椎骨,一整块皮肉被剥离下来。他本就极为宝贵他那淡淡的信息素,因为从出生那天起,整个世界每一天都在告诉他,信息素就是他的全部价值所在。   现在,就连这唯一的价值也被暴徒从他身体里取走了。   他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他选择了消失。   这是什么时候造成的?又是谁干的?秦青把苏酥从浴缸里抱出来,放到床上,用被子好好盖住,然后才开始在屋里翻找。   一张和解书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摁着苏酥鲜红的指印。   原来他被带去帝国警察局后,并没有警察对他进行口头教育,而是把他关进了一个拘留室,说是过一小时就把他放出去。然而数分钟后,几个喝醉了的alpha竟然也被关了进去。   一群失去理智的alpha与一个娇弱的Omega被关押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会发生什么?   秦青闭了闭眼,几乎不敢去看和解书上有关于这一段的记载。   站在浴室门口几乎僵硬成一块石头的燕于飞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瞳,死死盯着这张和解书。   秦青不敢看的内容,他完完整整地看了下去。   那群畜生挥舞利刃,把苏酥切开了!他们取走了苏酥最宝贵的东西!   Omega一定要单独关押,这是铁律。然而帝国警察局却没有遵循这条铁律!   祸事发生后,那群警察没有为苏酥声张正义,反倒强迫他签署了和解书,然后放了那几个畜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们的失职,保住他们的官位!他们不再是维护法理的勇士,而是皇家豢养的一群鹰犬。   他们给苏酥打了一笔巨款当做赔偿,以为这样就可以买走苏酥的一切。   苏酥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能力反抗这些鹰犬。   当别人摧毁了他之后,他也选择了毁灭自己。   秦青睁开眼,咬着牙把这份和解书看完,然后把它狠狠砸在燕于飞脸上。   “我要留下他,而你开口让他去!你知道,他最听你的话!你还对他说不会有事。这就是你口中的不会有事?你杀了他,燕于飞!你亲手杀了他!”秦青从未用如此仇恨的语气对别人说过话。   可是他也非常清楚,真正杀死苏酥的人不是燕于飞,是秦甘棠!   警察局怎么可能发生如此大的纰漏!那群alpha行凶的时候,看守所的警察难道听不见吗?没有人在背后安排,这种荒谬的事绝不可能发生!   燕于飞没有躲开砸在脸上的和解书。他默默承受了秦青的怒火,然后走进卧室,把身体冰凉的苏酥抱进怀里,寂静无声地哭起来。   爱这个字藏在心里很久很久,却直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口。   “苏酥,我爱你。”燕于飞把颤抖的嘴唇贴在苏酥冰冷的耳边,一字一字缓慢低语。   然后,他把苏酥的耳朵捂住,仿佛害怕弄脏了苏酥,用粘着血的,切齿仇恨的语气,狠戾无比地念出一个名字:“秦甘棠!”

第70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8

  秦青请了病假。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没有心情处理工作。   “不开心就一个人待在家里静一静,干嘛要搬回这个地方啊。这个地方的人都好讨厌。”996蹲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屁股上的毛毛。   秦青坐在一张金属打造的摇椅上,双目无神地看着远方。   苏酥死后,他搬回了秦家老宅。   此刻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纯白毛衫和一条棉质休闲裤,双脚光裸着,没有骨头一样窝在软软的椅子里。   这颗星球的秋天很冷,风从阴沉的天空呼啸而下,吹落了树叶,吹黄了草地,也吹得秦青脸庞泛红,双目湿透。   他坐在这里无意识地摇摆,仿佛一片晃荡在树梢的秋叶,那么枯寂脆弱。   996叹了一口气,从栏杆上跳下来,蜷缩在秦青脚边,用自己胖乎乎软绵绵的肚皮盖住秦青光裸的双足。   “我体温高,我帮你暖暖吧。挺大个人了,这点打击都受不了。”它假装不耐烦地嘟囔。   秦青这才回神,垂眸冲996感激一笑。   “刚才你在想什么啊?”996用大尾巴卷住秦青纤细的脚踝。   “我在想苏酥的骨钻被谁拿走了。”   进入星际时代,人类的丧葬仪式也发生了变化。苏酥死后,这里的人按照程序,把他的尸体烧成了一捧骨灰,又继续加温加压,烧成了一颗钻石。   苏酥的父母千里迢迢从外星球赶回来,想要领走这颗钻石,工作人员却说它被偷走了。   秦青隐约能够猜到偷走钻石的人是谁。只是,那人不会觉得太晚了吗?   鲜活柔软散发着香味和温度的苏酥,可以近在咫尺凝望的苏酥,可以抱在怀里亲吻的苏酥,那人不要。他要一颗冷冰冰的钻石有什么用?   “人类真是可笑啊。”秦青抬起手,掩住自己被风吹红的眼眸。   李怡佳端着一盘水果走进阳台,叹息道:“儿子,别再想苏酥了,吃点东西吧。”   “谢谢妈妈。”秦青放下手,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李怡佳指了指楼下,低声说道:“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听见他们母子俩说要把苏酥在拘留室里被蹂躏的视频发到网上去,让全星系的人都看见。我跟他们干了一架,把方安娜的头发扯掉了一缕。”   秦青神色淡淡的脸庞骤然阴沉下去。   996抬起头,亮出自己锋利的爪子:“他喵的!人都死了还这么落井下石!我这暴脾气可忍不了!”   它飞快翻出阳台,顺着墙上的枯藤溜到一楼空地,咝啦咝啦地划花了秦甘棠停在路边的S901。这辆飞车比一栋别墅还贵,秦甘棠一定会肉疼的!   秦青:“妈妈,我下去看看。”他起身离开,眸子里布满阴云。   到了一楼客厅,方安娜正攒着一缕带血的头发跟秦涛打电话,脸上挂满泪水,哭得楚楚可怜。秦甘棠坐在一旁,用智脑投射出一块光屏,光屏上正在播放极度不堪的画面。   苏酥的求救声,惨叫声,痛哭声,那么清晰地传过来。   秦青几乎不敢去看光屏上发生的一切。秦甘棠却一边欣赏一边拊掌大笑,仿佛那是非常有趣的一部电影。   秦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智脑的录制功能,把这一幕拍摄下来,发给燕于飞。   他在聊天框里写道:【这就是你极力争取与之结合的人。这就是你利用特权为他购买昂贵礼物的人。这就是你费尽一切心机去讨好的人。你说,他还配称之为人吗?】   燕于飞的回复很快就跃出聊天框,简简单单三个字——【他不配】。   连个惊叹号都没有。   但秦青知道,这样的表达不是不恨,而是恨到极致的平静。   【如果你还有一点点愧疚,就不要让他把苏酥的视频发到网上!】秦青再度写道。   【我会处理】   还是没有标点符号的一句话,看上去很淡漠,就仿佛苏酥的死之于燕于飞,只是一片枯叶从枝头飘落,那么无声无息,那么自然而然。   这淡漠,是痛到麻木的心死。   但秦青觉得不够。他还想让燕于飞更痛一些。   【人已经死了,你拿到一颗钻石有什么用呢?该保护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保护?你日日夜夜戴着那颗钻石,能不能感觉到将苏酥烧成灰烬的,数千度高温的痛苦?】   燕于飞没有再回复。   但秦青知道,看见这些话,他必然很痛很痛,痛到绝望。从今以后,数千度高温的火焰将日日夜夜在他的心里燃烧。他的肉体不死,他的灵魂将永远无法从烈焰中解脱。   秦青微微弯唇,快意地笑了笑,这才继续朝客厅走去。   瞥见秦青的身影,秦甘棠笑着说道:“哥哥,要一起看电影吗?我让管家给你倒一杯热茶?”   “不了。”秦青走到秦甘棠身后,双手撑着沙发靠背,略微俯下身,在秦甘棠耳边低语:“你知道吗,我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你是其中最下流,最无耻,也最卑鄙的一个。”   秦甘棠笑了笑,完全的不以为意。   “我的确很坏。但是你能拿我怎样呢?你知道我身后站着的人都是谁吗?”   那五个顶级alpha就是秦甘棠的底气。而秦青没有这样的底气。   光屏上还在播放苏酥惨遭蹂躏的画面。秦青压着眸不敢去看,耳朵却不能不听。   他的睫毛在一下一下轻颤,仿佛被狂风骤雨打得倒伏不起的花枝。他的眼眶开始发红,好像有无比酸楚的泪水在里面滚动。   秦甘棠期待地看着秦青,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想让秦青崩溃、痛苦、绝望流泪或者歇斯底里地嚎叫。他要让看似完美的秦青露出最狼狈也最丑陋的一面。   但是这些设想都落了空。   秦青在即将失控的一瞬间,竟然换上了一张静谧微笑的脸。看上去这么脆弱的秦青,骨子里却是如此坚强的一个人。   真没意思啊。秦甘棠撇撇嘴,再度看向光屏,颇为津津有味地喝着一杯焦糖玛奇朵。   “这个香味闻上去是不是很熟悉?”他举起杯子,笑眯眯地问。   他知道焦糖炼乳的气味一定能让秦青想起惨死的苏酥。   他会用一切恶毒的方法去刺伤秦青。   秦青垂眸看他,平静地说道:“苏酥是中央军团的人,我已经打了报告,军部会彻查这件事。”   秦甘棠嗅闻着焦糖玛奇朵,似笑非笑地说道:“军部能查到帝国太子头上吗?”   他完全不曾掩饰自己的恶行。没错,苏酥是他害死的,但帮他动手的人却是康恩斯坦。那人是帝国未来的统治者,谁敢动他?   自从分化以后,秦甘棠从来都是有恃无恐的。   “唉,谁叫我体质这么特殊,竟然同时跟五个顶级alpha匹配上了。我现在也很苦恼啊。我天天都在发愁你知不知道?你说我选哪个alpha结婚才好呢?我头发都白了。”秦甘棠捻起一缕头发,假模假样地抱怨着。   他嘴角的灿笑,与光屏上苏酥哭泣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青冷冷地睨视着他,说道:“别的军团能不能调查帝国太子,我不知道,但中央军团一定可以,因为我们的军长是殷柏舟。”   殷柏舟,这是一个足以撼动帝国的名字。   秦甘棠依然在笑,眸子里满是狂傲:“可是很遗憾,殷柏舟也是我的守护者呢。”   他话音刚落,秦青的智脑就响了,屏幕显示出殷柏舟的名字。   秦青立刻接通电话,把一块光屏投射到三米外的正前方。   秦甘棠慌忙关掉自己的那块光屏,以免殷柏舟看见苏酥被残害的画面。   殷柏舟穿着一套黑色军装,缓缓行走在路上。军装的前襟处挂满了勋章,还系着一条麦穗状的绶带,显得极为奢华。   这是军礼服,只在最隆重的场合才穿,由此可见殷柏舟刚才必然去了一个很正式的地方,见了一位很重要的人。   看清殷柏舟身后的背景,秦青的心忽然之间就安定了。他大概能够猜到这人在做什么。   一栋由钢铁铸造的空中堡垒悬浮于殷柏舟身后,堡垒四周驻守着中央军团的精锐部队,那是帝国的皇宫。   殷柏舟刚从皇宫里出来。   他一边行走一边观察着全息图景里的秦青。   “你瘦了。”这是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锋利如刀的眉也跟着紧皱。   坐在秦青身前的秦甘棠占据了全息图的C位,显得那么醒目,却被他彻底忽略。   秦甘棠挥了挥手,喊了一声“柏舟”,殷柏舟竟毫无回应。他专注的视线穿透了秦甘棠的身体,直直地看着后面的秦青。   他就有这样的能力,把任何一个他不喜欢的人,完完全全当成空气。   秦甘棠惊喜的笑容扭曲成了难堪的形状。   秦青从沙发后面绕出来,仿佛毫无芥蒂地坐在秦甘棠身边。他赤裸的双足不可避免地出现在全息图景里。   圆圆的脚趾冻得微红,薄薄的甲盖漂亮可爱,闪着光泽。殷柏舟看向这双美得宛如艺术品的双足,目光凝了凝,继而严肃地说道:“去穿一双鞋子!”   秦青把双脚蜷缩起来,踩在沙发上,纤细的双手抱住膝盖,尖尖的下颌磕放在膝头。   这个姿势显得他更为脆弱,像寒风里无处可去,只能躲在枯叶中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殷柏舟加重语气说道:“秦军医,我要你现在马上去穿一双厚袜子,再穿一双棉拖鞋,这是命令!”   竟然会有这样的命令……   秦青把脸埋在双膝之中,偷偷地笑了。在最为痛苦也最为茫然的时候,这人只要打来一个电话,就能为他营造一座温暖又安全的堡垒。   秦青在笑,可是殷柏舟并不知道。   他以为他哭了,为苏酥的死。   戾气浮上殷柏舟漆黑的眼眸。   他终于瞥了秦甘棠一眼,目光却是彻骨的寒冷。   “苏酥的死,我已下令彻查。那几个alpha已经被抓住,正在审问。秦青,这里是中央军团。没有人能在我的管辖下掩盖真相,哪怕对方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他转过身,看向远处那座悬浮的皇宫,语气冷漠地说道:“我的军团保卫的是人民,不是皇族。我的士兵总会把枪口对准人民的敌人,倘若皇族也变成了人民的敌人,那么我的士兵也可以把枪口对准皇族。建军的那一天,保卫人民就是我们的最高宗旨。”   一名中年男人正巧从殷柏舟身边走过,胸前佩戴着皇族的徽章。从礼服的制式上看,他应该是某位亲王。   殷柏舟的话令他侧目。   而殷柏舟也冷冷地回视过去,不曾因为自己的狂言而露出胆怯或心虚的神态。以前的他从未说过这种堪称谋逆的话,但全星系的人都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就有颠覆帝国的资本。   这也是秦甘棠宁愿放弃帝国太子都要嫁给他的原因。   当他被激怒,不再约束自己,他会变成一件毁灭所有的武器。   那位亲王脸色白了白,然后便疾步走上前,诚惶诚恐地说道:“军长,我是皇室派来协助您调查案件的人,我们绝对不会姑息任何一个凶手,请您放心。”   “我不需要皇室的协助。如果抓住凶手,我会用军部的法规处置。你们要做好换一个太子的准备。”殷柏舟语气冰冷地说道。   亲王一边擦汗一边点头,然后才胆战心惊地去了。他没有反对殷柏舟所说的,换一个太子的话。   这表明皇室已经向中央军团妥协。若是连帝国太子都自身难保,那么始作俑者秦甘棠也不会有好下场。一旦让殷柏舟抓住他害死苏酥的证据,他一定会坐牢。   和五个顶级alpha绑定也没用。法律保护的只是盟约,并不是犯罪者。   秦甘棠把自己的身体缩进沙发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眼泪汪汪地看着殷柏舟,想哀求这个男人放自己一马,却不敢开口。   殷柏舟是何等冷硬、刚直、眼里不容沙子的人,他太清楚了。   秦青终于抬起头,用微微发红的濡湿眼眸看向全息图景里的殷柏舟。   而冷硬刚直的殷柏舟,此刻正用无比柔软的语气说道:“秦青,相信我。我可以给苏酥一个正义。”   秦青忍耐了数日的眼泪就在此刻夺眶而出。他知道的,当世界崩塌的时候,眼前这人总会站出来,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他是永不坍塌的巨塔,他是最最神奇的神祇。   心里的想法有些拗口,叫秦青哭着哭着就笑了。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狼狈的表情,只露出一个红红的,挺翘的鼻尖。   只能看见一个红鼻头的殷柏舟,竟然也会觉得秦青无比可爱。   可爱到心脏也会跟着酸软。   “别哭了,眼泪把你的衣服都打湿了。你的毛衫好像很薄。”殷柏舟用生疏的语气安慰道。   他不自觉地摸向军装最顶端的一颗纽扣,怔愣一瞬又挪开了手。   他想把外套脱下来为秦青披上。好在他及时醒悟到,这是全息图景,并不是真实的面对面。   秦青抹掉脸上的泪珠,眨着一双微红的水眸,嗓音沙哑地说道:“谢谢您军长。我打了报告上去,我知道您一定会秉公处理。这桩惨案,无论牵扯到任何有权势的人,我都相信您绝不会让步。您一定会选择正义,也一定会维护您的下属。”   这份滚烫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殷柏舟的心软了又软。   “嗯,我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你安心静养,不要胡思乱想。”殷柏舟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眼眸深处闪着光。   那光芒就是秦青的倒影。   秦青乖乖点头,脸上还挂着泪,却已经可以真心实意地发出微笑。   他弯着水眸,抿着红唇的样子,像一朵带着露珠的蔷薇。   看着这朵在自己的抚慰下盛开的蔷薇,殷柏舟沉闷的心便也疏朗开阔了。   通话已经结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聊下去了。但不知为何,殷柏舟竟没有挂断这通电话。   秦甘棠偷偷摸摸往沙发边缘挪动,趁殷柏舟不注意,一个翻身就跳下沙发,狂奔而去。他要马上联络另外那四个alpha,叫他们想想办法。他不要坐牢!   正给秦涛打电话告状的方安娜早已噤若寒蝉,悄悄遁走。她是母凭子贵上的位,倘若儿子出事了,她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   她本是下城区的流萤,她不要回去做娼妓!   视讯电话还在继续,殷柏舟的全息影像那么真切地浮在眼前,让秦青不舍挂断。   他把精致的下颌磕放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用红红的,水润的眸子,软软地看着对方。   殷柏舟被看得耳朵发烫,面上去丝毫不显。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被这样凝望着,他竟也觉得非常快乐。   原来一件兵器也能感知到与毁灭截然相反的情绪。   他继续朝前走,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   就在这时,一架飞舰降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一群士兵跑下来,分列两边,迎接他们的军长。这个不想被挂断的视讯电话,终于要被挂断了。   殷柏舟深深地看着悬浮在自己眼前的秦青,沉声道:“你是军人,我希望你尽快调整过来,回到岗位。”   这话听上去颇为严厉,绝对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秦青却把它翻译成了另外一种意思——我希望你尽快回来,回到我身边。   是这样吗?殷柏舟真正想说的,是这句吗?   秦青一边思忖一边应诺,嘴角浮出一个小小的,快乐的笑容。   说他自恋也好,说他自作多情也罢,他就要这么认为。   看见这抹暗自窃喜的可爱笑容,殷柏舟的眸色暖了暖,严肃地点点头,叮嘱一句“快点穿上鞋袜”,然后才挂断了电话。   站在角落的李怡佳立马走过来,帮儿子穿上棉袜和拖鞋。   “你们军长真是爱兵如子,难怪中央军团从上至下都誓死效忠于他。这下你放心了吧,苏酥的冤屈一定能够得到声张。”李怡佳低声安慰着。   秦青点点头,心放下了一大半。   秦甘棠躲在卧室里给另外四个alpha打电话求救。康恩斯坦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自然会尽全力,另外三人想要活得长久,也得把秦甘棠保下。   他们联起手来,倒也勉勉强强可以与殷柏舟抗衡。   燕于飞的全息图景悬浮在半空。   他穿着一件白大褂,正在做实验,大概因为熬了一整夜的关系,脸色有些苍白。听说侵犯苏酥的几个alpha都被殷柏舟抓住了,正在审问,他回过头来,看向秦甘棠。   “我可以帮你处理掉这些人。没了他们的供述,殷柏舟就拿不到你的罪证。他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在没有犯罪证据的情况下,就算他知道是你做的,也不能把你怎样。只是这样一来,你以后想与他结婚,怕是日子不好过。”   “我的日子不可能不好过。殷柏舟树敌众多,一旦精神力崩溃,变成残废或短命鬼,他的中央军团就保不住了。为了他的军团,他必然会对我妥协。我要他跟我结婚,他能拒绝吗?不,他不会拒绝的,他离不开我。他现在对我这么坏,以后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认错!”   秦甘棠咬牙切齿又极为狂傲地说道。   燕于飞静静地凝视着这个人,心里闪过无数个疯狂的念头。   这张丑陋的面孔,这颗肮脏的心,日后必然会被他亲手撕碎。   然而张开口时,他吐出的却是极致温柔的话语:“不管你和谁结婚,我总会守着你的。那几个alpha我会帮你处理干净,保证一丝痕迹也不留。你安心吧。”   秦甘棠开心地笑了,跑到燕于飞的全息影像前,想给他一个吻,影像却忽然消失。   “挂这么快干嘛,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秦甘棠抱怨了几句,钻进被窝安安心心睡了。睡到下午醒来,他打开智脑看了看新闻,继而猛地从床上跳起,挥舞着双手又笑又叫。   那几个alpha竟然莫名其妙死在军部,一个个口吐白沫疑似中毒,却检测不出毒素,当时也没有任何人靠近过牢房,与他们有过肢体上的接触。   整件事仿佛鬼怪所为,怎么调查都找不出问题。   线索断了,军部只能宣布这桩案子不了了之。殷柏舟再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抓捕一名柔弱的Omega,更何况秦甘棠还是闻名全星系的顶级Omega。   “我安全了!没有人可以威胁我!殷柏舟也不能!”秦甘棠跳下床,握紧双拳猖狂至极地呢喃着。   燕于飞恐怖的杀人手段,竟一点儿也没有激起他的警觉!   过了没多久,秦青也看见了这条新闻。   中毒,却找不出下毒的方法。无声无息杀了这么多人,还是在看守最严密的军部。除了燕于飞,全帝国谁有这样的手段?   秦青立刻给燕于飞发了一条短信:【你干的?】   【是】。   【为什么?】   【强奸罪只会坐牢】。   【所以你亲手杀了他们?】   【对】。   【你这样做,秦甘棠会很开心的。】   【他以后会更开心】   【我为他安排了一个很完美的结局】   秦青看着这几条寒气四溢的短信,隐隐感觉到燕于飞已经疯了。但他没有劝阻,反而打开光屏,调出自己撰写的剧本,为秦甘棠更改了结局。   这结局是他写的,但现在,他想让燕于飞来续写。   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吧,因为只有命运知道,种下了什么因,结出的会是什么果。   改完剧本,秦青的智脑又响了,任则淮慎重地发来一条语音:“秦青,你在哪里?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你能给我十分钟吗?”   秦青许久不去军部上班,这人接触不到他,开始着急了。秦甘棠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跟别人结婚,他怎么能等?   996从窗户外面跳进来,好奇地问道:“渣男要说什么屁话啊?”   “大约是表白求交往的话吧。他要用我这个诱饵去刺激他真正的猎物了。”秦青颇为期待地笑了笑。   “他喵的,你们这些人真的好烦!搞来搞去不知道在搞什么。我看见秦甘棠在外面的池塘边散步,我要去撞他,让他掉进水里!”996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第71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9

  秦甘棠莫名其妙掉进了院子里的池塘,好不容易爬上岸,却发现自己的飞车被人划花了。   “这是谁干的!快去给我查监控!不,你不用去了,你已经被解雇了!连一台车子都看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滚,你立马给我滚!”   秦甘棠歇斯底里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而同一时刻,秦青正捧着一杯绿茶慢悠悠地喝着。   996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跳上沙发用秦甘棠遗留的外套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爪子,然后懒洋洋地窝在秦青身边。   “待会儿任则淮要过来。我会把他带到阳台说话。你想办法把秦甘棠也引到隔壁房间的阳台。”秦青放下茶杯低声叮嘱。   “你要干嘛?”996舔了舔自己胖乎乎的爪子。   “我要走剧情。”秦青弯唇一笑,清透的脸庞美得有些妖异。   996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秦青说的剧情是他自己编写的。   “你到底写了什么啊?”996爬起来,两只前爪踩在秦青的膝盖上,绿油油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我直接把剧本打印出来给你,你也看不懂。你好好完成你的任务就可以了。”秦青站起身朝二楼走去,上台阶的时候伸了一个懒腰,纯白毛衫上移,露出一截细如柳枝的腰。   996看着他的背影,没好气地嘟囔:“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骂我傻,你才傻呢!”   秦青前脚刚走,浑身湿透的秦甘棠后脚就从外面冲进来,旋风一般跑上二楼。他的房间就在秦青隔壁,面积却是秦青的两倍有余。   两个房间的阳台是连通的,中间用铁艺栅栏隔断,栅栏上爬满了枝叶繁茂的藤蔓,完全起到了遮挡视线的作用。但声音却是隔不断的,秦青的房间有什么动静,秦甘棠这边能够非常清晰地听见。   996耐心地等在秦甘棠的房间里,时不时打个喷嚏,抱怨道:“这就是万人迷信息素的味道吗?怎么夹杂着尸体的腐臭啊?那些alpha难道一点也闻不出来?”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秦甘棠终于从浴室里出来了。   匆匆赶来的任则淮也被一脸喜色的李怡佳带到了秦青的卧室。儿子没有信息素,竟然也能与这么优秀的alpha交朋友,身为母亲她自然是高兴的。   两人来到阳台,就着一壶热茶开始了谈话。   996连忙用爪子挠铁艺栅栏上的藤蔓,令其发出淅淅索索的响声,吸引秦甘棠的注意。   秦甘棠侧耳听了听,丢下手中的毛巾,慢慢走到阳台,朝藤蔓后隐隐约约的两道人影看去。   已打好腹稿的任则淮便在此时缓缓开口:“秦青,我喜欢你。”   秦青端在手中的茶杯轻轻一晃,眸子里的微光也跟着闪了闪。   “你刚才说什么?”他听见了,却又有些不敢相信,所以需要确认一遍。   任则淮看着他强作镇定却又难掩动容的脸,低沉一笑:“秦青,我喜欢你。”   秦青放下茶杯,杯底磕击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贵族礼仪中有一条:无论拿起任何东西,放下的时候都要寂静无声。而秦青是一个把贵族风范刻进骨子里的人。   这轻轻的,咚的一声,已经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躲在藤蔓后的秦甘棠猛然握紧拳头,脸庞也跟着扭曲。   秦青竟然也会有alpha喜欢,而且还是一个顶级alpha!他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难道任则淮不知道吗?跟他在一起会短命,难道任则淮也不知道吗?   分化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嫉妒之情,又在此刻毒液般涌上秦甘棠的心头。   秦青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压着桌面,微微颤动的眼瞳既有些克制,又有些期盼地看着任则淮。   “我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这一点你知道吧?”他极为平静地问。   秦甘棠把耳朵贴近藤蔓,试图听清任则淮的回答。为了摒除干扰,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停住了。   “我知道。”任则淮也极为平静地答道。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和秦青在一起?秦甘棠差点失口喊出来。   他死死抓住一根藤蔓,侧耳去听。   “当你精神力暴动的时候,我没有办法用信息素安抚你。”秦青又道。   “没关系,我要的是你,不是信息素。”任则淮轻快地笑了笑。   秦甘棠狠狠掐住藤蔓,就仿佛掐住了秦青的脖子。怎么会呢!爱上秦青的alpha,怎么会如此无怨无悔?难道任则淮连死都不怕吗?   “和我结婚,你会死。”秦青仿佛能读到秦甘棠的心,于是直白地说出了最糟糕的结局。   “上战场也会死,而且死的更快。我曾经对你说过,生命很短暂,所以才要和真正爱的人在一起。趁婚配机构还没有找到和我高度匹配的Omega,我想请求你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任则淮伸出自己的大手,默默等待着秦青的回应。   他的回答远远超出了秦甘棠能够理解的范畴。世界上真的会有alpha宁愿死也要和喜欢的Omega在一起吗?这种爱,真的存在吗?   因为特殊的体质,秦甘棠得到了很多昂贵的东西。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世上最昂贵的一件东西,他却没能得到。   那东西是爱!是不顾一切,超越生死,无怨无悔的爱!   他至今还得不到的东西,此刻竟被任则淮高举双手,心甘情愿地为秦青奉上。   毒液一般的嫉妒,开始冒出沸腾的气泡。秦甘棠的心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个血淋漓的大洞。   他想要这份爱!   他想要任则淮!   他想要抢走秦青最宝贵的东西!   粗壮的一根藤蔓,不知不觉被秦甘棠的手指掐破了树皮,露出绿汁横流的内芯。   此时此刻,如果坐在任则淮对面的人不是秦青,而是他秦甘棠,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握住任则淮的手,拿到这份爱。   普普通通的任则淮,因为秦青的青睐拥有了价值,又因为这份不顾一切的爱,竟然变得独一无二了。   秦甘棠吐出憋了很久的一口气,脸颊浮上一团潮红。   在压抑的等待中,他听见秦青缓缓说道:“我觉得你需要慎重考虑一下。我认为你应该找秦甘棠那样的顶级Omega交往。这对你更有利。”   秦甘棠把刚吐出来的气又吸了回去,耳朵急急地往藤蔓的枝叶里探,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   任则淮会怎么选呢?他如果足够理智就应该听取秦青的建议!   找一个顶级Omega!而我就是顶级Omega!   秦甘棠把手里的藤蔓掐得快要断裂了。   “我想要的是爱,不是利益。如果我是一个看重利益的人,今天就不会来找你说这些话了。”任则淮毫不心虚地说道。   秦青撇开头,用纤细的手指抚了抚自己微红的薄唇。他在克制,以免自己当场笑出来。论起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这人怕是天下第一。   996也趴在藤蔓上偷听,然后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要不是看过原来的剧本,它差点就信了。   但秦甘棠是真的信了。   他的心正扑通扑通狂跳着。即便隔着枝枝蔓蔓的一堵藤墙,看不清任则淮的模样,他依然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具有吸引力!   “如果此刻,我和秦甘棠一起站在你面前,你选谁?”秦青抚着薄唇,问出了一个足够让秦甘棠抓心挠肝的问题。   秦甘棠一个用力竟掐断了那根粗粗的藤蔓。   任则淮是顶级alpha,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人偷听,他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早已闻到了一缕淡淡的熟悉的香味,于是自然也知道了藤墙对面的人是谁。   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简直完美契合了他的计划。   他要用秦青刺激秦甘棠,还有什么时机比现在更好?   “我选你。”他坚定不移地看着秦青的眼睛。   秦甘棠只会爱上对他不屑一顾的男人,所以任则淮一定要这样回答。   秦甘棠把断掉的藤蔓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眶不知何时竟然变得一片赤红。又恨又怨的泪水在瞳仁里打转,随时都会掉下来。   自从分化成顶级Omega之后,他还未受过这样的屈辱。为什么不选他?所有人都会选择他,为什么任则淮偏不?   “为什么选我?”此刻的秦青已经变成了秦甘棠的代言人。   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秦甘棠迫切想要知道的。   秦甘棠忍住泪水,继续往下听。   任则淮看了看那堵枝叶漫漫,半绿半黄的藤墙,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因为在我看来,信息素仅仅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罢了。”   他刻意停顿下来,吸引秦青的注意力,同时也吸引着秦甘棠的注意力。   秦甘棠陡然屏住的呼吸让任则淮知道,那人非常在乎他未曾说完的话。这只蠢笨的猎物,轻而易举就被捕获了。   秦青歪了歪头,满脸困惑:“华丽的外衣?”   “是啊,信息素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剥掉了这件外衣,秦甘棠还剩下些什么呢?”任则淮用戏谑的语气问道。   秦青垂眸想了想,竟差点忍不住鼓起掌来。这个男人不愧为原剧本里活到最后的恶毒男配。他眼里只有利益,绝不会被任何转瞬即逝的美丽虚影所迷惑。   他太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要的不是秦甘棠这个人,偏偏就是那件华丽的外衣,因为他知道,脱掉了华丽外衣的秦甘棠是多么的不值一文。   见秦青抿着薄唇没有回答,任则淮自顾说道:“你的弟弟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什么都没有。他的军校名额是从你这里抢走的。他的毕业文凭是通过康恩斯坦的特权觍颜索要的。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别人的馈赠,不曾有一分一厘是他自己赚的。他没有自理的能力,没有生存的技能,没有温顺的脾性。如果把信息素从他身上拿掉,他只是赤裸裸的,毫无用处也毫无价值的一个人。他怎么能与你相比?”   任则淮依旧把自己的手掌摊开,摆放在桌上,等待着秦青的手将之牵引。他的目光专注又深情,就仿佛秦青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而人人追捧的秦甘棠,却被他贬得一无是处。   秦青咬紧下唇,做出动容的表情,实则快要笑场了。这位配角的台词功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996蹲坐在秦甘棠脚边呱唧呱唧鼓掌,口里大声吆喝:“好!说得太好了!这场戏我给渣男打100分!”   秦甘棠的脸已经变成了藤蔓一般的惨绿色。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任则淮心里竟然是这样一种形象。   任则淮看他的时候,竟全然摒除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只看到了他的根本。   在世人眼里珍宝一般的他,在任则淮眼里还是最初那个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行的秦甘棠。   秦甘棠好恨!恨秦青能够拥有这么爱他的人。恨任则淮的轻视和有眼无珠。然而当这份恨意变得越来越浓烈时,他的征服欲也攀升到了顶点。   好啊,你看不起我是吧?那么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鞋尖!   秦甘棠的十根指头狠狠抠进藤墙里,在心中许下毒誓。   任则淮的话还没说完。   他笑望秦青,缓缓开口:“而你完全不一样。你长得如此美丽,让我怦然心动。你很温柔,也很懂得照顾人。你成绩优异,业务精湛,刚毕业就被中央军部录取,用实力证明了即使是Omega,你也可以与alpha并肩。除了信息素,你什么都有。而我偏偏是一个完全不在乎信息素的人。爱上你是不可避免的一件事。”   说到这里,任则淮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用指尖揉了揉紧锁的眉心。   他这副模样,俨然是个爱上秦青又无力挣脱的俘虏。   他把秦青捧得这样高,又把秦甘棠贬得那样低。于是毫不意外的,他听见了从藤墙那边传来的粗重呼吸。   这呼吸冒着嫉妒的浓烟,闪着怨恨的火星,倘若给秦甘棠一根导火索,他立刻就会被引爆。   而眼前的秦青脸颊潮红,眸子濡湿,已是感动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任则淮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又朝目标迈进了一大步。   996呱唧呱唧疯狂鼓掌:“太棒了喵!我想把任则淮的灵魂抽出来,送到公司去应聘渣男这个角色!他绝对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秦青撇开头,低声笑了。   秋风把他的笑声捉住,带到藤墙后,带到花园里,带到更远的地方。   谁都能听出这笑声里的愉悦,却无人知道他因何愉悦。   秦甘棠的牙齿嘎吱嘎吱咬得快碎了。对秦青的嫉妒和仇恨,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顶点!对任则淮的势在必得,超越了五位守护者,变成了他必须实现的执念!   他好恨,可是他又好想要!   任则淮把手掌往前伸了伸,笃定道:“秦青,你会同意与我交往吧?”   秦青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任则淮的掌心里,语气轻飘飘的,带着嘲讽的笑意:“同意。”   秦甘棠用力抠紧藤墙,然后又猛然放开,转身跑回卧室。他十根手指神经质地抖动着,看见地上的毛巾便捡起来,用力握紧。他必须把任则淮抢过来!无论使用何等卑鄙的手段!   996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有些明悟:“秦青,我好像知道你的剧本是怎么写的了!”   秦青收回握着任则淮的手,端起茶杯缓缓啜饮,轻笑道:“现在才明白吗?我俩加起来有800个心眼,我801个,你有几个?”   996掐着指头算了算,越算越觉得不对。   等秦青与任则淮离开卧室前往客厅后,它才反应过来,跳上栏杆冲楼下气呼呼地喊:“秦青,你这个笨蛋,你连题目都出错了!”   秦甘棠气得好几天没睡着觉。他打定了主意要把任则淮抢过来,却无从下手。   那个男人不关注他的社交账号,所以没办法给他发私信。秦甘棠跑过去搭讪,他立刻避开,不多说一句话。向他讨要联系方式,他缄默不语。   见他和秦青一起出去玩,秦甘棠厚着脸皮想跟着一起去,却被他明明白白拒绝。   “对不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会,不接受第三者。”说这话的时候,任则淮眼里闪烁着洞察的、嘲弄的光。   那幽暗的光芒打在秦甘棠身上,竟叫他产生了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可任则淮越是难以俘获,秦甘棠对他的渴望只会越深。如果寻常手段总是无用,秦甘棠甚至想要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这样做是很冒险的。如果信息素过浓,导致任则淮情绪失控把秦甘棠永久标记,那么秦甘棠就再也不可能嫁给别人。   如果任则淮能够证明秦甘棠是主动释放信息素进行诱惑的一方,法律也拿任则淮没有办法,反而会敦促两人尽快结合。   基于以上风险,秦甘棠还在犹豫。他想把任则淮抢过来,却不想牺牲自己的婚姻。说白了,他要的只是一条狗而已。   数日后,燕于飞给秦甘棠打来电话,邀他去参加一场六人聚会。   “六个人?我和你们五个?殷柏舟竟然也来?”秦甘棠有些不相信。以往像这样的聚会,殷柏舟是从来不参加的。   “那几个alpha死后,他怀疑上我了。他是为了盯梢我才来的。”燕于飞苦笑道。   “你没露出破绽吧?”秦甘棠紧张地问道。   “没有,他查不出什么。你放心来吧。”燕于飞安抚道。   秦甘棠这才开开心心地答应下来。   翌日,秦甘棠走进一家高档咖啡厅,朝坐在窗边的五个俊美男人挥手。   其中四人举起手,笑着朝他挥了挥,还有一人无动于衷,面庞冷肃。这人自然就是殷柏舟。   “我来晚了吗?”已经迟到一小时的秦甘棠明知故问。   康恩斯坦执起他的手吻了吻:“你无论什么时候来都不算晚。”   秦甘棠脸红了,心脏也跟着怦怦直跳。对的,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他要一直被宠爱,一直被呵护,而不是任则淮的不屑一顾和殷柏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是这两个人最后也会被他驯服,因为alpha对Omega的渴求是天生的,他们注定会输。   这样想着,秦甘棠用势在必得的目光看向殷柏舟,而殷柏舟锐利的视线正锁定秦甘棠被康恩斯坦吻着的那只手。   他眼眸放空,若有所思。   原来见面的时候,还有这样的礼仪吗?下次与秦青相见,自己可不可以也用唇吻他的手?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中飘来一朵云,被风吹得聚散,然后慢慢变成一个熟悉的轮廓。那是秦青微笑的脸庞,但他本人比这朵云更柔软。   殷柏舟的眼眸放得更空了一些。秦甘棠与其余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完全听不见,也看不见。   秦甘棠察觉出了殷柏舟的心不在焉。   不过没关系。越是强大的alpha,精神领域越容易崩溃。秦甘棠一定会让殷柏舟知道,失去自己,他的未来将是如何凄惨!   “昨天的新闻你们看了吗?我差点吓死!”秦甘棠故意提高音量说道。   “是齐忠仁精神力暴动,当街绞杀十余人,最后爆体而亡的消息吗?”燕于飞了然地笑了笑,然后深深看了殷柏舟一眼。   他们这些人里,殷柏舟的精神力想必是最不稳定的一个。   齐忠仁的实力仅次于殷柏舟,只差一线就能突破SSS级,却由于迟迟找不到匹配的Omega,终于在昨天傍晚精神领域完全崩溃,当街暴死。   秦甘棠把相关视频缩小成巴掌大的3D光幕,投射在咖啡桌的中央。他要让这些人看清楚,如果没有自己,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殷柏舟与齐忠仁颇为惺惺相惜,这时便也转过头来,看向了桌上的小光幕。   光幕里,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男子正抱着自己的脑袋仰天嘶吼,彻底失控的精神力化作一道道风刃从他体内迸发出来,无差别地袭向周围的人群。   只是刹那,十几个路人就变成了一具具被削光了皮肉的骷髅架子,躺倒在地。那血流成河的场面真的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一名警察朝齐忠仁投掷了一颗金属球。金属球落在地上,变成一个圆形能量罩,把齐忠仁裹住。   齐忠仁的精神力无处释放,只能在能量罩里来回切割,竟一刀一刀把他自己割得血肉模糊。但他终究是战力强大的顶级alpha,这点皮肉伤还不至于让他像路人那般暴亡。   但他的精神领域却已经无法挽回地坍塌了。于是在最凄厉也最高亢的一声嘶喊中,他的脑袋炸开了,紧接着炸开的是他的身体。   迅猛喷溅的血液把能量罩染成了一颗血球。球体里的齐忠仁再也看不见了。   他的尸体,或许已经变成了一堆零零散散的碎肉。   这就是找不到适配Omega的下场。这就是精神领域一直得不到信息素的安抚所导致的最严重的后果。   原本谈笑风生的几人,此刻全都阴沉着一张脸,用压抑的目光看着光幕上发生的一切。即使是无情无心的殷柏舟,此刻竟也眸光闪烁,双拳紧握。   他在害怕。   他只是一件兵器,竟然也感知到了恐惧。   如果就这样死了,心中的那朵花,又该由谁来守护呢?   殷柏舟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眼里的光芒慢慢沉入眸底,变成了一片无望的黑暗。   燕于飞是唯一还能露出轻松笑容的人。死了就死了,他怕什么呢?反正他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吓人吧?”秦甘棠收起光屏,假装恐惧地拍拍胸脯,惋叹道:“真可惜啊。要是齐忠仁能找到适配度很高的Omega就好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警察根本不用对他发射隔离球,只要让他的Omega释放信息素就能把他救回来。”   康恩斯坦眸光闪了闪,立刻就笑着说道:“所以我们五个是全星际最幸运的alpha。棠棠,但愿我有这个荣幸能成为你的丈夫。”   他执起秦甘棠的手,深情地吻了吻。   宋远洋和凯恩贴着秦甘棠的耳朵,说起了缠绵悱恻的情话。为了生存,即使不爱,他们也要装出深爱的样子。   燕于飞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殷柏舟则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神色很凝重。   秦甘棠与另外三人聊了一会儿天,忽然问道:“对了,你们认识任则淮吗?如果认识,可不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瞟向殷柏舟,因为他知道殷柏舟一定有任则淮的联系方式。   “我认识他。你要他的联系方式干什么?”康恩斯坦打开智脑翻找通讯录。   “他最近在和我哥哥交往,我想查查他,看看他可不可靠。”秦甘棠假装担忧地说道。   殷柏舟手里的酒杯便在此时碎裂。不是被手指捏碎的,而是被刹那失控的精神力。   仅这一句未曾得到证实的话,便让他本就不稳定的精神领域掀起了狂风,燃起了烈火,喷出了熔岩,所有坚壁都在崩塌……   燕于飞愣了愣,然后便飞快站起来,掀翻身后的椅子,大声示警:“不好了,殷柏舟的精神力暴动了!”   咖啡厅里安静一瞬,然后就响起了最为嘈杂,也最为恐惧的尖叫。   今天会有人活着走出这扇门吗?   那是殷柏舟啊!所以不会的!大家都得死!

第72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10

  帝都星最豪华的咖啡厅此刻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惊慌失措的客人们踢翻了椅子,掀翻了桌子,把杯子和餐盘打碎一地。所有人都想逃,可出口只有那一个。   “把窗户打碎,用智脑操控飞车升上来!”不知哪位客人大喊了一声,于是无数张椅子便都砸向了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柔软的云朵早已散去,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天幕,团团浓雾不知从何而起,慢慢将这栋摩天大楼吞噬。这是瓢泼大雨即将到来的讯息。   骤然恶劣的天气,预示着一场灾难将不可避免。   齐忠仁精神力失控可以瞬间绞杀十几人,那殷柏舟呢?如果他失控了,后果会如何?   从SS到SSS,不是增加一个字母那么简单,是精神力的能量级达到几何倍数的增长!   一颗巨型炸弹的能量忽然呈现几何倍数的增长,那就是核弹、钴弹、反物质炸弹!   它足以摧毁大半个帝都!   燕于飞狠狠掐住秦甘棠的后脖子,把他往殷柏舟的方向推。到了这种时候,他已彻底撕掉那张温柔的假面。要不是为了救下所有人,他真想直接掐断秦甘棠的脖子!   “释放你的信息素去安抚他!快!”   秦甘棠被推得踉跄,嘴里发出惊恐的尖叫,双手胡乱抓扯周围的桌椅,阻止自己的身体摔向殷柏舟。   他总是对这五个alpha说:“放心吧,当崩溃来临的时候,我一定会释放信息素拯救你们。”   然而当这个时刻真的来临,他却只想保住他自己。他根本不想靠近殷柏舟,更不想释放信息素把殷柏舟引过来。安抚失控的alpha是非常危险的工作,他也可能被伤害甚至被杀死。   他胡乱抓扯周围物品的手,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这只手把他拉回来,紧紧抱入怀里。   “不要过去!我的护卫已经乘坐军舰赶来了,两分钟后他们就能破开窗户接走我们。殷柏舟必须死,否则他一定会继续追查苏酥的案子。他会毁了我们!”   秦甘棠抬起头,这才发现是康恩斯坦抱住自己。   “让他死?”秦甘棠愣愣地问。   康恩斯坦捂住他的嘴,将他带到最大的一扇落地窗前。   燕于飞正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取出一支支化学试剂,迅速调配强效镇定剂。秦甘棠的信息素可以让殷柏舟恢复一定的意识,自己再给殷柏舟打一针,危机就能解除。   这个男人宁愿与整个皇族作对也要为苏酥声张正义,燕于飞不能让对方死!   然而,镇定剂配置完成时,燕于飞抬头一看,秦甘棠竟然没去安抚殷柏舟,反而跑到了最远的地方。   他脸色骤变,大声嘶吼:“秦甘棠,你在做什么?你想害死这里所有人吗?”   他的吼声吸引了宾客们的注意力。   是啊!秦甘棠就在这里,他可以安抚殷柏舟!这样大家就安全了!   “秦甘棠!你还愣着干什么?”   “秦甘棠,你躲什么!这是你的职责!”   “你别忘了缔结盟约的时候,你曾经发过的誓言!”   “秦甘棠,快释放信息素啊!你想害死我们吗?”   大家一声更比一声急促地喊着。众目睽睽之下,倘若秦甘棠没有丝毫动作,他一定会身败名裂!   秦甘棠被催得头皮发麻,不得不掰开康恩斯坦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却没料康恩斯坦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把他抓了回去,牢牢将他禁锢。   “别去。我的军舰只会带走我们,而他们是殷柏舟的陪葬。当这里被夷为平地,不会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康恩斯坦附在秦甘棠耳边低语。   挣扎中的秦甘棠立刻安静下来,撇开头看向窗外。   窗外笼罩着浓雾,浓雾中亮起了一闪一闪的红光,那是飞舰的警示灯。皇家卫队很快就要来了。   看见两人对此刻的危机置之不理,燕于飞什么都明白了。   他冷笑两声,笃定道:“你们想眼睁睁地看着殷柏舟死,因为他触犯了你们的利益?你们有办法自救,所以打算让我们陪葬是吗?”   用希冀的、求救的、哀切的目光看向秦甘棠的宾客们,此刻便都呆住。他们没想到秦甘棠和康恩斯坦竟可以冷酷至此!   守护盟约的缔结不正是为了保护更多生命吗?可是他们却把这一条条宝贵的生命,当成了铺在脚下的坦途!   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可以牺牲所有人!   “快想办法自救吧!秦甘棠是靠不住的!”不知谁喊了一声。   下一秒,恐惧的尖叫便冲破了云霄,所有人都在夺路而逃,却又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一片死寂。尖叫声止住了,奔逃变成了无力挣扎的瘫软。   一股极为骇人的气味瞬间充盈了整个咖啡厅。   没有人能够形容那具体是怎样一种气味。它是火山喷发后滚烫的黑色烟尘,它是熔岩在地底沸腾所造就的极致强压,它是锋利刀刃沾染鲜血逸散的死亡之气,它是一只比整个星系还要庞大的巨兽踩踏着一颗颗星球慢慢迫近的腥咸鼻息。   它是殷柏舟的信息素的气味!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闻到过殷柏舟的信息素,于是所有人都在猜测它到底是怎样的。   有人说它是红酒味,有人说它是松柏味,还有人说它是檀木味……   直到现在,这些人才知道,他们对于殷柏舟的想象竟浅薄到如此地步!   殷柏舟的信息素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味道,也不是世间万物的味道,而是死亡、绝望、毁灭的气味!   闻到它的人,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会瞬间瘫软,然后流着泪,掐着自己的脖子,放弃最后一丝挣扎。   他们只能等待,无能为力的等待。   等待摧毁,等待绝望,等待死亡……   秦甘棠和康恩斯坦此刻也都瘫坐在地上,流出汩汩冷汗。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军舰赶到,打破了落地窗,派遣皇家卫队前来接应,也没有人可以逃出去!因为接应的人也会在这种可怖信息素的压制下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会有,机器人,士兵的!机器人士兵,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干扰。”康恩斯坦每说两个词就会停下来粗重的喘息一声。   他是顶级alpha,他的气味是海洋!然而浩瀚的海洋又怎么能与无边无际的宇宙相比?   殷柏舟的信息素化成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康恩斯坦的脖颈,让他窒息。不等爆烈如刃的精神力袭来,康恩斯坦就会先行死于信息素的压迫。   殷柏舟仅用信息素就能毁灭生命!他还是人吗?   康恩斯坦看向秦甘棠。他以为这人会是唯一的例外,毕竟对方的信息素与殷柏舟的适配度高达90%以上。   所有人都无法忍受殷柏舟的信息素,秦甘棠一定可以。   但他想错了。   秦甘棠已经不能呼吸了。他的面皮涨成了青紫色,五官跟着扭曲,嘴巴大大张开努力吸气,长长的舌头吐出半截,流着涎水。   这副模样难看极了!如果就这么死了!他的死相一定很恶心!   康恩斯坦移开视线,无比绝望地看向四周。   原本乱糟糟的咖啡厅此刻竟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瘫倒在地,掐着脖子,鼓着眼睛,一点一滴被剥夺生命。   燕于飞握着一支镇定剂,艰难地朝殷柏舟爬去。只有他还在努力。   殷柏舟依然坐在咖啡桌边,冒着紫色电弧的双眼早已失去焦距。他看着前方,却又看不见任何东西。   一条条风刃从他体内迸发,相互摩擦激起雷霆。   放置在他面前的咖啡桌先是被风刃切割成碎片,后又被雷霆烧成灰烬。地板也跟着裂开缝隙,由金属玻璃制成的巨大落地窗出现了蛛网般的痕迹。   他周围的一切都会在狂暴精神力的扫荡下变成一片废墟。   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燕于飞爬不动了,只能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绝望地看着殷柏舟。   更远一点的桌子也被风刃搅碎,桌上的花瓶哐的一声破裂,插在里面的一朵红色蔷薇跌落下来。   一条风刃袭向蔷薇,眼看就要把它切割成凌乱的一地花瓣,殷柏舟没有焦距的眼睛却忽然眨了眨。   只是轻轻地眨了眨,一秒钟时间都不到。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在一秒钟之后,殷柏舟眼瞳里的紫色电光竟然消失了,那些迸射而出的风刃尽数被他收回体内,轰隆隆震响的雷霆刹那间消失,骇人的信息素也瞬间散去。   一切变化都发生在一秒钟内。   一秒钟之前是毁天灭地,一秒钟之后是风平浪静。就好像一部灾难电影被莫名剪去了最高潮的部分,直接迎来了大圆满的结局。   殷柏舟竟然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在没有秦甘棠信息素的安抚下,完完全全控制住了他的精神力。   没有人因此而死亡,最重大的损失也只是碎了几张咖啡桌,坏了几把木制椅而已。   红色蔷薇快要落地的时候,殷柏舟尚未收回的一丝精神力竟然将之卷起,飘飘忽忽地带到他面前。   那么狂暴的精神力,竟然不曾碰伤任何一片花瓣。   殷柏舟用漆黑深邃的眼瞳,静静凝视着这朵漂浮的红色蔷薇,然后伸出手,轻轻把它托在掌心。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幕和潮湿的雾气,他的侧影却氤氲着一层温暖的光。   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扯着薄唇温柔地笑了。   燕于飞愣愣地看着这抹笑容。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殷柏舟竟然会笑!   这个男人不是无心无情的兵器吗?这个男人的整个生命,不是仅仅只与战争和毁灭相连吗?   他为什么可以对着一朵花,笑得如此温暖?   燕于飞吐出一口气,焦急的表情终于松缓下来。   其余人也都慢慢回神,继而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朗笑。   只有秦甘棠和康恩斯坦僵硬地坐在地上,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和恐惧难安的表情。   一艘军舰便在此时停泊在了落地窗外,舰身印着皇家标记,一束激光打过来,把巨大落地窗割出一个圆形开口,又伸出一架浮梯,让皇家卫队浩浩荡荡闯入咖啡厅。   “不要管其他人,救了太子和秦甘棠马上就撤!”   领头的队长一踏入咖啡厅就朝后面的士兵高声呼和。   康恩斯坦:“……”   其余宾客:“……”   秦甘棠连忙把头埋进膝盖里,恨不得原地消失。他的名声过了今天怕是要烂大街了!   Omega最大的社会责任是什么?是在alpha失控的时候立刻站出来拯救他们,也拯救周围所有人。因为这个重大的社会责任,国家给予了Omega很多特权。   如果他们连这唯一的责任都承担不起,那他们就不配当帝国公民!   这件事若上了新闻,秦甘棠会被所有人唾骂!alpha会厌恶他,Omega会鄙视他,beta会排挤他,与他高度匹配的几个alpha也会心生间隙。   因为过于自私的本性,秦甘棠根本不可能在最危险的时刻,拯救与他订立了盟约的几个alpha。他只顾他自己!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视他如珍宝了!   秦甘棠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完全不敢去看周围人。他可以想象,此刻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何等的厌憎。   殷柏舟站起来,越过燕于飞,越过满眼热切崇拜的宾客们,越过尴尬的皇家卫队,来到秦甘棠身前。   他垂眸看着这个蜷缩成一团,像只胆小鼠类的人,冰冷的神色中竟然掺杂了一丝厌恶:“如果帝国有一条法律可以允许alpha解除守护盟约,那么我一定会立刻提交申请。”   秦甘棠抱紧双膝,猛然抖了抖。   周围传来宾客们的议论声:“这样的Omega,就算适配度100%,我也不敢要!”   “是啊,帝国应该设定这么一条法律!”   “我是大法官,我要向立法院提交这条建议!”   能够来到这座悬浮于云端的咖啡厅的人,都是帝都非富即贵的存在。他们的能量足以改变法律。   秦甘棠害怕了,连忙抬起头看向殷柏舟,眼里溢出哀求的泪水。   “不要——”   殷柏舟打断他的话,语气坚硬:“我想你已经看见了,我并不需要你的信息素。既然无法解除盟约,那么就请你永远离开我的视线!”   秦甘棠赖以掌控殷柏舟的唯一的工具,就这样失效了。他从主宰,变成了被废弃的垃圾。   周围人发出了痛快的笑声,还有人兴奋地鼓掌。咖啡馆的老板偷偷把这段监控视频连接到网络上,放送给全星系的人看!   跨入星际时代后,殷柏舟是历史上第一个在没有Omega信息素的安抚下就完全收束了精神力的人。而秦甘棠则是星际历史上最失格的Omega!   他这样的人,哪怕跟五个权势滔天的alpha匹配上,也不应该得到推崇和尊重!   殷柏舟收回睨视秦甘棠的目光,转而看向脸色惨白的康恩斯坦。   “我不会再支持你,太子殿下。如果皇室不废黜你的太子之位,我也不会再支持皇室。”   留下这句掷地有声的话,殷柏舟缓步离开。   他过于挺拔的背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可他手里却温柔地捧着一朵鲜红的蔷薇。   没有一处不锋利的刀刃,竟可以完全不曾伤害到一朵娇嫩的花,这真的很不可思议!   燕于飞追着殷柏舟离开了咖啡馆。宋远洋和凯恩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秦甘棠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宾客们陆续离开。背景足够强硬的那些人会在越过康恩斯坦时留下一句文质彬彬的话:“太子殿下,我会弹劾您的,请您做好准备。”   康恩斯坦在侍卫地搀扶下站起来,勉强扯开笑容回应这些挑衅。但他颤抖的内心却在告诉他,他完了!皇室不会保他,尤其在殷柏舟竟然能够完全掌控精神力之后。   这意味着殷柏舟最后一个弱点也被他自己抹除了!   不,并没有!殷柏舟一定还有别的弱点!只有受到强烈的刺激,他的精神力才会失控!找到这刺激的源头,加以利用,就能毁了他!   这样想着,康恩斯坦便重新振作起来。他找到咖啡馆老板,要走了一份监控视频。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留下蜷缩在墙角的秦甘棠。没有人扶他,没有人过来问一句“你好不好”,更没有人试图送他回家。   咖啡馆的员工默默收拾着残局,扫过来的目光全都是鄙夷的。   秦甘棠给秦涛打去一个电话,那边刚接通就是一顿无情地叱骂:“你在咖啡馆里干的好事已经传遍全星系了!你说现在还有谁会娶你?就在刚才,议长收到了几万封弹劾我的信件!我的政治生涯会被你的愚蠢和自私毁掉!康恩斯坦也保不住你,因为他自身难保!不取得殷柏舟的原谅,你和你母亲就给我滚回下城区!妈的贱种!”   电话挂断了。   贱种?已经有多少年没人这样骂过我了?原来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竟然这么短,短的只有几分钟!   秦甘棠死死咬住唇瓣,露出屈辱的表情。   中央军团的数艘军舰都已抵达这座帝都最高的摩天大楼,舱门缓缓打开,装备精良的士兵们快速跑出来,站成两排,迎接他们无可匹敌的军长。   殷柏舟缓步朝军舰走去。   燕于飞追上他,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高度适配的信息素的安抚,一个顶级alpha竟然也可以自行找回理智。如果他早些知道……如果他早些知道,苏酥就不会死了。   燕于飞摘掉眼镜,露出一双痛彻入骨的眼睛。   殷柏舟转过身,平静地说道:“当你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伤害一朵花时,你就能做到。”   他唇边又溢出一丝鲜血,这是把狂暴的精神力收回体内时不可避免会受的伤。他的内脏大约已经碎了,需要好几个星期的修复才能痊愈。   但是,被他托在掌心的,轻轻一碰就有可能枯萎的花,竟然还是那样娇艳。   燕于飞愣愣地看着殷柏舟,过了不知多久,他竟惨然一笑:“我明白了,你爱上了一个人对吗?你口中的一朵花,其实是一个人?他的信息素与你并不匹配,所以你学会了控制自己。”   殷柏舟没有回答,只是神色淡淡地抹去嘴角的血迹,转身朝军舰里走去。   他的身体已经被精神力搅得千疮百孔,可他的脚步却那样沉稳坚定。他捧着一朵娇嫩的花,坚定地走向不被任何人操控的命运。   燕于飞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流出了两行眼泪。   苏酥的死的时候他不曾哭泣,可是现在他却哭了。   “苏酥,对不起,如果我有这样的决心,你就不会死了。”他跪在地上,发出了最痛的忏悔。   宋远洋和凯恩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或许我们也应该试试。”凯恩沉吟道。   宋远洋嘲讽一笑:“别以为殷柏舟能做到的事,我们这些人就能做到。他是非人类,你是什么?”   凯恩咂咂舌,颇为不甘地抱怨:“难道为了活着,我们就真的要跟秦甘棠那种人结婚吗?你忍得了?”   这个问题宋远洋无法回答,脸色不禁变得十分难看。   秦青坐在阳台上晃荡着摇椅,一块3D光幕悬浮在一米开外的地方,正放送咖啡馆里发生的一切。   996躺在茶几上,胖乎乎的身子靠着一个软枕,以标准的葛优瘫的姿势喝着一罐啤酒。   “主角攻太厉害了!他简直开了挂啊!难怪幕后黑手那么想要他的气运。你说在修真界,这样的气运是什么水平?”996好奇地问:“最低最低也是个仙尊吧?”   秦青一只手托着雪腮,另一只手轻轻磕击椅子扶手,沉吟道,“单单他一个人的气运,大抵是个仙尊。倘若把前几个主角攻的气运加在一起,怕是主宰三千大世界的至圣。”   996翻了个白眼:“干嘛把前面几个主角攻的气运加一起,这种算法根本没有意义。我发现你数学很差欸!之前那个801个心眼的题目就是错的!你真笨!”   秦青掩了掩嘴,弯眸一笑。   “好好好,我是笨蛋。”他宠溺地说道。   “你本来就是笨蛋。”996翻了一个更大的白眼。   楼下忽然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然后许多衣服和一个行李箱就被扔在了外面的草坪上。   秦涛拉扯着方安娜从屋里出来,咆哮道:“我在城郊给你和秦甘棠租了一个房子,你和他搬出去住吧!因为他,我上议员的职务被撤销了!我他妈真是倒了血霉才会碰上你们!告诉秦甘棠,他要是想回来,除非带着殷柏舟、宋远洋、凯恩、燕于飞一起回来!这几个人若是还愿意娶他,我就继续供养你们母子俩,否则你们就滚回下城区!”   “哟,这么快就翻脸了!”996跳上栏杆,幸灾乐祸地说道。   秦青抬起手腕,用智脑把这一幕拍摄下来,发送给还未归家的秦甘棠。   看见这一幕,秦甘棠会如何羞恼恐慌,又会如何彷徨无助呢?秦青想象着秦甘棠的反应,半点不觉怜悯,只觉得还不够。   恰在此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竟然是殷柏舟。他约秦青去训练场旁边的控制室见面,而且是马上。   “他肯定要问你和任则淮交往的事。你怎么应付啊?为什么你总是在修罗场里打转?”996捂着嘴巴贼笑。   秦青摇摇头没说话,顺势便把这条短信转给了秦甘棠,用极为挑衅的口吻写道:【殷柏舟邀我单独见面,你猜他要对我说什么?】   996从栏杆跳到桌上,探过来一个大脑袋,担忧地说道:“你干嘛把短信转发给秦甘棠啊,他肯定会去偷听的!”   秦青看向缠绕在栏杆上,叶子都快掉光的藤蔓,缓缓说道:“我只怕他不来。”

第73章 3你抢走的都是我不要的11

  秦甘棠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街头。与他擦肩而过的人总会微微一愣,继而露出鄙夷的神情。   一个Omega冲上来,揪住他的衣领,责问他为什么不释放信息素安抚他的守护者。有了第一个冲上来的人,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无数Omega把秦甘棠围在中间,对着他又打又骂。beta和alpha则站在外围漠然地看着。   一个性格有些偏激的Omega忽然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冲秦甘棠的脖子刺去,说是要割掉他的腺体。   “既然你连Omega唯一的社会责任都不愿承担,那你干脆就不要当Omega好了!”对方似乎是个卫道者,有着狂热的社会责任感。   秦甘棠躲闪不及,被划伤了脖颈,痛得惨叫。直到此时才有几个beta和alpha冲进人群把他救出来。   “回家去吧,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外面很危险。你的那些alpha大约也不愿意保护你了。”一名beta把秦甘棠送上了出租飞车,略带怜悯地说道。   “不会的。只要信息素还在,他们就——”   秦甘棠张了张嘴,忽然没有办法再说下去。   就怎样?即使信息素还在,殷柏舟不也一样弃他如敝履吗?如果另外四个人也都学会了掌控他们的精神力,那么秦甘棠还有什么价值?   原来任则淮说的是对的。信息素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脱掉了这件外衣,真正的秦甘棠一文不值。   秦甘棠原以为那样的情况永远不会发生,可是殷柏舟做到了。如果更多的alpha学会了摆脱信息素的掌控,那Omega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像秦甘棠这样的人,靠什么生存?   秦甘棠把自己蜷缩在飞车里,冷得直发抖。恐惧像黑暗里潮湿的雾气,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身体。   “开快点,我要回家!”他趴伏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冲司机大声吼叫。   司机掏了掏耳朵,竟然没有搭理他。这是一个顶级Omega绝不会遭受的待遇。   就在这时,秦甘棠收到了秦青发来的视频。视频里,秦涛竟然把他们母子俩的东西全都扔了,还威胁说要把他们赶回下城区。   真的不一样了!   当殷柏舟彻底摆脱了秦甘棠的信息素,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世界了!   秦甘棠指尖微颤地关掉了视频,对司机喊道:“不要回我家,在路上多转转!”   司机很不耐烦地回头:“你到底要去哪里?要不然你下车吧!”   “我给你加钱!你随便乱转吧!我现在就给你转星币!”秦甘棠忍着怒气给司机打款。   享受了太长时间的特权,他很不习惯这种粗鲁的对待。   钱到账了,司机这才改变方向在帝都里乱转。他故意把出租飞车开成了云霄飞车,让坐在后排的秦甘棠难受得想吐。   但他忍着呕吐分别给燕于飞、凯恩、宋远洋发去短信,要求三人马上过来接自己,然后带着自己去秦家打脸。他要让秦涛知道,就算殷柏舟跑了,康恩斯坦自身难保,他身边依然有三个强大的靠山。   【对不起,我要做一个很重要的实验,没空。】燕于飞的短信看上去很冷漠。   凯恩没有回复,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不想搭理。   宋远洋发来了一条带着低笑的语音:“秦甘棠,你还没弄清楚状况吗?我们只是想要你的信息素,并不是你呼来喝去的狗。如果你不能稳定地为我们提供信息素,那么你对我们来说就是没有价值的。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让我确信,你的确是没有价值的。虽然我和你的适配度是最高的,但是如果我选择了一个适配度略低的Omega结婚,我也只是比较难受而已,却照样可以活下去。秦甘棠,是什么让你认为,你是无可替代的呢?”   飞车里一片死寂。   秦甘棠被宋远洋忽然的变脸弄懵了。直到司机发出一声嗤笑,他才猛然醒转,继而羞恼地低下头。   他摁下录音键,想冲宋远洋发一通脾气,可他忽然意识到,宋远洋说的是对的。   一个不能在危急时刻拯救alpha的Omega,的确是无用的。   脱掉了信息素这件华丽的外衣,秦甘棠的的确确什么都没有。   即将出口的叱骂被艰难地吞咽回肚子里,秦甘棠舔舔干燥的唇,低声下气地说道:“宋远洋,我求你了,你带我回家吧。以后我都听你的话。我会嫁给你,每天乖乖地待在家,你需要的时候我就释放信息素安抚你,你不需要的时候我就自己一个人待着。你在外面随便怎么玩,我都不会管。我可以像空气一样必须,又完全不打扰你的生活。宋远洋,我求你!”   前排的司机又发出一声嗤笑。   想当初,秦甘棠可是全星系最狂最傲的Omega呢!   秦甘棠忍着恶心,忍着羞恼,忍着恐惧和慌乱,默默等待宋远洋的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宋远洋终于发来一条冷漠至极的语音:“口头保证对你这种人来说没有约束力,我们签一份婚前协议吧。如果你惹我不高兴,我会随时抛弃你的秦甘棠。当然,如果你让我满意,我也会好好供养你,毕竟你的信息素我已经买下了。”   这是对待货物的态度。   宋远洋对秦甘棠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秦甘棠牙齿都快咬碎了,却不得不点头答应。   他呼出一口气,对司机说道:“你在路边等一等吧,我未婚夫很快就来接我。”   司机默默把飞车降落在路边的平台上。   就在这时,秦甘棠又收到了秦青发来的两条短信。他垂眸一看,整张脸便凝固了,呼吸重重地喷吐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道:“司机,改道去中央军部!”   秦青缓缓行走在昏暗的长廊里。   他闻到了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像烈火焚烧,像熔岩翻涌,像狂潮席卷,这所有的气味融合在一起,变成死亡、灾难与毁灭。   996的毛都炸了,连忙爬上秦青肩头,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喵,我们别去了!殷柏舟的气息比仓洺还可怕!他会杀了我们!”   秦青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前行:“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怎么可能放弃?”   路过楼梯口时,秦青脚步略微停顿,然后才又继续往前走。他闻到了秦甘棠的气味。那人就躲在楼梯间最阴暗的角落里,像只不敢露头的老鼠。   秦青加快脚步,用力推开控制室的门。   殷柏舟坐在控制台边,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模型机甲。机甲是纯黑色的,胸前用金线描绘着一只旋涡状的眼睛。   秦青看着小小的模型机甲,目光微凝。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在心里问道。   “我知道啊,我看过剧本。那个不是模型,是真正的雷霆之眼缩小的样子。”   “那你知道雷霆之眼的中控系统和殷柏舟的精神力是相连的吗?殷柏舟可以控制雷霆之眼的大小,也可以通过雷霆之眼的五感去听,去看,去闻,去感受?”   “我知道啊,剧本里不是有写吗?”996不明白秦青干嘛关注一个机甲,而不去关注殷柏舟本人。   殷柏舟坐在黑暗里,仅有一双深邃眼眸沉沉放着寒光。他这副样子真的很可怕!   他粗重的呼吸像一头负伤的猛兽!而秦青就是导致他重伤不愈的人!   “你快过去安抚殷柏舟,我觉得他快疯了。”996催促道。   秦青伸出手,想要开灯,却被沙哑至极的一道声音阻止了:“不用开灯,进来吧。”   秦青收回手,慢慢走过去。   屋子里没有灯,只有控制面板发出的蓝光朦胧地照亮了很小的一块面积。而殷柏舟就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秦青继续朝前走,来到殷柏舟身前。   就在此时,门外的缝隙里飘来一股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味,那是秦甘棠。   他想知道殷柏舟到底要对秦青说什么!殷柏舟不曾私下邀约过他,却可以邀约秦青,而且还是在精神力刚刚暴动之后!   殷柏舟的伤势一定很严重,那些狂暴的精神力会彻彻底底搅碎他的内脏和精神领域,让他在病床上躺好几个星期!他不去治疗,却来与秦青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有什么事重要到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难道他不知道,在他负伤的这段时间里,皇室必然会趁机要了他的命?   是什么原因让殷柏舟如此不顾一切?   其实秦甘棠已经隐约有些猜测,可他不愿相信。   他不愿相信秦青这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竟然能够获得——   想到这里,秦甘棠的心猛地一颤,继而脸庞也跟着扭曲!他又忘了,殷柏舟根本就不需要信息素!所以他可以喜欢秦青,他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秦甘棠忍着心中的恐慌,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殷柏舟瞥了门口一眼,冰冷的面容并没有任何改变。   一只蚊虫罢了,于他并无妨碍。他看向秦青,眼瞳里幽暗的没有一丝光。   “他的表情好恐怖!”996蜷缩在秦青脚边,胖乎乎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秦青摊开自己白嫩的掌心,用最平常的语气说道:“军长,您的模型我很喜欢,可以送给我吗?”   996呆住了,“你在说什么鬼话啊喵!那个不是模型,是雷霆之眼!你知道它对殷柏舟来说有多重要吗?”   然而996话音刚落,眼眸幽暗,表情冷然的殷柏舟竟慢慢伸出手,把雷霆之眼放在了秦青的掌心上。   模型很重,压得秦青的手掌往下沉。   殷柏舟立刻用另一只手托住秦青的手,心甘情愿奉上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他甚至没有解释一句,就那么默默地,用着最冷淡的表情和最无谓的态度,付出了一切。   996张口结舌地看着殷柏舟,然后又转头去看秦青。   秦青用两只手握住雷霆之眼,掌心捂得热热的,让冰冷的金属也带上了淡淡的温度。   这样的温度也笼罩在殷柏舟身上。他布满寒霜的眉眼,深不见底的黑瞳,都随之软化了一些。   秦青用灵活的手指摆弄着雷霆之眼,让它伸伸胳膊,抬抬腿,做一个挥拳的动作,又做一个飞踢的动作。他把全星系最可怕的武器当成了一件玩具。   殷柏舟依然没有提醒他,而是眸色沉沉地看着像个孩子一般爱玩闹的秦青。   所有小男孩都喜欢机甲,秦青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看着,冰寒之气竟从殷柏舟的脸上褪去,变作了一种无力挣脱的沉溺。   “你和任则淮在一起了?”他已经可以用沉稳的语气问出这句让自己精神力瞬间紊乱的话。   秦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您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雷霆之眼胸口的金色漩涡,于是殷柏舟胸膛里急促跳动的心脏也被轻轻点了一下,从而跳得更急更快。   沸腾的血液让殷柏舟全身滚烫。   薄薄的蝶翼在那处轻扇,就能在此处掀起风暴,对殷柏舟来说,秦青的一个触碰也具有同等的威力。   他的精神领域里又燃起了烈焰。   一股腥咸的血液从喉头涌上,又被殷柏舟强行吞咽回去。   “你每天都去训练场,真的不是为了看我?”他沉声问道。   “我早已经说过,不是。”秦青把雷霆之眼放在控制台上,平静地看向殷柏舟。   “你是为了看任则淮?”殷柏舟又咽下一口鲜血。   秦青淡淡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喜欢的人是任则淮?”殷柏舟每问出一个问题,精神领域就会崩塌一分。那些紧密贴合在精神领域外缘的坚壁彻彻底底瓦解了!   从此以后,任何能量都能轻易洞穿殷柏舟的精神领域。他从无坚不摧的兵器,变成了一个脆弱不堪的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秦青。   站立在控制台上的,小小的黑色机甲,双瞳里放射出微红的光。它在无声无息地求救。   可是秦青却忽略了这个求救的信号。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定定看着殷柏舟,冷漠地像个局外人。   殷柏舟从黑暗里站起身,瞳孔里闪烁着一豆微弱的光。   这光很快就要熄灭了。   “任则淮不是好人!为了找到合适的信息素,他在外面养了很多Omega。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殷柏舟的嗓音变得很低,很沉,快要沉到黑暗的深渊里去了。   “军长,您是在说您属下的坏话吗?”秦青只用一句反问就让殷柏舟无颜再说下去。   他不屑于用这种方式诋毁任何人。这本不是他会做的事。   他跨出黑暗,用铁钳一般的大手死死抓住了秦青的手腕:“不要和任则淮在一起。”   控制台的幽光照亮了他的脸。这张脸冰冷坚硬,却带上了一丝苦苦的哀求。   “为什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军长,您给我一个理由。”秦青歪了歪头,默默看着殷柏舟。   为什么?   这个答案已经在殷柏舟的心里,也已经在秦青的心里,更在秦甘棠的心里。耳朵明明贴住的是门板,却感觉比贴在冰块上还要寒冷。   秦甘棠的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不要,不要说那三个字。”他绝望地呢喃着,眼睛里涌出恐慌的泪水。   对所有人都冷酷无情的殷柏舟,怎么可以独独爱上秦青?   “因为我喜欢你。不要和任则淮在一起,和我在一起。”殷柏舟终究还是说出了压抑许久的爱恋。   他握着秦青的五指收得更紧了。   秦青依然平静地看着他,反问道:“可是军长,您现在有什么资格对我说喜欢呢?当您还是别人的守护者时,您的喜欢会让我变成另一个苏酥,您知道吗?”   殷柏舟握着秦青的手猛然一震,冷硬的脸裂开痛苦的缝隙。   秦青的顾虑是对的。无论多少辞藻华丽的告白都无法抹杀殷柏舟属于秦甘棠的事实!他的爱,只会为秦青带去灾难。   秦青细长的指尖抚上了殷柏舟的手背。手背上不断急跳的血管和青筋被他柔柔地,缓缓地,一条一条地摩挲抚平。   他就有这样的能力。他可以一瞬间令殷柏舟跌入冰窟,也可以把一团小小的温暖的火苗,偷偷塞进殷柏舟的心里。   他可以让殷柏舟痛苦,却又可以在痛苦之外给到温柔的慰藉。   他可以用所有任性的方式对待殷柏舟。   殷柏舟打定主意绝不会放开的手指,竟然被秦青一根一根掰开了。殷柏舟可以掌控一切,甚至于自己狂暴的精神力,却无法掌控秦青飘忽不定的心。   “军长,如果不想给我带来麻烦,您就离开吧。”秦青冷酷地说道。   殷柏舟的手无力垂落了。他深深看了秦青一眼,推门出去。   秦青在黑暗里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把小小的雷霆之眼握在掌心,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他循着气味来到昏暗的楼梯间,对软靠在墙壁上的秦甘棠笑了笑。   看见他忽然出现,秦甘棠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果然来了。”秦青慢慢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撑住秦甘棠身后的墙壁。   秦甘棠被这个姿势禁锢了,他抬起头就能看见秦青冷酷的脸和幽深的眸。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秦青可以这般强势。   “你都听见了吧?”秦青轻笑了一声。   秦甘棠摇头否认。只要说没听见,他就可以继续欺骗自己。   “我闻到你的信息素了。我想殷柏舟也闻到了。他知道你在外面,却还是向我表白了。他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啊。”秦青空闲的另一只手慢慢把玩着雷霆之眼,嘴里说着挑衅的话。   秦甘棠狠狠咬住自己的唇瓣。   “一直以来,你都喜欢抢走我的东西,现在你最宝贝的东西被我抢走,你是什么感觉呢?”秦青俯下身,贴在秦甘棠耳边低语。   这低语温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却令秦甘棠的心脏被痛苦和恨意瞬间撕裂。   “秦青你无耻!”   啪的一声巨响,这是秦青一巴掌扇歪了秦甘棠的左脸。   “秦青你敢打我!”秦甘棠愤怒嘶喊,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巨响,他的右脸也被打歪了。   秦青抬起微微泛红的手掌,晃着脑袋轻轻吹了吹,叹息道:“这就是我不喜欢打人的原因,手太疼了。可是你的脸越看越讨厌,我忍不住。”   此刻的他,像个十足的恶棍。   996看呆了,不由提醒道:“秦青,雷霆之眼在看着你呢!殷柏舟要是知道你背地里是这种人,他一定不会喜欢你的!”   它真的搞不懂秦青为什么明知道不可以还这样做!   然而秦青对它的劝告置之不理。他眼睛放射出几欲凌迟秦甘棠的,恨之入骨的光。   “我没有你无耻!但凡你对苏酥仁慈一点,我也不会把你引过来,叫你听见这些话!苏酥的痛苦你感觉到了吗?嗯?”秦青用力捏住秦甘棠的下颌,凶狠地问。   996慌乱地拍打着秦青的小腿:“秦青你别说了,殷柏舟能听见你说话!你别破坏你自己的形象啊!”   但秦青还是不为所动。他掐住秦甘棠的脖子,把对方高高提起。   秦甘棠想破口大骂,喉咙却被卡住说不出话。   “秦甘棠,刚才你也听见了吧?你拥有的,并视之如宝的东西,都是我不要的!”   秦青放开秦甘棠的脖子,轻蔑地笑了笑。   秦甘棠瘫坐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难以置信地看着秦青。   996拍拍脑门,哀叹一声。完了,这个世界秦青别想再得到攻一的爱了。他会被讨厌死的!他这么做图什么啊!   秦甘棠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意识到秦青刚才说了什么。   这人竟然说殷柏舟是他不要的东西!那么宝贵的、强大的、洁身自好的殷柏舟,竟然是他不要的?!是了,他喜欢任则淮啊!殷柏舟在他眼里自然没有价值!   在这一刻,秦甘棠对秦青的嫉恨达到了顶点。   “我已经录音了,我要控告你破坏盟约!我要让你去坐牢!牢里的alpha会好好伺候你的秦青!”秦甘棠发出了疯狂的嘶喊。   秦青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轻笑:“中央军部处处都有干扰器。私自录音和录像是不被允许的,你不知道吗?”   秦甘棠立刻打开智脑,却发现自己录到的果然都是杂音。   秦青的电话拨通了,殷柏舟死寂的声音传来:“秦青。”   他什么都听见了,可他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他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只是秦青报复秦甘棠的一个工具。秦青不想要他,就这么简单。   然而,殷柏舟还是快速接通了这个只会给他带来痛苦的电话。   “军长,秦甘棠听见我们谈话了,他说要让我变成第二个苏酥。”秦青微微颤抖的声音充满了虚假的恐惧。   殷柏舟的声音却带上了真切的抚慰:“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可是我没有答应您的告白。”秦青瞥了秦甘棠一眼,那人已经露出了出离愤怒的表情。   “我依然会保护你。”   “可是您是秦甘棠的守护者。”   “我只会守护你。”   “秦甘棠的信息素可以安抚您。”   “只要你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你就可以安抚我。我会保护你。”   无论秦青怎么逼问,怎么用言语刺伤殷柏舟的心,他的回答总是这一句——我会保护你。   他对秦青的爱就是这般不可更改。   秦青满足地挂断了电话,嘲讽地看向秦甘棠。   秦甘棠瘫坐在地上,双眼痴痴地看着前方。他已经被刺激到大脑无法思考了。当他肆意掠夺秦青的东西时,他从来不知道被夺走最宝贵的东西竟然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这个电话,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妄想!殷柏舟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人,却被秦青如此这般地利用着!   “我视之如宝的东西,都是你不要的?”他深深看了秦青一眼,然后扶着墙壁站起来,踉跄跑远。   秦青不要殷柏舟,那任则淮他要不要?   任则淮是他的宝贝吧?那就把任则淮抢走好了!无论使用任何手段,一定要把任则淮抢走!秦甘棠癫狂地想着。   看着秦甘棠融入黑暗的背影,秦青摇摇头,冷然一笑。   996跳上台阶,担忧地问:“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殷柏舟全都听见了。你拿他当枪使,他还会爱你吗?你是不是太有恃无恐了?你这么伤他的心真的很残忍。”   秦青举起雷霆之眼,看着它不断闪烁的红瞳。   “你不懂,我要的就是把他的心伤透。”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996越来越迷糊了。   “你知道的吧,其实信息素只能安抚精神领域的暴动,并不能治愈每一次暴动留下的创伤。”秦青朝殷柏舟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能闻到那人的信息素。   这信息素越来越浓,带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你这么做,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吧?”996颇为不满地瞪眼。   “你不懂。”秦青闯入休息室,看见了半坐在地上,正试图挣扎着爬起,却又屡屡跌倒的殷柏舟。   “你出去!”殷柏舟抬起头,露出一双抗拒的黑瞳。   他不想让秦青看见自己最虚弱最狼狈的一面。说好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对方,又怎么能先行倒下?   秦青把雷霆之眼揣入衣兜,然后半跪下去,捧住殷柏舟的脸,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殷柏舟滚烫的额头。   没了坚壁的保护,秦青一瞬间就入侵了殷柏舟的精神领域,探出无边无际的根茎,伸展遮天蔽日的藤蔓,把自己的精神体狠狠扎在这个处处都是熔岩、火山和黑色烟尘的荒芜之地。   粗壮的根茎源源不断地汲取着熔岩,茂密的藤蔓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黑色烟尘。   只是短短片刻,根茎烧焦了,藤蔓枯败了,秦青的内脏被搅碎,精神体变得奄奄一息。   而殷柏舟苍白的脸正迅速泛上健康的红晕。他的精神领域下起了雨,雨滴浇灭熔岩和火山,让干裂的大地变成一片沃土。   然而土地肥沃了,藤蔓却枯死了。它没能等到因它而来的生命的甘霖。   秦青咳了咳,喉咙里涌出一团血,却被他硬生生吞咽回去。正如殷柏舟不想吓到他那般,他也能独自承受痛苦。   996终于明白了。秦青在施展他的种族天赋。精神力暴动留下的创伤是无法治愈的,于是他就把这些伤全部转移给自己。   他说的那个生死契约竟然是真的!   996被震撼到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啊!与秦青的生死契约比起来,那个守护盟约简直是个笑话!   秦青轻轻抚了抚殷柏舟错愕的脸,一边吞咽着涌上喉头的鲜血,一边温柔笑语:“被爱很温暖,可我更喜欢用我的方式去爱你。”   他软软地倒了下去。   彻底陷入昏迷前,他在殷柏舟耳边无比愧疚地呢喃:“对不起,我并不是不爱你,我只是还不能让你知道,我爱着你。”

第74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12

  996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数十分钟之前,它以为秦青在找死,数分钟之后,它发现秦青真的在找死!   秦青闭着眼睛躺在殷柏舟怀里,以往总会轻轻颤一颤,润出一点儿水光的浓密睫毛,这会儿已经不能颤了。他的脸庞比纸还白!   996的眼睛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它能更直观地发现,秦青是真的不行了!他原本就重伤未愈的灵魂这会儿变成了一缕青烟的形状。   这青烟薄薄地附在这具慢慢变得冰冷的身体里,仿佛只要一缕微风拂过就能把他吹散。   前几个世界被爱之花滋养到渐渐茁壮的灵体,现在变得更孱弱了。这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这是一脚跨进鬼门关里去了!而且还是魂飞魄散的鬼门关,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996吓得毛都炸了,连忙跑过去想试一试秦青的鼻息,却被一层能量膜阻挡在三米开外。   那是殷柏舟外放的精神力。这人用结实的手臂松松地抱着秦青。   他不敢抱得太紧,因为他也察觉到,秦青快碎了!   初见时,他曾不经意地窥探到闪动于秦青眸子里的破碎的光。他不曾想到,这竟然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那时殷柏舟只觉得这双碎光满溢的眸子真的很美,可现在,他只觉得恐惧。   “秦青!秦青!”他的嗓音在颤抖。   他的精神领域还在下雨,雨后的天空蔚蓝蓝的一片,有洁白的云朵飘过,有带着甜软气味的香风吹上高天,带来前所未有的沁凉。湿润肥沃的土地长出了野花和藤蔓,却没有任何一株藤蔓是秦青精神体的形状。   秦青的精神体死在了他的精神领域里,这是一个殉道者毫不犹豫的献祭。   无论多么强烈的刺激,无论精神力增长得多快,从今以后殷柏舟的精神领域都不会再崩溃。它已经牢固得像一座钢铁堡垒。   他摆脱了基因里不可改良的缺陷,也摆脱了alpha平均年龄活不过55岁的诅咒。可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他知道这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换回来的。   殷柏舟抱起秦青飞速朝外跑去。   996连忙追上去,四只爪子刨出虚影也跟不上殷柏舟的速度。   精神领域被彻底治愈后,这人变得更强大了!   “军长,我们正在找你!”几名副官迎上来,着急地说道:“医疗舰已准备就绪,我们马上送你去中央军医院!”   到了近前他们才发现,军长哪还有一点重伤的痕迹,反倒是被他抱在怀里的秦军医好像快要没气了。   “怎么了这是?”几名副官惊讶地问。   殷柏舟不曾回答,飞快登上医疗舰,让驾驶员全速冲向医院。军部的医疗室里没有先进的医疗器械和医疗药品,不能治好秦青。   行进的路上,殷柏舟一直抱着秦青。他把秦青的头放置在自己颈侧,身体搂在怀里,解开军装的纽扣,敞开衣襟把秦青裹住。   他想用自己滚烫的体温保住秦青最后一丝体温。   “对不起,我并不是不爱你,我只是还不能让你知道,我爱着你。”这句满怀愧疚的告白不断回荡在他脑海,带来的却不是满足喜悦,而是极致的疼痛。   他猛然收紧手臂,想把秦青抱紧,却又慌乱地放轻了力道,垂眸去看秦青苍白的脸。   他害怕把秦青碰碎。   现在的秦青真的会碎。   996蹲坐在不远处的桌上,看着秦青昏迷不醒的脸碎碎念:“秦青你图什么啊!这个世界的攻死了,你还可以去下个世界找别的攻,你救他干什么啊!你数学真的好差啊,你都不会算账吗?你亏大了啊秦青!你这朵花是怎么活下来的?动不动就签生死契约,万一哪天遇到坏人,真的死了,你冤不冤啊?你还说我是笨蛋,你才是大笨蛋啊秦青!”   只可惜秦青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灵体薄烟一般飘忽着,随时都会在轻轻的一个撞击下逸散。   996的心都揪紧了。   殷柏舟厉声催促:“加速!”   医疗舰一个加速,让整个休息舱都在晃动。   殷柏舟连忙把秦青抱紧,粗重而又灼热的鼻息喷洒在秦青的脸上。然后他立刻撇开头,冲别的方向喷吐鼻息,因为他害怕把秦青吹散。   几名医生围拢过来给秦青做检查,并为他注射了一支维持生命迹象的药剂,神情都很凝重。   “军长,他是Omega,没有精神力,怎么会受这种伤?这么严重的伤连一个顶级alpha都抗不过去,更何况他一个Omega。我们目前只能维持他的生命,具体怎么治疗还得请专家会诊。”   殷柏舟面沉如水地听着,一只手轻轻捧着秦青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柔柔托着秦青的背,用怀抱婴儿的姿势将秦青抱着。   他不说话,于是休息舱里死一般安静。   996又害怕又焦急,忍不住抱怨:“秦青你个笨蛋!剧本里不是写了嘛,殷柏舟的精神领域本来就在崩塌的边缘,他定时吸一吸秦甘棠就好了,勉强能活着他就很满足了。在这个世界,哪个alpha不是这么过的?你管什么闲事啊!你不把他刺激到精神崩溃,他也能活得好好的,你干嘛要多此一举把事态弄得这么糟糕?你是不是傻啊?”   但996很快就知道秦青的用意了。   当剧本被改写,全部剧情都被打乱之后,失去控制的殷柏舟已经成了皇室的心头刺。   或许在原剧本里,殷柏舟也一直是皇室暗中铲除的目标。他们对殷柏舟使用的一切龌龊手段都没有记载,却被秦青预先洞见。   有秦甘棠在,皇室想要对付殷柏舟只会变得更容易。   隐藏在原剧本里的隐患,秦青全部都要消除。而现在,效果显现了。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三台超级机甲包围了殷柏舟。还有几艘不知名的军舰在空中与中央军部的军舰进行激战。为了不伤到平民,中央军部的军舰迅速把敌舰引到外太空。   但殷柏舟不能撤退,因为医院就在前方不远处,而秦青需要治疗。   他仰起头,看向三台悬浮于空中的,高达十几米的超级机甲。机甲的涂装没有徽记,不知道属于哪个派系的势力,但殷柏舟能够猜到,这必然是皇室的手笔。   他在咖啡厅里说过要废黜太子,若是皇室做不到,便要废黜皇室。这些话获得了广大民众的支持,却触犯了皇室的根本利益。   皇室与中央军部已经是死敌。   倘若没有秦青的献祭,此刻的殷柏舟连雷霆之眼都无法驾驶,更遑论反击?面对这样的大手笔,他必死无疑。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殷柏舟收回仰望的目光,穿行在三台机甲的脚下。他是如此渺小的一个人类,却可以完全无视那么庞大的钢铁巨兽。   三台机甲垂头看他,巨大的眼瞳里闪烁着幽幽的寒光。其中一台机甲举起枪,瞄准了殷柏舟的背影。   一团光球从枪管里射出,殷柏舟还在朝前走,速度很快,却不躲避。   996吓得魂都飞了。   “救命啊!”它抱头鼠窜。   然而,当死亡来临之前的一秒钟,那光球却被一只纯黑的钢铁巨手狠狠捏碎。是雷霆之眼,它凭空出现在殷柏舟身后。   殷柏舟还在路上行走,没有驾驶员的雷霆之眼却能自行启动,并且完全挡下一台超级机甲的全力一击。   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   体外遥控机甲是极其耗费精神力的,通常只有SS级巅峰的寥寥数人才能做到。以前的殷柏舟自然也能做到。但他的极限是遥控机甲艰难地走上几十米。   到了几十米之外,精神力的触须就会消失,而机甲也会陷入沉睡。   但现在,殷柏舟已经进入医院,完全不曾理会这场伏击,而医院离战场足足有几百米远。   可雷霆之眼还在战斗!它挥拳猛击,抬腿横扫,炮火耕犁,竟然只花了数十分钟就把三台超级机甲轰成了一堆碎片。   远在数百米之外,殷柏舟的精神触须一直在精确地,强力地,完全地操控着雷霆之眼,如臂指使。   以前的殷柏舟再强大也是有极限的,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极限。   他是渺小的血肉之躯,却又仿佛是神祇降临。   996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雷霆之眼从天空降落,把三台机甲的保护舱撕碎,将三个驾驶员抓出来,收入腹内的密封舱。   没有人相信这是一台无人驾驶的机甲。   第一次见到殷柏舟的时候,那人驾驶着雷霆之眼与任则淮战斗,竟也没有此刻的强横无敌。   皇室想要杀了这样的殷柏舟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996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它终于明白秦青用他自己换回的是什么。   是殷柏舟的健康和长寿,是殷柏舟的强大和永固。   “大笨蛋!你牺牲自己得到了什么啊!笨死了!”996一边骂一边掉出眼泪。   这段战斗视频被路人拍摄下来,传到了网上。视频里清清楚楚地显现,殷柏舟根本就没有登上雷霆之眼,这场碾压式的战斗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被遥控的雷霆之眼和三台超级机甲之间。   遥控机甲,那是什么概念?遥控机甲最好的成绩是迈着嘎吱嘎吱作响的腿,慢慢腾腾地走几十米。而殷柏舟却能让雷霆之眼脱离自己狂战群敌。   《殷军长战力超神!》——这个耸动的标题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条。   排名第二的热点则是殷军长无需信息素安抚也能自行压制精神力暴动。   这样的接连突破让民众意识到,殷柏舟和他的军团才是帝国最坚固的存在,而皇室在他面前只是一颗脆皮核桃。   要求废黜太子甚至罢免皇室的舆论疯传整个帝国。民众在觉醒,这是不可阻挡的力量。   当996在各个楼层嗅嗅停停,终于找到秦青住在哪个病房时,康恩斯坦畏罪自杀的新闻已经上了头条。   “就死了?这可是五攻之一啊!”996惊呆了。   原剧本的剧情被秦青这只小小的蝴蝶翅膀搅得天翻地覆。   但996不知道,更颠覆的剧情还在后面。   翌日早上,宋远洋在属下的指引下走进下城区的一家廉价旅馆。   说好了签署婚前协议,宋远洋赶到秦甘棠给出的地址后却没见到人。他找了整整一晚上。   他这么着急自然不是担心秦甘棠的安全,而是想要从这人口中问出殷柏舟接连突破人类极限的原因。   他猜这事多多少少与秦甘棠有点关系,毕竟秦甘棠昨天曾跑去军部找殷柏舟,他离开后没多久,殷柏舟就痊愈了。   旅馆内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楼道的边边角角还卡着黑漆漆的污垢。窗外是阴霾遍布的灰色天空,一座座高耸的巨大烟囱正在排放浓黑的烟尘。   阳光、雨水、香气、欢笑,在这里是完全绝迹的。阴暗角落里隐藏的罪恶和血腥才是司空见惯的东西。   这就是秦甘棠曾经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和他很相称。   宋远洋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一脚踹开209室的门。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秦甘棠做了什么好事,毕竟下城区可没有完全阻隔声音和气味的房子。   床上的alpha立刻起身拔枪,对准了宋远洋。   宋远洋摆摆手,安抚道,“放心吧,现在可没人敢惹中央军团。”   任则淮愣了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料想这位首席外交官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场毒打免不了,接下来就是扭送法庭。   “中央军团怎么了?”任则淮一边询问一边吐出一块带血的皮肉。   那是秦甘棠后颈的皮肉,被他咬掉嚼碎残留于口中。   秦甘棠已经醒了,却动弹不了,这会儿正用怨恨后悔的眼神看着任则淮,然后又求救地看向宋远洋。   “我,我要报警,我是被强奸的!远洋你要相信我!”他嗓音嘶哑地喊。   他浑身都布满青紫红肿的伤,其惨状好像被一群残暴的鬣狗给啃噬了。他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   宋远洋走过去,垂眸睨视这个脏东西,逼问道:“殷柏舟为什么能突破?”   “你说什么?”秦甘棠愣住了。他困惑不解的表情完全不似作假,宋远洋这种精于外事的人只是瞥他一眼就能知道他有没有撒谎。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他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视频录好了吗?录好了就走吧。”宋远洋看向几名属下。   其中一名属下正在拍摄秦甘棠的惨状,还给他被咬烂的腺体拍了一个特写。有了这些证据,日后秦甘棠想要赖上宋远洋,宋远洋就能去打官司。   秦甘棠急了,连忙抓住宋远洋的衣角,哭着说道:“你别走,你帮帮我,我真的是被强奸的!这个畜生他强迫我!我要告他!”   他指着任则淮,眼里迸射出恨之入骨的光。   任则淮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然后一个耳光狠狠扇歪了秦甘棠的脸。   秦甘棠鼻血飞溅,眼冒金星,瘫倒在床上。   宋远洋戴上白手套,轻轻掰开秦甘棠拽着自己衣角的手,然后脱掉白手套,将之扔进垃圾桶。   他嫌弃这人脏。   “你要告我?我还要告你呢!自从和秦青交往后,我知道你是个顶级Omega,为了避免意外,时时刻刻都戴着信息素检测仪。一旦空气里信息素浓度超标,检测仪就会给我发出警报,这样我就可以马上远离你。结果我千防万防,最后还是中了你的暗算。你已经有了五个alpha,你为什么还要勾引我?你贱不贱?”   任则淮一边说一边打开智脑,投射出一块光幕,光幕里闪现的正是昨晚的场景。   “他给我打电话,说是在下城区遇到了流氓,被带到这个旅馆,让我来救他。我冲进旅馆,屋子里的信息素就已经严重超标了。我的检测仪可以提交给法庭,证明我的清白。这段视频也是确凿的证据。我真的没遇到过这么下作的Omega!我喜欢的人是秦青,不是这种贱货。”   任则淮气得眼眶发红,手里的枪对准秦甘棠,仿佛随时都会扣动扳机。   视频还在播放,任则淮的检测仪果然嘀嘀嘀响个不停。任则淮推开秦甘棠想逃离,秦甘棠却一次又一次扑过去。   任则淮狠狠打他耳光,说自己喜欢的人是秦青,不是秦甘棠这种一无是处的垃圾。秦甘棠便开始脱衣服……   检测仪的警报声越来越响,这表明秦甘棠释放的信息素越来越浓。他就是故意的。   任则淮气得发狂,又无法摆脱信息素的掌控,于是只能不断殴打秦甘棠,辱骂秦甘棠,砸周围的东西。   但秦甘棠就是贱,任则淮越骂他,他越往上扑,好像疯了一样。最后,任则淮死死掐住他的脖颈,恨之入骨地说道:“贱货,这是你自找的!”   他一口咬烂了秦甘棠的后颈,恶狠狠地吸食香味和血液。   直到此时,秦甘棠才产生了悔意,开始呼救挣扎,但一切已经晚了。   视频结束了。任则淮的举动看上去非常残忍,但宋远洋却没有办法同情秦甘棠。   “和我结婚不好吗?为什么要犯这种贱?”他垂眸看着秦甘棠。   万没料到任则淮竟佩戴着信息素检测仪和纳米摄像机的秦甘棠只能脸色苍白地拉高被子,躲了进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坠入了深渊。   如果乖乖地和宋远洋结婚,他还能维持住往日的奢侈生活。他在秦家的地位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宋远洋可以提携秦涛,让秦涛重新走上仕途。   为了官运亨通,秦涛还得像以前那般捧着他,捧着他妈妈。   但现在一切都被他自己的冲动毁了。   他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他一直都知道怎样做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又怎么会疯了一样去勾引任则淮?那么浓的信息素,他是在自寻死路啊!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甘棠抱住脑袋,发出了痛到极致也悔到极致的哭嚎。   “你有什么资格哭?我才是受害者!你去告我吧,我会公开这些证据,让全星系的人都好好看看你的丑态!什么最高贵的Omega,妈的恶心!”任则淮穿好衣服,无比厌恶地说道。   宋远洋摇摇头,带着属下离开了这个污秽的地方。失去了秦甘棠的信息素,他以为自己会觉得可惜,然而事实上,他竟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好像也不错。”走到旅馆外面,宋远洋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发出了感性的叹息。   任则淮把枪插进枪套,系好扣子,冷冷说道:“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秦青吧?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他穿上外套,毫不留恋地朝门口走去。   听见秦青的名字,秦甘棠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会落到这个泥潭里,都是为了报复秦青。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他决不能让秦青看笑话!   “你别走!经历过昨天晚上,我相信你也闻出来了,我和你的适配度高达80%以上!你要是想晋升SSS级,娶我是最快的捷径!”   任则淮嗤笑一声,握住了门把手。   秦甘棠快速说道:“是中央军团的副军长重要,还是秦青重要?”   任则淮拉开房门,迈步出去。   “殷柏舟受了重伤,我帮你尽快晋级,你或许能取代他成为中央军团的军长。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想错过吗?”   无动于衷的任则淮忽然停步,转身看过来。他的眸子很幽暗,很深邃,里面涌动着许多辨识不清的东西,还闪烁着诡异而又冷酷的光。   秦甘棠强迫自己与这双狼一样的眼眸对视。他抓住被角,紧张到颤抖。   在漫长而又窒息的等待中,任则淮缓缓走回来,冷酷的语气缓和了一点:“我送你去医院吧。”   秦甘棠放开被角,如蒙大赦地吐出一口气。被任则淮抱入怀中时,他终于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嚎。   他真的好屈辱,好后悔!昨天晚上任则淮一直掐着他的脖子,没有片刻放手。他知道这个即将和自己结婚的男人已经恨透了自己。   宋远洋、燕于飞、凯恩,他们也会恨透自己。   殷柏舟就更不用说了!殷柏舟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秦甘棠这个人!   “为什么我这么失败?”秦甘棠哭着问任则淮。   任则淮颇觉有趣地笑了笑,轻柔低语:“因为摒除了信息素,你本来就是个垃圾啊。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秦甘棠知道他一定会说出让自己痛苦至极的话,连忙恐惧地捂住耳朵。   任则淮便贴着他捂耳朵的手,冷笑着说道:“被人硬塞了一个破烂在手里,这就是我的心情。我他妈又憋屈又愤怒。结婚之后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秦甘棠顿时抖如筛糠。他忽然无比恐慌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从刚才的地狱,掉进了更深的一个地狱。

第75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13

  浑身插满管子的秦青终于恢复了意识。   他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想不起自己是谁。   996喵嗷惊叫了一声。   “秦青,你终于醒了!这都三天了!我还以为你会变成植物人!我担心死了!”它跳上床头柜,盯着秦青苍白的脸看了又看。   秦青转过头,愣愣地打量996,眼神非常陌生。过了大约十几秒,这双蒙着一层灰败死气的眸子才终于眨了眨,泄出一丝微明的光。   “996?”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嗓音很虚弱,苍白的薄唇只是微微张开一点,竟然就裂开了一条血口子。   “是我,你不认得我了吗?”996把自己的大脑袋凑过去,眼泪汪汪地问。   “我——”   秦青只说了一个字就粗喘着停顿下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996整颗心都揪紧了,把脑袋凑得更近一些,小奶音打着颤:“你慢慢说,别急,我听着呢。”然而它自己却快急哭了。   秦青舔了舔染血的薄唇,慢慢说道:“我本来就是植物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话落,他用手掌压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胸膛,低低地笑出了声。   996:“……”   “他喵的,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能开玩笑!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996气炸了。   秦青没有理会996的咆哮,而是打开智脑,迅速浏览近期的新闻。殷柏舟此刻正率领中央军团围困皇宫,其他四个军区也都屈从于中央军团,参与了这次颠覆皇朝的革命。   被雷霆之眼抓住的三名机甲驾驶员承认他们是皇室派来的杀手。皇室的目的是除掉殷柏舟,篡夺军权,实现真正的封建专治。   这一系列罪证被公布到网络上,受到大众的审判。   因为秦青这只小小的蝴蝶翅膀的扇动,皇室的阴谋功亏于溃。康恩斯坦畏罪自杀,皇帝不得不摘掉皇冠,走下皇位。所有皇族被贬为平民,帝国已经成为历史,共和制应运而生。   新的法律在建立,新的秩序在产生,这个世界开始改变了。   看见雷霆之眼横扫三台超级机甲的战斗视频,秦青弯了弯唇,颇为愉快地笑了。   “我赌对了。”他一边拍抚疼痛的胸口,一边半坐起来,慢腾腾地喝了杯水。   一群医生推开门冲进来,为他进行各种检查,又给他注射了几支不同的药剂。   医生走后,感觉舒服了很多的秦青仰靠在病床上,继续翻看最近的热点新闻。一切都如他所愿,陈腐的旧世界已经死去,一个新纪元到来了。   只可惜苏酥等不到这样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秦青闭上眼,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996见不得他丧眉耷眼的样子,忍不住数落:“你是笨蛋吗?你不会算数吗?殷柏舟死了,你可以去下个世界找新目标,干嘛舍命救他?你亏死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的灵体比咱们刚见面的时候还脆弱,我打个喷嚏都能喷死你!”   996说着说着还真的想打喷嚏,连忙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秦青睁开眼,认真说道:“感情是无法用公式计算的。等你变成人,你就明白了。自从徐逸之死后,我就发过誓,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996甩了甩尾巴,没吭声。它想起了秦青抱住徐逸之的尸体亲吻的画面。   这人骨子里有一点疯,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他根本不计后果。   “你之前写的那个剧本,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报复秦甘棠吧?你是为了救殷柏舟?”996有点明白过来了。   “报复秦甘棠只是顺手罢了。”秦青端起杯子喝水。   他感觉得到自己正在慢慢枯萎。一朵根茎已经被烧焦的花儿是救不活的,他唯一还能存在的理由是因为殷柏舟给了他足够的爱。   “你不怕死吗?”996很是费解。   “谁不怕死呢?”秦青摇摇头,没有解释更多。   怕死是天性,可是感情有时候偏偏能够胜过天性。   “你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今天?”996跳到床上,把一个苹果塞进秦青手里:“吃吧,是我舔干净的。”   秦青:“……谢谢你。”   他捧着苹果,装出一副感动到不行的样子:“这可是小六第一次给我送礼物,我要留下来当纪念。”   996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胖乎乎的胸脯挺得更高了。它完全没注意到秦青给自己起了个不咋样的昵称。   秦青抽出一张纸巾,把粘着口水的苹果包起来,假装慎重地塞进病号服的口袋里,然后才道:“经历了几次穿越,我已经意识到,剧本里写了什么不重要,剧本里没写的才是不可忽略的。抢夺气运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欺骗感情,另一种就是杀人灭口。人都死了,气运当然就全部到手了。”   秦青从抽屉里取出一包薯片,拆开了递给996。   996一边嚼薯片一边思考,然后便慢慢炸开了毛。好家伙,还真是这样。杀人夺气运才是最直接的手段啊!   剧本里没有写结局,只说秦甘棠周旋于五个攻之间,从不翻船。他越是偏爱殷柏舟,就会让另外四个攻对殷柏舟的敌意越深。一旦四人达成同盟,只要说服了秦甘棠,在信息素里动一动手脚,杀死殷柏舟可太简单了!   “他喵的,原来剧本之外的故事这么可怕!还好你一早就有所准备,但是你怎么不对我说啊!你这样太冒险了,你看看你的灵体,都变成一缕烟了!我都害怕你经受不住下一次穿越。以后你还是不要再用这个种族天赋了,太可怕了,什么生死契约,真是见鬼……”   秦青打断了996的碎碎念:“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每天这样念叨我。现在一切都好了,你不用担心。”   说出来谁能接受呢?这是赌命,不是排戏。所以秦青一早就决定什么都不说。   如果死了……   他看向窗外,轻快地笑了笑。   如果死了,那便死吧。他们这一族本来就是因爱而生,因爱而死自然是一种宿命。   996不满地嘟嘟嘴,停顿了几秒,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碎碎念。不把秦青的耳朵念出茧子都对不起它这几天的提心吊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秦甘棠提着一袋水果笑盈盈地走进来。   “哥哥,我身体不舒服,也在这家医院疗养,听说你醒了,我就马上赶过来看你了。你怎么了,是得了绝症吗?听说很严重,差点醒不过来呢。”   他把水果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捂着小腹,一副小心翼翼又颇为满足的样子。   秦青上下打量他,问道:“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来检查有没有怀孕。”秦甘棠从衣兜里取出一张鲜红的磁卡,炫耀道:“哥哥你看,我和任则淮结婚了。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俩发生了一些事。我们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像我这样的顶级Omega,与任何alpha的匹配度都在70%以上,我其实嫁给谁都无所谓的。但我真的很喜欢任则淮,他也控制不了他自己,所以我们……”   秦甘棠低下头,露出愧疚的表情。   他宽大的毛衣领口略微下滑,露出布满青紫痕迹的锁骨。他与任则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已不言而喻。   除开言语的伤害,这是视觉上叠加的刺激。   秦青有多爱任则淮,此刻就会有多崩溃。他的男朋友竟然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和他最看不起的私生子弟弟搞在了一起。他该有多恨啊?更何况他现在还生着重病,一点儿也经受不住打击。   倘若他一个不小心,被气死了……   秦甘棠抬起头,恶意满满地笑出了声。他不掩饰了,他就是来气死秦青的!   “哥哥,”秦甘棠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青,“那天我在控制室外经受的痛苦,你有没有感觉到?”   秦青仰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甘棠,潮湿的水雾慢慢爬上他痛苦满溢的双瞳。他捂住脸,弓起背,颤抖着倒伏下去。   他极力蜷缩自己,把头紧紧埋在双手和臂弯里,像是在躲避无处不在的绝望的侵袭。   这段表演极富层次,先是震惊,后是痛苦,最后是逃避。996已经看呆了。喵了个咪的,要不是它一直待在秦青身边,它都快以为秦青是真的很伤心了!   秦甘棠陶醉地看着秦青。   他为秦青的绝望而感到战栗!这是一种极致畅快的战栗!   “你视之如宝的东西,现在被我抢走了。真的很抱歉,我只是释放了一点信息素而已。我没想到会这么容易。”秦甘棠哈哈大笑起来。   为了这个复仇计划,他遭受了莫大的屈辱和折磨。他已经连续三天睡不着觉了。只要闭上眼睛,任则淮恶狼一般凶狠的脸就会出现在脑海中。被掐住脖子几欲窒息的痛苦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可是这一切创伤在看见秦青痛苦的脸庞之后都得到了治愈。   秦甘棠笑得停不下来,手掌一下一下兴奋地拍抚着。   就在这时,蜷缩成一团的秦青颤声说道:“我哭了。”   “你哭了,所以呢?你不会觉得我应该安慰你吧?”秦甘棠笑着嘲讽。   秦青放开双手,露出一张笑意满满的脸庞,“可我是装的。”他扶着床沿半坐起来,一双黑瞳明亮闪烁,清透见底,哪有半分痛苦的样子。   秦甘棠畅快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青,脑子里嗡嗡作响。   秦青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责问、不嘶吼、不发疯?   “你,”秦甘棠像野兽一般粗喘着,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和任则淮结婚了,你没听懂吗?我把你最爱的男人抢走了!”   秦青拍了拍床边的一个按钮,一群身强体壮的医生立刻冲进来,拉走秦甘棠。   “等会儿我给你发一个剧本,你抽空好好看看。”秦青揉了揉笑得发酸的嘴角,徐徐说道:“你抢走的,其实都是我不要的,你明白吗?”   秦甘棠面目狰狞地看着他,混乱的大脑尚且没有办法处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秦青怎么能笑得出来?他应该痛,应该哭!应该像那天晚上的自己那般,哭到崩溃!他怎么可以露出这种该死的笑容!   秦甘棠癫狂地想着,口里又是唾骂又是质问,却被堵上嘴扔出了医院。   任则淮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极不耐烦地把人带上飞车。   “你能不能少给我惹麻烦?中央军团接管了皇宫,我现在很忙!你敢在中央军医院里闹事,你他妈找死是不是?”任则淮冷着脸怒斥。   秦甘棠没有听见这些话,他的注意力被完全转移了。   此刻,他正打开邮箱,翻看秦青刚才发来的剧本。剧本的名字叫做《暗恋指南》。   扉页正中间写着一句话,只是轻扫一眼就紧紧抓住了秦甘棠的心神。   【暗恋着弟弟的守护者,我该怎么办?】   喉咙陡然缩紧,引发了轻微的窒息,脑子里先是嗡嗡地响了一阵儿,然后才激起狂暴的电闪与雷鸣。秦甘棠鼓着眼睛,像猛然窥见了一条毒蛇,只能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句话。   这句话里的“我”是指秦青,“弟弟”是指自己,那“守护者”又是谁呢?   秦青到底在写什么啊!他喜欢的人不是任则淮吗?他到底暗恋谁?   秦甘棠隐隐有了预感,翻阅剧本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秦甘棠人设:一个自私贪婪,卑鄙无耻的下流东西,平生最大的嗜好是肆意掠夺哥哥的心爱之物。】   这是秦青对我的评价?他竟敢这样侮辱我!秦甘棠气得脑袋发晕,却又不小心扫到下面一行字。   这行字让他目眦欲裂,心如擂鼓。   【好好利用秦甘棠的性格弱点,我就能达成我的目的。我会让他抢走我不要的东西,转而把他手里最珍贵的东西轻易夺取。】   “你抢走的,其实都是我不要的。”   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自己一开始就拥有了秦青最想要的东西,却又在他的设计之下主动丢弃了!   秦甘棠慢慢抬起头,看向坐在前排的任则淮,心里乍然撕开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痛不欲生的感觉凶猛地袭来,差点让秦甘棠疯狂嘶吼。然而在任则淮面前,这样的失控只会为他招来一顿毒打。他死死抠住椅子扶手,压抑着心绪的崩塌与精神的毁灭。   他被秦青耍了!   秦青根本就不爱任则淮!他真正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守护者。为了把那人抢到手,秦青假装与任则淮相恋。   他一直都在演戏!他把我一点一点引领到深渊边缘,然后一把将我推了下去!   他好狠毒啊!   秦甘棠死死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止泪水从缝隙里狂涌。他又一次想起了数天前自己经历的地狱一般的夜晚!   这些痛苦,本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他可以任意与帝国最有权势的五人之中的一个结婚。他可以一辈子都高高在上,应有尽有!   秦青!秦青!   秦甘棠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让他恨之入骨!   “送我回医院!快!我要找秦青问个清楚!”秦甘棠终于还是没忍住,扑到前排愤怒嘶喊。   “你他妈发什么疯?”任则淮一耳光甩过去。   秦甘棠安静了,呼吸却还是那么急促。他把剧本发给任则淮,嘲讽道:“你自己看吧,你只是秦青的工具人而已!”   任则淮把飞车停放在路边,快速看完剧本的大纲。   秦甘棠死死盯着他狼一般凶狠的侧脸,逼问道:“你恨不恨他?恨他就帮我杀了他!”   万没料到,任则淮竟咧开嘴,颇觉有趣地笑了:“秦青真有意思。我开始喜欢他了。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软趴趴的,没有脑子的贵族。要是早知道他这么带劲,我就不跟你结婚了。我和他结婚,把你养在外面,其实也挺好。”   他轻蔑地瞥了秦甘棠一眼,乐呵呵地说道:“行,我们回医院。守护盟约也能被他破坏,真有意思。”   秦甘棠的眼眶都快瞪得裂开了。   “你不恨秦青?为什么?”   任则淮慢慢调换飞行轨道,嗤笑着说道:“他把你这么好用的信息素送给我,我为什么要恨他?我和他都在玩游戏,只有你当真了。”   这番话泄露了任则淮对秦甘棠的真实看法。   他要的仅仅只是一个信息素的容器,并不是秦甘棠这个人。嫁给他,秦甘棠将落入何等不幸的深渊,已经可以预见。   秦甘棠软倒在椅背上,心里燃烧着仇恨和愤怒的火焰,同时又涌动着痛苦和绝望的狂潮。   他以为自己可以对秦青为所欲为,更可以让秦青一无所有。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猛然发现,原来秦青竟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他毁掉!   一个人怎么能坏到这种程度?   很坏很坏的秦青正在吃午餐。   医生送来了几种营养液,还送来了一碗白米粥。把红烧肉口味的营养液倒进白米粥里,滋味十分奇妙。   996流着口水在旁边看。   秦青舀了一勺递过去:“尝尝?”   “好嘞!”996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等它把粥吃进嘴里,病房的门就被人用力推开。殷柏舟大步走进来,漆黑眼眸牢牢锁定秦青的身影。   走到病床前,他冷硬的面孔才略有些松缓,伸出手想碰一碰秦青苍白的脸,却又迟疑着不敢向前。   他的手悬停在秦青的脸颊边。   秦青主动凑过去,把冰冷的脸颊贴在他滚烫的掌心里。   在这一瞬间,殷柏舟的眼眶红了。一件兵器也能流出泪水,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他贴着秦青的脸摸过去,摸到后脑,然后把秦青整个人摁入怀中,急促地喘息着。狂喜与后怕在他心里反复交织。   秦青抱住殷柏舟的腰,安抚道:“别担心,我很好。”   殷柏舟垂下头,把唇贴在秦青满是馨香的发丝上,不着痕迹地吻了吻。   “你有精神力?”他问出了这个早已有了答案的问题。   “嗯。”秦青点点头。   Omega也有精神力,只是很稀少。   “你的精神力可以进入别人的精神领域,把所有创伤转移给你自己?”殷柏舟一边问一边轻轻抚摸秦青单薄的肩头和脊背。   这具身体太瘦弱了。   “嗯。”秦青又点了点头。   殷柏舟沉默片刻才慎重开口:“以后不要再对任何人使用这种能力,包括我。”   “不可能对别人使用的。”秦青仰起头,专注地看着殷柏舟,徐徐说道:“只有当我爱一个人爱到愿意把命都给他时,这种能力才可以发挥作用。”   所以简单来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无人得见的角落,秦青几乎是拼了命地在爱殷柏舟。他的拒绝和冷酷都是一种伪装,而伪装之下是无畏的一颗心。   病房里陡然间陷入了死寂。   殷柏舟急促的呼吸声停止了,心跳却发出了砰砰的巨响。   秦青戳了戳殷柏舟结实的手臂,继续说道:“你听明白了吧?我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你。没有别人。”   消失的呼吸陡然放开,热浪一般沉沉地吹拂下来,漆黑的眸子里狂猛地燃起两团火。殷柏舟俯下身,想要吻秦青的唇,却又在即将含住这双冰冷薄唇时僵硬地停住。   他害怕把秦青碰碎,可他无法阻挡内心太过汹涌的情感。   正当他进退维谷时,秦青却主动贴上去,柔柔地吮吸他的唇。   “控制室里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他一边吻一边呢喃。   殷柏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捏住秦青的下颌,反被动为主动。他吻得很轻很慢,也很细腻,像是在品尝一块即将融化的凝乳,可他的心跳却宛如迅雷,血液亦在沸腾。   所有的惊惧和焦虑,都被这个吻抚平了。   “你不用故意刺激我,你要进入我的精神领域,可以对我直说。以后不要这样了。”殷柏舟含着秦青的唇瓣,嗓音沙哑地说道。   秦青舔了舔他湿漉漉的嘴角,摇头道:“不能告诉你。我知道你会让我进入,可是当你发现我要对你做什么,你一定会马上把我赶出去。所以我一定要卸掉你全部的反抗能力。”   他抚了抚殷柏舟坚毅俊美的脸庞,愧疚道:“对不起,我不得不伤害你。”   然而在这场拉锯战里,真正受到伤害的其实只有秦青而已。他根本不需要道歉。   殷柏舟捧住秦青消瘦的脸庞,无比珍惜地吻了上去。   原来一朵柔软的花也可以守护一件强大的兵器。   996背转身,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没好气地嘟囔:“如果是我,我才不这么干呢!亏死了!”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秦甘棠与任则淮大步走进来。看见拥吻在一起的两人,他们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秦青暗恋的人是殷柏舟!而他现在得偿所愿了!在法律的绝对禁止之下,他把秦甘棠未来的伴侣,毫不费力地抢走了!他真是好手段啊!   一瞬间,秦甘棠恨得发狂。   他大步走过去,冲殷柏舟怒吼:“不要相信秦青,这一切都是他写好的剧本,他在算计你!我把剧本发给你,你自己看!秦青不是个好东西!”   秦甘棠慌忙点开智脑,翻了又翻,却始终没找到殷柏舟的联系方式。他这才想起,殷柏舟早就把自己拉黑删除了。   任则淮叹了口气,把自己智脑里的剧本转给了殷柏舟。他不介意把这一池浑水搅得更浑一些。

第76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14

  殷柏舟看了看邮箱里的剧本,却没有打开。   秦甘棠催促道:“你看啊!秦青的龌龊心思全都在里面!我们被他耍得团团转!”   他极力睁大赤红的眼睛,想要表现自己的委屈和痛苦。这一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痛苦。回忆过去一段时间的经历,他恍然觉得那就是一个噩梦!   一个由秦青亲手为他打造的噩梦!而他被困在噩梦里,再也没有办法逃脱!   “殷柏舟,我们本来可以有更好的生活。都是秦青害了我们!”秦甘棠嗓音沙哑地说道。   “噗!”站在一旁的任则淮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啊秦甘棠,我纠正你一下,是你本来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不是我们。现在你一个人倒霉,换来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幸福,我觉得挺好的。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也不喜欢秦青,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激起你的嫉妒心,好把你搞上手。我卡在SS和SSS之间,挺着急的,我需要你的信息素。我没想到你这么蠢,稍微使一点手段就入套了。”   说出这些无耻的话时,任则淮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   而秦甘棠慢慢转过头去,用见了鬼的眼神看他。   “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得到我的信息素?你也在耍我?”他的嗓音粗嘎得像一层砂砾,磨得喉头快要咳血。   “是啊,你这种又蠢又贱的人,谁会喜欢?行了,你也别闹了,回去吧。殷军长不可能介意秦青的算计,毕竟他也暗恋着秦青,对吧?”   任则淮把一切都看透了。要不是早就暗中喜欢了很久,殷柏舟不可能那么温柔地吻秦青。   殷柏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说道:“管好他。”   “那当然。”任则淮朗声一笑,完了掐住秦甘棠的后颈,强行把这人拖了出去。   秦甘棠对任则淮的恐惧早已刻入了骨子里,竟然完全不敢反抗,软着手脚,白着面皮,被带走了。他回头瞪视秦青,深沉的恨意像业火一般在眸子里燃烧。   秦青淡淡回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事情还没完。”他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道。   秦甘棠瞳孔里的业火猛地一跳,仿佛窥见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他恐惧任则淮,然而现在,秦青的不肯善罢甘休,竟然让他更感恐惧。   如果这样都不算完,那以后还有什么?   任则淮伤害的是他的身体,秦青难道要把他毁灭吗?已经这样了,还不够吗?   秦甘棠慌忙收回视线,病房的门也在此时关上,挡住了秦青明明很好看,却宛如魔鬼一般的脸。   秦青这才看向殷柏舟,假装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是一个剧本,写着好玩的。”   他顿了顿,刻意解释了一句,“别看了,水平不怎么样。”   殷柏舟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伸出手,把一个小小的黑色机甲塞进秦青的掌心:“说好了送给你。”   秦青立刻被小机甲吸引了注意力。他把雷霆之眼捧在手心,暖暖地捂住,又置于唇边,哈了一口热热的气。   雷霆之眼的机壳粘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锐利的双瞳忽然亮起,一闪一闪地晃动着微白的光。它苏醒了,因为秦青的一口香气。   这口香气既萦绕着雷霆之眼,又经由它的全部感观传递给殷柏舟,于是殷柏舟的精神力便像海浪一般涌动起来。   “它醒了。”秦青惊喜地看着雷霆之眼闪亮的双瞳。   “嗯。你是唯二可以唤醒它的人。”殷柏舟低声说道。   其实秦青真正唤醒的不是一台机器,而是一个处于蒙昧中的人。这个人起初只能拥有战争和毁灭。   秦青用指头戳了戳雷霆之眼胸口的金色漩涡,雷霆之眼用小小的机械手捂住胸口,眼睛闪动的速度变快了。它的情绪好像有些激荡。   殷柏舟也想捂住自己被轻轻撩拨了一下的心脏,却忍住了。他低下头,开始看剧本。   扉页第一句话——【暗恋着弟弟的守护者,我该怎么办?】   他猛然抬头,朝秦青看去。虽然早已知道秦青喜欢的人从来不是任则淮,而是自己,可是经由文字确定这件事,带来的质感还是胜过了言语的表达。   爱的告白听过了就罢,传情的尺素却可以直到数百年数千年后还被人翻阅铭记。   殷柏舟勾起薄唇,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笑容。   “你每天去训练场,看的人果然是我。”他加重语气说道。   秦青捂住脸,羞耻地呻吟。这玩意儿太社死了!为了刺激秦甘棠,他什么都敢写。现在让当事人看见,这滋味……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秦青伸手去抢殷柏舟的智脑,却被殷柏舟握住手腕拉进怀里,用胳膊牢牢圈住。   殷柏舟从背后环抱过来,俊美的脸庞贴着秦青的侧脸,与他一起看剧本。   “看见他大汗淋漓却又极力克制的样子,我知道他想吻我。其实我也想吻他。”殷柏舟念出一句内心独白。   秦青用双手捂住自己红到滴血的脸。不行了,让这个世界毁灭吧!   “是的,你猜对了。那时我的确想吻你。”殷柏舟承认了,用最为低沉沙哑的声音。   他侧过头,深深地看着秦青。   他表面上看去好似很镇定,然而作为他的半身,站在病床上的雷霆之眼却开始练武。军体拳、擒拿手、刺杀技,它在被子上全都施展了一遍,然后滚来滚去,兴奋地像个小猴子。   这就是殷柏舟此刻的心情。   他表现得很像一个沉熟稳重的男人,维持住了一切应有的风度,却还是被自己的半身暴露了。他此刻定然兴高采烈地像个孩子。   996眼睛亮亮地看着雷霆之眼,爪子伸出来,很想刨一刨,却又不敢。它可没忘记这个小东西其实是本世界最恐怖的一件兵器。   原本还觉得很羞耻的秦青,看见这样活泼有趣的雷霆之眼,忽然就笑出了声。   他转头直视殷柏舟,坦坦荡荡地说道:“是啊,你想吻我的时候,我也想吻你。我不想吹你的眼睛,我想吻你的唇。”   殷柏舟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凝视秦青。他的眼瞳幽深地像一片海,海底隐藏着一个无人可以窥探的遗落世界。   但秦青却能窥探到里面的秘密。   因为雷霆之眼的嘴里忽然喷出一个小火苗。担心烧到被子,它连忙把火苗吞进去,然后狼狈地吐出一口黑烟。   秦青极力抿直唇瓣,免得自己笑出声来。他的军长,平日里装得多深沉啊……   996吓得跳上窗台,不敢与雷霆之眼为伍。这个小东西怎么好像脑子短路了,神经兮兮的。   雷霆之眼也跟着跳上窗台,那里摆放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朵盛放的蔷薇。它踮起脚尖,把这朵蔷薇抽出来扛在肩头,继而跳上病床,屁颠屁颠地跑到秦青跟前,用双手奉上。   秦青没有接这朵花,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殷柏舟。   “军长,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   秦青用指尖描绘殷柏舟胸前的风纪扣,然后顺着扣子,轻轻抚上了不断滚动的性感喉结。他当然知道殷柏舟此刻在想什么。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这人隐藏在眸底的暗涌暴露无遗。这暗涌是从最深最热的心里喷出的一股情潮。   一股无法压抑的情潮。   “我想吻你。”   说完这句话,殷柏舟伸手接过那朵蔷薇,轻轻塞进秦青手里,然后含住了这张微红微薄的唇。   一个轻柔的吻结束,秦青问道:“通过雷霆之眼的耳朵,听见我对秦甘棠说的那些话,你有没有想过不再喜欢我?”   殷柏舟摇摇头:“我也有做不到的事。”   “什么事?”   “停止喜欢你。”   秦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发出满足的叹息:“我知道你不会改变,所以我才敢那么做。”   这就是他的笃定。对自己,对殷柏舟,对这份感情……   一个漫长的吻开始了。   996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雷霆之眼呆呆地站在病床上,好像已经傻了。殷柏舟的大脑正因为这个长久而又缠绵的吻,陷入凝固的状态。   秦甘棠被关在家里,腺体被任则淮咬得稀烂,传来一阵阵剧痛。   任则淮的需求很旺盛,几乎每天都要吸两三次信息素,这种频率对秦甘棠而言是一种酷刑。而这种酷刑将维持一辈子那么长。   秦甘棠蜷缩在卧室的角落,不断给秦涛打电话求救,那人却死活不接。   对秦涛来说,这个孩子简直蠢到无可救药!放着五个有权有势的人不嫁,偏偏要嫁给一个穷小子,而且还是以那么不体面的方式!下城区的人果然都是贱种!   秦甘棠绝望了。   秦青真正的手段在这一刻才有所揭露。他毁了秦甘棠的人生,还叫秦甘棠众叛亲离。偏偏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写了一个剧本,演了几场戏而已。   “秦青,我要杀了你!”秦甘棠压低嗓音近乎疯狂地低吼。   似乎有人听见了他的呐喊,竟在此时发来一条匿名短信:【秦甘棠,帮我杀了秦青!】   【你是谁?】当秦甘棠回复这句话时,上一条短息已经消失了。这是一种加密手段。   【我是谁不重要,你配合我就行。】   【好!】   秦甘棠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秦青在医院里疗养,身体逐渐有所好转。但他知道,这都是表象。灵体的根茎已被烧焦,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殷柏舟给予的爱和气运,他会以极快的速度枯萎。   一株没有根茎的植物要怎样才能存活?   若不是种族的特殊性,这道题几乎无解。   秦青没有表现出悲伤和焦虑,因为996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殷柏舟也时时刻刻被满足和愉悦包围。这样的情绪足以感染秦青。   这天,一些保皇党在帝都发起了恐怖活动,殷柏舟带着雷霆之眼前去平息暴乱。   秦青躺在病床上无聊地玩着智脑。   李怡佳的短信忽然发送过来:【儿子,我要来看你,你给我开通安全门的权限。】   秦青正想点开权限,却又忽然顿住。   【妈妈,开视频。】他谨慎地回复。   视频开通了,李怡佳在另一头微笑,眼睛眨动的频率有些快,显得很不自然,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恐惧的僵硬。   见此情景,秦青已经有了怀疑。他立刻按下墙边的警报器,然后给母亲开通了权限。若是不开通,挟持母亲的人恐怕会杀了她。   报完警,秦青从床头柜里取出激光器,割破一旁的窗户,把一个微型飞行器捏在掌心。   数分钟后,李怡佳进来了,身边却跟着一名陌生男人。李怡佳脸色苍白,不断眨眼冲儿子示意,泪水在眸子里闪动。   看见她恐惧的样子,秦青走上前拥抱她,附耳道:“妈妈,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你都别害怕。”   说这话的时候,他把微型飞行器悄悄贴在李怡佳背上,然后他拉着李怡佳迅速退到窗边,手掌轻轻推了推旁边的一扇窗户。   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块,露出一个圆形开口,秦青立刻把李怡佳推出去。   几百米的高空飓风呼啸,李怡佳尖叫一声,转瞬便被喷出强劲气流的飞行器带走了。下坠的玻璃还未落地就被防止高空坠物的激光烧成了灰。   挟持李怡佳闯入病房的男人呆了一秒才冲上去,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药瓶,冲秦青的脸喷出一股雾气。   秦青软软地倒了下去。   996吓呆了,扑上去狠狠咬住男人的腿。男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把秦青装进一个医疗箱,推出了病房。这是皇室培养的顶级杀手,早在出生之前就经过基因改造,摒除了痛觉神经。   警卫们在赶来的路上被另外一些杀手拦截,双方正在激战。   996咬住男人的小腿,被他拖行了很长一段路,最后登上一艘飞舰。   四五台超级机甲正在攻击医院,为杀手的逃离做了最好的掩护。   “这是哪里?”   秦青幽幽醒来,发现自己戴着手铐和脚铐,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粗粗的铁链,被扔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上。   平台周围是漆黑的一片,黑暗里闪动着一双双冷酷的、贪婪的、淫邪的眼睛。   这些眼睛全部都在注视秦青,就像注视放在祭坛上的甜美羔羊。   秦青立刻半坐起身,匆匆扫了一眼周围,然后抬起头看向空中。   许多圆形摄像头正悬浮在半空,从各个角度拍摄秦青被聚光灯照到近乎透明的脸。不,他不仅脸是透明的,身体也是,淡淡的青色血管在清透肌肤下脉动,像是一种隐秘的诱惑。   他被穿上了最洁白的长袍,打扮得像是一位圣徒。   幽远的圣歌忽高忽低地从四面八方传来,把这个圆台烘托得宛如一座圣坛。   但秦青很快就意识到,这里绝非圣坛。它甚至与神圣二字沾不上任何关系。   996跳上圆台,跑到秦青身边,焦急地说道:“我听见他们说,这里叫做黑暗乐园,是暗网的总部。很多Omega被抓到这里,进行各种大尺度的表演。这里的人会把表演以直播的方式传到网上,给他们的会员看。秦青,你现在就在直播!我不知道怎么救你!”   996话音刚落,一名身高足有二米五的巨人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圆台。   “你就是殷柏舟的Omega?”他瓮声瓮气地问。   这句话,惹得台下躲藏在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爆发出兴奋的光。殷柏舟的Omega玩弄起来才带劲啊!   只这一句话,直播平台的观看人数竟然暴涨了数百万。在全星系的各个角落,躲藏着数不尽的内心阴暗的变态。他们以鲜血、痛苦和绝望为食。   而生来就拥有甜美气味的Omega,是他们最喜欢的猎物。   一块光屏浮现在秦青眼前,各个种族的文字匆匆划过,那是会员们发来的弹幕。   其中一条鲜红如血并且特意加粗加大的弹幕引起了秦青的注意:【我是康恩斯坦,殷柏舟你看得见吗?】   秦青瞳孔微缩。   996气得嗷嗷直叫:“原来康恩斯坦根本没死!他是诈死!皇室一定在背地里帮他!他这话什么意思啊?他叫殷柏舟干嘛?”   “我猜测,这段直播应该全帝国都能看见,这才是报复殷柏舟的最佳方式。”秦青想了想,摇头道:“不,报复只是其次,他真正想做的是刺激殷柏舟,让他精神力崩溃。借刀杀人是最省力的方法,你说对不对?”   996流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是你彻底治好了殷柏舟,这么一搞,殷柏舟肯定会崩溃!他喵的,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什么谈恋爱的世界!处处都是杀机!”   996捧着自己的大脑袋,焦急地团团乱转:“秦青,怎么办?我们怎么逃出去?这颗星球离帝都星足足有1.5亿公里,我在飞船上看见了里程数。那可是地球到太阳的距离啊!等殷柏舟找过来,我们都被虐成渣了!”   “没事,别害怕。”秦青不顾台下的众目睽睽,把996抱进怀里轻轻拍抚。   台下的会员和直播间里的观众都以为他被吓疯了。他抱住一团空气来回拍抚,嘴里哼着温暖的童谣,这是在寻找莫须有的慰藉吗?   只可惜幻想救不了他的命。被殷柏舟爱上注定是他的灾难。   【康恩斯坦,你若是敢动他,我会灭了整个皇族!】殷柏舟的弹幕出现了,被暗网总部加了非常醒目的特效。   【我无所谓,我现在只想让你死!哈哈哈……】   康恩斯坦在猖狂地大笑。经由殷柏舟的文字,他已经窥见了这个男人的恐惧。他说的话越狠,只能证明他的心越乱。   【接下来的表演会让你崩溃,殷柏舟!】   康恩斯坦怀着无比畅快的心情打出这句话。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迅速飙升,直至抵达一个恐怖的数值。那是整个帝都星的人口!秦青的猜测果然成真了。这场直播,是经由侮辱他,达到对殷柏舟彻彻底底的毁灭。   996飙出了恐惧的眼泪,连忙把脑袋埋进秦青怀里,胖乎乎的身子抖个不停。   “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秦青一下一下温柔地拍抚着怀里的小猫,嘴角荡着一抹温柔浅笑。   光屏上,殷柏舟也发来简短的两个字:【别怕!】他没有余力交谈,他正驾驶机甲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此刻的秦青仿佛不在斗兽场或者祭台上,而是在自己温暖宁静的家中。   泰然自若已不足以形容他,他是完完全全的惬意和放松。   这奇诡的表现越发让观众以为他疯了。   表演还没开始,这人就被吓疯了!Omega真是脆弱!当表演开始,他会被惊醒,然后发出绝望的喊叫吧?   这么美丽的面孔染上血液,该是多么具有冲击力的画面啊!   台下的观众发出了兴奋的嘶吼。他们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野兽。   光屏上划过无数弹幕。有人在阻止这场直播,有人在安慰秦青,还有人不断咒骂暗网的残忍行径。但是,不可避免的,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在期待接下来的表演。   人心的黑暗,胜过没有尽头的宇宙。   在帝都的某个角落里,秦甘棠也在观看这场直播。他比任何人都要期待这场表演,因此他兴奋到颤抖。   【秦青,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我今天就要看着你被蹂躏!你的下场会比苏酥凄惨一万倍!你给我下地狱去吧!】   秦甘棠匿名发了一条弹幕。   许多弹幕流星一般划过,把这句满怀怨恨的话掩盖了。   “这里还有别的Omega吗?”秦青在心里问道。   “后台还有很多Omega,他们都是暗网的货物。”996抱紧秦青的胳膊。   这时,头顶的光幕出现殷柏舟的预告:【秦青,我马上就到了!】   两米多高的巨人也看见了这条弹幕,于是哈哈一笑,粗声粗气地问:“殷军长,我们来比比看是你的机甲快,还是我的鞭子快。”   他解开缠绕在手腕上,用荆棘巨蟒的皮制成的长鞭,高高扬起,重重抽打圆台。   噼啪一声轰鸣宛如炸雷,响彻整个直播厅。圆台震了震,漫出一片尘埃。那么厚的金属地板,竟被抽出了一条深深的鞭痕。   这一鞭若是落在秦青身上,他必然会断成两截!   996嗷的一声吓哭了。   秦青抱着996,盘膝坐在圆台上,仰起脸平静地看着巨人。   “放心吧,我不会一下就把你打死的。表演要慢慢来才精彩。”巨人拖着长鞭,一步一震地朝秦青走去。   【对,慢慢折磨他!我要他受尽屈辱而死!】秦甘棠又发了一条匿名弹幕。   殷柏舟的雷霆之眼穿行于宇宙,快得变成了一团火球。   秦青终于站了起来。   出人预料的,他竟然没有腿软。   以往被带到这个台上的Omega总是会吓得浑身瘫软,一边满地乱爬一边哭出鼻涕和眼泪。少数几个挣扎着站起,又会踉跄着倒下。   他们根本就是待宰的羔羊。   但秦青一步一步走着,很缓慢也很平稳。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并没有后退,而是向着巨人前行。   他在拉近自己与死神的距离!   这个Omega莫不是真的疯了?   台下的观众发出了意外的高呼和猎奇的大笑。   “很可惜你没有信息素。如果你有信息素,就可以释放出来让我兴奋。”巨人粗喘着说道。   秦青勾起薄唇,微微一笑:“你想闻我的信息素?”   巨人瓮声瓮气地笑着:“宝贝儿,如果你有的话。”   秦青停住步伐,朝巨人伸出几近透明的掌心:“你是第一个闻到这种气味的人类,你应该感到荣幸。”   “什么?”巨人愣住了。   他拿到的资料显示,秦青是没有信息素的。不过有没有都无所谓,不过是一点助兴的小玩意儿罢了。   巨人轻蔑地笑起来,台下的观众发出了更为兴奋的嚎叫。他们像一群饥饿的鬣狗,迫切地等待着一场血肉的盛宴。痛苦和绝望是这场盛宴最经典的辅料。   “宝贝,来一点信息素给我们闻闻!”不知谁高喊了一句。   光屏上也有人迫不及待地发来弹幕:“打开嗅觉通感!快快快!”   于是暗网果然打开了嗅觉通感。   秦青仰头看了看散发着恶臭的光屏,嘴角勾出一抹笑弧,然后便释放了自己从未释放过的,足以侵入骨髓,勾魂夺魄的迷香。   “我想要不了多久,这里所有人都会给我跪下。”   这句诡异的话带着幽暗缥缈的笑音,宛如从地狱里传来的一般。

第77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15

  秦青的话经由扩音器,传遍了整个直播厅,也传遍了网络。   短暂的沉默后,台下的会员们爆发出炸雷般的癫狂大笑。   秦青刚才说什么?谁会给他跪下?一只注定会被虐杀的猎物,竟然敢说出这种话!他疯了,他一定是被吓疯了!   “哈哈哈……这就是殷柏舟的Omega吗?”一道粗嘎的声音在直播厅上空回荡,带着数不尽的讥讽和轻蔑:“我从来没想过,殷柏舟竟然会看上你这样的Omega。”   粗嘎的声音放慢了语速,像是在咏叹:“一个没有信息素,没有显赫家世,甚至没有脑子的废物!我找不到你身上的任何一个闪光点。我一直以为殷柏舟爱上的Omega必然会是与众不同的。”   “唉……”粗嘎的声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见你我真的很失望!知道吗,即使是我们这里最下等的货物,你都比不上。”   秦青仰脸看着虚空。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找不到源头。   光幕上涌出许多弹幕,安慰秦青的文字都被屏蔽,只留下侮辱和践踏。   【殷柏舟是不是眼瞎?这种没有信息素的Omega,送给我我都不要!】   【我要!长得这么漂亮,可以玩玩儿!】   【快开始表演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今天是什么玩法?观众可以选吗?】   那道粗嘎的声音立刻响起:“怎么玩自然由打赏最多的人决定。请吧各位。”   于是在这一瞬间,无数星币涌入了黑暗乐园的账号。网络上的观众在拼命打赏,台下的会员们也疯狂竞价。   一盏盏红光在黑暗里闪烁,那是竞拍器被飞速拍打。   一道道尖锐的声音含着淫欲和暴虐在嘶吼:“剥皮!我要剥了他的皮!”   “我要用他的油脂做成香烛!”   “先来一场激烈的游戏吧!让他哭喊!”   这些人发出的不是声音,是魔鬼的咆哮。   看着这一切,躲在阴暗角落的秦甘棠发出了病态的低笑。   “呵呵呵……秦青,你不知道吧,是我把你妈妈骗出来的!你想毁了我,我就先毁了你!”   同一时刻,李怡佳正狼狈地瘫坐在母亲怀里,泪流满面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孩子站在台上即将遭受最残忍的对待!救救他,谁去救救他啊!   【救救他,殷军长快啊!】不知有多少人哭着发出这样的呐喊,却都被暗网屏蔽了。   在这个罪恶的温床里,善良才是罪恶。   秦青没有慌乱。他抬头扫视直播厅的圆顶和镶嵌在圆顶上的一个个贵宾室。他知道,坐在台下的这些会员还只是小鱼小虾,真正主导这个黑暗世界的人都在天上。   或者说,他们自以为他们在天上。   “你是黑暗乐园的主人?”他仰头询问,嗓音清朗。   他真的与别的Omega完全不一样。迄今为止,他还没掉过一滴泪。他的泪水只为珍贵的人流淌。   “与我对话是你的荣幸。”粗嘎的嗓音回敬了秦青之前的虚张声势。   秦青的手掌依然悬在巨人的胸口处。这只细瘦的手在聚光灯的照耀下白得宛如一块水晶。   据说水晶拥有魔力。   “你也在这个直播厅里?”秦青又问。   “你是殷柏舟的Omega,我总要给你几分薄面。”粗嘎的嗓音颇有礼貌地说道。   秦青便在此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在就好。”他抱紧怀里的996,徐徐说道:“稍后我会让你站在这个台上,向全世界忏悔你的罪过。”   粗嘎的嗓音发出了轻蔑的大笑,引发了周围人的共振。于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癫狂的,淫邪的,残忍的,冷酷的……   嘻嘻嘻,哈哈哈……整个演播厅里群魔乱舞。   秦青便在这时释放了自己的迷香。   996赶紧捂住鼻子,却还是没能挡住这霸道的香味。一瞬间,它的神智被剥夺,它的舌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露出痴态。   站在秦青面前的巨人迎接了最浓烈也最勾魂的一缕香。他先是晃了晃,有些踉跄,然后甩甩头,发出痴傻的一声笑。   手里的皮鞭咚的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他自己也跪了下去,泪水涌出眼眶,神情逐渐狂热,宛若受到了撒旦的召见。   他痴痴地看着秦青,嘴里神魂颠倒地呢喃:“好香,好香……”   他没有办法形容这是怎样一种香。他只知道,这香味让他想起了第一次杀人的快感,也让他想起了剥皮抽骨的刺激,还让他想起了浸泡在血液里的陶醉。   他最迷恋的一切都在这缕香气里。   秦青散发着这缕香气,那么秦青就是他的迷恋。   “好香,好香……”巨人还在呢喃,神情越发痴傻。   秦青上前几步,香味变得更加浓郁,于是巨人晃了晃脑袋,彻底瘫软下去。他吐出一截舌头,流出许多腥臭涎水,变成了一只死狗。   秦青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看向光幕:“殷柏舟,你没打开通感吧?”   光幕上沉默了许久才跃出一句话:【我在流汗。】   想到那一天他贴着自己的身体汗如雨下的压抑模样,秦青弯唇笑了。   “关上通感吧,不要醉驾。”到了这个时候,秦青还能轻轻松松地开玩笑。   殷柏舟没有再回复,好似已经关上了通感。然而网络上那些人却舍不得关。即使知道这香味诡异至极,甚至带着致命的危险,却没有谁可以抗拒它。   这种引人狂乱的香味早已入侵了他们的灵魂。   嗅觉可以关闭,灵魂可以吗?   更可怕的是,这种香味影响的不仅仅是alpha,还有beta和Omega,就连动物也不能幸免。   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秦甘棠此时正痴痴地笑着。他睁着眼睛,仿佛很清醒,却进入了一个白日梦境。他看见自己穿着奢华的礼服朝站在祭坛上的殷柏舟走去,这是他们的婚礼。   他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这股香味掌控,便开始狠狠扇自己巴掌,一边扇一边哭喊:“这是什么信息素?为什么拥有它的人是秦青?我要它,快把它给我!”   他朝悬浮在眼前的光幕伸出手,似乎想要把这种足以扰乱整个世界的信息素夺过来!   这个东西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为什么是秦青?为什么他总是能轻易得到最好的一切?   难以想象的嫉妒和恨意滔天业火一般燃烧。   理智之外,秦甘棠不得不为这信息素臣服。他的灵魂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朝光幕上的秦青扭动献媚,另一半在痛恨地咒骂嘶吼。   眼泪、鼻涕、鼻血,齐齐流了出来,沾在病态的脸上,描绘出一张恶鬼般丑陋的面具。   李怡佳不哭了。李家人一个个瘫坐在沙发里,露出陶醉的神情。   同一时刻,所有打开通感的人都体会到了飘飘欲仙的感觉。   圆台下的黑暗里扭动着一条条黑影,像是一堆纠缠在一起的蛆虫。   秦青厌恶的目光扫过他们,然后抬头看向光幕:“关掉通感吧,我要你们保持清醒。”   哪怕再不舍,直播间里的人却还是乖乖关掉了通感。秦青的声音传进他们狂乱的大脑,像是不可抗拒的旨意。   通感关闭后,无数人靠倒在椅背上,大汗淋漓地喘息。他们好像做了一个最恐怖的噩梦,却又好像做了一个最甜美的梦。   李怡佳也关掉了通感,掩住脸如释重负地哭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安全了!   坐在一旁始终很冷漠的秦涛忽然激动起来。他死死抓住李怡佳的手,厉声诘问:“那股香味到底是什么?秦青的信息素怎么可能连beta和Omega的神智都影响?他拥有这种信息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隐瞒了二十多年?你他妈是不是蠢?”   秦涛已经意识到,秦青的信息素与所有alpha的匹配度都是100%!这意味着他可以操控全帝国的alpha!   不管是出卖他还是控制他,秦家都将获得巨大的利益!   观众们渐渐恢复清醒,光屏上的弹幕陡然密布。   【这是100%适配的信息素!】不少人道出了这个可怕的真相。   秦青抬眸看了看光屏,又看了看怀里已经睡去的996,这才对瘫软的巨人说道:“我要你说出你曾经犯下的罪行。”   巨人挣扎了一下,然后缓缓跪坐起来,开始讲述:“七岁的时候,我杀了我的猫,它挠伤了我。十五岁的时候,我杀了我的叔叔,他总是对我说教……”   巨人足足讲述了十几分钟,很多罪行他已记不清了,于是他开始为自己的健忘忏悔。他说出了被他虐杀在这个圆台上的一些Omega的名字。   直播间里的某些人正是受害者的家属。他们开始痛哭,开始咒骂,开始寻求复仇的途径。   大批警察和军队都在赶往黑暗乐园的路上。   秦青可以想象受害者家属的心情,他淡淡说道:“我要你惩罚你自己。”   巨人拿起满是倒刺的皮鞭,开始狠狠抽打自己。   啪……   “对不起,我有罪!”   啪……   “对不起,我有罪!”   每抽一鞭,他都要痛哭流涕地道一句歉。血痕遍布他的躯体,血点洒落在纯白的圆台,他对别人犯下的罪恶终于还报在他自己身上。   秦青仰头看向虚空,命令道:“开灯。”   导播勉强站起来,打开了圆顶上的灯。香味不散,他们就没有办法逃脱这种迷魂的状态。他们连打开隔离门阻止香味入侵的念头都无法产生。   吸了毒的人又怎么可能主动戒掉毒瘾?更何况这里所有人,本来就是五毒俱全,成瘾深重之人。   直播厅里大放光明,躲藏在黑暗里的蛆虫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真容。   在网上观看直播的人不由发出了惊骇的呼声。这些人竟然都是帝国最有权势和财富的那群人!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竟然如此肮脏。   他们一边假惺惺地做着慈善,一边行使着罪恶,光鲜的外表裹藏着一具具丑陋的灵魂。   秦青毫不意外地扫视这些人,完了又看向圆顶上的贵宾室:“你们呢?你们又是谁?”   导播就在圆台边,闻到的香味源源不断,于是他把贵宾室的监控画面连上了光屏。   光屏切分成许多小格,显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就是黑暗乐园的实际掌控者,其中百分之七八十的人竟然都是皇室成员。   曾经在皇宫外面信誓旦旦地对殷柏舟说一定会彻查苏酥惨死案件的那位亲王也在。   当然,最显眼的莫过于康恩斯坦。这位传说中已畏罪自杀的太子正瘫软在一张椅子上,努力伸出手去摁面前的一个红色按钮,指尖却不断颤抖,无法聚敛一丝力气。   他流着鼻涕和眼泪,愤恨又痴迷地看着秦青。他终于明白殷柏舟为什么会放弃秦甘棠,转而选择秦青。原来是这样!殷柏舟发现了所有人都未曾发现的宝贝!   秦青环顾四周,扬声问道:“刚才与我对话的黑暗乐园的主人呢?你在哪里?”   康恩斯坦张了张嘴,对着面前的变声话筒说道:“我就是黑暗乐园的主人。”   秦青冷冷地笑了。   “原来我们的帝国太子就是黑暗乐园的主人。我明白了。”他转而看向光幕,那上面正爆发激愤的狂潮。   这狂潮应该来得更猛烈一点。   于是他问道:“你们组建黑暗乐园的目的是什么?”   康恩斯坦汗流如注,牙关紧咬,不愿回答。   秦青转而看向导播:“增强通风系统的功效。”   导播立刻按了一个绿色键。   头顶的换风机呼呼地响起来。   秦青再次问道:“你们组建黑暗乐园的目的是什么?”   康恩斯坦的牙龈已咬出了血,却还是一点一点张开嘴,粗喘着说道:“我们的目的是把顶级Omega抓起来,当做我们玩弄和吸食的工具,工具坏掉之后,我们就把他们卖掉。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信息素的供给。”   “这些Omega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都是,都是从婚配所的列表里,找的。一旦发现适配度很高的顶级Omega,而这些人又没有什么背景和权势,我们,我们就会想办法把他们抓过来,或玩弄,或贩卖。”   说完这句话,康恩斯坦吼叫着一头撞上桌面。他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他知道,他已经完了!   光屏上寂静一瞬,然后就掀起了难以想象的愤怒的狂潮。难怪那么多alpha都找不到适配度高的Omega,难怪结个婚那么难,原来适配的Omega都被不明不白地抓走了!   这就是皇室!这就是帝国太子!   恶心!恶心透了!   一条条弹幕宣泄着自己的崩溃和激愤。这个皇朝真的没救了!让它毁灭吧!   秦青慢慢在圆台上踱步,仰着头,扫视光屏里每一张冷汗淋漓的脸,徐徐说道:“原来所谓的暗网,其实是皇室的内网。所谓的黑暗乐园,实则是皇室的狩猎场。你们把Omega当做什么?你们又把你们的人民当做什么?这个腐朽的皇朝,它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段直播以及这番诘问,对活跃于全国各地的保皇党而言是最沉重的打击。   之前还嚷嚷着不能废黜皇室的那些民众,此刻都陷入了极为难堪的境地。   原来他们维护的是这样一种腐朽的制度。当权力得不到约束,滋生的就是肆无忌惮的压迫和屠戮。   所有弹幕都消失了。   静默意味着反思。   秦青走到圆台边,垂眸看向导播,“这座圆台曾经杀死了多少人,你有名单吗?”   导播点点头,颤着手从资料库里找出一份名单,发在光屏上。   很长很长的一串名字持续滚动着。   看见自己日日夜夜寻找的人出现在这份名单里,痛哭的声音传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不,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帝国了!让该死的帝国见鬼去吧!让整个皇族都站出来接受审判!   秦青侧耳聆听,宛然眉目中蕴着怜悯。他仿佛可以听见那些痛不欲生的哭泣。   “把后台关押的Omega全都带过来,带到我身边。”   导播踉跄离去,不久之后带回了许多遍体鳞伤的Omega。秦青张开手臂,把这些人拢入自己并不如何宽阔的怀抱。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直播厅的大门被人轰然踢开,殷柏舟匆匆走进来,热汗沾满额头。   看见他,秦青笑了笑,然后便安安静静地倒下了。簇拥着他的Omega们连忙用最柔软的手臂托住他的身体。在精神体受到致命伤害的情况下,他其实已经不能散发出这么浓郁的香味。   他只能继续燃烧他仅存的那些神魂来催化香气。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前辈曾对他说过:“我们这一族倘若生了爱,那么总有一天会因爱而死。”   “秦青,秦青?你快醒醒!”   996焦急的声音唤醒了秦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正沉睡着的殷柏舟怀里。   这人拥着他,把小小的雷霆之眼塞进他手心。雷霆之眼持续散发着温度,唯恐秦青感觉到寒冷。   秦青没敢乱动,只是转了转眼珠。   “秦青,你的灵体变得更淡了!但是医生检查不出来,他们说你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我觉得你根本没好!”996焦虑地说道。   “没事,我死不了。”秦青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翻了个身,专注地看着殷柏舟的脸,苍白细瘦的指尖轻轻触了触这人紧皱的眉心。   一朵火焰般热烈的蔷薇盛开在他的肩胛骨处,源源不断地为他供应着存续下去的能量。   殷柏舟立刻惊醒过来,先是愣了愣,然后露出一抹惶急,末了才轻轻抚了抚秦青的脸,叹出一口气。   “现在所有人都想杀了我,对吧?”秦青笃定地问。   996没敢吭声。   在秦青昏迷的这些天里,它亲眼见证了舆论的一再反转。先是有人说这样的Omega才配得上殷柏舟,后来又有人哭着喊着要和秦青结婚,再后来有人说如果秦青利用这种可怕的信息素制造灾难,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他是妖孽,应该被杀掉。   面对不可控的事物,彻底抹除总是第一选择。   殷柏舟轻轻拍了拍秦青的背,然后用滚烫的手掌覆住秦青的后脑勺,把他压在心口,叫他聆听自己沉稳坚毅的心跳。   “我会保护你。”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琐碎的小事。   秦青把耳朵贴在这宽阔的胸膛上,闷闷地笑了两声。保护自己就是与所有人为敌。   “秦青,以后你不能出门了。外面全都是要杀你的人。”996急躁地甩着尾巴。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它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没事的,我有后手。”秦青舒舒服服地窝在殷柏舟的胸膛里,打开智脑看了看最近的热点新闻。   最热的新闻是他,其次是皇族的覆灭,再次是秦甘棠的被捕。   康恩斯坦被抓之后,军部在搜查黑暗乐园时发现了秦甘棠与康恩斯坦合谋绑架秦青以及残害苏酥的证据。作为曾经最受关注的顶级Omega,秦甘棠的真面目被彻底揭开的一瞬引发了非常巨大的舆论。   黑暗乐园是一个专门猎杀Omega的地方,秦甘棠本身就是一个Omega,却为虎作伥。他罪该万死!   现在网络上处处是对他喊打喊杀的声音。   蜷缩在牢房里的秦甘棠自然知道自己面临怎样的处境。可他依然病态地笑着,因为他知道,秦青只会比自己更惨!   “那种信息素给我就好了。我一定可以好好使用它!我才不会让别人发现!只要悄悄控制最有权势的几个人,我就可以得到一切。给我就好了,为什么给秦青?”   他神经质地念叨着。   两名狱警站在牢房外面,也在讨论秦青的事。   “被控制的感觉很可怕,我还是觉得秦青这种人不应该存在。”   “和他结婚精神力再也不会暴动,寿命都能延长几十年。我觉得他的存在是一种救赎。”   “可是你会变成他的一条狗!他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   “……那还是不要了吧。”   秦甘棠凝神听着,嘴角扯开一抹快意的冷笑。他只是坐几年牢,而秦青会被处死!殷柏舟不可能与整个国家和人民对着干。他是军人!   “欸,等等!秦青发布了一则消息,我看看。”一名狱警忽然惊呼。   片刻后,他不敢置信地呢喃:“秦青说,他以自己的信息素为基础,研究出了一种药剂。这种药剂的功效与他的信息素一样,和所有alpha的适配度都是100%,安抚效果只需一秒。有了它,婚配所这种东西就可以取缔了,alpha的平均寿命可以延长几十年!”   “什么?我看看!”另一名狱警激动地打开了社交网。   “艹,秦青说如果我们杀了他,这种药剂的配方就会跟随他的死一起被销毁!他问我们怎么选。”   天平两边被秦青放上了筹码。一边是自己的健康和自由,一边是毫不相关的人的死亡。   怎么选?   两名狱警沉默了片刻,然后齐齐出声:“当然是选择药剂!”   面对秦青的提问,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找不到适配的Omega,alpha们天天提心吊胆,过着不是人过的日子!婚配所的消息迟迟不来,他们就像等待死缓的囚犯!更何况黑暗乐园的事证明婚配所只服务于权贵,Omega们害怕被抓走贩卖,已经不敢再提交自己的信息素。能配对上的人只会变得更少。   广大的平民百姓几乎没有活路了!   “快问问药剂什么时候发售!我要囤货!”   “别急,大家都在问,网络很卡!”   两名狱警一边谈话一边走远了。   秦甘棠愣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恨到极点的狰狞表情。   修养数日后,秦青带着996走进医务室的冷藏库。   “你什么时候做出药剂的啊?我根本就没看见你做过什么研究。”996满脑子疑问。   “不用做研究。只要把我的迷魂香输入气味分析仪,让它解析出其中的各种气味,然后与这个世界的动植物的气味进行匹配和替换,再经过数万次的稀释,就能做出具有安抚效用的药剂。这一切工作都可以交给超级计算机,我只要定时输入气味样本就可以了。”   秦青坐在超级计算机前,查看最新合成的配方。根据这个配方就能量产药片。   燕于飞敲敲门,走进冷藏库。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坐在一旁,神色憔悴地看着某个方向。   “你的药片发明的太晚了。”他忽然惨笑一声,摘掉眼镜后露出赤红的一双眼。   他的心已经绝望到照不进一丝光了。   秦青打开冷藏箱,取出一颗药丸说道:“这个是最初合成的药片,气味浓度比我的信息素还高出几十倍,吞服后会短暂地释放出堪比毒气的香味,非常危险。我希望你找一个密封性好的地方把它销毁。科学院就有一个气味隔离箱,我记得没错吧?”   燕于飞愣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看向被秦青捏在指尖的那颗裹着塑胶膜的药片。   他赤红眼眸里飞快划过一缕暗芒,干裂的唇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交给我吧,我带回去处理。”他立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这颗药丸装入密封袋,然后匆匆离开。   秦青看着他的背影,怔愣了良久,然后才叹息道:“秦甘棠,我给你安排的结局原本是嫁给任则淮,仅此而已。是你的恶行改写了它,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第78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16

  一艘飞船缓缓降落地面。   燕于飞牵着秦甘棠的手从悬梯上走下来。   “以后你就在这里生活吧。”他把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压缩旅行箱塞进秦甘棠手里。   “在这里?”秦甘棠慌乱地看着周围。   这是一颗极为贫瘠的星球,由于过度的开发,大气层遭到了严重的污染和破坏,总也化不开的雾霾笼罩着灰蒙蒙的天空,带着强烈硫磺味的焚风在荒原上四处乱刮,发出恶鬼一般的可怕尖啸。   原本白白净净的秦甘棠只是在风里站了一会儿,脸上就沾满了一块块黑色的污迹,鼻孔里塞满了细沙。   他不断眺望,入眼却是一片戈壁,没有草木,没有水源,没有食物。   “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要留在这里!燕于飞,你带我去海蓝星吧!求你了!”秦甘棠急出了眼泪。   “这里是流放星。”燕于飞淡淡说道。   “什么?你竟然把我带到流放星!”秦甘棠气红了眼。   “你是越狱犯,你只能待在这种地方才能躲开警察的抓捕。坐上这辆飞车,往北开二十公里,你会看见一座城池,城池里什么都有。去了那里,你就能活下来。”燕于飞拍了拍手,一辆飞车便缓缓从飞船的货仓里降下来。   “可是城池里的人都是流放犯啊!我一个Omega,我会死的!秦青的药剂在这种地方可没有卖的!”秦甘棠死死抓住燕于飞的胳膊。   他现在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秦青的药片不仅是为了保护alpha,也是为了保护像他这样的Omega。   燕于飞讥讽地勾了勾唇,然后又状若为难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才从衣兜里取出一颗药丸:“这个药片是秦青制作出来的第一枚药片,它没有经过稀释,服用后会让Omega释放出与所有alpha都完全匹配的信息素,而且浓度比秦青的信息素还要高出几十倍。”   燕于飞话还没说完,秦甘棠的眼睛就亮了。   他立刻放开燕于飞的胳膊,几乎是飞扑上前,试图抢夺药片。由于太过渴望,他甚至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燕于飞早已见惯了他的丑态,却还是被他的愚蠢和贪婪恶心到了。   “这枚药片很危险,服用之后,所有alpha都会对你极度迷恋。它的作用堪比毒气。你确定你要服用它吗?”燕于飞把药片举高,慎重问道。   他再三确认秦甘棠的意愿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出于戏谑。   看着这个人迫不及待地往地狱里跳,他觉得很愉悦。   “我确定!快把药给我!”秦甘棠死死盯着药片,眼睛里闪动着极度贪婪的光。   秦青在圆台上肆意操控所有人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只要拥有了同样的信息素,他也可以变成那样!他要变成那样!   他要成为主宰一切,拥有一切的人!   燕于飞笑了笑,把药片递给了双眼发红的秦甘棠。   秦甘棠小心翼翼地剥开塑封膜,迫不及待地把药片塞进嘴里。不需要喝水送服,他硬生生将之吞咽下去,喉咙刮得疼了也不在乎。   他开始咳嗽,然后流出了很多汗水,身体一阵一阵发热,又一阵一阵发冷。   燕于飞把他推进飞车,笑着说道:“导航我已经帮你定好了,十分钟后就能抵达目的地,这药正好十分钟起效。进了城,你就能成为那里的王。希望你好运。”   燕于飞极为贴心地开启了自动驾驶系统。   “谢谢你燕于飞。没想到真正爱我的人只有你。”秦甘棠从车窗里探出汗湿的头,嗓音沙哑地说道。   他流出了几滴泪。   这是真心实意被感动的泪。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领悟了真爱。   可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坐着飞车朝流放之城飞去。他知道城里的人都是恶贯满盈之徒,操控了他们,他就可以找人杀死秦青!   燕于飞被都逗笑了。在这诀别的时刻,他没有伪装,于是真的笑了出来。   他前仰后合,拊掌连连,笑出了眼泪。   “我真的爱你,哈哈,我真的爱你……”   他不断重复这句话,眼泪里浸透了嘲弄和痛苦。   看见他“伤怀不舍”的样子,秦甘棠更感满足,于是温柔地说道:“谢谢你燕于飞。再见了,我很快就会回帝都星的,你要等我。”   “好,我等着你!”燕于飞笑着挥挥手。   飞车远去了,燕于飞慢慢走上飞船,却没有即刻飞走,而是悬停在半空。   他打开粘在秦甘棠身上的纳米监控器,开始观看秦甘棠的结局。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鲜红如血的酒,轻轻嗅闻又浅浅啜了一口。   光幕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是他安排的一场电影,名为《复仇》。   飞车带着秦甘棠驶入了流放城。   浑身冒汗的秦甘棠手脚发软的从车里走出来。他举起胳膊闻了闻,然后露出了狂喜的笑容。他果然拥有了比秦青更浓烈的信息素!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种信息素的香味一旦超过某种临界值,它所带来的效用就不是痴痴的迷恋,而是疯狂地热爱。   爱到什么程度呢?   在不破坏药片的前提下,燕于飞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   他知道,那是爱到饥渴、爱到入骨、爱到合二为一的程度。   一个人怎么才能与另一个人合二为一呢?那自然是……   燕于飞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愉悦地笑了。   一群alpha先是痴痴地看着秦甘棠,然后便朝他飞奔而去。街巷里,棚屋内,地洞中,所有躲藏在暗处的罪犯现在全都冒了出来。他们像一群蛆虫,一层一层把秦甘棠围住。   原本还笑得从容又得意的秦甘棠此刻竟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我要你们全都退开,快退开!不要过来啊!你们竟敢不听我的话!我要惩罚你们!啊,你为什么咬我?啊,救命!燕于飞,救命!殷柏舟,救命!宋远洋……”   被围困在最中间的秦甘棠把所有能求救的人都喊了一遍。   最后,他甚至喊出了秦青的名字。   他多么希望秦青能像天神那般出现,把压制精神力暴动的药片雨点一般撒下来。只有这样他才能得救!   “不要!不要!好痛!呜呜呜……”   秦甘棠痛哭失声,沾了满脸的却不是眼泪,而是血液。   一群蛆虫是怎样进食的?它们会用它们的口器,把世上最肮脏的东西一点一点啃噬干净,连汁水也饥渴难耐地嘬吸彻底。   不知过了多久,混乱终于结束了。   秦甘棠原本站立的地方连一根骨头都没留下,洒了满地的血液也被舔走,只余一串凌乱的脚印。   纳米摄像头漂浮在空中,俯拍着这座处处破败肮脏的城市。   但现在,它终于变得干净了一些。   燕于飞放下酒杯,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枪拿出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想,他甚至连苏酥的脸都不敢回忆,因为那是一种玷污。   “秦甘棠,我会在地狱里等你”他呢喃了一句,然后便嗤嗤地笑了。   他不配去找苏酥,但他至死也不会放过秦甘棠。   砰的一声轰响从远处传来,然后是一朵直冲云霄烈烈盛开的烟花。   秦青吓得缩了缩脖子,惹来殷柏舟的一声低笑。   “被吓到了?”他从背后环抱过来,在秦青的耳边询问,指尖一下一下理顺了秦青的发丝。   秦青穿着一件领口宽松的纯白毛衣,殷柏舟拉下衣领,让秦青的半个肩头裸露在外,用滚烫的唇亲吻那朵不知何时刺上的火红蔷薇。   秦青被烫得轻颤,侧眸一笑,“没被吓到,只是预感到秦甘棠已经跑远了。”   “我会把他抓回来。”殷柏舟安慰道。   “可能你们永远都抓不到他了。”秦青看向窗外的烟花,嘴角浮出一抹诡笑。   许多年后,走到生命终结的秦青带着996回到了主神空间。   主神散发出微光,向他索要本源碎片。   秦青踮起脚尖,递上了一个纯黑色的小小机甲。   然而,当机甲快要被一束蜿蜒流淌的光卷走时,秦青又把它夺了回来,捂在手心里。   “我可以用它交换两个愿望吗?”他问道。   996呆了呆,然后紧张地扒拉秦青的裤腿:“你别和主神谈条件!小心惹怒主神!”   然而微缩宇宙里的柔光却闪了闪,竟然答应了。   秦青握紧机甲,扬声道:“第一个愿望,我希望世界重启,让苏酥能够重新活一次。我希望这个新世界再也不要有信息素这种东西。”   主神默默听着,柔光连闪。   祂不曾拒绝,就是答应了。   秦青垂眸看向996,温柔地说道:“第二个愿望,我希望996可以在小世界里也被人看见。我希望它不要再孤独。”   996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它圆圆大眼睛里掉出了泪珠。   无法被人看见,虽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偷吃,但大多数时候,它真的很寂寞。只有极少数开了灵智的小动物才能看见它,而它看上的小公猫或小母猫每次都看不见它!   它想谈个恋爱都没有办法,只有秦青了解它的苦啊!   “秦青!喵呜呜!我太爱你了秦青!你是我最最好的主人!”996抱住秦青的小腿激动地大哭。   秦青忍俊不禁,转而看向那巨大的微缩宇宙:“您答应吗?”   微缩宇宙用璀璨的星芒回应他。   时空隧道忽然开启,把秦青和996卷了进去。下一秒,两人落到地面,困惑地看着四周。   “这里好像是健身房。”996指着不远处的跑步机说道。   而秦青看的却是另外一个方向。   那是一座拳击台,一名头发又软又卷的白嫩少年站在台上,正与一名身材高壮面容英朗的男人说话。   秦青慢慢走过去,眼里溢满怀恋。走得近了,他听见少年嫌弃地说道:“教练,你别碰我好不好,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脖子。”   英俊男人没好气地说道:“不让我碰,你怎么学防身术?好好好,我这样碰你行不行?”   男人戴上拳击手套,往少年的后脑勺打了一下,然后又往少年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少年这才知道口不择言的苦。挨了好几下之后,他终于放弃了古怪的原则,苦兮兮地喊:“教练别打了,我错了!”   男人摘掉拳击手套,擒住少年的胳膊,反扭在身后,叫少年发出凄惨的叫声。   “别扭了别扭了,教练我真的知道错了。”少年哀嚎连连,疼得泪珠直冒。   “以后谁要是再碰你的脖子,你就用这招擒拿手去拧他的胳膊。行了,今天就教到这里。滚蛋吧。”英俊男人站起来,轻轻踹了踹少年的屁股。   少年假装被踹疼了,捂住屁股龇牙咧嘴,柔软的眸子里却满是快活的亮光。   秦青站在拳台下,看着看着便笑了。   “那是你朋友吗?”英俊男人指着秦青问道。   少年回头看过来,先是愣愣地说不是,然后便露出了不知因何而起的怀恋笑容。他压抑着激荡的心,慢慢走到拳台边,弯腰看过来。   “你好,你认识我吗?”他笑眯眯地问。   “我们不认识,我第一次来健身,想找个人问问情况。你能带我四处看看吗?我叫秦青。”秦青仰着脸笑。   “我叫苏酥。那是你的猫吗?”苏酥指着蹲坐在秦青脚边的996,调侃道:“它好胖哦!”   “你才胖!”996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回击。   苏酥惊讶地喊道:“它会翻白眼欸!它果然看不起我们人类!”   秦青抱起996愉快地笑了。这么无忧无虑,这么活泼开朗的苏酥,真是好可爱啊。   两人在健身房里转了一圈,完了又跑到外面的街上买了三杯奶茶,一边闲聊一边喝。   “我现在读大二了,学医的。但是明年我想去当兵。”   “那很好啊。不管是学医还是当兵,只要你喜欢就行了。”   “我家里人都说当兵耽误青春。”   “怎么会呢。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啊。”   “是吧,我也觉得这个责任更重大呢。你的猫在喝奶茶!快别让它喝了,会生病的!”   秦青轻轻拍了拍996的脑袋,提醒它装成一只正常的肥猫。   996又冲苏酥翻了个白眼,逗得苏酥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飘来一朵伞状的云,慢慢笼罩在秦青头顶。秦青心有所感,立刻站起来,凝重地看着天际。   不知感受到什么,他忽然惊语:“遮天蔽日伞?”   996也察觉到了这片伞云的诡异,吓得炸开了毛。   明明是晴天朗日,别的地方都艳阳如火,偏偏秦青所在的这个角落昏暗无风,仿佛被封闭了。   “秦青,这是——”   996的疑问被一束直直射来的流光打断,流光呈现箭矢的形状,对准了秦青的心脏。   “秦青快闪开!”996焦急地喊道。   秦青身体一晃,却又站住不动了。他直直地,毫不躲避地用自己的胸膛接住了那支流光凝聚而成的箭。   “遮天蔽日伞和光阴之箭这样的圣器都用来杀我,是不是太浪费了?”秦青捂住胸口,嗓音嘶哑地问道。   一道人影在伞云下渐渐凝聚,化出一张宛若晨曦般圣洁的脸。   996看呆了。这个人竟然长得与秦青一样好看,不同的是,秦青的美带着红尘的欲念,他的美则是白雪覆盖神山。   来人不答反问:“为什么不躲开?”   秦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来人看了看被秦青护在身后的苏酥,轻笑道:“因为躲开了,这个凡人就会死?秦青,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我们这一族倘若生爱,必会因爱而死。”秦青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嘲讽道:“可我不是因爱而死,是被你杀死的。”   “为了保护一个凡人,硬生生接下了光阴之箭,这便是凡俗之爱。秦青,凡尘太苦,我来助你解脱。”男人笑了笑,圣洁的脸在雾气中虚化。   秦青急促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你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他总会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等了很久才等到这个机会,又怎么能错过呢。秦青,此番一别,怕是永不能相见了。”   男人的脸消失在雾气里,头顶的伞云也随之散去。   996焦急地看向秦青,正想询问,秦青却摆了摆手,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他转回头,看向被定格了时间,完全没察觉到丝毫异样的苏酥说道:“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苏酥莫名所以,却还是笑着点头:“当然喜欢啊。在这边生活很自由的,大学城里好多好吃的东西!当完兵,我还会回来念书。”   秦青受到感染,便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捂住剧烈疼痛的胸口,平稳淡然地说道:“我还有急事,先走了。再见。”   “就走了吗?那好吧,再见!”苏酥依依不舍地摆手。   秦青慢慢离开喧闹的大街,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996已经急哭了,不断抬头查看秦青越来越苍白透明的脸。   “什么是遮天蔽日伞,什么是光阴之箭?那个男人是谁?你中了一箭,会不会有事?秦青,我现在真的好慌!”996抱住秦青的小腿。   秦青慢慢蹲下身,揉了揉小肥猫的脑袋,温柔地笑语:“再见了996,认识你很高兴。告诉主神,这个新世界我很喜欢,不要毁灭它。”   “什么?”996呆呆地眨着泪湿的大眼睛。   秦青扶着墙壁站起来,胸口处忽然爆发出一团惨白的光,将他整个人撕裂。许多粉红色的花瓣散在空中,被风吹得四处飘零。   996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些花瓣,凄惶无助地呢喃:“秦青!”   秦青消失了!像一朵花,被风吹得散了!   他因爱而生,也因爱而死。   996 看着被风带走的花瓣,发出了凄厉的呼喊:“秦青!你回来呀!秦青!”   天空忽然布满乌云,无数雷霆巨龙一般在云涛云海里穿行,发出毁天灭地地咆哮。整个世界都开始动荡,仿佛天之将塌,地之将陷。   是主神,祂感应到了秦青的消失,祂要毁灭这个世界!   依然留在这个世界的996也会被一并毁灭!   “不要毁灭,秦青说他很喜欢这个世界,不要毁灭!”996跳上高高的围墙,对着天空呐喊。它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用,但这是秦青的遗言啊!   主神应该听一听祂最忠诚的属下的遗言啊!   街上的行人抬头仰望天空,露出了大难临头的恐惧神色。   9然而下一秒,乌云消失了,雷霆也轰隆隆的远去,一场滂沱大雨还未来得及淹没这个世界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许多光团包裹住四下里散落的花瓣,又包裹住996,带入了时光隧道。   晕乎乎的996摔在地板上,刚抬起头就看见秦青散落的花瓣被吸入了微缩宇宙之内,被不同的星辰吞噬。   秦青的本体,那颗乳白色的种子在微缩宇宙的中心旋转,一滴鲜血慢慢从种子内部沁出来,悬浮于空中,被主神的滔天怒火焚烧成一缕黑烟。   饱满的种子慢慢变得枯干萎缩,仿佛失去了重新发芽的能力。   它死了吗?秦青死了吗?   996焦急地看着这一切。   一团金光把种子裹住,拉入宇宙深处,一颗颗星辰接连闪烁,仿佛有一股浩瀚无边的伟力在其中搜寻一个极其渺小的东西。   996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它觉得主神一定有办法救回秦青。   “主神大人,您别忘了秦青可是为了阻止别人偷走您气运才被杀死的。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以往这种颇为冒犯的话,996是决计不敢说的,但是为了秦青,它豁出去了!   一道金光忽然从微缩宇宙之内射出来,打在996身上,一道威严如圣谕的声音钟鸣般回荡:“找到他,保护他!”   “什么?找谁?”996还没回神,一股不可抗拒的神力极拉扯着它,将它抛入了时光隧道。   扑通一声响,996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响,一名身材瘦弱,皮肤黝黑的少年也被推倒在地,双手撑着满是碎石子的地面,被烙出了血痕。   “好痛!”熟悉的声音带着怯懦哀哀地响在耳边。   996立刻睁开眼,迅速看了看四周,然后飞快跑到少年身边。   “秦青,你还活着!太好了!”996用意念开心地大喊着。   少年吓得呆住,低头看向扑入自己怀里的小猫,不敢置信地问:“你们,你们刚才听见这只猫说话了吗?”   996:“……秦青你他喵的傻了吗?连我都不认识了?”   少年眨了眨眼,眸子空茫了一瞬,像是遗忘了一切,但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又升腾而起,萦绕于心。在过于黝黑的皮肤地掩盖下,谁都不曾发现他的五官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变成了一个容貌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人,脑子里却没有产生新的记忆。他就是秦青,大燕朝最最尊贵的小侯爷,他来县衙当马夫是因为他暗恋着一个人。

第79章 4你是枝头雪1

  这一摔,把秦青的脑子摔懵了。他垂下头,呆呆地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一只胖乎乎的猫。   这只猫……会说话!   “秦青,我是996啊!你不认识我了吗?”胖猫没张开嘴,声音却直接传进了秦青脑子里。   妖……妖怪?   秦青吓得缩成一团,指尖细细地颤,嘴唇微微地抖,却完全不敢把怀里的小肥猫扔出去。妖怪的爪子很锋利,此刻正按在他心口上,只要他轻轻一动,就会把他的心脏掏出来!   据说妖怪都是通过生啖人心修炼的。   秦青眼圈红了,差点吓得哭出来。   从他的意识里听见这些恐惧的胡言乱语,996:“……喵了个咪的,你才妖怪!我是老天爷派来保护你的神仙!别愣着了,咱们先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话!”   秦青双手撑着地面,身体向后仰倒,肚皮上顶着一只会说话的胖猫,根本不敢乱动。   他才不要去安静的地方,去了就会被吃掉。他又不傻。   996:“……”   这样的秦青对996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他的灵魂虽然浅淡得宛如一缕青烟,却与这具身体融合的很好,可见是主神把他送到这里,从怀胎初期便开始温养。   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古人,也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他已经忘了身为秦青的曾经。   一瞬间,996的眼眶热了。   那个会笑着对主神说,请让世人把996看见的秦青再也找不回来了。   996掉出了两颗金豆豆,却还是死死扒拉着秦青胸前的衣服不放。他喵的,它赖定秦青了!   秦青越发向后仰身,用肚皮顶着这个小妖怪。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双粗布鞋子走到他面前,稳稳站定,鞋面很宽,显得这双脚很大,应该是个极高的人。   秦青顺着这双粗布鞋子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鬓若刀裁、目如朗星、俊美无俦的脸,漆黑瞳仁里略微泄出的一点气势,锋锐得宛如出鞘利剑。   “猫会说话?小少爷,你怕是摔傻了。”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   来人略微垂头,薄唇勾着讥讽,虽穿着最简朴的粗布衣衫,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场。他长得很高大,把身后的马棚都衬托得矮小了几分。   秦青眨了眨眼,迟钝地意识到,这就是自己暗中恋慕的人叶礼。为了接近叶礼,他不惜假扮马夫,在县衙里干了半个月的苦工。   秦青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对方。   等等,叶礼为何叫我小少爷?我现在是个马夫啊!   叶礼弯下腰,用手里的马鞭挑开秦青的外衫,讥讽道:“小少爷,要装就装得像一点,不要外面穿着粗布麻衣,里面穿着丝绸亵衣。还有——”   叶礼又用马鞭挑开秦青的袖口,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继续嘲讽:“你身上的黑灰抹得不太匀净,很容易发现。我们虽然是无家可归的流民,未曾识字,不懂什么之乎者也,却并非傻子。请小少爷莫要戏耍我们,拿我们当乐子。”   “是啊!小少爷你还是赶紧归家去吧,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你喂个马连草料和巴豆都分不清!马在路上忽然窜稀,差点没把叶哥摔死!我过去扶叶哥,还被马儿喷了一身的稀粪!娘的真晦气!”   一名体格壮硕,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走过来,凶神恶煞地咒骂。他是叶礼的好兄弟,名叫阿牛,也是之前推倒秦青的人。   秦青这才明白自己闯了什么祸,因何会被推搡指责。   他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小肥猫,飞快爬起来,跑到了远离阿牛的地方,捏住自己小巧的鼻尖。   这人被喷了马粪,得躲远点。   阿牛:“……”   叶礼越发不耐,冲后方的角门扬了扬下颌,勒令道:“小少爷,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份生计,经不起你折腾。你还是回家去吧。”   阿牛立刻挥手:“我们已经告诉县太爷了,他也让你赶紧走。你啥也不会干,蠢笨的厉害,骂你几句你还哭鼻子,真是他娘的丑人多作怪!我们这儿伺候不起你。”   秦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石子儿烙出许多血痕的掌心,然后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阿牛。   “你方才说我什么?”他问道。   “我说你啥也不会,快些走!”   “不是这句!是下句。”   “我说你蠢!”   “再下句。”   “你他娘的有完没完,丑人多作怪!”   “就是这句!”秦青放下小肥猫,跑到一旁的水缸边,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丝绸帕子,沾湿了水用力擦自己的脸。   来回擦了很多遍,他气呼呼地转过身,大步走到阿牛跟前,挺起胸膛说道:“你说我啥也不会干,我认了。你说我蠢笨,我也认了,我的确没当过马夫,什么都不懂。但你不能骂我丑!你骂我丑就是污蔑我!我才不丑!”   他用力瞪了阿牛一眼。阿牛的表情已经痴傻了。   然后他又委屈地看了叶礼一眼,小声道:“对不住,差点害了你,我这就走。”话落,他转身从角门跑了出去。   叶礼直直地看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他的背影。   996已经看完剧本,也凶巴巴地瞪叶礼和阿牛一眼,快速追了出去。   一阵风吹落了树梢上枯干的黄叶,落在脚边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叶礼和阿牛这才回过神来。   万没料到洗去了厚厚一层黑灰,露出的竟是那般雪肤花貌,因委屈而泛红的眼氲着一点儿像雨又像雾的湿意,脆弱得宛如水面之上的月影,只需一缕微风就能拂碎。   叶礼摇摇头,将脑中的杂念尽数摒弃,冷笑道:“现下,我倒是可以理解祖父为何那般荒唐了。”   阿牛咳了咳,悻悻地说道:“我刚才是不是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叶礼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转身回了马棚。不太合体的衣衫薄薄地贴着他的脊背,勾勒出一副极为健硕的躯壳。这躯壳里仿佛藏着一头猛兽,叫周围的马儿发出不安的嘶鸣。   阿牛挠挠鼻子,不敢再胡乱说话。他知道,主子最忌讳的便是秦家与太上皇之间的龌龊事。秦家的小世子又长成那幅妖冶的样子,必定会被主子厌恶。   秦青离开了县衙,却没往大街上去,而是躲在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如今世道乱,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很不安全。   他蹲坐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往砖头缝里扒拉,扒出的土全都刨到自己的鞋面上。   996绕着他走了两圈,好奇地问:“你在干嘛?”   “我快睁不开眼睛了,我得把脚埋在土里才能好起来。”秦青认真说道。   996:“……”虽然投了个肉体凡胎,但看来还是没忘了自己曾经是一株植物啊。   “别埋了,你现在是人。你会觉得困是因为灵魂太弱了,多多睡觉就没事了。”996用爪子拍掉秦青手里的小木棍。   “你要吃了我吗?”秦青眼眶红红地问。   他今年才刚满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小小的脸蛋粉粉嫩嫩,大大的眼睛雾气朦胧,整个人又干净又清透,像挂在叶尖上的一颗露珠。   秦青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996怀恋地看着他,解释道:“我都说了,我是神仙派来保护你的,你上辈子是天上的小仙童,下凡来历劫的。一年后,县太爷齐似风会派人抄了泰安侯府,你还在外面晃荡什么,快回家躲起来,避开这一劫!”   “什么?泰安侯府会被抄家?”秦青吓呆了。   “有人告发你们泰安侯府侵吞了朝廷的赈灾银,齐似风派兵来抄,果然从你们家地窖里把银子找出来了。你赶紧回家去地窖里看看吧!”996照着剧本说道。   “不可能,我们家钱多的花不完,哪里会贪墨赈灾银!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秦青立刻站起来,匆匆往巷子外面走。   他有些相信这只小肥猫了,毕竟能说话的猫又怎么会是凡物呢。   996亦步亦趋地跟着秦青,继续说道:“还有,你别喜欢那个叶礼了,他骗你呢。他根本不是逃难的流民,而是当朝四皇子,真名叫做李夙夜。他微服到江北城,巡查各地赈灾情况,看看赈灾银有无被贪墨。齐似风抄了你家,把案子交给他审理,是他亲手签了定罪书,把你们一家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你还当他是好人呢!”   996不想再担惊受怕了。它要杜绝秦青爱上命运之子的可能。   命运之子的气运会不会被偷关它鸟事,主神又没让它插手。它保护好秦青就行了。   疾步行走中的秦青猛然停住。   “他是四皇子?他不叫叶礼?”软软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委屈,“那他方才凭什么骂我隐藏身份戏耍他?”   996唾骂道:“就是啊!只准他州官放火,不准我们百姓点灯!他骗你可以,你骗他就是罪大恶极,呸!什么玩意儿!咱们不要喜欢他了,啊!”   996连哄带骗地劝说道。   秦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倔强道:“不要,我要回去找他!他对我这么坏,我偏要让他喜欢上我。日后待我不理他了,他便会可怜巴巴地找上我,拉着我的袍角,求我施舍给他一点喜欢。”   秦青转头朝县衙的方向走去,脚步一瘸一拐,不知何时竟受了伤。   996:“……他喵的,你怎么变得这么任性啊!他是来调查灾情的,你们家是重点关注对象。你还找他干嘛?你躲他都来不及!”   “我相信我爹不会干那种事,我们家从来不缺银子花。他既然是来调查赈灾银的去向的,那我更该把他带在身边才是。我要让他好好看看我们泰安侯府是不是清白的。”   秦青心里着急,走路的速度却快不了。鞋子布料太粗糙,把他的脚后跟磨破了。   他坚定地认为秦家无罪,那是因为当年太上皇曾爱慕他的爷爷,二人同居一室,形影不离,感情甚笃。   为了彰显自己对秦家太祖的宠爱,太上皇还把铸币权授予秦家。   整个大燕朝,秦家是唯一能铸私币的世家,还拥有好几座银矿,又哪里会缺钱呢。   秦青一瘸一拐地回到县衙。   叶礼转过身,满脸厌烦,“小少爷,你怎么又来了?现在世道缭乱,天灾不断,谁还能像你似的整天以戏耍别人为乐?我和阿牛不想陪你玩,你可听清楚了?”   996:他喵的,这个命运之子好拽!果然应该让他以后哭着来求秦青喜欢他!   秦青气愤地看着叶礼。   不会再喜欢你了!等你喜欢上我,我还要嘲笑你!他默默想着,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泰安侯府的世子,我真名叫做秦青。”   早已调查到秦青真实身份的叶礼不由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摊牌。   “半月前,我搭乘马车从富林镇外归家,遇到山匪,是你和阿牛救了我。当时我在马车里,隔着窗户缝窥见了你的脸。我很感激你,这才假扮马夫来了县衙,与你相交。”   这就是二人相识的过程,也是暗恋的缘起。   “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好笨啊!”秦青在心里困惑地说道。   “哪里笨?”996不懂这些情情爱爱。   “这样的恋慕方式绝无可能获得叶礼的青睐。叶礼是皇族,从呱呱坠地那刻起,环绕身边的就是卑躬屈膝之人。他又怎会心悦如此卑微的我呢?这样不对。”   996没吭声。以前的秦青还未苏醒,懵懵懂懂的,又哪里知道怎么去攻略一颗心。   一人一猫说话间,叶礼弯下腰拱起手,行了一个大礼:“原来是泰安侯府的世子爷,方才是小的冒犯了,还请世子爷见谅。”   阿牛也反应过来,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道歉。   秦青在心里满意地说道:“这般才对。如今我位尊,他位卑,他合该对我毕恭毕敬、百依百顺才是。要让他铭记并看入眼里,只能比他更高傲。”   996嗤笑:“他是皇子,你却比他还拽。等他日后亮明身份,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你不懂。这里面有很多门道需要拿捏。”   秦青上前两步,抓住了叶礼的胳膊:“我要报答你的恩情,你与我回侯府做我的长随吧。我每月给你一两银子。”   叶礼又是一愣,心里陡升厌烦。这小少爷为何屡屡坏他计划!做了长随,他怎么在外面走动?   阿牛连忙拒绝,说侯府他们高攀不起。   秦青给出了一个让叶礼无法拒绝的理由。   “你不是说逃难的路上与妹妹失散了吗?我可以把江北城最好的画师请来,让他为你妹妹画一幅肖像,交由商队、镖师、官衙,四处传播张贴。江北城是我们泰安侯府的地界,没有侯府找不到的人。你随我回去吧?”   每天都要外出一两个时辰穿街走巷“寻找妹妹”的叶礼,面对这样的条件还能如何应对?   叶礼:“……那便谢谢小侯爷了。阿牛是我兄弟,可否带上他?”   叶礼心里懊恼得厉害,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眸色略深了几分。   从他的瞳孔里,秦青看出了一丝恼怒,于是撇开头,小小地翘了翘唇角。   哼,让你不喜欢我!我偏要叫你不高兴!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回妹妹。之前你们救了我,我还未向你们道声谢。”秦青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叶礼假装没发现他的不良于行,竟也不上前搀扶。他对秦家人有着深切的痛恨。发现秦青承袭了其祖父的妖娆长相,且还更加惑人,他对秦青的排斥已非言语能够表达。   “小侯爷客气了。”叶礼忍着厌烦陪行了一段路,恭恭敬敬地说道:“我们二人还要去找工头辞工,劳烦小侯爷稍等片刻。来日小侯爷若能帮我找回妹妹,我愿为小侯爷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妹妹是不存在的,所以这句话永远不可能兑现。   为秦青当牛做马?叶礼心中冷冷一笑,坚定不移地忖道:秦家的铸币权,我定要收回!   “你们去吧,我在后门等你们。”   秦青摆摆手,看着二人远去,心里暗暗忖道:贪墨赈灾银是莫须有之罪,那么其祸源是什么?是铸币权吧?这人是来收回秦家铸币权的。那些罪名是他授意齐似风捏造的吧?   不会再喜欢你了,不管看见你的脸会如何叫我心动。秦青捂住闷痛的胸口,忍着眼里的酸楚,默默想到。   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快速走进县衙后的罩房里,小声回禀:“县太爷,四皇子要走。”   “为何?莫非他知晓我发现了他的身份?”齐似风放下画笔,满目忧虑。   “不曾,是泰安侯世子秦青要带他二人走,说是要报答上次的救命之恩。”   “哼,终于受不住苦,要走了吗?行,那就放他们去吧。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侯府过着何等奢靡的生活,四皇子也得亲眼看看才好。我知晓他是为铸币权而来,我若是助了他,来日何愁不受重用。对了,思雨在何处?”   “小姐在路边设棚施粥。”   “哪条路?”   “离开县城去往侯府的必经之路。”   “那便好,让他们去吧。”齐似风摆摆手,满意地笑了。   除了帮助四皇子收回铸币权,彰显自己的能力,他还想把妹妹嫁入四皇子府,来年当个皇亲国戚试试。   叶礼和阿牛很快就从县衙里出来了。   二人抬起头看看天色,问道:“小侯爷,我们是留宿一晚再回侯府吧?”   泰安侯府在永安村,离县城很远,坐马车要走上一两个时辰才到。届时天都黑了,路上流民众多,还有山匪埋伏,狼群出没,怕是危险重重。   “现在就走。我想我爹了。”秦青坐在台阶上捶腿,吩咐道:“你们现在就去租一辆马车,我要即刻启程。昨日我把我的随从都遣走了,他们不知道我今儿个回去。”   阿牛连忙劝告:“小侯爷,晚上赶路不安全,我们还是留宿吧。明日你给侯府递个口信,叫那边派车来接你。”   “不要,现在便走。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秦青连连摇头,沉重的眼皮一下一下慢慢地眨着,已经困得快睡着了。   他想家,想爹,想软软的床铺。   阿牛还想再劝,却被叶礼拉了拉衣袖。   暗卫时刻潜伏在周围,倒也不怕赶夜路。只是这小世子又蠢又笨还特别任性,着实叫人厌烦。   二人很快就租来一辆马车。   “去钱庄取些铜板。”秦青上了马车,蔫蔫地吩咐。   二人也没废话,把马车赶到钱庄,眼睁睁地看着钱庄的伙计把两尺见方的,沉甸甸的钱箱子搬上了马车。里面的铜钱少说也有几千个。   不但要在乱世中赶夜路,还要带着这么多铜钱,这位小世子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阿牛拉紧缰绳,附在主子耳边低语。   马儿的嘶鸣掩盖了他的嘲讽。   叶礼敛眉垂目,压下心中的鄙夷和厌恶。   “去野货市场转转,我要给我爹买点野味回去吃。”秦青懒洋洋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二人于是赶着马车去了野货市场。夜色渐渐昏沉,扛着野味来这里售卖的猎户大多已经离开,只有一些很昂贵的货物还没找到出得起钱的买家。   江北城连年遭受天灾,如今正值炎夏时节,先是发了洪水,后来又逢大旱,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里还有闲钱买野味。即使是非常富庶的人家也快要被掏空了。   拉车的马儿忽然发出恐慌的嘶鸣,前蹄扬起显露惊惧。   阿牛连忙安抚好马儿,回头说道:“世子,路边有人卖老虎,惊了马。”   昏昏欲睡的秦青立刻掀开车帘,定睛往外看。   只见路边躺着一头被打死的吊睛白额虎,虎皮油亮厚实,虎躯壮硕如山,虎面威猛狰狞。一名比老虎更显凶悍威猛的猎户盘膝坐在虎尸后,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叶礼已跳下车,不断抚摸虎皮,眼里满是惊喜之色。若非身份不允许,他即刻便会掏出银子把这只老虎买下。   “你开价几何?”他低声问道。   “二百两!一两也不能少。”猎户瓮声瓮气地说道:“今日前前后后有十几拨人找我买虎,都因折价被我拒了。你们也莫要与我讲价。这虎肉就算放得烂掉,我也能把虎皮带回去,亏不了我。”   “二百两,我买了。”秦青手臂一扬,把一个精致的荷包扔在了老虎绵软的肚皮上。   猎户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颗流光溢彩的硕大东珠。这玩意儿少说也值三四百两,赚大了。   猎户压下心中喜意,拱手道:“小公子给的太多了,小的愧不敢受。”   秦青仔细打量他,满意地笑了:“你勇武,却不贪财,正是我要找的人。”   他关上帘子,懒洋洋地说道:“你把老虎搬到车上来,坐着给我押车,送我回永安村。这多出的钱算是你的辛苦费。你在此处定然还有同伴,可叫上他们与你一起,到了永安村,每人二两银子酬谢。若是人多,我给你们租马车。”   他知道猎户一定会答应。   猎户果然没有废话,立刻就把狰狞的虎尸搬上马车,放置在前辕。两匹马惊得直跳,被他蒲扇大的手掌轻轻一压便制住了。   之后他也爬上车辕,站在高处打了一个嘹亮的呼哨。   顷刻间,坐在路两旁贩卖野味的猎人便都站起来,聚集到马车周围,背上皆负着弓箭,腰间皆绑着砍刀,一个个气势汹汹,威猛不凡。   “我等都是坐牛车来的,小少爷无需为我等租马车。”众人纷纷套上自己的牛车,浩浩荡荡跟在马车后。   半夜撞见这样一支队伍,谁敢劫道?小山一般的老虎都能一拳打死,打死几十号人还不容易?   叶礼和阿牛对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这小世子夜晚赶路既不是因为蠢,也不是因为任性,而是早有成算。   “小侯爷好生聪明,叫我白担心一场。”外面没有坐的地方,叶礼只能进入车厢,笑着说道。   秦青斜倚着车壁,困倦地眨着眼睛,幽幽说道:“难怪你逃个难都能把妹妹弄丢,我发现你这人属实没什么脑子。日后随我回了侯府,我找个夫子教教你,好歹把字儿认全。”   叶礼:“……”   996:“哈哈哈,骂得好!”   秦青慢慢腾腾地抚摸着996的脑袋,忍着委屈在心里说道:“他既然要装目不识丁、眼界短浅的流民,那咱们就叫他装个够!”

第80章 4你是枝头雪2

  秦青一行浩浩荡荡出发了。路上看见一家卖烧饼的店铺,猎人们便停下牛车,进去买干粮。   叶礼对秦青说道:“小侯爷,你饿了吗?我和阿牛都有些饿了。”   “我不饿,你们进去买吧。”秦青摇摇头,声音有些虚弱。   落日余晖带着瑰丽红霞照在他脸上,竟也不能为他苍白的面孔染上一丝暖色。他的皮肤是一种近乎于透明的白,仿佛浮动于湖面上的光,触之即碎。   叶礼低应一声出了马车,合拢车帘时,不知为何匆匆往里看了一眼。   失去光照,那个苍白的人影已被浓重的阴暗吞没。   叶礼拧着眉头朝烧饼店走去。阿牛蹲坐在店门口,捧着一个烧饼大口大口吃上了,别的猎户都在打包干粮和酒水。   “叶哥,给你一个。”阿牛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里面裹着一个烧饼。   叶礼接过咬了一口,又进去找店家灌满了两个水囊。   “小侯爷不饿吗?要不要给他买点吃的。”阿牛一边吃一边问。   “他说他不饿。”叶礼皱眉说道。   “万一路上饿了呢。咱给他买几个肉饼吧。”阿牛站起身,准备往店里走。   叶礼摁住阿牛的肩膀,语气有些烦躁:“他堂堂秦家的小侯爷,从小锦衣玉食,穷奢极欲,岂能看上你的烧饼?你给他买了他也不会吃,更有可能嫌你东西粗陋。”   阿牛一想也是,脸色不由变黑了几分。这半个月里,秦青可是从来没跟他们一起吃过一餐饭,都是自个儿跑到外面,偷吃家丁带来的美食。   秦家的穷奢极侈,荒淫无度可是出了名的。   “不用管他。”叶礼语气冷硬地说道。   “好歹他现在是我们雇主,表面上还得装一装的。”阿牛嗤笑着说道。   二人站在烧饼店门口,看着猎户们一趟一趟搬运干粮。   “叶哥,你说秦青干嘛要把我们带回侯府?他莫非发现了我们的身份?”阿牛警觉地问。   “齐似风应当是发现了,否则不会处处给我们便利。秦青那种蠢——”   叶礼话音一顿,改口道,“他有无发现,我们日后慢慢再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就是。”   叶礼很快吃完烧饼,定定地看向被竹帘挡得严严实实的车厢。   “我想他应该没发现。叶哥,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别骂我。我觉得他是想跟你断袖分桃才会把你带回去,他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缠绵悱恻哟……”   叶礼猛然转头,脸色极度阴沉地看向阿牛。   阿牛张了张嘴,忽然就没声儿了。   当年太上皇和秦家老祖断袖分桃弄出来的一系列惨事,不知害死了多少人。秦家也仗着太上皇的宠爱作威作福了许多年。这小侯爷若是想效仿他的老祖……   四殿下会活生生扒了小侯爷的皮!   阿牛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小声告饶:“叶哥,我以后再也不乱说了。您别跟我计较。”   叶礼阴恻恻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沉声道:“以后休要胡言乱语,走了!”   二人朝马车走去。   与此同时,斜倚在车里的秦青也一下一下顺着996的毛,嗓音虚弱地说道:“倘若叶礼真是四皇子,他对秦家怕是恨之入骨。”   996看过剧本,于是连连点头。   当年太上皇独宠秦家太祖,二人如胶似漆之际,秦家太祖进言,让当今皇帝,时年的太子,娶秦家女为正妃。但太子已有正妃,岂能答应,且正妃还为他生了两儿一女,李夙夜便是其中之一。   太子不答应,太上皇这个老糊涂竟扬言要废太子。太子迫于压力,不得不把太子妃贬入冷宫,秦家女后来居上当了正妃。   李夙夜与他的哥哥姐姐都是在秦家女手里长大的,不知遭到多少次毒杀与暗害。李夙夜的哥哥更是因为秦家女的下毒,彻彻底底毁了身子骨,成日里汤药不断,寿数大减。   在这样的戕害下,李夙夜对秦家的恨意怕是比海都深。   所幸后来太上皇驾崩,李夙夜的父皇顺利登基,这才清算了秦家女,李夙夜的母亲也重归后位。但太上皇给秦家留下了一块免死金牌,倒是叫皇上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所以李夙夜绝对不可能喜欢你。你把他带在身边是带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能炸死你自己!”996忧心忡忡地说道。   秦青听不懂什么是定时炸弹,却能理解其意。   李夙夜是一把刀,时时刻刻悬于头顶。这把刀一旦落下,毁灭的不仅是秦青,还有整个秦家。   秦青忽觉头皮发凉,往上抬眸,却只看见一个竹编的车顶棚。然而这种随时都会发生的覆灭之危,却是真实存在的。   秦青揉了揉困顿不已的眼睛,虚弱地说道:“我知道他很危险,所以才要把他置于眼前。我能掌控局面,你放心吧。”   996想到秦青撰写剧本的能力,心下稍安。至少秦青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他现在转世投胎了啊!他什么都不记得,还能控制住局面吗?   996又开始紧张起来。   秦青却忽然问道:“你说我是小仙童转世?真的吗?”   996:“……其实不是仙童,是护法。我是菩萨的左护法,你是菩萨的右护法。在一次斩妖除魔的大战中,你不幸陨落,而我实力比你强,战胜了邪魔。菩萨命我下来寻你,待你死后引领你的灵魂重归极乐。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帮你渡劫。”   秦青:“……我觉得你在骗我。”   “我哪里骗你!”   “你实力比我强吗?我觉得不大可能。”   “我不比你强吗?你看看我壮硕的身躯,再看看你的小身板!”   “……好吧,我承认你比我强。”   一人一猫正聊着天,叶礼进来了。   一缕橘红色的夕阳趁机从掀开的竹帘中溜入,柔柔地照在秦青脸上。   秦青垂着头,一边抚摸怀里的猫一边翘着唇角静静地笑,浓密的睫毛扇子一般垂下,轻轻颤动时会有细碎的微光星子一般闪。   那是秦青清透的眼瞳被夕阳照亮。   叶礼愣了一愣,然后便收回目光,默默坐到对面。他转头看向窗外,眉心越蹙越紧。   他努力回想母后在冷宫里受过的苦,自己与皇兄皇姐经历的无数次毒害和暗杀,以及秦家女猖狂扭曲的脸……   浮动的心绪终是被刻意翻搅的仇恨尽数覆盖。叶礼这才敢把头转回来,淡漠地看向秦青。   秦青放下996,用细长的手指慢慢解开腰带,脱掉外衫。洁白亵衣由最上等的丝绸剪裁而成,薄得像是一片蝉翼,雪色肌肤隐藏其下,宛如一块藏于溪水中的暖玉。   脱掉外衫,秦青又脱掉两只鞋子,赤裸的双足踩着光滑的鹅黄竹席。   他的足心很薄,足背微微弓起,每一处弧度都圆润漂亮,恰如其分,像是一件精心打磨而成的玉器。这玉器唯一的作用便是被人捧在手里日夜盘挲。   叶礼盯着薄衣下的雪肤,又盯着这双玉足,紧蹙的眉心几乎打成了死结。   汗珠布满额头,在闷热逼仄的车厢里蒸腾。叶礼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语气严厉地问道:“小侯爷你在做什么?”   在行进的马车里忽然对自己宽衣解带,这人该不会比秦家太祖还要无耻荒淫吧?   叶礼死死握拳,压抑着剧烈翻腾的心绪。倘若秦青真的投怀送抱,他该如何……   然而秦青根本就不曾搭理他,抱住996,翻了个身,面对车壁静静躺下。   他的后颈、手腕等处,均有几条鲜红的磨痕,那是粗糙的麻布外衫擦伤所致。两只裸足的后跟也都被磨破,渗出许多血珠。   叶礼这才知晓自己误会了。倘若不脱掉外衫和布鞋,这位小侯爷怕是会被磨得遍体鳞伤。   尴尬写满了叶礼俊美的脸。他差点以为这是一场蓄意勾引。   看着小侯爷背对自己蜷缩成一团,显得那么孤独可怜,他低下头,挠了挠鼻尖,然后又故作不舒服地咳了咳。   咳完,他抬起头,继续端详小侯爷的背影,心绪再度紊乱。   世上怎会有如此娇弱的人。他的皮肤竟连布料的轻轻刮蹭都难以承受,一条条红痕,一点点血迹,像艳丽的梅绽开于雪地,既有些触目惊心,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情色之韵。   叶礼仰起头,烦躁不堪地看着车顶棚。   空气变得稀薄了,逼出许多热汗。他掀开竹帘,让傍晚的微风吹进来。   然而外面的风竟是焚烧过一般滚烫,吹得他大汗淋漓。   今年夏天,太阳好似快要坠到地上,像个火炉一样炙烤大地。庄稼全都枯死了,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街上处处都是结伴成群的流民,他们面如枯槁,体瘦如柴,破烂衣衫柳絮一般挂在身上。一股股恶臭从他们板结成块的头发上散发出来,令行人纷纷作呕。   叶礼却不觉得恶心,只觉得痛惜。这些人都是大燕朝的百姓,民之不存,国焉能立?亡国之兆已近在眼前了。   叶礼看着街上行尸走肉一般的百姓,又看了看躺在近前,娇嫩得宛如一块凝乳的秦青,心里的厌恶越加深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叶礼正暗自叹息,却见前方聚集了许多人,每一个人都露出喜悦的笑容,发出欢乐的叫声。   “齐小姐施粥了!大家快来啊!”   “齐小姐活菩萨啊!”   “谢谢齐小姐!齐小姐多福多寿,一生平安!”   许许多多赞美和祝福回荡在空中,煮沸了长街。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正一碗一碗往外舀粥的女子吸引了叶礼的注意力。   女子长得很美,秀丽的脸庞露出温婉的笑容。于苦难众生的环绕下,散发出慈悲的光芒。   叶礼看着对方,眼瞳微凝。   忽然,一缕幽香钻入他的鼻孔,带来一股怡人的熏然。他侧头看去,这才发觉小侯爷竟被吵闹声惊醒,正凑过来,由他这边的窗户往外看。   离得近了,小侯爷身上散发的幽香便越发浓郁,好似他成天浸泡在脂粉融成的泉水里,把这股甜味直接腌到了软肉深处。   怕是只有富甲天下的秦家才能用金山银山供养出这般的娇儿。   叶礼往旁边让了让,远离了秦青。秦青便霸占了这扇窗户,仔细看着外面。   许多人围拢在草棚前,手里皆高举着瓷碗,哀求齐小姐施舍一碗粥水。四周的流民也涌过来,踮起脚尖渴盼地张望。   “那是齐似风的妹妹齐思雨。”秦青低声说道。   叶礼不曾回应,面容有些紧绷。他放缓了呼吸,免得嗅到更多香味。   这香味叫他厌烦得很。   站在齐思雨身边的婢女高声说道:“大家排好队,不要挤。我们小姐用的是江淮运过来的上等白米,粥水煮得稠稠的,不管是先来还是后到,都不会喝到稀汤,大家保管放心!”   听到这句话,人群里爆发出哄笑声,挤挤攘攘的队伍果然变得有序很多。   挤在最前面的那些人捧着满满一碗白米粥,喜滋滋地离开草棚。   一名穿着粗布蓝衫,打扮得非常整洁的妇人搂住自己的小女儿,从人堆里挤出来。母女二人皆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笑得喜悦又满足。   “娘,齐小姐的粥好甜呀!”小女孩喝了一口白粥,脆生生地说道。   “齐小姐用的是好米,当然甜啊。快喝吧,喝完把碗给娘,娘给你奶奶也打一碗。齐小姐真是大善人,在这饥荒之年,因为她,不知活了多少人的命嘞!咱们过两日给齐小姐立块长生牌好不好?”   “好!齐小姐是活菩萨,囡囡要给齐小姐的长生牌磕头。”小女孩高高答应一声,惹得路人赞许微笑。   秦青的车队被抢粥水的人群拦截在路上,只能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前挪。这些感恩的话,一声一声传入大家的耳朵。   阿牛坐在车厢外面,满怀钦佩地说道:“齐家家风素来清正,养出的儿女自然个个不凡。”   打死一头老虎的猎户连连点头跟着附和。   二人开始讨论齐家的种种忧国忧民之举,言语中满是崇敬,对那位人美心善的齐小姐自是讨论最多,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秦青侧耳聆听,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瞥向一旁的叶礼。   叶礼看着外面,俊美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眸色却深沉了几分。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你觉得这位齐小姐如何?”秦青指着粥棚里的年轻女子问道。   叶礼收回目光,夸赞道:“齐小姐心怀大义,宽厚仁善,璞玉浑金,自是女辈楷模。”   秦青转过头,清透的眸子蕴着流光,把叶礼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这眸光里带着玩味,也带着嘲弄,好似在看一个笑话。   叶礼不知因何,竟然感觉极为不适。这目光没有温度,比以往那种黏糊糊的暧昧眼神更加令他难以忍受。   “小侯爷看我作甚?”叶礼故作坦荡地问。   秦青慢慢退回对面的座位,把睡着的胖猫抱进怀里。   “叶礼,初见之时,我觉得你武艺高强,有勇有谋,绝非池中之物。我扮作马夫与你相交是因为我很欣赏你。但现在,我发觉我看走眼了。”   叶礼更感不适。   秦青看走眼了?意思是说他不再欣赏自己,也不再认为自己有勇有谋,可堪造就?   明明是一个不了解自己的人说出的妄断,叶礼竟觉得心绪烦乱,懊恼不甘。   “小侯爷谬赞了,我本就是个庸人,哪有什么谋略,只是有几把力气而已。”叶礼忍着满心不适,笑着说道。   “你说的对,是我高看你了。你与阿牛,与那些猎户,与旁的许多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秦青漫不经心地点头,指尖一下一下顺着胖猫脊背上的毛。   他对叶礼本是极端推崇的,然而此刻竟已视之如无物。   这些话不管由谁道出来,叶礼都不会觉得如何。他心智极为坚定,意念也十分强大,又岂会被一两句否定而扰乱。   但此刻,他的的确确被扰乱了。   秦青看不起他。这个念头让他极端难受。   为什么秦青会忽然变成这样?明明之前用那么热切的目光窥视自己,现在却如此冷漠,就像偶然瞥见了路边一块灰不溜秋普普通通的石头。   叶礼想问个清楚,却又不能这样做。他是仆人,仆人怎能强势?   他只能忍着……   秦青一边抚摸怀里的胖猫,一边幽幽笑语:“我若是这齐思雨,我该羞愧的无地自容了。本着一颗好心,干出的却是如此一桩蠢事。施粥岂是这个施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他极为困乏地瞥了叶礼一眼,背转身,对着车壁静静睡下。   他很孤独,因为此刻没有人能听懂他说话。   然而叶礼是懂的。此时此地所有人都不懂,叶礼却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他眼里闪动着惊讶的光芒,繁杂心绪不断翻涌,难以平复。他以为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旁人不会理解,但他猛然间发觉,原以为蠢笨不堪的秦青竟与自己是相知的。   叶礼脸色变了几变,竟是比先前还要难受数倍。   他知道秦青在说什么,他也知道秦青看见了什么,忧虑着什么,但他此刻是个目不识丁的流民,他必须装作什么都不懂。他还得昧着良心夸赞齐思雨。   于是被秦青鄙夷厌弃就成了必然的结果。像秦青这样金尊玉贵、冰雪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继续欣赏一个粗俗蠢笨之辈?   叶礼不应该在意秦青的看法,可是该死的,他在意极了!他现在憋屈地恨不得往车壁上狠狠打一拳。   娘的!   叶礼没能维持住皇子的风范,在心里极不文雅地骂了一句。他烦躁不堪地扯下竹帘,不再看外面闹哄哄的场景。   “小姐,四皇子方才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呢。”一名婢女附在齐思雨耳边低语。   齐思雨不着痕迹地看向路旁的马车,抿着红唇微微一笑。   粥施完了,人群渐渐散去,车队得以继续前行。一路上有猛虎镇车,又有许多猎人尾随,自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流民远远看见马车前放置的猛虎,立刻就如鸟兽般散开,潜伏在路两旁的山匪连面都不敢露。   占地广袤的侯府已近在眼前,一座座高耸的亭台楼阁在夜色中燃着辉煌灯火,与周围干涸的田地,破败的农舍,面黄肌瘦满目绝望的村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由于流民一群一群浩荡而过,通往侯府的路被踩得坑坑洼洼,间或还有几个盗匪挖出的深坑横隔于路中间,一不小心就会卡住车轮。   秦青被晃得左冲右撞,脑袋屡屡磕到车壁。叶礼好几次都想伸出手,把小侯爷拉过来固定在自己身边,指头微微一动却又马上握成了拳头。   这个人是他绝对不能碰的。   秦青捂着红肿的脑门爬起来,掀开车帘看向前方。   “那就是我家!”他兴奋地说道。   “原来您是侯府的小世子。”打死老虎的猎户并无多少畏惧地说道。   “谢谢这位英雄送我归家,敢问英雄尊姓大名?”秦青高兴地说道。   “小侯爷叫我刘三就行了。我是隔壁刘家村的猎户。”   “你若是再猎到这等野货,只管送到我府上来,我照单全收。”   “最近时有猛虎狼群在附近出没,倒是经常有上等货色。这年月,不仅人没了吃的,山林里的野兽也没了吃的。野兽饿了还能吃人,人饿了又吃什么呢?唉,日子不好过啊,前些天还有人邀我落草为寇呢。”刘三忧心忡忡地感叹道。   听了这话,秦青和叶礼的心皆是一紧。   日子不好过,村村寨寨的壮年汉子难免会产生烧杀抢掠的念头。人和野兽其实没什么不同,人也是可以吃人的。   若是连刘三这样正直刚毅的人都落了草,世道该乱成什么样子?侯府巨富,怕是第一个就要遭殃。   秦青拧着眉头想得出神。   叶礼也在出神,表情是同样的忧虑。但他忧虑的是整个大燕朝。   “小侯爷,到家了。”阿牛忽然说道。   秦青立刻掀开车帘走出来。   侯府里听得消息,已迎来不少人,大红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照亮了通往高墙深院的路。当先是一名身材白胖的中年男人,笑得像个弥勒佛。   “爹的乖儿,你可愿回来了!”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说道。   他便是秦青的爹,现今的泰安侯秦德怀。   “爹!”秦青站在车辕上,露出开心的笑容。996也跟出来,好奇地看着众人。   叶礼和阿牛跳下马车,帮着刘三把老虎卸下来,放在侯府仆役推出的板车上。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买了一头老虎像买了一只猪仔般寻常。   秦德怀伸出手想把儿子抱下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喊了一声:“小凳子!”   话音刚落,蜷缩在门口石狮子旁的一名十一二岁的瘦弱少年便一瘸一拐地走到车边,趴伏下去,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让秦青踩踏。   见此情景,叶礼眸色一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秦青伸出脚,却又忽然缩了回去。   “我的鞋。”他晃了晃白嫩嫩的裸足。   “拿一双最软的鞋来。”秦德怀心疼得看着儿子被磨破的脚后跟,又道:“再把大夫叫到正房等着!儿啊,咱别走路了,爹背你吧!”   秦德怀转过身,亮出自己厚实如狗熊的背。   秦青趴伏在秦德怀背上,笑着摇头:“不要爹爹背,爹爹会累,我自己能走。”   秦德怀直夸儿子孝顺懂事,乐得哈哈大笑。   这段时间,那个名唤小凳子的瘸腿少年竟然一直趴在地上,沉默不语地等待。他像一只匍匐的狗,又像一条木制的凳,唯一的作用就是被权贵踩踏。   这就是大燕朝百姓的现状,何其凄惨。   叶礼想要压抑心中的怒气,却还是无法压抑。待一名仆役递上软鞋,他竟自作主张地把鞋子拿过去,套在秦青脚上。   玉一般小巧的足被他宽大的手掌完全裹住,白的晃眼,嫩得出水。叶礼心旌摇曳了一瞬,转而又化为更沉的怒气。   他扶起那名瘦弱不堪的少年,轻轻推到一旁,自己则半跪在车边,拍拍坚硬的膝盖说道:“我来伺候小侯爷下车。”   996惊呆了:“发生什么事了?我只是睡了一觉,他怎么被你驯成忠犬了?秦青,你他喵的果然宝刀未老。”   秦青默默看了叶礼一眼,这才踩着对方的膝盖拾阶而下。   轻飘飘的一点重量落在膝头,像一团洁白的云朵,内里裹着清甜的香,惊鸿一般掠过眼前。   叶礼眸色闪了闪,然后站直身体,“日后都由我来伺候小侯爷下车吧。”他假装殷勤地说道。   秦青抱起996,玩味地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小侯爷好心把我带回来,我自然要尽心尽力伺候小侯爷。”叶礼十分恭敬地答道。   阿牛把身体瘦弱,不良于行的少年拉扯到自己身后,心里压着许多怒火。   他虽是四皇子的侍卫,却从未被如此苛待。四皇子大事小事皆能自理,绝不需要这样的伺候,对奴仆管理严格,却也宽和有度。   四皇子的身份不比秦青尊贵?他尚且能够以礼待人,秦青却把别人当成猪狗。   为富不仁的秦家早该被查抄了!阿牛愤恨不平地暗忖。   秦青还在打量叶礼,眼神越来越微妙。不知看了多久,他摇摇头,慢腾腾地往内门走去。走出几步,他回头看了叶礼一眼,微微闪烁的眸子里似是藏着无尽的嘲讽之意。   秦德怀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着秦青一起离开。   “996,我原本还在怀疑之前的秦青不是此刻的我,但现在我可以确定了。我们就是同一个人。”秦青在心里说道。   996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确定的?”   “是因为小凳子。让他给我当脚凳,必是我会做的事。”   996疯狂摇头:“不不不,你才不是这种人呢!你最好了。”   秦青轻轻一笑,感叹道:“996,你怎么和李夙夜一样傻。”   “谁傻了?你才傻呢!你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否则岂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一人一猫一边拌嘴一边去得远了。   叶礼被秦青最后那个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愣愣地站在闷热干燥的晚风里。   等候在一旁的仆人说道:“小侯爷为你们二人准备了厢房,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好的,谢谢这位兄弟。”叶礼拱了拱手,笑得十分和善。   那仆人却颇为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阿牛在心里暗骂一声:娘的狗仗人势!秦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二人跟着仆人往角门走去。叶礼刚走了一步,衣摆便被之前那个名叫小凳子的少年拉住。   叶礼回头看去,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凳子就扑通一声跪下,细瘦的胳膊抱住叶礼的双腿,哭着哀求:“这位大哥,求您不要抢了我的差事。我爹三年前病死了,我娘得了暑热之症,躺在家里熬着日子,我很需要这份差事养家糊口!大哥,求求您给我一条生路好不好?我给您磕头了!”   小凳子放开叶礼,膝行后退,砰砰砰地磕起了响头,脸上涕泗横流,好不可怜。   叶礼和阿牛被弄懵了。   那名仆从没好气地说道:“这孩子生于耕读之家,父亲是咱们方圆百里唯一的秀才,从小就把他教养得极好。他不肯丢了父亲的脸,上街去乞讨,只愿在咱们侯府里找个堂堂正正的差事。小侯爷见他生而残疾,不良于行,便叫他每日待在角门处,趴着当脚凳。小侯爷身子轻,踩不痛他,每次还有几个铜板的打赏。他也无需来来往往四处奔波,平白耗干了这副孱弱的身子骨。靠着这些打赏和侯府里给的月钱,他才能为他娘买药,顺便养活几个弟弟妹妹。”   仆从摇摇头,叹息道:“小侯爷方才不发话,就是同意让你取代小凳子。你是不给小凳子一家五口留活路啊!你身体这么壮实,差那几个铜板吗?”   仆从又白了叶礼一眼,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递给小凳子。   小凳子坚决不肯收,说是无功不受禄,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求叶礼给自己留口饭吃。   叶礼:“……”   直到此时叶礼才想明白,为何之前秦青用那般嘲弄的目光打量自己。却原来在秦青眼中,他竟是如此及可笑的一个跳梁小丑。   他以为自己扶危济困,心存正气,可他与那好心办坏事的齐思雨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三言两语就断了五个人的生计,只因所谓的“一念之仁”。   秦青怕是……越发看不起他了。

第81章 4你是枝头雪3

  叶礼和阿牛被仆从带到了一间厢房,厢房里铺着整洁干净的被褥,贴着雪白的窗户纸,四下里散发出一股花瓣枯干后特有淡香味。   “这是你俩的换洗衣物,后边儿就有一个耳罩房,里面放着木桶,你们要洗澡可去那处。明儿个卯时上工,莫要起得迟了!”仆从把四套深蓝色的家丁服随意扔在床上,态度十分不耐。   之前阿牛还觉得这人狗仗人势,欠揍得很,现在却唯唯应诺,满脸赔笑。   “是是是,我们保管准时上工。谢谢您给我们带路,劳烦您了。”阿牛亲亲热热地把人送出门,回来之后坐在床上,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就用力搓起了自己的脸。   叶礼脱掉外衫,光着膀子在屋里四处转圈,慢慢打量。   热汗沾满了虬结的肌肉,又顺着宽阔脊背滑入收窄的劲腰,矫健的体型显出异乎寻常的凶悍之气。叶礼虽是皇子,自小却苦学武艺,上了战场便是一尊杀神。   这也是他敢于只身闯入虎狼窝一般的灾区的原因。   打量完整个房间,他回过头来看向阿牛,不由愣了一愣。   “你脸怎么这么红?”   “叶哥,我这是臊的!”阿牛狠狠刮了刮自己的脸皮,又难堪又愧疚地说道:“我只要一想起那孩子抱着咱们大腿哭的样子,我他娘的就臊得慌!”   叶礼:“……”   再黝黑的皮肤也遮不住一张忽然臊红的脸。难以言喻的羞耻感从心底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猛然间,叶礼又想起了秦青离开时最后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带着讥讽,嘲弄,以及“你也不过如此”的轻鄙。   初见时火热又崇拜的眼神,以后怕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叶礼彻彻底底坐不住了,立刻穿上衣服沉声说道:“我去见秦青,让他把小凳子找回来。”   “叶哥你去吧。”阿牛站起来帮叶礼拉开房门,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么丢脸的事不用他去干,真他娘的太好了!   叶礼等候在书房外,里面传来秦青与一个女子的说话声。   女子名叫陶然,去岁在路边卖身葬父,被秦德怀看中买了回来当小妾,因为容貌美丽,性情温良,于是尤为得宠,刚来没多久便接管了侯府的中馈。   秦青的母亲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秦德怀一直也没续弦。   然而陶然再得宠,在秦青面前也得退一射之地。秦青只说了一句“我要管家”,秦德怀就命陶然立刻把账本交出来。   在此之前,秦青已检查过地窖,里面存放的都是蔬菜,并无银两。   “世子爷冰雪一般的人儿,沾染这些俗务作甚?”陶然娇滴滴的声音从窗户缝里传出来。   叶礼站得很远,却因武力高强,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冰雪一般的人……   叶礼抬头望天,想象着冬日到来大雪纷飞的场景,眼眸不由放空。雪花纯白柔软,飘然而下,想要用掌心捧住,却只是微微一触就化了。   冰雪一样的人,怕是也无法存在得太长久吧?   叶礼狠狠皱眉,继而摒弃了所有杂念。   但只是一个晃神,秦青几近透明的脸庞被车厢内的暗影彻底吞没的画面又浮现于眼前。冰雪与湖面的月影,都是易碎的东西,人会不会也是如此?   叶礼向前走了几步,站得更远了一些。他不愿意听见这些总是能让自己莫名其妙胡思乱想的对话。   但过于高超的武力叫他根本无法逃避源源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秦青的声音,很轻,很缓,带着几分懒懒的困倦。   “我是俗人,自然要管俗务,这些日子辛苦姨娘了,还请姨娘解释一下这几笔开支。”   “这些钱是供奉给清虚观的香油钱。”   “每个月一百两?”   “是啊,若是我们不给,无为道长就亲自来要。他可是江北城的活神仙,每年祈雨仪式全赖他主持,这笔钱不能不给。”   “今年又供奉给龙王爷几个童男童女?”秦青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的表情定然很是讥嘲,正如讥嘲我那般。想到这里,叶礼皱了皱眉。   “几乎每个月都要淹死两对儿童男童女。我给他加了这么些银钱,也是想让他少害死几个孩子。”陶然的嗓音里压抑着愤怒。   “你给得钱越多,他淹死的孩子就越多,只因他晓得,他可以借你的善心讹诈到更多银钱。你这般作为是毫无用处的,加钱只能助长他的贪婪。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别管了。”   秦青的语气还是那么困乏,却又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明明年纪那么小,却如此老成。   叶礼原本已走远了一些,此时听见秦青的声音,却又不知不觉走回来,反倒离得更近了。   守在书房门口的两个家丁戒备地看向他。   “这几笔银子是做什么用了?”秦青又问。   “路上遇见走投无路的妇孺,便买了回来,好歹给他们一口饭吃。”陶然紧张地问:“世子爷,咱们侯府不差这点钱吧?”   “侯府是不差这点钱,但你见一个买一个,却能救回多少人?你总不能把所有流民都买下。行了,账本大差不差,没有什么问题,你走吧。”   少年困倦的声音变得沙哑了,大约很是疲惫。   吱嘎一声,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叶礼抬眸看去,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从书房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身后跟着几个账房先生。   看见叶礼俊美的脸,少女愣了一愣,继而冷下面色:“就是你抢了小凳子的差事?你知不知道他还有一家老小需要养活?”   叶礼:“……”   叶礼弯下腰默默拱手,不曾为自己分辨一字半句。干了那样的蠢事,说再多也只是徒增笑柄罢了。   少女狠狠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进来吧。”秦青略微沙哑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他许是听见了陶然的质问,猜到了来者是谁。   被陶然那样美丽的少女当面叱问,叶礼可以面不改色,冷淡待之,然而现下只是隔着紧闭的门窗听见秦青的一缕声音,竟叫他不由自主地烧红了面皮。   他站在门口暗暗运了一口气,这才压着满心臊意推门进去。   书桌后,秦青穿着一件冰蓝色的薄纱外袍,懒懒地窝在宽大的太师椅里,柔顺黑亮的长发不曾捆扎,就那么瀑布般垂落,刚洗了澡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水汽,水汽里又裹着一股清甜柔腻的香味儿。   难怪陶然要说他是冰雪一般的人。   夏夜的燥热在看见秦青的一瞬也仿佛变得沁凉了。叶礼强行挪开视线,这才发现书房里还坐着一个胡须飘飘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江北城最好的画师徐清风,你妹妹长什么样儿,只管对他描述,他能画个八九不离十。”秦青一边介绍一边抚摸着怀里胖乎乎的猫儿。   有外人在场,叶礼竟不知该如何说小凳子的事。   他拱了拱手,道一声谢,然后便开始胡乱编造所谓“妹妹”的长相。等肖像画完,这位徐画师走了,他再替小凳子求情也不迟。   偏在此时,陶然竟去而复返,站在门外忧心忡忡地问:“世子爷,小凳子还跪在外面,您看……”   “告诉他莫要担心,谁也替不了他。明日辰时照常来上工即可。”   说这话的时候,秦青转着流光满溢的眼眸,轻而又轻,嘲而又嘲地瞥了叶礼一眼。他怀里抱着的那只胖猫竟然也用一样的眼神轻蔑地瞥过来。   主宠两个真是一样的看不起人。   正缓缓讲述“妹妹”长相的叶礼忽然卡壳了,已经压下臊意的面皮此时又火辣辣地烧红。   原来秦青根本无需叶礼替小凳子说情。无论怎样,他不会叫人抢了小凳子的生计,这才是真的仁慈,而非叶礼这般的假仁假义。   叶礼低下头,心绪巨浪一般翻涌。   可笑他曾经数次看不起这位小侯爷,屡屡嫌弃对方痴愚蠢笨,任性胡为,却原来他自己才是真正可笑的那个。   叶礼定了定神,忍耐着面皮的滚烫,继续讲述妹妹的长相。   徐画师听得很认真,细细的羊毫三两下就勾勒出一张栩栩如生的脸。   “……她的鼻子有些圆,翘翘的——”   叶礼再次卡壳了,只因秦青忽然捧起他的一只大手,翻来覆去地把玩摩挲,细而长的指尖轻轻柔柔地划过虎口、指腹,以及指关节的老茧,带来一片酥麻痒意。   叶礼手臂一颤,竟是完全僵住。可是若换一个人如此触摸他,他怕是会立马拔刀剁了那人的手。   有那么一刹那,叶礼以为秦青想对自己行断袖分桃的龌龊事,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又猛然明白过来,秦青在探究自己的身份!他怀疑了!   果然,秦青轻笑了一声,笃定道:“这不是一双劳作的手。想来你从未体会过饿肚子的感觉吧?”   小凳子的事,终究还是暴露了叶礼的无知。他是来体察灾情的,但他生而尊贵,虽满怀爱民之心,又怎么可能真正与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   所幸他一早就编造好了自己的身份:“我六岁便被父母送到了武当山,听闻家乡遭了难,这才匆匆下山寻亲,却在半路弄丢了妹妹。我这双手的确不曾劳作,一直在习武。”   秦青把玩着这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一双流光满溢碎星闪动的眸子,一寸一寸扫过叶礼的脸。   他还未打消怀疑。他仍在探究。   叶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却渐渐加快。秦青只需要一个轻微的触碰,竟可以乱了他的心志。   终于,秦青放开了这只粗糙的大手,抱着眼歪嘴斜满脸傲气的小胖猫懒懒地靠回椅子里。   “或许在你看来,跪着给人垫脚是一件极其辱没尊严之事。”   秦青垂着眼眸徐徐说道:“但在小凳子看来,能够叫他保有一份堂堂正正的差事,用自己的辛劳养活家人,而不至于沦落到在路边磕头乞讨,与野狗争食,才是他唯一能够拥有的尊严。”   叶礼握了握拳,心里万般羞愧,臊红的面皮几乎快要冒烟。   所幸秦青一直垂着眼眸凝望桌面,不曾看他,叫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人要先活着,而后才能拥有尊严,你可明白?”秦青嗓音疲惫地问。   叶礼明白,只是他生而尊贵,于是活着的标准比常人高出太多。他一时之间无法代入底层民众是怎样一种艰辛的活法,有点想当然了。   他很羞愧,但秦青仅用一句话便让他爆发出了极端的难受和不甘。   “算了,我跟你说这个作甚,你又听不懂。”秦青揉了揉太阳穴,满脸厌倦。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自己曾经最为崇拜的叶礼其实不过如此。   叶礼死死握拳,压抑着剧烈翻腾的心绪,勉强扯开一抹笑容:“小侯爷说的我大概能听懂。今儿个是我鲁莽了。明日我会向小凳子道歉。”   为什么要用如此厌烦的语气与我说话?你说什么我都能听懂!我只是不能坦诚地向你表明而已!   我没有你看见的那样愚笨,也没有你想象中的无知。我只是还未沉下心来……   握紧的拳头浮出一条条粗壮的青筋和血管,那是叶礼极力压抑的烦躁和不甘。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他很不喜欢秦青此刻对待自己的厌倦态度,更不喜欢对方隐含嘲弄的冷淡目光。   自己在秦青心里的形象大约已经从无所不能的英雄,变成了一个蠢笨无知的莽夫。   叶礼忍了又忍,压了又压,这才叫自己平静下来。   徐画师在一旁问道:“你妹妹的嘴巴是什么样子?”   叶礼这才回神,用无比干涩的语气继续描述妹妹的嘴巴。   秦青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头撇向另一侧,默默看着插在瓶里的一束栀子花。栀子花很香,很甜,却盖不住他身上特有的怡人淡香。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胖猫,无论叶礼与徐画师说了什么,都不再扭头关注二人。   他是真的厌倦了。   叶礼心里难受得厉害,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分明以前特别讨厌这人黏糊糊的视线,然而如今不再被他看在眼里,反倒焦躁不甘,惶惶然然。   不知过了多久,徐画师忽然开口:“世子爷,画像作好了。”   秦青晃了晃神,这才转过头,看向桌上的画。   一名十一二岁的圆脸少女跃然纸上,五官带着几分清秀,却又很不起眼,放在人堆里几乎很难找到。   “你妹妹与你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秦青拿起肖像对着叶礼比照。   本就是胡说八道的叶礼尴尬地低下头。   “如今世道很乱,四处都是逃难的灾民。我得与你说一句实话,即便是大男人,独自流落在外都很难存活,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姑娘。如果人还活着,我们泰安侯府一定帮你找到,如果找不到,那你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秦青毫不讳言地说道。   叶礼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真诚道谢。如果他是真的叶礼,而不是李夙夜,他对秦青大约会非常感激。   秦青既不蠢笨,也不荒淫,与传言中完全不一样。   “徐画师,辛苦您了。”秦青递出去五两银子。   徐画师千恩万谢地收下,美滋滋地去了。   秦青拍了拍手,等候在门外的管事便立刻走进来,恭恭敬敬接过画像,小心翼翼卷成一卷,用打磨光滑的长竹筒收好,匆匆带去各大商行、镖行、车队、船队以及驿站,找人临摹,四处张贴。   “你放心,我必然尽力。”秦青对站在书桌旁的叶礼许下承诺,困倦的表情完全淡去,变作了慎重。   他看似娇弱,实则也颇有几分侠肝义胆。   若自己不是李夙夜,而是真的叶礼,便不会这般纠结难安了……   叶礼弯腰拱手,感激道谢。   秦青推开门慢慢走入夜色,怀中依然抱着那只胖猫。   “前些日子,我知道我给你惹了不少麻烦。”他缓缓说道。   叶礼连忙开口:“并没有,小侯爷多心了。”   秦青继续说道:“给你泡茶,烫了你的手。给你扫地,摔了你的盆。给你喂马,差点叫你命丧黄泉。你心中对我不喜也是自然。”   叶礼抿紧薄唇,不敢再接话。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辩解,秦青也不会相信。秦青心思细腻,对世情的体察自有一番清晰的洞见,他其实什么都清楚,只是闷着不说罢了。   叶礼待他何等不耐,他必然也是深有体会的。   一股羞臊的热气爬上了叶礼的脸。他竟然有些不敢去回忆自己之前对待秦青的种种冷漠。   秦青停下脚步,站在一丛盛开的茉莉花旁,幽幽叹息:“我为你找妹妹,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俩之间就算两清了。我的任性胡闹,还请你不要介意。你的不耐厌烦,我也不曾放在心上。待侯府将你妹妹找回,你便带着她离开吧,我会送给你一笔银两,叫你在外面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深深地看了叶礼一眼,抱着胖猫隐没在隐隐绰绰的繁花中。   一缕热风吹过,摇得花枝淅索乱晃,逸散出清甜的浓香。   叶礼嗅着这股浓香,遍体萦绕着焚风,却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如果他是真的叶礼该多好……   真的叶礼必然不能厌憎如此宽厚体贴的小侯爷。   叶礼一夜无眠,翌日卯时不到便醒了,在院子里打了很久的拳。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秦青叫去当差,却一直等到正午才被带到前门。   秦青已经站在门口了,小凳子笑嘻嘻地蹲坐在台阶上,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昨日的绝望,此刻都变成了完全放松的欣喜。   瞥见叶礼,小凳子的笑容滞了滞,然后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叶大哥。   叶礼走过去,低声说道:“昨日对不住了。”   “无事无事,小侯爷说了,往后谁也不能替代我,这是我一个人的差事。”小凳子一边说一边趴下去,弓起自己瘦骨嶙峋的背。   看着少年背上凸起的一节一节脊骨,秦青忽然下不去脚。   昨日的他与今日的他,终究还是不同了。   “你半跪下来,用膝盖送我上去。”秦青说道。   小凳子二话不说就爬起来,学着昨日叶礼的动作,曲起一条腿,送上自己的膝盖。这条细瘦的腿哪里能够与叶礼强健有力的腿相比?   秦青站在原地,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怕把小凳子的腿给踩折了。   所幸叶礼就站在近旁,他灵机一动,朝叶礼伸出手。   叶礼想也不想就握住这只纤细白嫩的手,用结实的胳膊撑了一把。   借着这股向上托举的力,秦青只是点了一下小凳子的膝盖就轻飘飘地上了马车。他回头看了看,见小凳子笑得很开心,心下不由一松,这才弯腰坐进马车。   那只胖乎乎的猫始终被他抱在怀里。   “我怎么觉得叶礼今天变乖了。”996不太确定地说道:“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气场好像没了,人有点颓。你对他做了什么?”   “就像你看见的,不断挤兑他就行了。他傲,我就比他更傲。”秦青把一块薄毯盖在腿上,颇为困倦地低语。   “你灵魂受伤了,快睡吧,甭管李夙夜了。”996拍了拍秦青的胸口。   现在的秦青时时刻刻都很困乏,脸上带着一种厌倦了尘世的疲惫感。这是一种生理性的消沉,他自己也无法调整。   面对这样一张厌倦的脸,不舒服的感觉又浮上叶礼的心头。   二人相对而坐,一路无话。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刘家村。阿牛伸长脑袋问路旁的村民:“大娘,刘三家怎么走?”   “前面往北转两个弯就到了。他家屋檐下挂满了皮货,你们一看就知。”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老大娘往前指了指。   阿牛道了一声谢,继续往前驱赶马车。   叶礼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问道:“小侯爷,你找刘三做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秦青一下一下捋着996的毛。   叶礼:“……”   他真的很想说:我懂!我什么都懂!我只是装作不懂!你可以如数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我,我虽然不能与你交流,却可以认真聆听。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忍。况且就算他说了,经历过昨天晚上的事,秦青还会相信他吗?   叶礼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把脸扭向窗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996看着他憋屈的脸,发出了痛快的大笑:“哈哈哈,秦青怼他!一直怼他一直爽!”   刘三与一名年轻男子坐在敞开的窗户边谈话。   男子穿着淡青色长衫,柔亮黑发用白绸随意扎成一束,由左肩垂落,俊逸风流的脸映照在艳阳里,当真是仪表堂堂,芝兰玉树。   “占了这座山头,我们就能打造一座易守难攻的要塞。”男子指尖沾着一点茶水,在桌上简易地画了一幅地图。   “这乱世当由我们来结束,朝廷已经腐朽。”男子直勾勾地望着刘三,说出惊雷一般的话。

第82章 4你是枝头雪4

  马车往刘家村深处驶去。   秦青撩开车帘往外看。   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游荡着几个村民。若是不仔细辨别,秦青差点以为那是几具会行走的骷髅架子。他们蜡黄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全身的骨头,破烂的衣衫什么都遮不住。   离得近了,一股肉体正渐渐腐坏的臭味便会顺着热风冲入车厢,令人联想到死亡。   几个四肢细瘦,肚大如锣的孩童蜷缩在某户人家的墙根下,软得像是面条一般的脖子根本无法支撑他们的脑袋,于是只能有气无力地垂在胸前。   听见马车路过的声音,他们拼尽全力支起脖子,用祈求的目光看过来。   天空中盘旋着一群乌鸦,粗嘎的叫声令人心烦意乱。只要地上的某个孩童闭上眼睛,它们就可以俯冲下来饱餐一顿,这已是最为寻常之事。   秦青压下心中的不忍,仔细观察。   游荡在外的骷髅架子,以及蜷缩在路边等死的大肚孩子,几乎都是妇人和女童。他们的亲人不曾从哪座房屋里跑出来,把他们带回家给一口饭吃。   当所有人都吃不饱的时候,最先得到食物的必然是青壮年男性,然后是男童,最后是男性长者。妇人与女童都是浪费米粮的累赘。   他们或许并非自愿在外面游荡,而是被自己的亲人驱赶甚至遗弃了。   秦青抱紧996,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世道越来越乱了。”   996正在研究剧本,提醒道:“我觉得李夙夜之所以对付你们家,主要还是为了铸币权。”   早就猜到的秦青:“……你真聪明,这都能想到。”   996骄傲地哼哼两声,说道:“我建议你主动把铸币权上交给朝廷,这样才能杜绝隐患。”   秦青看着窗外的尘土漫漫和饿殍遍野,坚定说道:“皇室也有铸币权,但他们铸造出来的银钱,可曾有一个铜板用在了饱受苦难的灾民身上?我是绝对不会交出铸币权的。别的地方我管不到,但这江北城我一定要救下。”   996用爪子拍了拍秦青的手背,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还是这个德性,这个要救,那个也要救,你还是先救救你自己吧!”   秦青抓住胖猫的两只前爪,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只管看着就好了。”   996:“……他喵的,我不管你了!”   马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   秦青一直扭脸看着窗外,细长手指懒懒地捋着胖猫,不知在想些什么。坐在他对面的叶礼俨然成了空气。   彼时的痴缠,都被此时的漫不经心所取代。   对断袖分桃尤为憎恶的叶礼本该为这份疏离感到庆幸。但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假装不经意地看秦青一眼,心里总是萦绕着一种被忽视的憋闷和不甘。   马车拐过两个弯,前面出现了一座黄泥夯成的矮屋,屋檐下挂着许多皮货,敞开的窗户边坐着两个男子,一个身形修长,气度不凡,一个壮硕如山,高大威猛,想来便是刘三与他的朋友。   秦青从车厢里走出来,仔细看去。   而叶礼不知怎的,竟先行下车,主动半跪在车轮边,用自己的膝盖为秦青搭建了一座阶梯。   阿牛:“……”四殿下,您是不是太拼了?   996:“……哈哈哈,李夙夜好像被你驯化了一点,秦青你真行!”   秦青这才回神,向前走了一步。叶礼的手立刻伸上来,主动握住秦青的胳膊,把人小心翼翼地扶下马车。这样做的时候,他竟没有感觉到半点不适。   矮屋内,刘三与友人还在说话,神情都很轻松,仿佛在聊什么趣事。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绝非如此。   “前些日子,刘成被黑风寨的土匪杀死了,就为了一袋粮食。”风流俊逸的男子笑着说出这句话。   刘三也没有露出悲戚之色,“我知晓。”   “都是落草,黑风寨那帮人肆意屠杀村民,而我们却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人。”   “可落草终究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我若是牵了这个头,就得为兄弟们担责。我担不起。”   “田地都枯死了,朝廷还不断征收苛捐杂税,过一阵子还会来抓壮丁去服徭役。我们这些壮年男丁必然逃不过,此一去三年不得返,累死在河道里的人比比皆是,能回来的十不存一。若是不落草,生路何处去寻?你服了徭役,你的妻女留在村里如何过活?”   俊逸男子摇头笑了笑,漆黑眼眸里却满是对这个吃人的世道的深切痛恨。   服徭役全无工钱可拿,每天能喝上一碗稀粥就算顶天了,还得时时遭受官差的鞭打。就算是刘三这样的壮汉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   而他的妻女在这样的世道下必死无疑!   刘三探出头,看了看在院子里晾晒野菜的妻子,又看了看蹲在地上玩蚱蜢的女儿,不由咬了咬牙。   “干了!”他一掌拍在桌子上。   俊逸男子轻快地笑了。   偏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道清浅如溪的声音:“请问刘三大哥在家吗?”   “哎呀,有贵人上门了!”刘嫂子连忙站起身高喊,然后紧张地看了看窗户里面。   俊逸男子抬眸看去,瞳孔里的微光不由凝了凝。   只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炎炎夏日之下,怀里抱着一只胖乎乎的花猫,正勾着薄唇笑望过来。他穿着一件纯白长袍,外罩一层纱织薄衫,薄衫上绣满了一片一片随风飘零的粉色花瓣。   阳光照红了少年妖冶稠丽的脸庞,叫他艳过了满衫的粉花。   看见他,俊逸男子竟恍恍惚惚地以为时光已经倒流,把自己带回了不曾遭受灾难的三年前的春天。   美好的人总是能够带来美好的幻想。   男子定了定神,问道:“那是谁?”   刘三不曾回答,推开门迎出去,不卑不亢地行礼:“原来是小侯爷大驾光临!”   刘嫂子一听是小侯爷,立刻就明白了秦青的身份,连忙把女儿拉过来一起作揖。   俊逸男子拱了拱手:“小民江匪石见过小侯爷。小侯爷的到来真是令此处蓬荜生辉。”   原是泰安侯府的小侯爷,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相貌。   江匪石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直起腰,看向站在秦青身后的两个壮年男子,瞳孔不由微缩。   其中体格尤为高大的那名男子竟散发出比刘三更凶悍的气场,手指的各处关节均留下了习武的痕迹,下盘很稳,太阳穴鼓鼓囊囊,想必是已经凝练了真气的绝顶高手。   泰安侯府果然是底蕴深厚啊。   江匪石收回目光,继续打量这位春花秋月一般的小侯爷。似这等的靡颜腻理,雪肤玉容,该是由多少金银财宝供养而成?怕是连漱口的水都要添加许多清甜的蜜液才能叫他露出欢颜吧?   就连他养的猫都比村里的孩子壮实。   江匪石看向游荡在院墙外的那些饥民,眼里的笑意带上了一丝不可查的冷嘲。   秦青呆呆地看着江匪石,忽然问道:“我们可曾见过?”这种熟悉感与遇到叶礼时一模一样。   这张清朗如月的脸,好似许多次相逢于梦里。   江匪石笑着摇头,连说不曾。   秦青看了看江匪石,又转头去看叶礼,眸光有些涣散。   叶礼皱了皱眉,心情莫名不爽。这个名叫江匪石的男人长得极其俊美,与自己相比竟也毫不逊色,气质还十分温文尔雅,莫说乡野之中很罕见,便是在朝堂之上也属难得。   秦青看他的眼神与初见自己时一模一样!难道秦青真的有龙阳之好,一看见俊美的男人就走不动道?   娘的!   叶礼莫名其妙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看向江匪石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审视。   996的内心也是震惊的。   “秦青秦青,这个江匪石是大反派,你要注意啊!”   一直晃神并来回巡视二人的秦青反倒慢慢镇定下来。   “什么是大反派?”   “大反派就是大坏蛋。这个江匪石是日后的起义军首领,接连打下江北城、淮城、晋城等地,与李夙夜二分天下。他和刘三这么熟,那刘三肯定就是他麾下的猛将刘信义了!喵了个咪的,这两人都是土匪起家!秦青,我们这是进了土匪窝了!”   996慌得直麻爪。   秦青一下一下抚摸它的脑袋,在心里轻缓地说道:“莫慌,看他们的样子此时还未落草,对我们无碍的。”   996仔细看了看满脸纯良的二人,这才镇定下来。   “小侯爷您是来……”刘三适时开口。   秦青连忙说道:“我想让你把十里八乡的猎户都召集起来,组建一支巡防队。”   “小侯爷请屋里说。”刘三伸出手把人邀进屋。   刘嫂子也跟进屋,翻箱倒柜地寻找好茶叶。   “不用麻烦了,我说完就走。”秦青摆摆手,继续言道:“侯府将为这支队伍分发月钱,每人每月三两银子,外加一日两餐,餐餐有白米饭和荤腥,管饱。若是官差来抓你们服徭役,侯府会帮你们把税钱交上。”   听完这些话,刘三的心已经火热了。这些条件若是都能一一兑现,他就不用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当劳什子的土匪了!   站在堂屋门口的刘嫂子眼睛里放出极为明亮的光,捧着茶叶罐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若是可以,谁家媳妇愿意让自己男人去当土匪?那可是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之事啊!   只有江匪石还能保持平静,笑着问道:“敢问小侯爷要我们做什么呢?”   “你们平日里就在各村走动,巡查巡查,尤其是山脚下和侯府附近。若是发现猛兽,你们便驱之。若是发现土匪,你们便报予侯府,侯府会派兵丁去围剿。你们若是能够搭把手共同剿匪,完事之后侯府还会发放额外的赏钱。若是有了伤亡,侯府会重重赔偿。”   秦青直直地看着刘三,问道:“这事有些风险,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出力?”   刘三垂下头做沉吟状。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他面前:一条路是落草为寇,从此带着妻女东躲西藏,提心吊胆度日。   另一条路是堂堂正正接了侯府的差事,既可以拿到月钱吃饱饭,又可以保护乡里乡亲,还不用被抓去服徭役离开妻儿。   其实村里也有组建巡防队,但因为没有酬劳,还很危险,而且白白浪费了大家外出做工的时间,所以并无多少壮年汉子肯干。   现在侯府愿意出钱出粮,还帮着交税免除徭役,情况却又完全不同了。   其实小侯爷不来找我刘三,只要随意放出风声,十里八乡全部的壮劳力怕是都会去侯府争抢这份差事。小侯爷来找我是看得起我啊!   想到这里,刘三拍着桌子大吼一声:“老子干了!”   一边是腥风血雨,前途未卜;一边是安居乐业,平平顺顺。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算盘落空的江匪石:“……”   拍完桌子,刘三才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小侯爷,不能自称“老子”,于是连忙站起来赔罪。   秦青摆手朗笑,全然不曾介怀:“刘大哥果然豪爽,那么这事便定下了。你这边召集人马,明日带到侯府登记造册,后日开始巡防。登记的时候,侯府会提前给你们发放一个月的月钱,解你们燃眉之急。”   这“燃眉之急”四个字真是说到刘三的心坎里去了。他武艺高强,常常能打到猎物,便也不愁吃喝,但他手底下的弟兄们却都一个个快断炊了。   饿极了的人比野兽可怕无数倍!   刘三看了看院子外面不停游荡的那些妇人和女童,心下凄然,末了深深弯腰,向秦青道谢。   江匪石也笑着感谢小侯爷大仁大义,实则心里略有些不虞。他的计划还未开始就被这位小侯爷搅黄了。   为了侯府的安全,小侯爷还真是想了一出高招。只要把附近的壮年汉子都聚拢在侯府麾下,匪患自然就杜绝了。大家有了这么好的生计,谁舍得离开家人上山为寇?   已经落草的那些人闻听消息或许也会偷偷跑下山来,混进巡防队伍里。   当然,若是小侯爷驭下无方又太过露富,怕是会被这支队伍反噬。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侯府会被冲天火焰烧得一干二净。   乱世里的男人一个个堪比豺狼,只有虎豹才能震慑豺狼,而不是一只娇弱的兔子。   江匪石微微一笑,并不曾提醒天真的小侯爷。   叶礼也想到了其中的种种好处与隐患,却不知道该如何点明。他现在只是一个“蠢笨无知”的莽夫而已。   正纠结时,叶礼忽然听见小侯爷用信赖的语气说道:“叶礼,你武艺高强,这支队伍由你来管。”   受到秦青忽然的“重用”,叶礼竟觉得精神一振,想也不想就压着脊背,沉着嗓音说道:“小侯爷请放心,小的一定把这支队伍管得服服帖帖!”   千军万马他都能辖制,几个村夫又算什么?   江匪石微微上扬的唇角僵了一僵。   刘三认真打量叶礼,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对方煞气满溢血光迸射的眸子上,便也顺服地说道:“日后还请叶兄弟多多指教。”   事情已经谈妥,秦青站起身,仔细打量了江匪石一眼,转身离去。   “你说得对,他不是好人。”一声叹息响在心里。   996连忙附和:“对对对,你身边没一个好人,谁都不要相信,谁都不要喜欢,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秦青没有回应这句话,慢慢走了出去,刚来到院门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绝望的哭嚎。   “当家的,求你不要卖掉草儿!那可是窑子啊!草儿今年才七岁,不能去那种地方!求你了,求你了当家的!”   秦青转头看去,却见之前游荡在路边的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此时抱住一个中年汉子的腿苦苦哀求。中年汉子手里提着一个瘦巴巴的女童,交给坐在牛车上的一名矮胖男人。   对于妻子的哭嚎,女儿的啜泣,中年汉子仿佛全然不曾听到。   “银子给我。”他伸出手,满目都是贪婪。   “你这婆娘卖不卖?”矮胖男人伸出手捏住妇人的下颌,迫使其张开嘴,左右查看牙齿。   这是买卖牲畜的方式,却用在了人身上。但眼下的世道便是如此。乱世中人不如狗啊。   “卖卖卖,您给我半两银子就行了!”中年汉子欣喜不已地点头。   “当家的不要啊!福生还小,需要人照顾,你别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去!”妇人愣了愣,继而哭得越发凄惨。   “滚你丫的!”中年汉子狠狠踹了妇人一脚,又把提溜在手中的女儿随意甩上牛车,迫不及待地喊:“总共一两半的银子,快给我!”   矮胖男人从怀里掏出银子,仔细掂量一下,这才放在中年汉子手心里。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从一旁的院子里跑出来,抱住中年汉子的腿说道:“爹爹,我饿了!”   母亲和姐姐又哭又喊地被抓上马车,他也只是懵懂地看了看,并不曾流露出哀伤与不舍。他小小的脑袋瓜里只装着两个字——吃饭。   这就是饥饿压迫下最为残酷的人性。只要留下一根独苗传宗接代,什么媳妇、老娘、女儿,都能拿去卖钱,甚至可以交换给别人当成两脚羊烹熟。   中年汉子抱起儿子,乐呵呵地说道:“爹爹有钱了,爹爹带你去城里下馆子!”拿了卖妻卖女的钱,他也只是用来挥霍,并不曾为生计考虑。   秦青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一幕。   阿牛和叶礼的拳头已经握紧了,却碍于身份不能冲上去救人。   江匪石和刘三早已对此司空见惯,只是一脸漠然地站在门口。   看见中年汉子卖掉妻女拿到了许多银子,不少人从屋里钻出来,拦住矮胖男人的牛车,不断询问情况。   “我只要童女,若是谁家的媳妇长得标致,身段也佳,可带来与我看看。”矮胖男人高声说道。   于是整个刘家村都热闹起来。原本还在黄土路上游荡的那些妇人与女童都像鸡崽儿一般被家人捉住,拉扯到矮胖男人面前。   有些妇孺挣扎哭泣,有些妇孺满脸麻木,还有些妇孺满怀希冀地问:“去了窑子能吃饱吗?”   矮胖男人呵呵一笑,满脸yin邪地说道:“我怕你们吃得太饱,撑死了!”   一听这话,那些不断挣扎哭泣的妇人和女童竟也安静下来,接受了被贩卖的命运。   人要先活着,而后才能保有尊严。不知怎的,叶礼竟想起了秦青的话,一股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燃烧。   若是不曾微服,他恐怕永远都看不见这样的惨况。   “小侯爷,你能不能把他们买下?”叶礼哑声问道。   如果他是李夙夜,他会处死这些买卖妇人和女童的牲口,杜绝这样的惨事发生,只可惜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江匪石和刘三也默默看向秦青,眼里带着期盼。   他们倒是想救人,但他们是村里人,把周围邻居的妻女都买下算怎么回事?将来又哪来的银钱和米粮养活这么些人?万一更多村民带着妻女找上门,让他们出钱买下,他们又该如何?   在这乱世,只有行恶是理所当然,行善却会害了自己!   刘嫂子抱紧女儿,害怕地瑟瑟发抖。她很庆幸自己嫁了一个能干又敦厚的丈夫,以至于她和女儿不必像牲畜一般被卖掉。   哭泣的声音已经停止了,矮胖男人乐呵呵的笑声不断传来。以往需要花五两银子才能买一个人,现在他可以一直压价,压到半两甚至几百个铜板。   这些村民为了把妻女甚至老母卖出去,叫的价一个比一个低。   人命在这乱世里不值钱啊!   “小侯爷?”叶礼再次喊道。   秦青收回怜悯的目光,叹息道:“我若是把这些人买了,明日便会有更多人去侯府门前卖妻卖女。”   “卖给侯府,总好过卖进窑子。”阿牛忍着怒气说道。   “我买得下一个村的妇孺,却买不下一个城的妇孺。救人不是这种救法。”秦青还是拒绝。   “小侯爷,你就行行好,把她们买下吧。”阿牛开始掏自己的荷包:“我攒了一些银子,我把银子给你!”   叶礼也摸向了自己的荷包,胸膛里燃烧着怒火。   他不明白秦青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他的仁慈难道只针对某些特定的人?他可以照拂小凳子,也可以给附近村寨的青壮年一条活路,却不能救下这些妇人与女童?   于他而言,这应该是举手之劳的事吧?秦家的银子可是多到花不完!   是因为妇人和女童身子孱弱,没有用处吗?养了也是浪费米粮,所以见死不救吗?   叶礼的脸色已是一片阴沉。   便在此时,秦青忽然说道:“我昨日在古籍中找到一张养发的方子。”   叶礼:“……小侯爷,现在谁还有心思养发?活都活不了了!你的头发难道比人命还金贵?”   矮胖男人把女童和妇人一个一个拎上车,嘴里发出贪婪的笑声。那些村民竟还主动拿来绳子,把自己的妻女像猪崽一般绑好。   叶礼的手暗暗摸向腰间的短刀,已是做好了暴露身份的打算。   却在这时,江匪石搭了一句话:“我祖父便是远近闻名的大夫,我也识得几个字,承袭了他老人家的衣钵。敢问小侯爷可否透露一下方子里的配伍,我帮您参详参详。”   秦青转而看向江匪石,眼里闪烁出兴味的光芒:“方子是这样的……”   他一一道出药名,流光溢彩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江匪石,全然不敢相信这人竟听懂了自己的用意。   “原是这个方子!”江匪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方子还有最奇特的一处,小侯爷未曾道明,是也不是?”   秦青真心实意地笑了,被太阳照得微微发红的脸像一朵初绽的桃花,既清又艳。   江匪石脸皮一热,心脏莫名有些怦然。   叶礼按住短刀的手顿了顿,目光凝在秦青灿笑的容颜上,心绪一时间竟有些翻涌。这是他从未得见的绚丽风景,却因另一人而发。   秦青笑望江匪石,缓缓说道:“最奇特的一处是,这方子里的所有药材都必须由妇人或女童亲手采摘、炮制、熬煮,方才有效。男人满身都是污浊之气,任何一味药材他们都碰不得。”   江匪石指了指周围的苍山,笑道:“巧得很,这周围的山林,遍地都长着小侯爷需要的药材。”   “采药的妇人与女童何处去寻?”秦青立刻接上。   “采药的妇人与女童小民帮您招来,敢问小侯爷能出多少工钱?”   “药材自然是按照市价收购,想必江先生最为清楚,妇人和女童的工钱是每月一两银子,每日管一顿白米饭和几个馒头,也是荤素齐备。江先生可否帮我把消息放出去,明日侯府便要招工。”   “我这便与村民们说,看看谁家的妇人和女童能去上工。”江匪石拱拱手,一边低笑一边去了。   这位小侯爷真有意思!如此一来,把家里的妇人和女童全都卖得一干二净的那些人此时该有多懊悔?   人牙子给他们的几百个铜板够花几天?可是帮着小侯爷做工却能不断拿到月钱,药材又是另外算钱,采的多赚的也多。   小侯爷给出的各种药材能从夏日一直采到入冬,月月都有一两银子进项就足以保证一大家子不挨饿。家里妇人和女童多的,还能每个月拿到好几两银子,那可是不菲的收入。   这笔账不能算啊,一算,方才那些卖妻卖女的畜生怕是要气到吐血!   想到这里,江匪石便又低笑了两声,忍不住回过头,定定地看了小侯爷一眼。   有这样的人继承爵位,泰安侯府若是被抄家灭族便是可惜了。   刘嫂子已经按捺不住了,拉着女儿挤开刘三,兴奋地问:“小侯爷,我和我女儿可以帮您采药吗?”   “自然可以。只是莫要往深山里去,采药的时候叫上村里的巡防队一起。”秦青走到马车边,笑着说道。   叶礼连忙半跪,用膝盖和手臂把秦青送上车辕。这个动作,他做得越来越熟练了。   “谢谢小侯爷!我明日就带着女儿去上工!”刘嫂子笑得嘴巴都快裂开了。丈夫每日在外面奔波,拿命去为她和女儿挣一口饭吃,她们也心疼啊!   如今可算好了,她和女儿每个月都能挣到银子,还能在侯府里吃一顿饱饭!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刘嫂子千恩万谢地把小侯爷的马车送到村口,通红的眼睛流下两行感激的泪水。小小的女童站在她身边,听说自己也能挣到银钱,不由高兴地手舞足蹈。   这是乱世中最美的一道风景,因为它隐含着欢欣和希望。   叶礼和阿牛:“……”   急得差点掏刀子的两人现在就很尴尬。根本不用装,他们两个的的确确是没有脑子的莽夫。

第83章 4你是枝头雪5

  秦青没有马上离开刘家村,而是在村子周围的山脚下转了几圈。   马车一摇一晃,令人骨头酸痛。秦青换了一个坐姿,忽然问道:“方才你是不是非常讨厌我的冷血无情?”   叶礼心中一惊,连忙摇头:“并没有,小侯爷想多了!”   “你有。我看见你的手已经按在短刀上了,怒火从你的眼瞳里冒出来。”   叶礼低下头,不敢再为自己辩解。在秦青面前,他好像什么都藏不住。可笑的是,他的那些怒火,以及所谓的锄强扶弱的正义之举,到最后都被证明是一种愚蠢。   “以后遇事先冷静,莫要逞匹夫之勇。”秦青一边抚摸怀里的小胖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匹夫之勇”四个字让叶礼的脸皮火辣辣地烧起来。自己在秦青心里不是匹夫就是莽夫,竟没有一个好印象。   娘的!他极为挫败地暗骂了一句。   秦青乜他一眼,又道:“我知道泰安侯府名声不好,你先入为主觉得我与我爹都是为富不仁之辈,我也不怪你。世上绝大部分人都与你一样,只能看见浅表的东西,至于内里隐藏着什么,是好是坏,他们懒得去追寻。有一句话叫做难得糊涂,我觉得挺好。糊里糊涂地活着至少不会痛苦,你说是吧?”   秦青勾着薄唇豁达一笑,柔而亮的眸子里却溢出浅浅的一层嘲讽。   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被误解,于是懒得再去理会。   被暗指糊涂蛋的叶礼:“……”   娘的!更为挫败的一句咒骂响在他心底深处。   996:“哈哈哈哈,你看他憋屈的表情!”   秦青细细打量叶礼一眼,转而望向窗外,又道:“你对龙阳之好怎么看?”   心绪很是烦乱的叶礼忽然一惊,张口答道:“有违伦常,有违天和,实在是恶心透顶。”   这个想法早在幼年时便根植于他的内心,已经成了一个不可碰触的禁忌。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说出了上面的话。   说完,他本就紊乱的心绪便开始剧烈翻涌,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也触碰到了秦青的禁忌。   996气得嗷嗷直叫,尖尖的爪子从肉垫里探出来,随时准备挠花叶礼的脸。   “这人太坏了!秦青,咱们不要喜欢他了!”   秦青垂下眼眸,在心里难过地低语:“他说我恶心。”   “秦青,你不要听他的鬼话!他是恐同!恐同份子都这样,很偏激。”996连忙安慰。   秦青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继而靠向车壁,厌厌地看着叶礼,坦诚道:“我喜欢男子。”   什么?   叶礼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秦青竟还敢于承认。   秦青喜欢男子,所以他之前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夹杂的那些滚烫热意,果真是爱慕吧?   从小到大,这样的眼神叶礼见得太多了。他不是傻瓜,他早已察觉秦青的心意,只是厌恶提及罢了。   然而现在,叶礼不带半点厌恶的,甚至是迫切地一遍又一遍问自己:秦青喜欢我吗?他说的这句话是暗示吗?要不然他为何假扮马夫接近于我?又为何执意将我带回侯府?   叶礼的心脏扑通扑通一阵狂跳,急速奔流的血液令身体持续散发着高热。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自己是在恶心还是在紧张。   然而下一瞬,秦青却用一句话浇灭了这些紊乱而又滚烫的思绪。   “找到妹妹你就马上离开吧。我会给你三千两银子,算作救了我的报酬。”他用一笔银两彻彻底底撇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或许他是真心喜欢过的。然而当叶礼说出“恶心透顶”这四个字时,他便决定放弃了。   如此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冰雪一般清冷高傲,又哪里会忍耐着心里的刺痛,去喜欢一个注定不会喜欢他的人?   这本该是叶礼梦寐以求的结果。秦青不再痴缠于他,对他百利而无一害。随便找个人假扮成妹妹,送到侯府,他就能带着三千两银子痛痛快快离开。   他还有很多差事要办,很多案子要查,很多灾区要看,哪里有时间伺候这么一个娇贵的人?   然而心里想得再清楚明白,叶礼终究还是没忍住。   娘的!他恶狠狠地暗骂了一句,为心中莫名的愤怒和不甘。   娘的!他又咒骂了一句,不为什么,只为宣泄万般的纠结与难受。   秦青抱着小胖猫懒懒地斜倚在车窗边,凝神看向远处的山林。他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因为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嫌他恶心的人。   一道无形的鸿沟出现在秦青与叶礼之间,将他们划分为两个天地。   叶礼隐隐窥见了这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眉头不由紧皱。   秦青的态度变得更冷淡了。这是肉眼可见的。他会不会把我撵得远远的,发配到马棚或者是外面的庄子,叫我不要再靠近他?   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听了肯定很难受。再加上我屡屡干的那些蠢事,他对我的印象必然已跌入谷底……   越想,叶礼的眉头便皱得越紧。不知怎的,他忽然忆起自己在刘家村里差点拔刀子干架的糗事,面皮不禁一热。   娘的!你能不能少丢点脸?叶礼在心里狠狠叱问自己,心绪乱了又乱,已是再难平复。   “你看山上。”秦青指着周围的山林忽然开口。   叶礼连忙回过神,定睛看去。他非常努力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力图找到秦青让自己看的东西。   但山林里除了滚烫的熏风,焦黄一片的树木,偶尔传来的虎啸狼嚎,并没有什么特别。   叶礼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心里一急,面皮就开始涨红。   他已经不想再当莽夫了。他也想让秦青对自己刮目相看一番,好叫秦青的态度不要那么冷淡。   “你看见了什么?”秦青果然问道。   叶礼定了定神,答道:“许多不耐旱的树木都枯死了,野兽缺了食物,怕是会成群结队下山吃人。不组建巡防队,村民的伤亡会更重,更何况附近还有匪患。”   叶礼顿了顿,极为刻意地拍了一个马屁:“小侯爷未雨绸缪、防微杜渐,真是英明。”   996:“……李夙夜是不是在奉承你?!他转性了?”   秦青摇摇头,徐徐说道:“这都是显而易见的,还有呢?”   还有?   叶礼连忙又往窗外看去,反复巡视多遍,却还是一无所获。热热细细的汗珠不知不觉布满了他的额头,紧张的情绪袭来,竟仿佛幼时被父皇考校功课一般。   半晌后,叶礼无奈地垂下头。   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思忖答案时,忽听秦青幽幽说道:“算了,你从小没读过什么书,见识短浅也是自然。”   叶礼:“……”我他娘的从小就饱读诗书,还有名师鸿儒教导!   算了,不说出来了,说出来也是丢人。   叶礼红着面皮隐忍下来。   996:“……哈哈哈,秦青干得漂亮!叫他说你恶心,咱们怼死他!”   秦青撇开头,小小地弯了弯唇。被人当着面说恶心,他也是有脾气的。   “回村里吧。”他厌厌地吩咐了一声。   坐在车厢外面的阿牛连忙答应,赶着马车回了村。   远远的,秦青就看见江匪石搬来一套桌椅坐在村口,身边闹哄哄地围满了人,刘三和村长站在一旁连吼带骂的帮他维持秩序。   “都他娘的散开!排好队!妇人和女童先登记,然后是猎户,无关人等全他妈给老子滚,否则老子揍人了!”   “散开散开,别挤!”   最先卖掉自己妻女的那个中年汉子高声哭喊:“村长,我婆娘和女儿都被我卖了,这可咋整啊?家里已经没米了,我儿子都快饿死了!”   他一开口,人群里就传出许多喊声:“村长,你帮我们把婆娘女儿都要回来吧!我们可以把钱还给人牙子!村长,你替我们想想办法!”   村长不耐烦地骂道:“卖都卖了,谁他娘的帮你们去要!人牙子背后都有豪绅或官府撑腰,你们以为是我一个小村长惹得起的?家里没有妻女老娘的都给老子滚,别来这里添乱!”   “可是村长,我们活不下去了啊!你给我们一条生路吧!”那个中年汉子扑通一声跪下,哭着给村长磕头。   于是卖妻卖女的那些人全都跪了下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村长面露不忍地避开,沉沉叹了一口气。   江匪石却淡淡一笑,戏谑一般说道:“堂堂几个大老爷们儿,难道还找不到养活自己的生计,只能靠妻女?活不下去就回家扯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村长扭头就走,彻底不管了。正如江匪石所说,都是大老爷们儿,难道自己找不到活儿干,非得把妻女找回来给他们挣钱?   不断磕头跪拜的那些人知道江匪石是个铁石心肠,只好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恍恍惚惚地走了。怀里揣着的几百个铜板好像变成了烙铁,烫得他们心口发疼!   然而这种疼痛却绝非源自于对妻女老娘的不舍,而是对未来的绝望。   叶礼拧着眉头冷睇这一幕,并不同情任何一个人。   秦青掀开车帘走出去。   叶礼连忙回神,一个箭步冲出马车,跳了下去,半跪着送上自己坚硬可靠的膝盖,手臂已经伸出,大掌静静摊开,等着秦青的小手将之握住,借一把力。   这是叶礼唯一能够让秦青满意的地方。   叶礼仰头看着秦青,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态度是有多殷勤。   原本想为主子分忧,自己来当这个人形台阶的阿牛:“……”   四殿下,咱们不要这么拼好不好?咱不要忘了咱的高贵身份啊!   996:“……这是恶心的样子吗?秦青,放我下去,我要撒泡尿让李夙夜好好照照他这副狗腿子的模样!”   秦青被逗笑了,漂亮的桃花眼不由弯了弯。   叶礼眼睛一亮,皱了一路的眉头便在此刻松开了。他完全未曾发现自己的心绪已被秦青不知不觉操弄于股掌。   秦青握住叶礼的大手,踩着对方坚硬的膝盖,轻飘飘地落了地。   看见满身花瓣,清艳绝伦的一个玉人缓缓走来,村民们连忙让开,诚惶诚恐又感激涕零地叫着小侯爷。   秦青摆摆手,径直走到江匪石跟前,指着远处被烈日烤焦的山林说道:“你组织一批人把靠近村庄的树木都砍掉,至少要砍出十丈宽,工钱我来出,每个人一两银子。”   江匪石立刻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小侯爷是怕山林着火,波及村庄吗?好的,我这便找人去砍树。”   叶礼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刚才秦青叫自己看的竟是山上焦黄的树木,而非什么野兽和匪患。   他自小养在宫中,哪里知道夏日还要砍树防止山火?他又没在山野里生活过。   面皮一阵紧似一阵,烧得热辣辣的。叶礼抬眸去看江匪石,目中划过一丝敌意。这人好像总能在一瞬间领会秦青的意思。而秦青看他的眼神也露出了激赏和欢欣。   敌意不知不觉加重了,惹得江匪石也看过来。叶礼连忙收回目光,垂下头。   “砍掉的树木别乱扔,运到侯府来,我会按照市价收购。我准备扩建房屋,需要很多木材。若是附近村寨还有空闲之人,尽可以去侯府帮我打地基、烧砖瓦、建院墙,工钱不会拖欠你们。”   秦青慢条斯理地说道。   江匪石眼珠一转,立刻便笑了:“那么小侯爷可否把招纳工人的差事交与我?有些人好吃懒做,就算去帮工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绝不会出力。我对附近的人都很熟悉,我保证帮小侯爷招到又勤快又老实的工人。”   秦青深深看了他一眼,勾唇低语:“那便劳烦江先生了。”   他知道江匪石想干什么。领到了这份差事,江匪石便要绝了先前那些卖妻卖女之人的路。   那些人就算把脑袋磕出血,他也不会为他们登记报名,送去侯府做工。   江匪石的心就有这般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有些人就是该死。   为了多一口饭吃,把孱弱的女儿活活掐死。为了尝一尝肉味,互相交换幼儿当两脚羊烹煮。父母得了重病,直接扔进山里喂狼……   乱世的残酷非常人可以想象。   而江匪石却把这些禽兽不如的行径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会给这些禽兽任何一条活路。   江匪石弯腰拱手,谢过小侯爷的赏识。   秦青忽然凑上前去,附在这人耳边低语:“江先生,你是一个妙人。”话落,他弯了弯昳丽多情的桃花眼,勾了勾粉嫩优美的薄唇,戏谑地笑了。   江匪石耳朵一烫,心也跟着急跳起来。小侯爷果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笑得同样温柔多情:“小侯爷也是个妙人。附近村庄这些人在小侯爷的照拂下,怕是今岁唯一能活到来年开春的灾民。”   “江北城也会无事的。”秦青拍了拍江匪石的肩膀,这才缓缓离去。   叶礼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忽然凑得很近,头碰头说起了悄悄话。他们还望着彼此密密切切地一笑,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秦青说什么,江匪石都能第一时间领会。江匪石心里想什么,秦青似乎也知道。   秦青喜欢男子,这江匪石长得俊美,脑子也聪明,秦青会不会转而喜欢他?   叶礼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短刀,忍耐着一阵烈过一阵的酸气。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酸的。是因为不甘心被一个平民百姓比下去吗?   叶礼瞪大眼睛,死死盯住了江匪石。   江匪石却只是轻飘飘地睨过来,微弯的唇角带着几分轻嘲。   这傲慢的表情与秦青像了十成十。他在故意模仿秦青吗?他也配?   娘的!叶礼咬牙暗骂一句,这次却有了明确的唾骂目标。   秦青慢慢走到马车边,为难地看着高高的车轮。   叶礼连忙回神,快走几步,半跪下去。   阿牛拉了他一把,换做自己跪下。这回阿牛说什么也不让四殿下承受这种辱没了!   万没料到叶礼竟然不领阿牛的情,肩膀直愣愣地撞过来,把阿牛弄翻在地,他自己则跪在车轮边,乖乖送上自己坚硬稳妥的膝盖,手臂也自动自发地伸出去,等着搀扶秦青。   996:“还是你厉害啊秦青!这个人刚才还说你恶心,现在都知道争宠了!”   秦青撇开头,小小地翘了翘唇角,这才抓住叶礼的大手,踩着膝盖登上马车。   叶礼一个燕子翻身就飞上马车,潇潇洒洒进了车厢。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最大的优点是武功高强,倒不如经常展示一下武艺。   阿牛看着主子过于华丽的上车动作,心里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隐隐约约,他在主子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个时候为了博取主子的重用,他就是这么卖弄的。   啊呸!主子不可能讨好秦青!别乱想!阿牛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爬上马车往回赶。   江匪石和刘三走到路边目送秦青。   那些争相报名的妇人与女童不敢靠近,便站在远远的地方,成片成片地跪下给逐渐远去的马车磕头。从今往后她们也有了活路。她们不用再担心被家人卖掉,舍弃,甚至暗暗杀死烹成肉食。   饱含苦楚的泪水雨点一般洒进干裂的土地,浇活了希望的种子。不知谁哭了一声,紧接着就是成片的嚎啕。这不是悲哭,是向死而生的狂喜。   江匪石回头看了看这些妇孺,眼眶里一阵酸楚。末了他又看向小侯爷远去的马车,心里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怦然。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秦青对外面喊道:“阿牛,等会儿你带着侯府的令牌去找那个矮胖男人,把他手里的女童和妇人都买回来。不要送回侯府,叫管家给你带路,送去最远的庄子。”   “为何要送那么远?”阿牛疑惑地问。   不等秦青回答,叶礼已经开始抢答了:“笨!若是送回侯府,她们进进出出难免被村民们看见。卖掉她们的人若是知道她们在侯府里当差,有月钱,还不得欢天喜地找上门来要钱?”   阿牛恍然大悟,乐呵呵地说道:“好嘞,我保证把她们送得远远的。”   叶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眨着亮闪闪的眼睛看向秦青。   996:“你看他像不像一只等着主人夸奖的大狗?”   秦青用细长的食指抚了抚自己忍不住上扬的薄唇,然后弯着眸子看向窗外。他没有给出夸赞,但他眼角眉梢压不住的笑意却灿烂得宛若春光。   对叶礼而言,这就是最好的赞赏。   于是叶礼也看向窗外,勾着唇角窃窃地笑了。   恶心吗?   他说的话,与他的行动完全是背道而驰。   秦青领着叶礼回到侯府时,陶然正指挥家丁把一个个麻袋往牛车上搬。   秦青冲叶礼扬了扬下颌,叶礼马上掏出短刀,割开麻袋,展露出里面洁白的大米。   现在无需秦青多说什么,只一个细微的动作或眼神,叶礼就能即刻领会对方的意图,默契就是这样慢慢养成的。   叶礼手捧大米递送到秦青眼前,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笑。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秦青捻起一粒米,放进嘴里尝了尝。   “南城玉脂米?”他沉吟道。   陶然点点头:“是啊,这可是大燕朝最好的米。”   “你要把这些米运去何处?”秦青又问。   “自然是运去县城施粥。”   秦青脸色一沉,即刻下令:“把这些米搬回库房,换成最劣等的米。”   陶然生气了,连忙跑到门口拦住背着米袋的家丁:“不准搬回去!灾民就不是人吗?他们不配吃最好的米煮出来的粥水吗?小侯爷您也太吝啬了!您知不知道齐家施粥用的米就是上等白米?人家名声多好?走出去多少人夸?侯府为何名声那么差?就是因为你们不干好事不积德!我帮你们积德,你们还阻止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叶礼上下打量陶然,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   或许之前秦青看他,正如他此刻看陶然。这么蠢的人到底是何处找来的?   秦青只是伸出细长的食指挥了挥,那些家丁就绕开陶然,把米袋子全部搬了回去。   陶然气得眼泪直冒,目中愤恨不平。   秦青一边朝库房走一边徐徐说道:“我问你,这些玉脂米的数量是多少,你买它们花了多少银子?”   陶然给出一个重量,又给出一个价格。   秦青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些大米煮出来的粥水只能活几百人的命,却花费侯府数千两银子。玉脂米产量稀少,我想你手里总共也只有这么一些,施完这次粥,下回怕是就无粥可施了。那我告诉你,我用同样的银子买回来的劣等米,却能连续布施数十日,活数万人的命。”   说到这里,秦青骤然停步,回过头去,用严厉的目光看着陶然,徐徐说道:“救灾是为了让更多灾民活下去,是也不是?”   陶然被问得退后两步,只能仓皇点头:“是。”   “那我再问你,你现下所做的,到底是救灾,还是沽名钓誉?你想要的是活人性命,还是听别人赞你一句活菩萨?你宁愿救几百人,也不愿救数万万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陶然被问得愣在当场,原本愤慨的表情此刻已慢慢变成了羞愧。   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冷不防被秦青点明了。是的,她的确很享受施粥时别人满怀感激喊出的一句“活菩萨”。她真正想要的是那个,竟没有考虑过这些米到底能活多少人。   站在一旁的叶礼垂了垂头,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齐思雨。   或许自己在秦青心里的形象,与这陶然,与那齐思雨,是一样的愚蠢吧?   娘的!叶礼暗骂一句,脸皮不禁烧红。   不等陶然回答,秦青已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只留下一句冷漠的话:“你不用去施粥了,这件事我来办。你的假仁假义于这乱世毫无用处。”   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陶然愣了很久才慢慢捂住脸,发出羞愧至极的低泣。她好像被小侯爷看穿了。她花了几千甚至几万两,却不如小侯爷轻轻抬手救下的人多。   其实泰安侯府里的人一点儿也不坏,她一直都知道。   坏的人是她自己。

第84章 4你是枝头雪6

  秦青去库房看了看存粮,叫人把劣等米全都搬出来,一袋一袋打开,查看有无霉变。若是生了霉就全部倒掉。   “最好是倒进粪池,不要让人捡回去。”秦青手里捧着一簇严重霉变的大米说道。   管家先是点头答应了一声,而后想了想,又道:“如今米价越来越贵,这么多大米白白倒进粪池是不是太浪费了?把米送给附近村民,叫他们带回去晒一晒,搓一搓,煮熟了还是能吃的。”   秦青侧头看向管家,眼神十分沉肃。   管家紧张地冒出了许多冷汗,只能讪讪地笑。   叶礼心里也是这么想,却不敢当着秦青的面说出来。他怕自己又犯蠢。   霉变的大米少说也有几十袋,就这么扔进粪池实在是可惜。管家的处理办法显然更好,可以帮到很多饥饿中的灾民。   “去找一群小鸡过来。”秦青把手心里严重霉变的大米扔进麻袋。   管家不解其意,却还是很快找来了一群毛绒绒的小鸡崽。   996一看见鸡崽就激动,喵嗷叫了一声,飞快从秦青怀里跳下地,把这群毛球撵得满场乱跑,叽叽直叫。   鹅黄鸡毛柳絮一般在仓库里乱飞,还有一根粘在了秦青的头发上,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叶礼看得心痒,不知为何竟伸手把这根羽毛摘下,藏进袖子里。   秦青瞥他一眼,并无任何反应,而后挥手:“叶礼,帮我把小六抓回来。”   叶礼二话不说就飞身上前,以十分华丽的水上漂的轻功,抓住了跑得比残影还快的996。   “小侯爷,你的猫。”叶礼捏着996的后脖颈躬身说道。   他对自己的表现越来越满意,想必秦青也是满意的。想到这里,他偷偷抬眸,窥探了一下秦青的表情。   “谢谢,你刚才飞起来了,身姿真是漂亮。你在江湖上应该算是高手吧?”秦青抱住996,羡慕地看了看叶礼的大长腿。   叶礼低下头,勾起薄唇,状似不以为意地答道:“大约算是顶尖高手吧。”   请注意“顶尖”二字。   秦青睁大眼睛,发出了极为赞叹的惊呼。那些曾经消失了的热切崇拜的光芒,现下又出现在他清澈透亮的眸子里。   叶礼面无表情地退到一旁,双手负在身后,一派大侠风范,实则心里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下,秦青不会再觉得他蠢笨无用了吧?   胡思乱想中,秦青往地上洒了几把霉变的米。   四处奔逃的小鸡崽立刻聚拢过来,一边唧唧叫一边飞速啄食霉米。   “等它们吃完霉米,你们找个笼子把它们关在一起,若是出现什么状况,即刻来报予我知晓。”秦青吩咐道。   管家自小在泰安侯府长大,从未吃过霉变的米,自然不解其意。倒是几个从外面招进来的家丁大约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开腔。   叶礼生于皇宫,养尊处优,就更不用说了。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发霉的大米。   秦青领着一行人继续查看地窖。   地窖里只有蔬菜,并无别的东西。   “能往侯府里偷偷藏纳赈灾银,必是出了内鬼。”秦青在心里说道。   996有些遗憾:“只可惜剧本里没写这一段,只说齐似风带着官兵来抄家,找出了侯府的罪证。”   “剧本是什么?”   “剧本就是你的命数。你这辈子会遭遇什么,老天爷都给你写成了一个话本。”   “命运是一个话本子?真是讽刺。”秦青垂下眼睑,颇为嘲弄地勾了勾唇。   996也翻了一个大白眼。它不好告诉秦青,其实它手里的剧本是杀了他的人为他安排的命运,所以他必然生生世世都会活得很凄惨。   “我会保护你的,放心吧。”996用自己的胖爪子拍了拍秦青的手背。   秦青抿唇一笑,默默说了一声谢谢。   “小侯爷,已经检查过了,地窖里没有老鼠,所有食物都保存得很好。”叶礼把边边角角查看了很多遍,慎重回禀道。   “嗯,日后你每天都来地窖里看一看,别让老鼠钻进来。”秦青淡淡说道。   既然内鬼把地窖当成了窝赃的地方,那他就把这个地方交给叶礼亲自管理。到时候如果真的出了问题,叶礼自然比谁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他可以秉公处置,还侯府一个清白,那就万事大吉。   如果他不能秉公处置,非要借机发落侯府,秦青也早已想好了退路。左不过抛下一切死遁而已。   秦青转着流光溢彩的眸子,来回打量叶礼的脸。   叶礼面皮微微有些发烫,却又心情极好地问:“小侯爷看我作甚?”   叶礼这张脸在京城可是迷死过万千贵女。他太清楚自己的长相到底有多俊美。只可惜秦青自幼长在偏远的江北城,未曾进过京,这才不认得他。   叶礼向左边侧了侧身,仿佛被看得有些羞赧。但其实他知道,自己左边的侧脸是最刚毅,最英挺,也最好看的。   秦青果然看得怔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往地窖口走去,慢慢说道:“叶礼,我可以相信你吗?”   叶礼心绪微乱,却还是笃定地答道:“小侯爷可以相信我。”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秦青怀疑了吗?   “如今正逢乱世,人人处境艰难。隔着一层皮囊,我竟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侯府名声不好,树大招风,我担心万一有一天,我会被身边的人害了。”   秦青站在地窖的出口处,一束金黄的阳光照耀着他。   他半透明的薄纱长袍折射出缥缈如雾气的光晕,绣在长袍上的片片花瓣仿佛时时刻刻都会随风散去。同时散去的还有秦青这个人。   看着这一幕,叶礼忽然觉得心慌意乱,方寸全失。   他大步走到秦青身边,急切地说道:“小侯爷你可以相信我。我是人,我不会害你!”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秦青并不是传言里荒淫无度的那个纨绔,而是眼前这个有些孤傲清冷,却又柔软善良的少年。   叶礼怎么忍心伤害这样的秦青?   “如果有一天你害了侯府,我至死也不会原谅你。”秦青语气淡淡地说道。   审视叶礼的时候,他原本清亮的眸子悄然布上一层阴霾,仿佛存着无法消除的戒备和疑虑。   叶礼面上镇定自若,后背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早在一开始就骗了秦青。如果有一天,自己身份曝光……   叶礼闭了闭眼,竟然有些不敢想。   “呵~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是我犯傻了。”只是转瞬,秦青便又发出了自嘲的轻笑,摇头低语:“我会尽快找到你妹妹,而后你们就带着银子离开侯府吧。”   他转过身往梯子上爬去。   管家连忙伸出手搀扶。   叶礼站在原地沐浴着一束炽热阳光,却觉得浑身发冷。秦青私下里是想把他培养成心腹的,却又在刚才的问答中发觉了这样做的不妥。   一份近在咫尺的信任和依赖就这样被收回了……   如果害了侯府,秦青至死也不会原谅我。收回铸币权算不算害了侯府?到了那一天,秦青会是怎样一副表情?他明亮的眼睛会被泪水占据吗?他会对我恨之入骨,深恶痛绝吗?   叶礼陡然握紧双拳,压抑住了泛上心头的刺骨寒冷。   他连忙抬头去看秦青,却只看见一片晃动远去的透明袍角。   叶礼心里发慌,脚尖轻轻一点就跃了上去。   把府中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巡视了一遍,秦青这才回到前厅陪秦德怀吃晚饭。   叶礼与一名家丁站在门口守卫。   秦青慢慢讲述着自己在刘家村的所见所闻。   秦德怀冷哼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父亲!真是枉为人!倘若我们侯府也遭了灭顶之灾,我首先保全的必是我儿。我把我自己卖了都不能让我儿吃半点苦。饿得没有吃食,我割肉给我儿吃!”   秦青从背后抱住秦德怀的脖子,笑出了感动的眼泪。   “不要,还是把我卖了吧。我年纪小,长得也好看,卖的价钱会高一点。”   “你说什么胡话!我年富力强,能干活,还是卖掉我吧。到时候你有多远藏多远,千万别被人找到。”   “卖了你,我就没爹爹了。”   “卖了你,我就没儿子了。”   一老一小互相捏着彼此的腮帮子,乐呵呵地打趣。但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倘若侯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都会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对方。   叶礼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幕。   外人都说泰安侯府鱼肉百姓、为富不仁,但这些叶礼都没看见。他只看见了父慈子孝,家风清正,仁善宽厚。   为何会有那样的传言流出?叶礼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因为早已有人瞄上了侯府,正准备磨刀霍霍。想要扳倒侯府,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怎么能行?   暗中筹谋的人是谁呢?   叶礼正拧眉沉思,管家已带着一笼死鸡崽匆匆跑到前厅门口,探着脑袋往里喊:“小侯爷,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秦青停下与爹爹的笑闹,走到门口。   “吃了霉米,不到一个时辰这些鸡崽儿就死了!”管家举起笼子说道。   996刚从厨房偷吃回来,正舔着油乎乎的嘴巴。它仰头看了看笼子里的死鸡,说道:“是黄曲霉素中毒。”   秦青不知道什么是黄曲霉素,却知道霉烂的食物必然有毒。   他沉声说道:“赶紧把那些霉米都倒进粪池,不要让灾民捡了去。如今正值饥荒,路上的土都有人吃,更何况是米。”   “哎哎哎,小的这就去办。”管家后怕不已地擦着额头的冷汗,自责道:“都怪我!我这一念之仁,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去找账房支五千两银子,再去买米。什么米便宜买什么,多多的买,我要安排施粥。买的时候找个老农帮你盯着,不要买到洗白了的霉米。”   “好嘞,好嘞,小的知道了。”管家连声答应,匆匆忙忙去了。   叶礼暗暗吸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好险方才他没有插嘴,显露出自己的无知。原来霉变的米会吃死人!   秦德怀从厅堂里走出来,徐徐说道:“其实霉变的米未必就会吃死人。”   “爹爹,只要害死一人,那就是我们侯府的罪过。这种运气还是不要赌。反正浪费的也是我们侯府自己的粮食和银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秦青摆摆手。   秦德怀一想也是,笑呵呵地说道:“浪费就浪费了吧,反正侯府有的是银子!真的吃死了人,多少银子也买不回心安。”   父子俩勾肩搭背地回到餐桌,继续进食,席间笑笑闹闹,很是和乐。   叶礼忽然间明白,外人为何要说侯府穷奢极欲了。   他们把这么多大米倒进粪池,被别人看见又岂能不遭骂?然而外人根本无从得知,他们浪费自己的粮食和银子,给到灾民的却是一份生命的保障。   误会就是这么来的吧?那些坏名声实则未必就是他们做了什么坏事。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有时候也会叫人产生误解。   叶礼心绪颇为复杂地思忖着。   便在此时,陶然一脸怒气地从外面跑进来,质问道:“小侯爷,你为何让管家把几十袋大米倒进粪池?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为了区区几斤大米卖儿卖女?你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叶礼:“……”   前些天,自己在侯府门口为小凳子争取尊严,大概就是这副蠢样吧?   叶礼忍不住低了低头。   秦德怀连忙站起来安抚陶然:“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那些大米都霉烂了,有毒,不能吃的。”   “我小时候经常吃霉米,我怎么没事?逃难的路上,发臭发馊的东西,甚至是野狗的食物,我们这些灾民都要抢着吃,我们怎么活得好好的?你们习惯了穷奢极欲的生活,根本不曾想过世上有多少人饿死在路边……”   陶然的指责滔滔不绝,嗓门还越来越大。她是贫寒家庭出身,吃过很多霉烂的米。她以为自己能够幸存,别人就不会有事。   与这种人根本说不通道理。秦青冲父亲摇摇头,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叶礼冲秦德怀拱了拱手,连忙跟上小主子。   陶然还在大吵大闹,声音刺耳极了。这个女人无疑是善良的,但叶礼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喜欢对方。   正如秦青所说,假仁假义于这乱世毫无用处。   翌日,秦青一大早就让管家在侯府门前的空地上支起几张长桌,安排好几个管事和账房先生,等着附近村寨的人来报名上工。   江匪石一早就来了,手里拿着几本名册,身后跟着两溜儿长长的队伍,一溜队伍是身强体壮的男子,一溜队伍是孱弱消瘦的妇人和女童。   秦青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静静观望。叶礼站在他身后,像个尽忠职守的侍卫。   阿牛赎回了刘家村的妇孺,送去很远的庄子,今天早上才赶回来,此刻也默默站在自家主子身边。   往日衣不蔽体,走路打晃的妇人和女童,今天却穿上了整洁的衣服,人也变得精神许多。想来为了让她们顺利得到这份差事,她们的家人已改善了对她们的态度。   给了衣服,给了饭吃,也给了活着的尊严。这就是一份小小的差事带来的翻天覆地的改变。   江匪石带着几个瘦弱不堪的女童走过来。   秦青立刻下了台阶亲自迎上去。   娘的!果然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叶礼暗骂一声,憋着气跟上。   “江先生,你来了。”秦青在毒辣的日头下微笑,于是炽烈的阳光便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沁凉。   江匪石忍不住回以微笑,心绪脉脉地颤动,荡出异样的感觉。   小侯爷今天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纱袍,袍子上绣满了一团一团荼蘼盛开的桃红芍药。这等极致奢靡的打扮,却完全压不住他妖冶明媚的容颜。   人比花娇便是如此吧。   江匪石一边思忖一边躬身,不卑不亢地行礼。   秦青抓住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扶了一把。   叶礼眯起眼瞳,冷冷地睨视这个小白脸。为了见秦青,这人今天穿了一袭纯白长衫,下摆绣了几竿青竹,倒是很淡雅。只是与我比起来,这人的容貌太过阴柔,少了几分男子气概。据说性好龙阳的人,喜欢的都是英武不凡的大男子,正如我这般。   叶礼胡思乱想着,微泛波澜的心竟不知不觉平静了。   江匪石指着自己身后的几个女童说道:“她们的亲人都死了,是孤儿,敢问小侯爷愿不愿意让她们上工?”   几个女童眼巴巴地看着秦青,颤动的瞳仁里隐隐露出几分绝望。   孤儿在这乱世便是路边野狗的吃食。   “带她们去后面的棚子喝粥,稍后安排住的地方。”秦青全无二话,立刻就做了安排。   一个管事马上把人带走。   在绝望中煎熬等待的女童们发出了惊喜的欢呼,黯淡的眼眸被欢欣的泪水浸透,显得清澈又明亮。她们很想蹦蹦跳跳表示庆祝,却只能摇摇晃晃地抱成一团,喜极而泣地哽咽。   秦青忍不住弯唇,笑容也似孩童般纯然天真。   传言真是不可信啊。谁说泰安侯府的小侯爷是个荒淫无度的纨绔?江匪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小侯爷,内心颇有些感慨。   “这是采药的名册,这是巡防队的名册,这是砍树的名册,这是建造房屋的名册,请小侯爷过目。人我都带来了,若是他们闹出什么事,小侯爷只管找我,我来担责。”   江匪石递上手里的名册。   秦青打开名册查看,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一群人。这些人一个个带着渴盼和祈求,站在那里紧张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土地干裂,无田可种,又背负着苛捐杂税,之于他们,侯府给的差事就是唯一的活路。   秦青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名册造得很详细,字迹也非常飘逸俊秀。谁谁谁,多少岁,性别是男是女,住在何处,面貌有何明显特征,家里几口人等信息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拿上册子与人对照,几乎不存在假冒的可能性。   秦青合上名册,仔仔细细看向江匪石,眼里带着欣赏。   江匪石立刻拱手笑言:“我今日也想求一份差事,不知小侯爷允不允?”   秦青转了转清亮的眼珠,问道:“你想求什么差事?”   “我想在侯府里当一个管事或账房。”   “你有这个能力吗?”   “还请小侯爷给我一小袋大米和一个托盘,我可以给小侯爷展示展示。”   秦青来了兴趣,马上叫人准备大米和托盘。   江匪石随意抓起一把米,往托盘里扔去,定睛看了看,言道:“这里总共有二百三十八粒米。”   围拢过来的管事和账房先生不信邪,立刻趴在桌子上数起来。数了足有一刻钟,还真是二百三十八粒米。   一时间,周围全都是啧啧称奇的声音。   秦青看向江匪石的目光已从兴味变成了火热。只是随手一抓,匆匆一瞥,这人就能如此准确地计数,该是何等的聪明绝顶!   能与朝廷二分天下的人,不正是自己需要的心腹和退路吗?   这样想着,秦青也抓了一把米,往盘子里扔去。   “四百零六。”江匪石笑着说道。   众人围拢过来仔细一数,还真是四百零六。   “神了!”秦青拊掌朗笑,快活得像个孩子。   江匪石看着他的笑脸,心里莫名有些满足。   叶礼:娘的!这小白脸竟然还有此等本事!   阿牛偷偷扯了扯主子衣摆,小声说道:“我们可以暗中招揽这个江匪石。来日彻查各府衙账目,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需要个屁!”叶礼想也不想就恶声恶气地怼了一句。   阿牛:“……”主子你怎么了?主子你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叶礼:“……先观察一阵儿再说。万一这人不可信,透露了我们的行踪,我们要查的那些官吏怕是会狗急跳墙。”   “也对。”阿牛立刻释然了。   秦青一遍又一遍地抓起大米往盘子里扔,不为了测试江匪石的能力,只为了与江匪石玩耍。每当江匪石猜中,他就会把自己的小手拍得通红。   村民们也都围拢过来看热闹,发出乐呵呵的笑声。在这乱世,他们难得如此开心。   秦青现在的样子才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少年,无忧无虑,天真可爱。   叶礼看得入迷,心里却一阵一阵泛酸。   扔了几遍之后,秦青偷偷又抓了一把米,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慎重说道:“江先生,这是最后一次测试。倘若你能一瞬间报出正确数目,我才会录用你。”   江匪石拱拱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托盘,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以为最后这一把,小侯爷必然会洒出许许多多大米,好好为难一下江匪石。   然而并没有。   只见小侯爷摊开白嫩嫩的掌心,在细微的叮咚声中扔下了两粒米。这最后一把,他根本无意为难江匪石,所谓的考验不过是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他早已认可了江匪石的能力,而这样的玩笑瞬间就拉近了他与江匪石的距离。   什么高高在上,傲慢骄横,都是不可信的流言。   江匪石看了看托盘里的两粒米,又看了看小侯爷戏谑顽皮的脸,不由拊掌朗笑起来。   这份差事还未到手,他就已经开始期待与小侯爷朝夕相见的日子了。   秦青也快活地笑了,小手轻轻抓住了江匪石的胳膊。   看见牵着手一起灿笑的两人,叶礼:“……娘的!”   憋在心里骂已经不能再纾解叶礼的郁气。他大步走过去,拿起巡防队的名册,冷冷说道:“这些就是今后需要我管辖的人?江先生确定他们够格?要不这样吧,自认为有本事的都给我站出来,与我比比。”   阿牛:“……”四殿下您干什么?您不要莫名其妙做这种事啊!咱们又不是在检阅军队,犯不着大动干戈!

第85章 4你是枝头雪7

  前来报名参加巡防队的都是当地颇为厉害的猎户,一个个身怀武艺,体格强壮,性情彪悍。他们只服刘三,又何曾在乎叶礼是哪根葱?   人群中投来一束束打量的目光,带着凶煞之气,也带着几丝轻蔑。看清叶礼俊美的长相,几声嗤笑陆续响起。   “刘三大哥,上去教训教训他!”不知谁喊了一声。   然后刘三就被推出了人群。   叶礼脚尖往前一探,双目微微眯起,像一只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猛兽。   刘三回头看了看推搡自己的人,无奈呢喃:“……娘的,这是要拿老子立威啊。”   刘三心知这是一场杀鸡儆猴的把戏,却也不能拒绝。人家侯府若是不来这一出,又怎么镇得住这群猎户的匪气和煞气?   他只得脱掉外衫,光着膀子走到空地上。   叶礼回头望向秦青。   秦青早已不再与江匪石攀谈,而是绕过长桌,来到场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   是了,就是这种眼神,好奇,探究,热切。此处汇聚了这么多人,秦青的眼眸却只能容纳一人。   那一人就是我!   叶礼浑身一热,战意也随之勃发。他冲秦青拱了拱手,这才大步入场。   打斗开始了。所有猎户都以为壮硕如牛的刘三定是能够轻轻松松压着叶礼狂揍。毕竟叶礼的体格比刘三瘦了整整一大圈。   但结果恰恰相反,刘三挥出的每一记重拳都会被叶礼游刃有余地接住,又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将这拳力还回去,打得刘三连连退后,痛呼不止。   当刘三转为颓势之后,叶礼却开始猛攻。他脚掌往前一踏,竟哐当一声踩裂了一块花岗岩地砖,骇地周围人脸色发白,唇齿颤颤。   倘若这一脚踢到刘三身上……   众人纷纷掩面不忍再看。   刘三也瞥见了被踩得稀碎的地砖,心里惊惧万分,却也知道晚了!叶礼的拳头已经袭到近前。   拳风发出烈烈风响,轰然而至。倘若被打中,脑袋怕是会当场爆开。刘三慌忙闭上眼睛,等待阎罗王将自己拘走。   然而他只觉鼻头一阵钝痛,又有一股劲风带着高温刮擦着他的面皮,然后便什么都没了。   刘三等了几息才怯怯地睁开眼,定睛看去,继而心脏骤然一停。只见叶礼的拳头竟悬在他脸前一寸之地,不曾再进。方才让他的鼻头钝痛的竟只是叶礼挥出的一道拳风而已。   刘三吓傻了。   叶礼慢慢收回拳头,拱手道:“承让了。”   场外一片死寂。   刘三恍恍惚惚地摇头,感觉鼻端发热,伸手一摸竟沾了满满一掌的鲜血。他娘的!凝练出真气的绝顶高手果然与常人不同。   你说你何必跟一个普通人斗气呢?你不是杀鸡用牛刀吗?刘三满心都是埋怨,脸上却还得扯出钦佩的笑容。   叶礼环顾众人,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煞气不存,只余惊骇的脸。这些猎户他先前都仔细看过,有那么几个眼中闪烁着不安分的光,怕是心中另有打算。   这些人若是策反了其他猎户,转而盗窃甚至是抢掠侯府,后果将不堪设想。   叶礼要从源头掐灭这些人的小心思。   他沉声道:“还有谁不服?上来与我比比。”   众猎户齐齐退后,连连摆手。   叶礼点了其中几人,定要他们上来与自己玩几把。而这些人都是眼神闪烁,心怀叵测之徒。他们就没有刘三那样的好运气了,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告饶不止。   想来过了今天,他们怕是连侯府都不敢靠近,更遑论盗窃抢劫了。   秦青一边抚摸996的脑袋,一边弯唇而笑。他自然也看出了叶礼的用意。   江匪石走到秦青身边,压低嗓音说道:“小侯爷,您这位侍从怕是来历不凡啊。”   秦青点点头,没有回应,于是江匪石便不再多言。如今大家交情还浅,说得太多了只会显得可疑。   叶礼收拾完几个刺头,这才回到秦青身边。   秦青摆摆手,立刻就有几个家丁从侯府里搬出一个沉重的木头箱子,箱盖是打开的,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碎银子,炽烈的阳光照耀其上,闪出一片刺目的白。   人群中发出垂涎的惊呼,兴奋的低喊。   被打得鼻青脸肿那几人眼里划过贪婪的光,却又很快低下头,缩到人群最后面去了。他们何尝不知道叶礼早已把他们看穿,而且可以轻易杀了他们。   抢到了银子也得有命花才行,更何况他们根本抢不到。   秦青看着直往后缩的几个刺头,忽然踮起脚尖,凑到叶礼的耳边低语:“因为有你镇着,我才敢把这箱银子搬出来。”   话落,他亲昵地拍了拍叶礼的胳膊,含笑的眸子里满是赞赏。   他晒得微红的面容像一朵沾着露水的芙蓉,盛开在眼前。他吹到耳边的热气带着清甜的淡香,吸入之后令人变得熏然。叶礼看得呆住,目光暗了又暗,竟仿佛已经凝固。   这是他第一次被秦青夸奖。   他好像终于摆脱了莽夫的低劣印象,成为了一个得用的人,可靠的人。   一股兴奋之情鼓鼓胀胀充盈着胸腔,叫叶礼止不住地想笑。   但他忍住了。   他只是严肃地点点头,装作沉稳干练地回复道:“请小侯爷放心,这群人我一定帮你管得服服帖帖。”   秦青又是满意一笑,再度拍了拍叶礼的肩膀,而后摆手对众人说道:“排好队来预支工钱吧。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断炊几月,心里正着急。拿到工钱赶紧去买米粮,回去吃几顿饱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来侯府做工。”   这番话对饥饿难耐的村民们来说简直是久旱之地的一场甘霖,浇熄了他们的绝望。   只是转瞬,侯府空地上就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磕头的磕头,道谢的道谢,痛哭的痛哭,一片混乱却又一片欢欣。   “别跪了,来领工钱。”秦青拉着江匪石坐到长桌后。   “你来记账,我来发钱。”秦青搓了搓手,勾着薄唇小声耳语:“我喜欢花钱如流水的感觉。”话落,他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花钱如流水还能这样用吗?江匪石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位小侯爷真有意思。   站在一旁听见这段对话的叶礼心里一阵泛酸,却又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偷偷从袖口中摸出一根鹅黄色的小绒毛,仔细看了看,只觉得它可爱无比。   村民们一个一个上前领碎银。   发给猎户时,秦青叮嘱道:“拿到银子马上去买打猎的砍刀和弓箭,在村寨周围布好重重陷阱和机关,夜晚派人严防死守。”   猎户们都很清楚今晚的形势,连连点头应诺。   每一个猎户到了跟前,秦青都会不厌其烦地叮嘱一遍。   江匪石一边在名册上打勾,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这位喜欢碎碎念的小侯爷。   十六岁的年纪,脑子里怎么想得那么多?别人都说他荒淫,江匪石却没看见荒淫,只看见聪颖。别人都说他蛮横,江匪石没看见蛮横,只看见顽皮可亲。   娇到是真的娇,娇得能滴水。想到这里,江匪石着意看了看小侯爷透着淡粉色泽的薄唇,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热意。   忽然,一道冷冽的目光将他锁定,宛如被潜伏于夜间的猛兽盯上。   江匪石抬眸一看,却是之前那个侍卫。   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发现了我对小侯爷的一丝妄想?江匪石冲那侍卫和善地笑了笑,这才继续埋头记账。   娘的!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叶礼暗暗骂了一句,漆黑眼眸里闪烁着敌视的光。   发完一堆碎银子,秦青让管家又往长桌上倒满碎银子。   哗啦啦一阵乱响,长桌铺满了一层璀璨的银光。秦青露出欢喜的表情,两只细细的手臂伸得长长的,把满桌碎银子全部拢到自己怀里,兴奋得脸颊发红。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把金山银山堆在眼前,却也很喜欢亲手把这些金山银山散发出去。   “我觉得我不是什么护法,我是散财童子。”他在心里美滋滋地对996说道。   996:“……你这辈子还真是散财童子。”   村民们看着这些碎银子,不免发出躁动的声音,却因为叶礼在场,竟无人敢造次。男人们领完工钱,终于轮到了妇人和女童。   江匪石皱了皱眉,觉得不妥,正待提醒,却见秦青冲一名走上前来的瘦弱妇人摆手:“你去对面草棚领一顿饭食吧,工钱下个月给。”   妇人兴奋的手已经伸出,却又颤抖地收了回去。   她强忍眼泪,哀哀切切地看着秦青,哆嗦着唇瓣,虚弱地说道:“小侯爷,您可怜可怜我,孩子饿了好几月了,没米下炊。”   秦青头也不抬地喊:“下一个。”   妇人看向江匪石。   江匪石摆了摆手,示意她切莫吵闹。   妇人咬住嘴唇,颤颤巍巍地走到一边去了。   之后来领钱的妇人身子骨较为健壮,可见家里情况还好,没到断炊的地步。   但秦青看了看名册,却痛痛快快给她发了一两银子。   这个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与之前的瘦弱妇人擦肩而过时还得意地笑了笑。   妇人低下头,怯弱地退后几步,眼里掉出几滴泪水。   之后又有几个妇人来领工钱,有人被残忍拒绝,有人则带着银子欢喜而去。渐渐的,没领到工钱的妇人全都挤在一起,默默看了看彼此的身份,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潸然泪下。   她们全都是寡妇,所以是被小侯爷嫌弃了吗?寡妇在这乱世就不配苟活吗?她们死了丈夫,身染晦气,所以碰不得那些药材吗?   大家越想越难过,有的人甚至哭出了声音。   她们问也不敢问,争也不敢争,又舍不得走,于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苦苦等在原地。   干裂的泥土被她们的泪水浇出一大片湿痕,像下了一场雨。可秦青却对此视而不见,还在那儿兴奋地发银子。   阿牛轻轻拉扯叶礼的衣摆,小声说道:“这也太不通情理了吧?怎么能区别对待这些妇人?身子骨壮实的就给银子,身子骨孱弱需要米粮的,反而不给,这是什么道理!叶哥,你去找小侯爷说说。”   “你怎么不说?”叶礼拧眉反问。   阿牛挠了挠鼻子,呵呵一笑。   叶礼回以冷笑:“你怕小侯爷这么做是另有深意,说得多了显得你自己蠢是不是?”   阿牛又是呵呵一笑,尴尬地直拱手。   叶礼恨不得给他一拳,咬牙低语:“小侯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懂个屁!”   “叶哥别装了,你也不懂。”阿牛一语揭破主子的逞强。   叶礼默默运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压制住手刃属下的冲动。   他虽然不懂,但他知道秦青肯定不是恶意为之。秦青那么宽厚仁善,岂会为难一群妇孺?   别问,问了就是犯蠢!叶礼默默告诫自己。   然而叫他意难平的是,江匪石那厮好像知道秦青这么做的用意,竟然很有默契地冲秦青笑了笑,一张白净的脸冒着一股风流韵气,很是叫人看不过眼!   娘的!叶礼暗暗骂了一句。   发完所有银子,秦青站起身,冲挤挤挨挨不愿离去的妇人们说道:“你们去领饭食吧,有包子馒头,也有米饭粥水,还有一些炒菜。”   话落他转身便走。   一名胆大的妇人终是按捺不住,伸手唤道:“小侯爷,为何别人都能预支工钱,偏我们不能?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秦青转回头,言道:“非是你们做错了,而是为你们的安全考虑。我看过名册,知道你们都是寡居,家里没有男丁,膝下还养着幼小的孩童。今日侯府广发工钱,远远近近必然能收到风声,山上的土匪,村里的地痞流氓,又岂会不知。别人家男丁众多,他们不敢下手,你们这些人却是首要目标。我不给你们发银子,大家都看在眼里,心怀叵测之人自然就不会来害你们。”   秦青转过身,摆摆手:“去领饭食吧,等巡防队组建起来,肃清了远近的匪患和村里的地痞流氓,你们自然能安安心心拿到工钱。侯府每日管你们一顿饭,吃不完的东西你们可以带回去给孩子吃,总也饿不死。”   他领着两个牛高马大的侍卫,渐渐去得远了。   江匪石冲这群呆愣中的妇孺说道:“哭什么,小侯爷一片好心,差点被你们当了驴肝肺。”   妇人们这才回神,纷纷跪下冲小侯爷远去的方向磕头。小侯爷为她们考虑的东西,比她们自己想的还要深远。怕是就连家里的亲人也少有这般无微不至的关怀吧?   “谢谢小侯爷!谢谢小侯爷!”方才还心怀埋怨的那些妇人,此时却感动得连连磕头。   “咱们能够住在侯府附近,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一名妇人擦着眼泪说道。   其余人皆是感激一笑,然后便在管事的带领下涌向了草棚。   江匪石笑望着这些人轻松的背影,然后才快步追上秦青。   叶礼恶狠狠地瞪了阿牛一眼,然后抹掉额头的冷汗。幸好他没问!   阿牛低下头,藏起自己烧红的面皮。幸好他也没问!   江匪石追上秦青,笑着问道:“小侯爷,您要扩建的房舍在何处,可否带我看看?”   “就在那边。”秦青指了指西侧的一大片空地。   “您要建造什么式样的房舍?我略懂木工,也会画几笔草图,许是能帮到小侯爷。”江匪石谦虚地说道。   秦青垂眸想了想,言道:“我要建南北通透的矮房,只需小小一个隔间,一排排整齐罗列过去,每个隔间都要有土炕,另外再建造几座茅厕就行了。不需要什么精巧的设计。”   建造这种蚂蚁窝一般的房屋是给谁住的?总不会是侯府里的人吧?   江匪石一想也就明白了,禁不住扬唇:“小侯爷是怕到了冬日,大雪压垮村民们的房屋,所以提前给他们建造避难所吗?小侯爷真是大仁大义。”   江匪石深深弯下腰,给秦青鞠了一躬:“我代替村民们先行向小侯爷道谢。小侯爷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秦青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谢什么,我只是单纯喜欢花钱如流水的感觉罢了。”   说完,他自己也有些禁不住,于是便掩着薄唇,弯着明眸,快活地笑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花钱,可是他的钱花出去,却滋养了许多已近枯槁的生命。   反观朝廷下发的赈灾银,出京时是数百万两,到了灾区竟只剩下区区几万两。那些银子呢?都去哪儿了?   叶礼看着秦青单薄的背影,心里既被感动占满,又渐渐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都说侯府鱼肉百姓,穷奢极欲,他却没看见。   江匪石说他略懂木工,但其实是精通。只在工地上走了一圈,略想了想,他就规划好了房屋的样式、工期和预算。有他在一旁统筹,秦青根本不用操任何心。   “日后你来给我当大管家好不好?”辞别时,秦青忽然开了一句玩笑。   江匪石愣了一愣,继而欣悦地应诺:“好啊,只要小侯爷不嫌弃。”   两人对视良久,然后才双双朗笑起来。那种无形的默契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建立了。   叶礼看得心绪难平,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还在不断回想两人相处时的情景。   阿牛见他眉头皱得很紧,面皮一阵黑似一阵,不免问道:“叶哥,你咋了?”   叶礼翻了个身,背对阿牛,闷闷地说道:“以前爹让我多读书,我不听他的,每天只是练武,如今才知道后悔。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好好读书。”   阿牛摸摸鼻子:“叶哥,以后咱们少说话多做事就行了。你不蠢,你只是不懂得民间的疾苦罢了。”   叶礼忽然翻身坐起,沉声道:“我去前厅与秦青的贴身侍从换班,你自己歇着吧。”   “怎么又换班?你才躺下没多久啊!你别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小侯爷的随从了吧?”阿牛追出去时,主子已经跑得没影了。   叶礼来到前厅,换下了守在门口的一名随从,默默往里看去。   陶然正滔滔不绝地数落着秦青:“我方才去偏院看过了,那几个孤女饿得走路都不稳当,喝了一些粥便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小侯爷,你忍心让她们去山里给你采药?为了你这一头长发,你想让她们被狼吃掉吗?江北城的民众听闻这件事,又该说你奢靡无度,荒诞不经了!”   秦青温吞吞地开口:“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给我一万两银子,我要开一座慈济堂。我要把无家可归的妇孺都送去慈济堂供养。”   “你知道吗,要想救下老弱妇孺,你首先要做的是改变这个世道,而不是毫无意义地撒钱。”   “你不也是在撒钱吗?可你撒钱却是为了养你的头发,造你的房子。改变世道,那是皇帝才能做到的事。”   “改变世道其实不难。”   “改变世道还不叫难?那什么叫难?改变世道比上青天还难!我反对你让那些孩子去山里采药。万一她们被虎狼吃了,你心何安?”   叶礼默默运了运气,免得自己一个冲动跑进去,把那女人的嘴给堵上。   秦青显然也有一样的想法,于是给陶然夹了一块巨大的猪蹄。   陶然把筷子扔在桌上,蔫蔫地摇头:“别人一顿稀粥都喝不上,我还吃什么猪蹄。”   “行,我给你一万两,你去建慈济堂。”秦青不得不妥协。   陶然这才欢喜地说道:“谢谢小侯爷!这个猪蹄我带走了,给那些孩子们吃。”   秦青默默扶额,倍感头疼。   秦德怀只好劝阻:“那些孩子挨了许久的饿,光是喝粥都会难受,更何况吃肉。你若是想害死她们,只管把猪蹄拿去!”   陶然面皮涨红,半晌无言,原本的欢喜雀跃现下又慢慢淡去了。   叶礼真是替她感到尴尬。   就在这时,厅堂外跑进来一个小厮,大声回禀:“侯爷,小侯爷,无为道长来了,说是要侯府与他一起操办祭祀龙王爷的庆典。”   “什么?平时不都是清虚观自己操办吗?今日怎么找上侯府?”秦德怀拍桌而起,面露难色。   叶礼漆黑的眼眸瞬间迸射杀机,手一下子就按住了腰间的短刀。这无为道长正是他此行必要除掉的祸害之一。   只是此人在江北城素有活神仙的美誉,麾下信徒众多,与地方官吏牵扯甚深,轻易碰不得。碰了就会引起民愤,继而搅乱当地局势。   无为道长在外行走皆是打着龙王爷的旗号。江北城的百姓渴雨成疾,又怎么敢得罪龙王爷的神官?   每次祈雨,无为道长都要溺杀好几对童男童女,百姓们竟也不敢有所非议,还主动献出自家的孩童供无为道长挑选。   选中了就是祭品,死无葬身之地,没选中方可逃出升天。死在无为道长手里的孩童迄今为止已有数十人,真真是杀人如麻,罪大恶极!   叶礼思忖间,一道爽朗的笑声已逼近前厅,转瞬,垂花门处便走来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   老人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高声说道:“侯爷,今次祈雨,您可要多多出力啊!”   陶然拍案而起,愤愤开口:“说吧,这次你要讹多少银子才能不拿童男童女当祭品?五百两够不够?”   无为道长眼睛微微一亮,显然是意动了。秦德怀便也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快去找管家拿银子!”秦德怀连忙支使叶礼。   叶礼答应一声正准备去,却被秦青叫住:“慢着,这次祈雨仪式,没有童男童女当祭品怎么能行?”   秦青站起身,慢慢走到厅外,直直地看着无为道长的眼睛,笑着说道:“无为道长,五对童男童女我都觉得太少,要不这次加至十对吧?您只管去江北城把生辰八字合适的孩子找来,其余的东西我们侯府准备。”   “什,什么?”无为道长结结实实愣住了。他万没料到泰安侯府的小侯爷竟会说出这种话。   十对童男童女就是二十条生命,比自己还狠!   叶礼:“……”怎么办?这次我要不要问?一次性溺杀二十个孩童可不是开玩笑!

第86章 4你是枝头雪8

  秦青不顾秦德怀的暗中使眼色,更不顾陶然的大吵大闹,径直与无为道长达成了合作协议。   祈雨台就设在壶口瀑布。   “本道这便去寻祭品,三日后开始祈雨。”无为道长加重了“祭品”二字的读音。   他依然还在奢望侯府能给出一笔银子,把本该拉去淹死的孩童赎回去。以往每次祭祀,侯府不都是如此吗?   然而这次却令他失望了。   秦青拱拱手,笑着说道:“这次的祭品道长一定要好好找,必是要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童才行。”   无为道长仔细看了看秦青淡笑的脸,确定他目中没有一丝怜悯,这才冷笑着去了。   好啊,既然侯府不愿出银子,那他就好好地找祭品。以前都是在流民堆里随意抓几个孩童,这次他专往良民家里寻,土豪乡绅的孩子也可以挑几个,叫这些人把仇恨都记在侯府头上!   无为道长打的什么主意,秦德怀一看便知。等人走了,他焦急地说道:“儿子,你这回可闯了大祸了!这种害人性命的事,咱们侯府一丁点都沾不得啊!”   陶然气得眼眶通红,伸出手想揪住秦青的衣领质问,却被箭步赶到的叶礼阻止了。   “陶姨娘请自重!”叶礼挡开陶然的手,冰冷的目光扫过对方修得十分尖利的红指甲。   这是一双野兽般的瞳仁,里面蓄满了煞气与厌恶。   陶然被骇得倒退一步,漂亮的脸蛋立时就白了。   跳上餐桌趁机偷吃的996:“……秦青,他越来越像一只忠犬了!说好的恶心呢?”   秦青脚步微挪,躲到了叶礼身后,轻轻揪住了叶礼的一片衣角。   “我们走。”他扯了扯这片衣角。   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被轻扯了一下,叶礼面皮微微发烫,手臂一个用力便把陶然推出去,转过身把秦青护得严严实实,带着走了。   陶然不敢再冲上去撕扯,只能站在厅堂门口,大声叱骂:“秦青你助纣为虐,一定会被雷劈死!那二十个孩童会化成冤鬼,把你抓去地狱!你们泰安侯府真是不积阴德,早晚有一天要被抄家灭族……”   秦青加快了脚步。   叶礼眸色暗了暗,心绪一度紊乱。若是泰安侯府被抄家,秦青会怎样?他竟然不敢去想。   只听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却是秦德怀狠狠甩了陶然一巴掌。   “我知道你生气,但你不能口无遮拦!你也是泰安侯府的人,侯府被抄家灭族,于你有什么好处?”秦德怀气急败坏的骂声远远传来。   秦青回头看了一眼,在心里对996默默说道:“这个陶然大约就是内鬼了。她从不站在侯府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高人一等,蔑视宵小。我们在她眼里好似罪人一般。”   996一边追着秦青小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对付她?”   “我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帮我盯着她。”   “我可以帮你盯着她!”996连忙毛遂自荐。   “你可以帮我盯着她,却不能配合我反制她。我还得找个信得过的人才行。”秦青回眸看了叶礼一眼,然后摇摇头。   此时的他竟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找不到。   叶礼被看得莫名其妙,对上秦青透着孤寂怅然的眼眸,心里不免慌乱了一瞬。   “小侯爷,你怎么了?”   “无事。”   秦青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风吹落了盛开在枝头的火红石榴花,而秦青每走一步都避开了这些落花,仿佛不忍再将它们摧残。   叶礼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细节,于是也避开了地上的落花。   几名仆从走过来,用扫帚把花敛走,抛进了环绕着侯府的一汪清泉。   连落花都不舍得踩踏,秦青又怎么舍得溺杀那么多孩童?叶礼纵使有满心疑惑,此刻也问不出口了。他选择相信秦青。   是夜,秦青蹲坐在侯府门前的台阶上,怀里抱着正在打呼噜的996。   小凳子坐在他身边,手里捏着一个菜包子,心满意足地啃着。   “小侯爷,你托我的事,我一定会办好的,你放心吧。”小凳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峦,惊呼一声:“小侯爷你看,那是什么?”   远处的山林里正冒出火光,继而传来震天响的吼叫,仿佛群兽在发狂。   “是山林里的老虎在叫吗?”小凳子害怕地缩了缩肩膀。   “是人在叫。人比老虎可怕多了。”秦青望着火光大盛的山林呢喃低语。   小凳子点点头,想起了试图抢走自家田产的那些叔伯。要不是有小侯爷护着,他们一家五口全都死了。   两人遥望着山林,表情都有些怔愣。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渐渐来到侯府门前被灯笼照耀着的空地上。那是叶礼和阿牛。他们全身都沾满了血迹,像是两头刚吃过人的野兽。   叶礼漆黑的眼瞳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饱含煞气的血光。   小凳子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秦青仰起头,看向兽性犹存的叶礼,微笑道:“山匪都打退了吗?”   “都打退了,中途来了很多官兵,把附近几座山头的匪患也剿灭了。”叶礼缓缓走到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青。   上了战场他就是一头狂兽,饮了血更是无法自控。然而此刻看见秦青仰起的白净小脸,他渴望杀戮的心竟奇迹般地平复了。   “我在等你。”秦青在夜风中低语。   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竟让叶礼丢下了手中沾满鲜血的大刀,沉沉地笑了一声。   秦青在等他回来啊……   空旷的心被一团柔软温暖的东西占满,眼眶止不住地发热。   “官兵为什么会去剿匪?不收好处费,他们竟然愿意出兵?上回侯府给他们送了五万两银子,他们才肯派一支队伍在附近巡逻。”   秦青只用一句话就把叶礼火热的心浇得凉透。   叶礼:“……我也不知。”   给了好处,朝廷驻军才肯参与剿匪,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叶礼压了压心里的火气,眸色暗沉地瞥向阿牛。   阿牛咬咬牙,心里也是恨地不行。娘的,今日暗卫递消息过去,江北城的守备明明表现得很积极,原来都是装的!   “回来了就好。我给你们准备了宵夜,都去吃吧。”秦青抱着996站起来,双腿一麻便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叶礼连忙伸出手臂把人抱住,鼻端先是嗅到一股清甜的香气,怀里很快便撞入了一团柔软的躯体,像是拥住了一片云,洁白轻盈,转瞬就会散了去。   叶礼心中发慌,不由箍紧了秦青的腰。   腰好细,仿佛一折就断。   叶礼心中又是一慌,连忙松了松手,然后又紧了紧,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抱紧了怕弄疼秦青,松开了又害怕失去。到底怎样的距离才是合适的?   心里的慌乱越来越深,让叶礼额头直冒冷汗。忆起自己隐藏的身份,一股不祥的预感紧紧摄住了他的心魂。   如果自己是真正的叶礼,那该多好啊……   “你把我衣服弄脏了。”秦青推开叶礼,指着沾染在自己外袍上的血点。   叶礼低下头,压抑着心中的恐慌,哑声道:“对不起小侯爷。”   “没关系,你安全回来了就好。”秦青转身往大门里走去,似想起什么,忽然对小凳子说道:“你以后不用当差了。”   小凳子愣在当场,脸庞一片煞白,显然已吓得丢了魂儿。没了这份差事,他怎么活啊!   叶礼和阿牛互相对视,都没开腔。   “你以后去草棚那边给做工的人打饭,月钱给你加五百个铜板。”秦青又道。   小凳子这才眨了眨眼,缓慢而又欣喜地笑起来。   秦青捏住他依然煞白的脸,戏谑地问:“方才吓到没有?”   小凳子老老实实点头:“吓到了。”   秦青松开他的腮帮子,一面往府门里走,一面低语,“就是要吓吓你,呵呵~”   他清润的笑声洒了一路,带着一点儿孩童才有的顽皮。   小凳子捂着滚烫的脸颊,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   小侯爷……   “看什么呢?”叶礼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吓了小凳子一跳。小凳子转头望去,对上的却是一双黑不见底,寒光四溢的深眸。   那是比大山里的老虎更凶狠的一种目光,仿佛能吃人。   小凳子连忙摇头,说没看什么。   叶礼摸摸他的脑袋,一句话都没说便去了。   宵夜已经热好,一一端上桌。   秦青一口没吃,只是坐在餐桌对面,静静看着狼吞虎咽的叶礼和阿牛。   “管家派了许多人去找你妹妹。”秦青徐徐说道:“我让他们尽量在半月之内把人找到,之后就送你们离开。”   叶礼忽然失去了胃口,形同嚼蜡。   阿牛暗搓搓地看了主子一眼,没敢搭腔。他感觉得到,主子的好心情被毁掉了。   “我们不能留在侯府里做工吗?如今是乱世,去了外面很难找到活路。”叶礼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侯府,却还是莫名其妙问出了这些话。   阿牛压下心中的诧异,默默吃面。   “留在侯府,你们更加没有活路,因为侯府早晚会被抄家灭族。”秦青淡淡说道。   “咳咳咳,咳咳咳……”阿牛忽然惊天动地地呛咳起来。   叶礼握在手中的筷子止不住地抖了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不止朝廷防备着秦家,秦家也一样防备着朝廷。秦青一早就清楚自己的结局。   “秦家因何发家,全大燕朝的人都知道。如今圣上要清算秦家也是人所共知的秘密。我这颗头颅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割下,带入京城献给圣上。”   秦青指了指自己纤细修长的脖颈。   阿牛连忙压下脑袋,不敢多看。   叶礼眼前却浮现出一个恐怖至极的场景。一把寒光烁烁的大刀以极快的速度劈砍下来,然后便是一道血柱冲天而起,秦青的头颅……   啪得一声轻响,叶礼手中的玉筷竟被他不自觉地捏成两段。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眼睛发红。   秦青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叹息道:“所以你们还是尽早离开吧。侯府也是龙潭虎穴。”   叶礼丢下断裂的筷子,追出门外,“谁若是想伤害你,我一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伸出手去拉秦青的衣袖。   “如果是你想要伤害我呢?”秦青回眸看来,表情平静。   叶礼已经伸出去的手忽然停在半空,竟是不敢再碰触面前这冰雪一般易碎的人。   “我身边没有可信之人,我也从来不把活着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秦青朝黑暗深处走去,嗓音里带着一丝心若冷灰的寂寥。   “小侯爷,你没有罪。不会有人来杀你!”   叶礼的头顶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他站在光明处,秦青却在被黑暗吞噬。   “我享受了祖父带来的荣华富贵,我的存在就是原罪。如果我死了,劳烦你帮我收一收尸,烧成灰,洒进壶口瀑布里去。”   说完这句话,秦青浅白的袍角就彻底被黑暗吞没。   叶礼站在灯笼下久久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石雕。   阿牛追出来,伤感地看着秦青的背影,再一转头,却见主子的两只眼睛已一片通红,里面闪烁着晶莹的光。   那是眼泪吗?   “叶哥,我们真的要——”阿牛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叶礼忽然转头看向他,漆黑的眼眸里迸射出狂怒的火焰。   “谁说我要杀了秦青?谁说的?”他掐住阿牛的脖子,极力压低嗓音嘶吼,扭曲的面庞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之色。   黑暗中,996忽然睁开双眼,懒懒地问:“你干嘛对李夙夜说那些话?”   “只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而已。”秦青漫不经心地抚摸着996软软的毛。   “试探出什么了?”   “他好像,暗中恋慕着我……”   一声轻笑散落在风里。   县衙内,齐似风屏退左右,与妹妹齐思雨密谈。   齐似风:“泰安侯府答应帮无为道长举办祈雨仪式。无为道长正四处挑选祭品,这次是二十个童男童女,全都是好人家的孩子。”   齐思雨:“这些人不得恨毒了泰安侯府?”   “那是自然。更妙的是,四殿下此时也在泰安侯府。见到这等惨事,你可以想象他是何等震怒。”   “我们要不要救下这二十人?”   “祭祀那天你去现场大闹,叫四殿下好好看看你的善良与果敢。我派兵稍后赶到。”   “我若是没拦住呢?”   “你拦不住,四殿下能拦住。不过,若是你们都没拦住,那就更好了。二十个孩子一死,这笔血债四殿下必然会记在泰安侯府头上。届时清算起来,那就是一个满门抄斩!”齐似风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忍不住笑了笑。   齐思雨拧眉思忖片刻,吩咐道:“那哥哥你还是晚些再拦吧。”   “放心吧,我带去的差役很少,祭祀那天全城百姓都会赶去观礼,我们几个若想爬上祭台阻止无为道长作孽,却也不容易。那些百姓会把我们牢牢扣在原地。倘若我被打伤了,那才更好。”   齐思雨会心一笑:“倘若哥哥被打伤了,那便是为国为民身先士卒。哥哥的赤胆忠心,大仁大义,四殿下必是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兄妹俩对视一眼,默契勾唇。   江匪石站在山中的一座要塞的塔防之上,俯瞰整个江北城。   一名身材壮硕,胡须虬结的汉子匆匆爬上高塔,小声说道:“无为道长在四处抓孩童,这次是二十个,泰安侯府的小侯爷亲口索要的。我们是不是……”   汉子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江匪石眸光闪了闪:“小侯爷亲口要的?二十人?”   汉子点点头。   “那便不要轻举妄动,待到祭祀那天潜伏在人群中,看看情况再说。”   祭祀的日子渐渐逼近,阿牛把叶礼拉到僻静的角落,问道:“叶哥,咱们真的不管了吗?”   “派兵潜伏在周围,不要轻举妄动。你知晓,我也知晓,秦青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阿牛默默点头,并无异议。   三日后,壶口瀑布周围站满了来祈雨的百姓,用木头搭建的高台上,无为道长正在吟唱咒语,手中的桃木剑耍出一片残影。   二十个孩童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一个个关在竹编的笼子里,像一头头待宰的猪羊。   他们的父母隐没在人群中,用哭肿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坐在祭台上的秦青。   整个泰安侯府都没有人出席祈雨庆典,唯独他来了。他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胖猫,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微笑。   毒辣的阳光照得他脸颊泛红,眸子沁水。   那么美的一张脸,却包裹着这般狠毒的一颗心!   “我一定要杀了秦青!”不知哪个绝望的母亲咬着牙齿躲在人群里说出了这句话。   齐思雨四处看了看,继而勾起唇角。   叶礼和阿牛站在秦青身后,默默看着无为道长一会儿喷火,一会儿吐烟,一会儿手舞足蹈。这个妖道挺会装神弄鬼,惹得台下的百姓连连惊呼。   冗长的祈雨祷告终于结束,无为道长挥了挥手,两个牛高马大的道士便把祭品一样一样丢进奔腾咆哮的壶口瀑布里。   先是一头烤全羊,再是一只烤乳猪,然后是一箱白银。   两个道士颇为“吃力”地抬起装有白银的木箱,缓缓走到祭台边缘。这箱白银不用说,也是侯府进贡的。   往瀑布里扔银子给龙王爷花用,这也是惯例,每次都是五十两。   有人眼馋这笔银子也不敢下水去捞,只因壶口瀑布这个地方处处都是急流和暗涌,鱼儿进去了都得淹死,更何况是人。   扔完银子就该扔孩子了。齐思雨在仆人的帮助下慢慢挤到最前方,翘首以待。   孩子们的父母亲族,以及曾经被淹死在此处的孩子们的父母亲族,全都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祭台上发生的一切。他们好恨!恨不得亲手撕碎这些畜生!   可若是他们稍有动作,周围这些祈盼下雨的百姓却也会把他们撕碎!因为落下一场大雨便能救活千万人的命!   死几十个孩子算什么呢?   忍啊!忍到心头滴血也要忍!这些人低下头,压抑着痛不欲生的感觉。   两个道士终于把一箱白银搬到了祭台边。   齐思雨不断在心里演练着自己接下来的动作。等到孩子们也被抬到祭台边,她要一个箭步冲出去,大喊一声:“慢着!”然后踩着仆人的肩膀爬上高台,与无为道长和秦青展开一场舌战。   她要煽动百姓的情绪,让他们意识到把活人扔进水里溺死是罪恶!她要让泰安侯府成为众矢之的!   齐思雨定了定神,眸子里放射出坚毅的光。   与此同时,那两个道士也晃动着手臂,准备扔下一箱白银。   “慢着!”一声轻喝忽然响起。   齐思雨连忙捂住嘴,四处看了看,然后才发觉这一声“慢着”不是自己喊的,而是台上的秦青。   正准备丢下一箱白银的道士们疑惑回头。   无为道长笑眯眯地问:“小侯爷有什么差遣吗?”   终究还是心软了,准备老老实实拿出五百两银子买下这些孩童?只可惜已经晚了!这个罪孽,泰安侯府背定了!   无为道长眼里放射出穷凶极恶的光。   秦青细细的食指轻轻晃了晃。   叶礼和阿牛立刻弯下腰,极为费力地抬出一口大箱子,端端正正摆放在祭台中间。箱盖打开,一片刺目的金光闪耀而出,惊得台下众人齐齐发出震天响的喧哗。   “是黄金!整整齐齐一大箱!”   “我的老天爷啊!我一辈子还没看见这么多金元宝!”   “泰安侯府果然巨富!”   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得眼红。   无为道长的眼珠子也红了。他万没料到秦青拿出的竟然是金元宝!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两千两!   两千两!而且还是黄金!无为道长的血液都沸腾了!这会儿莫说叫他放了那二十个孩童,就是让他立刻终止祈雨仪式,他也绝无二话。   叶礼和阿牛把上下两层黄金都摊开给无为道长看了看,然后又关上箱盖,抬起箱子,大步朝祭台边缘走去,作势要往壶口瀑布里扔。   无为道长:“!!!”   “你们做什么?”无为道长失口高喊,嗓子都破了音。   “往日就算扔下再多祭品,龙王爷总是不愿降雨。今次我泰安侯府做主,把祭银换成两千两金元宝。祈雨要的就是一个心诚。这下龙王爷总能看见我们的诚意了吧?”   秦青朗声说道。   台下的百姓顿时发出了闹哄哄的议论,不多时便得出判断——侯府这样做,心真是太诚了!两千两黄金都舍得扔进水里,龙王爷一定会感动的!至少他们已经被感动得快哭了!那么多金元宝,他们心疼啊!   “小侯爷慷慨!龙王爷必然会被打动,降下雨来!”不知谁在人群里高喊了一声。   秦青眸光闪了闪,悄然往人群里看去,于是便窥见了一道穿着白袍的熟悉身影。   那是江匪石。他在煽动百姓。   秦青冲对方远远地眨了眨眼,举起茶杯挡住自己微弯的唇。   江匪石也抬了抬手,笑得隐秘而又快活。他已经猜到小侯爷想干什么了,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叶礼也听出了江匪石的声音,连忙朝秦青看去,却见少年正冲台下灿笑,眼睛里满是清透愉悦的光。可是对着自己,他少有这般全然放松的情态。   叶礼暗自握拳,压抑着心中的酸楚。   阿牛暗暗使劲儿,把装满黄金的箱子往祭台边挪动。眼看台下的浑浊浪涛即将把这箱财宝吞没,两个抬银箱子的道士不免急了,回过头用力瞪着无为道长。   台下的百姓纷纷呐喊:“快把金子扔下水献给龙王爷!这次祈雨一定能成功!”   “对对对,这次祈雨一定能成功!这次的祭品龙王爷再也不会嫌弃了!”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在干旱中煎熬了数月之久的百姓对降雨的渴望几乎成了一种病态。这迫切的呼声把毒辣阳光都冲淡了。   无为道长被逼出了满头大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般跳了跳,忽然高喊:“慢着!祭品改换之后,祈雨的时辰也要换!否则龙王爷收不到我们的供奉!待我算一算,待我算一算。”   无为道长飞快掐着手指,急促说道:“后日,后日才是最合适的时辰!我们后日会准备更多祭品,再来拜见龙王爷!”   百姓们不明就里,也只能仍由他胡乱安排。二十个孩童的父母差点腿软地跪倒在地。太好了,他们还能拖个几日,再来想想办法!   叶礼和阿牛想把装有金元宝的箱子搬回去,两个牛高马大的道士却上前一步,按住箱盖,沉声道:“祭品需要放在道观里斋戒祈福才可去掉浊世的污秽。你们把箱子给我们吧。”   叶礼和阿牛看向秦青,秦青默默点了点头。   “上钩了。”他在心里曼声一笑,眼睛弯得像个小狐狸。   996没好气地抱怨:“不知道你又在搞什么鬼,每次都憋着不说。”   隐没在人群里的江匪石也狐狸一般笑了笑,带着一群毫不起眼的汉子慢慢离开了。   “小侯爷若是被谁害了去,我可是会掉眼泪的。”他低声呢喃,眸光渐暗。   扮作百姓的一群暗卫也在叶礼不经意的一个摆手之下陆陆续续散去。   齐思雨跺了跺脚,暗骂一声晦气,这才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挫败地走了。后日,她一定要让秦青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第87章 4你是枝头雪9

  祈雨仪式忽然中止,台下的百姓不得不陆续散去。   一大群道士跳上祭台,把二十个孩童以及一箱子黄金匆忙运走。   看着这些道士稳健的下盘和鼓胀的太阳穴,叶礼附在秦青耳边低语:“都是一群练家子。”   秦青转过头,同样附在叶礼耳边低语:“你说他们到底是道士还是土匪?”   清甜的香味裹着湿湿热热的气流喷洒在耳畔,叫叶礼心慌意乱,神思不属。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道:“那清虚观恐怕是一个土匪窝。”   “不止是土匪,还是人贩子。附近总有孩童失踪,与这清虚观脱不了关系。这帮妖道如果不除,江北城岂有宁日。”秦青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然后便站起身,笑眯眯地与无为道长告辞。   下午,一行人回到侯府。   秦德怀坐在前厅,手边摆放着一个小箱子。   “爹爹,莫非守备大人不愿协助侯府?”看见小箱子未曾送出去,秦青忍不住皱眉。   “他答应了,但他不愿收这箱金元宝。”秦德怀捋着自己短短的胡须,满脸疑惑:“那可是一个不见银子不撒鹰的主儿,这次怎么转性了?我一提出让他们帮忙盯着清虚观,适当的时候攻打进去,他们就满口答应了,还派出一千精兵。以前让他们出一支两百人的巡逻队,他们都要开价五万两。”   “因为背后有一尊大佛镇着呗。”996斜着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叶礼。   叶礼眼观鼻鼻观心,深藏功与名。   秦青假装惊愕,末了淡笑摆手:“许是抄检清虚观,他们能得到更多好处吧。”   秦德怀一想也是,便安下心来。   叶礼把头压得更低,心里涌上愤怒和羞惭。朝廷官员与驻军在江北城有何作为,他全然看不见,但名声不堪的侯府却实实在在保护着江北城的百姓。   “爹爹辛苦了,我让厨房给爹爹炖了猪肚汤。”   “儿子辛苦了,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   父子俩齐齐开口,说的还都是差不多的贴心话,不由拉着彼此的手朗笑起来。   这个家,远非外界想象的荒yin,这对父子,也绝不是鱼肉乡民之徒。   叶礼深感流言的可怕,然而更令他害怕的却是流言背后隐藏的恶意。   到底是谁在暗中陷害泰安侯府?不,其实就连自己也是来暗害这对父子的。如果不曾跟着秦青归家,亲眼看见侯府里发生的一切,自己对秦青的偏见恐怕到现在还无法消除吧?   然后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会心安理得地剿灭侯府,拿走免死金牌和铸币权,把这桩冤案当成一个莫大的功绩,带回京城取悦父皇。   父辈的仇怨真的要报复在秦青身上吗?未来的某一天真的要图穷匕见,不死不休吗?   叶礼握紧双拳,心脏难以抑制地闷痛起来。   与此同时,小凳子提着一个食盒敲响了偏院的门。两个家丁放他入内,过了一会儿,陶然大吵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久便传出愤恨的哭声。   小凳子耐心细致地安慰着陶然,渐渐取得了陶然的信任。   两日后,江匪石带着一盒药膏登门拜见。   “这就是由女子之手调配而成的养发膏,小侯爷要试试吗?”江匪石笑着说道。   “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人去刘家村打听养发膏的方子?”秦青打开盒盖,闻了闻凝乳般的半透明膏体,忍不住赞叹一句,“很香。”   不如小侯爷你的体香。江匪石在心里调侃,面上却笑得温文尔雅,“是的,江北城但凡有些闲钱的人家都来打听了。我也未曾隐瞒,该说的都说了。”   秦青低低笑了两声,感慨道:“若是如此,想来再过不久,江北城的女子便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   “是啊,江北城的豪门望族会争着抢着雇佣女工,就像江南的布商争抢绣娘一般。”   “由女子亲手采摘的茶叶会不会更清冽?由女子亲手调配的香料会不会更浓郁?由女子亲手熬制的养肤膏会不会更好用?女子可以做的事真的很多啊。”   秦青捧着那盒养发膏,垂眸想了想,叹息道:“在这乱世之中,男子要活命,女子也要活命,否则哪里来的阴阳调和,生生不息呢?”   江匪石轻笑道:“小侯爷说的是。所以侯府日后还要雇佣女工采茶叶,制香料,做养肤膏吗?”   “是啊,毕竟我可是荒yin无度,穷奢极侈的小侯爷,我用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秦青这句话逗笑了江匪石。   “荒yin无度,穷奢极侈?”他玩味地咀嚼这两个词,不由讥讽一笑。   站在秦青身后的叶礼也在品评这几个字,面皮有些发烫!曾经他也是听信了流言,因而憎恶秦青的人之一。   秦青把自己白皙如玉的手伸到江匪石眼底,戏谑一笑。   “你看看我这皮肤。”   江匪石定睛看去,眸子里闪动着一丝灼热。这般的冰肌玉骨,会不会在自己的目光里融化?   叶礼也定睛看去,喉结不由上下滚了滚。他想到了凝乳,想到了脂玉,想到了冰雪,也想到了娇嫩的花蕾。一切最美好的联想,都可以堆砌在秦青身上。   秦青又解开头顶的金冠,散下长及脚踝的黑发,捻着其中一缕送到江匪石眼底。   “你再看看我这发丝。”   江匪石指尖微动,忽然很想接过这缕绸缎一般的黑发,缠绕在指尖把玩。   叶礼脚步微挪,竟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想要更加清晰地看见这个散着长发,润着雪肤的玉人。他想靠近,更想拥有……   他甫一挪动,江匪石就抬起眼眸,警告一般瞥过来。   叶礼回以锐利目光,面色一片黑沉。   两人的对视只发生在刹那,迸射而出的敌意猛地一撞就悄无声息地消弭了。   秦青全无察觉,用玉雕一般的细长食指缠绕着自己的一缕发丝,轻笑道:“无需对外界宣扬这些方子有何好处,我只需站出去就是验证。往后啊,这江北城的女子会过得越来越平顺的。”   “小侯爷这般的品貌,哪个不曾艳羡?再者,我们给出的方子也都是极好的。那养发的古方也只有小侯爷才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江匪石笑着夸赞。   “我当时略微一提,你就知道我想做什么。”秦青忽然凑近了一些,盯住江匪石的眼睛问道:“江先生,你是不是会读心?”   江匪石一瞬不瞬地回望,摇头低语:“非也,是小侯爷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两人都向彼此倾身,挺直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眸子里也只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叶礼:“……”娘的!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   江匪石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抽离,然后落入小侯爷漩涡一般的眼睛。这双水润清透的桃花眼不仅能说话,还会勾魂!   江匪石假装镇定地往后靠了靠,从鼻端释出一缕滚烫的热气。   秦青还在看着江匪石,眸子里闪动着忽明忽暗的光。   叶礼慢慢握紧拳头:娘的,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江匪石的掌心冒出一层黏腻的细汗。面对任何人,甚至是皇帝,他都可以做到处之泰然,淡而视之,可是面对小侯爷,他却越来越觉得心慌意乱。   再这么看下去,我可要唐突你了小侯爷。江匪石在心里暗暗笑了一声,腥红舌尖难耐地舔了舔薄唇。   秦青终于垂下眼睑,敛去了瞳仁里那些莫名的光。   窝在秦青怀里的996吓得炸开了毛:“喵!这个土匪头子刚才好像一条蛇!”   秦青揉了揉996的脑袋,戏谑道:“他方才大约是想吃了我。”话落,一丝颇觉有趣的浅笑在他唇角缓缓荡开。   “他想吃了你?那我先扒了他的皮!”996根本没听懂这句富有暗示性的话语,气呼呼地探出自己的利爪。   秦青抓住996蠢蠢欲动的爪子,抬眸望向江匪石:“今日祈雨,我准备散着长发去。”   江匪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倾身,压着满心热意,假装温文地说道:“不知小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为小侯爷亲手抹上养发膏?”   不等秦青回答,叶礼就忍不住了。   “这养发膏须女子亲手采摘,亲自炮制,亲手熬煮,方能有效,涂抹的时候自然也须女子涂抹才行。我去叫婢女。”   他正准备迈步,却听秦青低低地笑开了。   “什么必须女子亲手采摘、炮制、熬煮,都是假的。这方子无论谁拿了都有效。”   末了,秦青把养发膏递给江匪石,言道:“劳烦江先生了。”   “举手之劳而已。”   江匪石在婢女的伺候下认认真真洗了手,然后便接过养发膏,用指尖沾取一点,抹在掌心捂成热热的一团液体,这才仔仔细细往秦青的发丝上涂。   叶礼站在原地,瞪着眼睛看江匪石,心里升腾着一股怒火。   这江匪石凭什么说举手之劳?叫他给秦青润发,那是劳累吗?那是他的荣幸!这人好不要脸!   叶礼暗暗运了好几次气才把怒火压回心底。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被江匪石捧在手里的那缕头发。   秦青的头发又长又密,带着丝缎一般的质感。不是很轻薄的那种丝缎,而是沉重垂顺的丝缎。用梳子轻轻梳理整齐便会化作一面黑镜,映照出光华与面影。   此刻,这些头发一缕一缕被润泽,一点一点染上浓香,水流一般倾泻。   叶礼连忙后退几步,竟差点误以为这些水流会淌到自己脚边遭受踩踏。   他只是在旁看着就已如此着迷,亲手替这些发丝涂上水润光泽的江匪石又是什么感觉?   叶礼睨向江匪石。这人表面上看着仿佛很平静,动作也非常缓慢,呼吸却有些发沉,显然正压抑着什么情绪,眼睛里闪烁着蛇一般贪婪的光。   莫非这人也性好龙阳?叶礼眯了眯眼,心里的怒火瞬间高涨。   然而仔细一想,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秦青喜欢男子,江匪石也喜欢男子,他们之间产生暧昧岂不是自然而然之事?   叶礼脸色铁青,呼吸急促,双手忽然发出咔哒咔哒的微响。这是拳头握得太用力,导致了骨关节的摩擦。   昏昏欲睡的秦青没有注意到这点响动,认真涂抹发丝的江匪石却忽然瞥了叶礼一眼,继而勾唇一笑。   这是一个极具挑衅的笑容,蛇一般贪婪的眼睛散发出寒冷彻骨的凶光。江匪石用野兽的直觉,飞快地锁定了自己的敌人。   叶礼俊美无俦的脸也在一瞬间变得凶猛而又狰狞。   娘的,区区升斗小民,也配肖想秦青这般的玉人,真是以下犯上,胆大包天!   纠结半天,叶礼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愤怒的那个点,于是狂躁不安的情绪就更为理直气壮地抒发出来。他把手掌按在了刀柄上,目中露出威胁的冷光。   秦青单手托腮,摇晃着脑袋,已经惺忪地睡了过去。被他抱在怀里的小胖猫也叼着一只小鱼干,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江匪石伸出手,在秦青脸前轻挥几下,确定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便捧起一缕如水的发丝,置于唇边轻吻了一记。   浓烈的香气,沁凉的触感,迷乱了他的心。他本是为了让这个心怀叵测的侍卫露出真面目,自己却先沉溺了。   他缠绕着这缕发丝,低不可闻又暧昧缱绻地笑了笑。   婢女都守在门外,只有站在对面的叶礼亲眼目睹了这番场景。   江匪石不用抬头去看也能感觉到几乎快要射穿自己身体的两束目光。那是嫉妒到发狂,愤恨到极点的一种视线,倘若视线也能杀人,江匪石怕是早就被对方千刀万剐了。   江匪石依然用手指缠绕着这缕如水丝发,笑盈盈地望向叶礼。   叶礼竟想也不想就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小侯爷,祈雨仪式快开始了。”江匪石忽然开口轻唤。   秦青晃了晃脑袋,慢慢苏醒过来。   叶礼咬咬牙,只能极其不甘地把刀插回刀鞘。   娘的小白脸,早晚有一日我要杀了你!   一个时辰后,秦青抱着996坐在了祈雨台上,满头乌发不曾捆扎,被风撩动之后逸散出丝缎一般的柔光。   叶礼铁青的面色到现在还未恢复过来。   秦青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向后靠了靠,低声说道:“你看这些达官贵人,有谁真的关心几十个孩童的死活?他们全都在看我的头发。”   叶礼弯下腰,做聆听状,然后抬眸扫了扫站在最前列的那些锦衣华服之人。他们果然一个个都在打量秦青的头发,目中带着窥探和艳羡。   有几个贵妇交头接耳,已经议论上了。   就连平日里装作简朴的齐家小姐,此刻也歪着脑袋,竖着耳朵,去听这些贵妇的议论,试图找到养出这么一头黑发的秘诀。   果真没有谁关心那些孩童。   “你看这些人。”秦青又道。   叶礼把腰压得更低,耳朵快要凑到秦青嘴边。有一个词叫做“俯首帖耳”,用以形容此刻的他真是再合适不过。   阿牛咳了咳,试图让主子保持一点尊严,只可惜主子选择忽略他的存在。   秦青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缓慢说道:“真正关心孩子们死活的,也不过是他们的亲人而已。事情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无法体会到那种切肤之痛。所以我们若是站出去,对他们说祈雨无用,溺死孩童是触犯刑律,他们不会听从。每一个人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就像此刻竟然还有人仅仅只是关心我的头发一般。”   话落,秦青讥讽地笑了笑,指尖卷起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绕着圈。   叶礼愣愣地看着这缕头发,不知过了多久才直起腰,看向台下乌黑一片的人群。   是的,说教之于这些人根本无用。达官贵人想要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而平民百姓要的是一场把他们拉出绝望的急雨。   只要能求来雨,谁会管几个孩子的死活呢?   叶礼看向放置在一旁的二十个竹笼,笼子里的孩童已哭到精疲力竭。可是守着他们的那些道士却都满脸冷漠。   “人类的悲欢因阶层的不同,从来就是不相通的。”秦青便在这时发出了一声叹息。   “可是小侯爷你明白。”叶礼哑声说道。   秦青摇摇头,没有说话。   拿着桃木剑一顿乱舞的无为道长便在这时大喝一声,“时辰已到,上祭品!”   许多祭品被牛高马大的道士们一一搬上祭台,其中也包括那箱金元宝。   箱盖是打开的,里面金光闪闪的一片。   台下的百姓发出兴奋的欢呼,连连喊着这次必然会下雨,不下雨绝无可能等笃定之语。   无为道长眼珠子转了转,把三炷香递给秦青,要求秦青一直跪在龙王爷的神像前祈祷,直至所有祭品都扔进瀑布。   “倘若小侯爷祈祷的心不诚,龙王爷便不会给江北城落下救命雨。”说这话的时候,无为道长故意提高音量,叫所有人都能听见。   他知道所谓的祈雨仪式全都是唱大戏,什么龙王爷更是无稽之谈。   台下的百姓因为两千两金元宝的出现,对这次祈雨抱以极高的期待。他们觉得这么大一笔财宝进献上去,龙王爷一定会降雨。   但无为道长为防万一,必须给自己找个人背黑锅。若是下雨了,自然千好万好,若是不下雨,那就是秦青祷告的时候心不诚。   他只要略一宣扬,就能把秦青塑造成妖孽,用流言毁了对方。   心里的毒计一条接一条地往外冒,令无为道长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秦青接过三炷香,正准备朝龙王爷的神像走去,叶礼却忽然说道:“香灰落下时带着高温,会烫伤手背,小侯爷小心些。”   为太上皇守灵时,叶礼曾三番两次被香灰烫伤,那种疼痛他不希望发生在秦青身上。   996跳上一旁的桌子,舔了舔杯中的茶水,哼笑道:“说好的恶心呢?现在不照样变成一只舔狗!”   秦青回眸一笑,大步走到神像前跪了下去。   “进献祭品!”无为道长兴奋地大喊一声。   这次还是按照之前的顺序,先是烤全羊,后是烤乳猪,再是装有五十两白银和两千两黄金的箱子。   其实无为道长更想最先把金银两口箱子扔下去,但他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只得忍住了。   两名道士关上装有金元宝的箱子,颇为“吃力”地抬往祭台边缘。   叶礼便在此时摆了摆手,挥出一道气劲。   台上忽然刮起一阵风,把沙尘送入两个道士的眼睛。待他们闭眼撇头之际,叶礼弹出两粒石子,打中两名道士的后脚跟。   两个道士痛呼一声往前扑倒,顺势丢下了箱子。箱子里装有两千两黄金,拢共快二百斤的重量,却那么轻易就翻倒了,箱盖打开,许多金灿灿的元宝从里面滚出来。   “黄金掉了,黄金掉了!”台下有人紧张地大喊。   然而下一瞬,又有一股风刮过,把那些金元宝吹得徐徐滚动,滚过了无为道长惊恐的眼,滚过了秦青纯白的袍角,滚到台下,被祈雨的百姓接住。   “金元宝是假的!纸糊的!”一名百姓狠狠捏扁了金元宝,高声喊道。   “什么,金元宝为何是纸糊的?”台下顿时发出沸反盈天的叱问。   无为道长连忙喊道:“是泰安侯府作假!根本没有什么金元宝!”   秦青扔掉手里的三炷香,妖冶面容罩上一层寒霜。   齐思雨正极力思索着该如何利用这桩意外把泰安侯府钉死,一群官兵却忽然冲上高台,把无为道长摁倒在地,清虚观的那些道士也都被一把把大刀比住了脖颈。   江北城守备从人群中走出,身后跟着一列士兵,士兵们抬着许多口箱子,每口箱子里都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其中最耀眼的还属当先那口箱子,里面装的竟然是金元宝!   “哼,泰安侯府的金元宝都在这里!”守备拿起一个金元宝,让周围的百姓查看底部印刻的“泰安侯府”四字。   “这里所有金银都是从清虚观里搜出来的!也是每次祈雨仪式,由当地豪绅或乡民筹集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来看。谁家提供的祭银,底部都烙有记号,一查便知。这些祭银从未有一次被扔进水里献给龙王爷,而是被替换成纸糊的元宝,进了清虚观这些妖道的口袋!”守备大声说道。   周围的百姓呆住了。其中有几个豪绅果然挤到守备身边,拿起一个个银元宝查看,发现自家的徽记,顿时露出怒容。   秦青抬头望了望天,冷冷说道:“难怪每次祈雨都是无果,原是你这个妖道贪墨了龙王爷的供奉,导致龙王爷降怒于江北城,招来了连年洪涝与大旱,害死了无数百姓!你们罪大恶极!”   无为道长不是想给秦青扣屎盆子吗?那秦青就把更大一口黑锅扣到对方头上。   触怒龙王招致天灾,这样的泼天大锅,不知无为道长背不背得起。

第88章 4你是枝头雪10

  秦青的质问令无为道长脸色煞白,无从回答。   这么大一口锅砸下来,当即就把他砸懵了。而台下的百姓受到这番言论的煽动,想到过去数年的洪涝以及大旱,想到自己饿死淹死的亲人,想到如今走投无路的绝境,心里的悲苦与仇恨瞬间就被激发了出来。   “杀了这个妖道祭天!杀了他!”   不知谁吼了一句,台下顿时杀声震天,怒焰高涨。无数双手臂握成拳头在空中挥舞,无数张狰狞的脸释放出刻骨的恨意。   这一个个绝望的百姓就是一只只厉鬼,要向清虚观的道士索命。   秦青说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无法理解那等切肤之痛。现在,秦青的话让每一个人都体会到了切肤之痛。   清虚观的暴行伤害的不仅仅是那些孩童以及他们的亲族,而是江北城的每一个人。   喊杀声直冲云霄,竟然把壶口瀑布的咆哮都掩盖了。   无为道长急得直冒冷汗,连忙冲江北城守备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谁也不知道,清虚观与当地驻军其实是相互依存、狼狈为奸的关系。清虚观以祈雨为名目向当地豪绅富户勒索来的钱财,以及买卖儿童和妇人得来的收益,都是与守备平分的。   清虚观里藏匿的银子还只是无为道长的九牛一毛,私底下他聚敛的金银财宝不知凡几。而那些财宝埋在何处,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了这笔财宝,守备说什么都会保下他。   哪怕是判了砍头之罪,守备也能随便找一个流民顶替无为道长,叫他逃出生天。   这是早就商量好的计划,为的正是这一天的到来。   江北城守备接收到无为道长的眼神,当即喊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无为道长犯了法,自然有大燕刑律来惩处他,岂容尔等动用私刑?”   他已奉了四皇子的命,把这帮妖道抓住。那么带回去审问岂不是应当应分之事?   哪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守备也能用偷天换日的招数救出无为道长,又岂会畏惧一个皇子?   这样想着,守备挥挥手,厉声呵斥:“都散开,都散开,本官要把这妖道带走拷问!”   一群士兵举起未曾出鞘的刀,劈砍妄图爬上祭台的百姓。他们平日里与这帮妖道吃酒喝肉,称兄道弟,都是熟人。   百姓们被打落,摔倒在地,于混乱中差点被踩死。有的人还被打得头破血流,哭喊求饶。   本打算爬上祭台当英雄的齐思雨这会儿被扯破了衣衫,弄乱了头发,只能连连尖叫。齐似风还在外围,根本冲不进来。   渐渐的,台下的百姓们不敢再闹了。   江北城守备这才找来一捆绳子,让士兵们象征性地把这群妖道绑一绑,串成一串。   那多管闲事的四皇子不知道在哪里暗暗观察着,守备好歹也得做个秉公执法的样子出来。   秦青捋着怀里的胖猫,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乱象。每个人的表情、眼神、动作,都被他收入眼底。   他朝台下看去,有几双血红的眼睛正看着无为道长,也看着自己。那些眼睛里蕴藏的恨意比海还深。   秦青要的就是这种恨,毁灭了天地,舍弃了生命,也要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的恨。   他默默望着这些眼睛,而后又垂眸看向一旁的二十个笼子。   “守备大人,让这些孩子的亲人上来,把他们带回家去吧。”秦青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江北城守备犹豫了一瞬也就答应了。   “谁是这些孩子的亲人?快上来把他们带走。”   人群涌动了一会儿,然后便有几个哭红了眼睛的女子爬上高台,急切地跑向竹笼。紧接着又有几十个男男女女爬了上去,嘴里喊着自家孩子的小名。   几双怨毒的眼睛盯上了秦青。   秦青知道,自己给无为道长出主意让他献祭二十个童男童女的事,必然招致了这些人的仇恨。   不过没关系,他要的就是这些仇恨。   秦青退后几步,伸出小手,紧紧揪住了叶礼的衣袖。   “保护我。”他小声说道。   叶礼愣了一愣,心里竟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使命感。此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他不是什么李夙夜,他就是叶礼!一个被秦青带回家照顾的绝望流民,因为受了秦青恩惠,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垫在对方脚底。   叶礼抱住秦青纤细的腰,带着他跃上一旁高高放置的龙王神像。   在他们腾空的一瞬间,一个中年妇人猛扑过来,手中的短刀狠狠刺了一个空。她竟然想趁乱杀了秦青!   站在一旁的阿牛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等他回神,又有几个妇人扑向无为道长,口中发出怨毒的尖啸:“我要你死!”   却原来他们根本不甘心放走无为道长。什么刑律不刑律,他们现在就要这个妖道永远消失!   官兵们想阻止,却被涌上高台的几十个汉子拦住。女人们用了猛劲,又出其不意,终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无为道长推下了高台。   “啊!”凄惨的尖叫声被浊浪吞没。   一同掉下去的还有串在一起的十几个妖道。   涛声轰隆,水波汹涌,湮灭了一切罪恶。   996看呆了:“喵了个咪的!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把人叫上来的吧?”   秦青静静地看着沉沙滚滚的水面,不曾说话。   是的,早在一开始,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刑律可以惩处这些坏人?不会的。在江北城待了十几年,他太知道刑律是个什么东西。   这里没有刑律,只有官匪勾结,民不聊生。   定视中,一双温暖的手掌覆住了秦青薄凉的双眼。   “不要看。”叶礼低沉的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精心的呵护,响在他耳边。   秦青顺势闭上眼,放松紧绷的身体,倚靠在这个宽阔的胸膛里。安全与寂静的感觉像微风一般萦绕。他感觉得到,叶礼垂下头,轻轻嗅了嗅自己的发,呼吸是缓的,却难掩压抑的沉重。   这个人恋慕着自己,却不敢言,只能在自己闭上眼睛的片刻,悄悄释放内心的一丝灼热。   于是在这一刻,秦青勾着薄唇轻松地笑了。   他转过身,眼睛依然闭着,却轻轻搂住了叶礼的腰。   “带我回家。”   世界这么浑浊,我只想让你带我回家。你可以把我带回家,我知道。   这份信任从最初相见的那一刻起,就莫名其妙地根植于心底。秦青总是不断在问——叶礼你会不会害我?   可是答案他早已经知晓——不会的。   叶礼垂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人,心里的满足也像这壶口的浪涛,一阵更比一阵汹涌。   他默默无声地抱紧这人,腾空飞渡下了高台,燕子一般落到了数十米外的土坡上。   回头望去,江北城守备正在愤怒的吼叫。可是法不责众。周围所有百姓都在欢呼,都在喊着妖道已经祭天,求龙王爷降雨,他又有什么办法?   左不过这又是一场祈雨仪式罢了,只是祭品由孩童换成了妖道们自己。   以前没有人追究祈雨仪式用活人当祭品,以后也不会有人追究。   叶礼抱着秦青急奔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泰安侯府的马车。   把人抱进马车之后,他忽然僵住,大手又捂住了秦青的眼睛。   “我已经看见了。”秦青淡淡开口。   被他抱在怀里的胖猫愣愣地看着车顶棚,好像认得字一般。   秦青拉下叶礼的手,也看向了车顶棚。那上面被人用鲜血写了一行字——泰安侯府残杀幼童,必遭天谴!总有一日你们会被抄家灭族,千刀万剐!   秦青眨了眨眼,不知为何竟轻声笑了:“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泰安侯府的结局。”   996害怕地抱紧秦青:“不会的!我一定能帮你躲过劫难的!”   秦青摇摇头,然后便趴伏在矮桌上,疲惫地闭了眼睛。   叶礼抱住他,沉声道:“我们换一辆马车!”   这些字必然是那二十个孩童的亲人写的。无为道长死了,他们把所有仇恨都记在了秦青身上。他们还会伺机报复!   叶礼从一开始就知道秦青在做什么。秦青是好是坏,他最清楚。   “我们走。”他把浑身疲软的少年抱在怀里。   “就坐这辆车走吧。我困了。”秦青转过身,把自己的脸贴在叶礼的胸口。   “你的心跳很好听。”他倦倦地呢喃,慢慢闭了眼睛。   叶礼的心跳很急促,却又格外强健。这种蓬勃的生命力正是秦青需要的。他眷恋这个怀抱,就像一株植物眷恋着土地。   叶礼不敢再乱动。他松了松手,用最为舒适的力道把怀里的人拥抱。他红了眼眶,因为他的心太疼了。   什么抄家灭族,千刀万剐!谁给他们资格让他们来审判秦青!谁给的?   叶礼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沉沉说道:“走吧。”   车夫小声道歉:“我方才去如厕了,不知道那些字——”   “走吧!”   叶礼不想听这些解释。   马车这才摇摇晃晃开走了。   陷在人群里的阿牛:“……”主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坑洼的路上,前面不远处就是泰安侯府。   叶礼斜倚着车壁,胸膛上趴伏着一个娇娇软软的少年。少年漆黑的长发水流一般倾泻,淌过叶礼的身体,又被他轻轻握了一束在手中。   每一次的颠簸都会让叶礼把少年抱得更紧,唯恐对方碰伤了哪里。   想到初来侯府那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秦青在车里撞的满头是包,叶礼不由露出了痛悔的表情。   被假象蒙蔽的自己怎会那般愚蠢?   叶礼正胡思乱想着,一块石头忽然砸在车窗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秦青睫毛一颤,慢慢醒了过来。   紧接着又是咚咚几声,更多石头雨点一般砸在车上。   “你们干嘛砸车?当心我用马鞭抽你们!”车外传来马夫的叱骂。   秦青睁开眼睛,完全醒了。他顺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去,却见一群小孩蹦蹦跳跳地跟着马车,嘴里含着糖果,手里捏着石子儿,一副欢快无比的模样。   “泰安侯府贪,侵吞天下财!三年洪涝三年旱,妖孽不除国祚断!泰安侯府贪,侵吞天下财!三年洪涝三年旱,妖孽不除国祚断……”   孩子们反反复复吟唱着这些歌谣,却根本不知道这歌谣里隐藏着怎样的杀机。   秦青猛地退后,脸色变得煞白。   996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喵了个咪的,这歌谣若是传唱开来,秦家满门都会被凌迟!”   秦青抓紧了叶礼的衣袖。   叶礼连忙捂住秦青的两只耳朵,让他倚靠在自己怀中。   这些孩童都在乡野里长大,岂能编出这样的儿歌?被他们含在嘴里的糖果是从哪儿来的?是从教导他们的人手里拿的吧?   这些孩子均来自于附近村寨。他们的父母从侯府领到了养活他们的工钱,可他们却在做着戕害侯府的恶事!   谁说天下自有公道?叶礼没有看见公道,只看见了一桩桩冤屈。   心疼的感觉像波涛一般泛滥。叶礼紧紧捂住秦青的耳朵,露出了愤怒至极的表情。   是谁在害秦青?叫他抓住,他必要杀了对方!   “跑快点!”叶礼对车夫沉声下令。   马儿果然跑得快了一点。   忽然,那些刺耳的童谣消失了,接连响起的是孩子们的嚎啕大哭。叶礼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却见江匪石带着一群村民抓住了这些孩童,用竹板撬开他们的嘴,掏出糖果扔在地上。   “为了几块糖,你们便把救了你们全家的泰安侯府给卖了?这等见利忘义,不忠不孝之辈,莫说是我们刘家村的后人。”   江匪石脸上带着冷笑,手里的竹板狠狠抽在年纪最大的一个孩童的嘴上。   孩子的父母就站在一旁,先是不断冲侯府的马车作揖赔罪,然后狠心说道:“江先生你打得重一点,让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涨涨记性!”   另外几个孩子也都被各自的父母拎到一旁,扒了裤子重重地打。   哭声取代了歌谣,传遍这条乡间小路。   叶礼一直看着这一幕,等到马车转过一个弯才收回目光。   秦青趴伏于叶礼肩头,睁着雾气朦胧的眼睛往外看,然后便勾着薄唇静静地笑了。   哪怕这抹笑容是为了江匪石的维护,叶礼也不再觉得酸楚。只要秦青能够高兴起来,怎样都好。   “我们的小侯爷终于回来了。”被放出偏院的陶然坐在客厅里冷嘲热讽。   秦德怀拿出扇子给满头大汗的儿子扇风。   叶礼自然而然地接过扇子,呼呼地扇了起来。   爬上桌子啃食糕点的996冷笑一声:“哼,舔狗!”   陶然被关了好几天,早已经压了满肚子的火,当即就问道:“听说你马车里被人用血写了诅咒?你知道诅咒你的人是谁吗?”   秦青趴伏在桌上,把小脸面向叶礼,迎着风闭眼假寐。   陶然见不得他这副不知愁的模样,提醒道:“是那二十个孩童的父母写的!他们恨你,也恨泰安侯府!”   秦德怀连忙为儿子辩解:“你别吵吵了,我们一早就有计划的。那二十个孩子不会有事。”   “怎么会没事?这些天的担惊受怕是他们活该吗?直接把金子给那些妖道,不拿孩子当祭品,不也照样可以把妖道们往死里坑吗?孩子不是你们用来报复坏人的工具!”   陶然越说越生气,走上前想推秦青。   叶礼轻轻挥了挥手里的扇子,陶然的手臂竟被并不锋利的扇沿划出一条血痕。   陶然捂住伤口,惊呼了一声。   秦青睁开眼,厌厌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道:“那些妖道早已打通了江北城各处官衙的门路,你知道吗?”   陶然隐约知道一些。无为道长交游广阔,背景很深,去了谁家都是座上宾的待遇。   秦青直起腰,又道:“这些天我四处帮叶礼寻找妹妹,发现许多流浪到江北城的孩童都在清虚观附近莫名失踪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叶礼扇风的手停了停。   陶然恍惚摇头。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   秦青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毒辣的日头:“以往,无为道长扔下壶口的孩子大多是流浪的儿童,其中也有贫寒农户主动卖给他的女童。这件事你知道吗?”   陶然点了点头,神情有些茫然。   “那二十个好人家的孩子有父母,有亲族,这些人在乎他们的死活。以往被溺杀的孤儿难道就该死吗?”   秦青回过头看向陶然,问道:“那些失踪的孤儿,又有谁会在乎呢?”   陶然张了张嘴,想说我在乎。   “你在乎吗?可你拿什么去救他们呢?无为道长被官兵抓去,只要花些银子,早晚还会放出来。只要改名换姓,他还会重操旧业。你拿什么去阻止他,阻止官府的助纣为虐?”秦青仿佛看透了陶然的心。   陶然答不上来。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她什么都做不到。她连救人也只能花侯府的银子。   “那二十个孩童的父母,他们的恨意就是我需要的刀。我知道这把刀可以杀了无为道长,从而彻底杜绝这个罪恶。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吧?我为的是救下更多不能为自己发声,也不会有人去在乎的孤儿。”   秦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凉茶。   “尽管恨我吧,没有关系。我承认,我的确是不择手段了。但是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孩童被投入壶口当了祭品,也不会再有孤儿不明不白死在清虚观里。”他放下茶杯,平静地说道。   陶然张开口,酝酿了半晌,然后又紧紧闭上了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骂些什么。   秦青做的事似乎很残忍,可结果却是好的。街上那些被扭断手脚,割去舌头,匍匐爬行的乞儿是怎么来的?都是从清虚观这样的地方来的。可是谁又能救他们呢?   秦青救不了他们,因为扭断的手脚和割掉的舌头,再也长不回去了。可是秦青却救了未来许许多多会遭遇同样摧残的孩子……   陶然摇了摇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她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秦青回头看了叶礼一眼,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经查过了,你妹妹没被清虚观抓去。”   叶礼打扇的手颤了颤。   秦青的温柔重达千斤,竟叫他无法承受。妹妹是假的,身世是假的,那些苦难经历也是假的。当真相全部被揭开,秦青对自己,还能像现在这般吗?   蹲在桌上的996忽然嗤笑起来:“秦青,你看李夙夜的表情好像大难临头了一样。”   秦青回眸看了叶礼一眼,在心里委屈地低哼:“叫他骗我!”   陶然的叱骂和误解他从来不曾放在心上,因为这个人不重要。但叶礼却实实在在叫他伤心。   “我的儿啊!你受委屈了!”秦德怀忽然站起来抱住秦青,哭得老泪纵横:“你为江北城做了这么多事,招来的却全都是怨恨,爹爹心疼你啊!要不咱们把铸币权和免死金牌交上去,隐姓埋名躲起来吧!爹爹今天真的被吓到了,爹爹不想你出事!”   秦德怀越说越伤心,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秦青也不嫌脏,拿出帕子给秦德怀擦脸,无奈地说道:“爹爹,交了免死金牌和铸币权,你以为皇帝就会放过我们吗?不会的,姑姑做下的孽,皇帝都记在我们头上。拿着身份文牒和路引,我们躲到哪儿都会被找出来。就这么着吧,死之前把家里的钱全都花完,也就值当了。”   秦德怀挥挥手,哭着说道:“花花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要修一条四通八达的路,用来运粮。”秦青顺势说道。   “修!”   “我要买粮食,越多越好。”   “买!”   “我要开工厂,叫附近的乡民都来做工。”   “开!”   “我要扩建侯府,广招工匠。”   “扩!”   “我要挖一条水渠,把南城洪波湖的水引到江北城来。”   “挖!”   秦德怀顿了一顿,急忙喊道:“等等等等!你知道挖一条水渠把洪波湖的水引过来需要花费多少银两吗?”   “我知道。这条水渠要挖三年,沿途买地,雇佣工人,打点官府,差不多能把侯府掏空。”秦青平静地说道。   “掏空了侯府,咱们怎么活?”秦德怀颤声问道。   秦青把孩童们吟唱歌谣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反问道:“爹爹,你以为我们还有活路吗?”   秦德怀吓得眼都直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拍桌,斩钉截铁地说道:“挖吧!开通水渠灌溉旱地本是官府应该做的事。如今官府没有作为,那咱们爷俩临死之前就做了吧。多多少少积一些阴德,叫我儿下辈子投一个好人家,不用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行。”   “爹。我这辈子投身当您儿子就已经很好了。”秦青把脸埋进父亲怀中,偷偷掉出了几滴眼泪。   秦德怀抱住儿子孱弱的身体,抚了抚他微凉的发丝,心痛如绞。   “我儿,你才十六岁啊!”这一声长叹,浸透了父亲的心头血。   叶礼手中的扇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竟是再也无法伪装。悔恨与恐惧催促着他,叫他转过身,仓皇地离开。

第89章 4你是枝头雪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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